“梦园,你今天一定很高兴吧,你的一个心愿已完成了,我和你一样高兴,你的另一个心愿也会很快实现的。”屋里传来凌志龙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只见凌志龙站起来,双手抚摸着梦月的肩头。
钟意感觉心脏在一紧一紧地收缩着,被挤压得钻心的疼痛。
“天晚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凌志龙用双臂抱起梦月。
梦月竟然没有反抗,柔弱的身体躺在凌志龙的臂弯里,头温存地依靠着凌志龙的肩膀。
钟意感到一阵眩晕,他想冲进房间,但多年潜伏养成耐性让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痛苦,何况,梦月是自愿的。
人影在窗户上消失了,凌志龙应该抱着梦月上床了。钟意想离开那里,但又听到屋里传来凌志龙的温声,“睡吧,做个好梦。”然后又看到凌志龙的身影,他正在拿着烛台走出卧室。
钟意藏在窗台下没动,客厅里传来凌志龙的几声轻咳,然后传来竹床的嘎吱声。
钟意轻轻地来到客厅的门口一侧,慢慢探头朝客厅里看去,明亮的玻璃,让他能清楚地看到客厅里的一切。
凌志龙正直挺挺地躺在竹床上,蜡烛昏暗的光照在凌志龙略显苍白的脸上,他大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传来凌志龙的鼾声,但蜡烛还在燃烧着,凌志龙的双眼依然睁着。
凌志龙竟然亮着灯睡觉,还大睁着双眼,可能是多年的潜伏生活让他养成了这种奇怪的警惕性。
钟意轻步走开,来到墙根前,纵身出了院子。
他站在凌志龙的门外徘徊了很久,他痛心,想念了两年的梦月竟然跟凌志龙生活在一起,都不肯跟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他无奈,他不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让人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改变。
第13章 凌志龙
痛苦和迷茫困扰着钟意,他又是一晚没睡好,直到后半夜才睡了一点。
早起之后,他洗漱完毕,顾不上吃饭,就再次给重庆中统局打去了电话,询问当年中统在北平的潜伏情况。
可是得到的答案让他失望而又意外,上面的回话是,他不用再调查永野敏夫被杀案,让他处理完事务后,赶紧回重庆。
难道是自己暴露了?钟意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破绽。是不是自己的调查触及到了中统的某些利益?他理不出头绪。
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等潜伏在重庆中统里的同志的回话了。他没有吃饭,一直等在电台前。
几近中午的时候,钟意终于接到了密电,密电中写道:
当年潜伏在北平的中统名单中没有凌志龙这个人,但有一个叫张志龙的人,曾经在北平日本宪兵总部特高科潜伏,身份是翻译官,但是到1943年以后,中统局档案里就没了他的相关信息。而凌志龙的北平中统局站长的职务是中统处长徐恩曾亲自任命的。昨天,徐恩曾突然下达命令,停止了对永野敏夫的死亡调查。希望你尽快完成任务。
“张志龙”、“凌志龙”,钟意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名字,从密电来看,凌志龙就是张志龙,因为张志龙在北平潜伏的身份和凌志龙当年潜伏的身份相同。如果凌志龙就是张志龙,那么为什么会在1943年神秘的消失了?那也就是在中统和我们的人被捕的时候。难道凌志龙才是当年真正的叛徒吗?可是,为什么徐恩曾会亲自任命一个叛徒当站长呢?
张志龙,张志龙,钟意感觉自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因为他从见到鬼剪王之后,就开始怀疑凌志龙了。鬼剪王说,那个拿着梦月后背皮去做剪纸的人,右手的手指内侧有一块老茧,那是常年拿刻刀磨出来的,而钟意那天造访凌志龙家时,就看到了凌志龙那个习惯性的动作,悠闲地捻动右手的手指,他在凌志龙的右手的食指上就看到一块清晰的老茧。
再就是,凌志龙客厅后墙壁上那把很长的刀,不像马刀,也不像砍刀,而是一把放大了刻刀,客厅摆放的剪纸屏风,都说明凌志龙和妙手张有着某种渊源。如果凌志龙就是张志龙,更能证明他与妙手张有关系。
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凌志龙与当年的诱使中统和中共的潜伏人员上钩被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梦月会在凌志龙家里?那是真的梦月,还是她的鬼魂?
问题太多了,钟意无法找出更加有力的答案。既然重庆已经下达了命令,他就必须尽快回去,否则会引起中统的怀疑,为了尽快查出真相,他只能冒险一试了。
下午两点多,钟意给北平中统局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
“请问凌站长在那里吗?”他试探地问。
“他在,你有事吗?我去叫他。”办公室主任说。
“不用了,你告诉他,让他在那里等一下,我一会儿去那里,有事找他谈。”钟意首先要安排好凌志龙,不让他离开中统局。
“好的,不过,刚才重庆发来密电……”
钟意没等办公室主任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他知道重庆方面是让他赶紧回去。亲手提拔了凌志龙的徐恩曾下令让他放弃调查,说明自己的调查有可能和凌志龙有着某种厉害关系。
钟意出了院门,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可疑的人,就上了车,没有去中统局,而是径直绕过战犯管理所,来到了凌志龙的家门前。
他在车上停留了一会儿,前后观察着,并没有人注视这里。他很快就打开了院门,进去后,关上了院门。
他轻步走到屋门前,他不知道梦月此时是不是在里面,他慢慢打开客厅的门,走进客厅。
客厅里的摆设依旧如前,古色古香的剪纸屏风,摆放的古董,一把镶嵌在后墙上的刻刀,一张不伦不类的竹床。
他无暇顾及这些,径直撩开卧室的帘子,走进卧室,在走进卧室的那一刹那,他感到一阵心痛。
他轻步走到床边,撩开幔帐,令他更加心痛的一切摆放在他的面前。
第14章 走近真相
钟意轻轻关上屋门,他不想惊动屋里安眠的人。
他开车直奔中统局,他此时的心中既有沉郁又有一些明亮,他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但是他证实了他的那份直觉。
钟意走进凌志龙的办公室。办公室空无一人,凌志龙不在。
他正想推门出去,办公室主任走进办公室,“你是在找凌站长吧?他刚出去,他让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这是重庆发来的密电,站长让我交给你。”办公室主任将一张密电递给钟意,然后退出去了。
钟意不用去看密电的内容,已经知道一二了,他还是打开看了看,内容和预料的相同,只是多了一句话,“见电速归,不要停留!”
他冷笑了一下,把密电烧掉了。
钟意一直等在凌志龙的办公室里,闭目养神,他在大脑中把所有的事情过了一个遍,整个眉毛都清晰的时候,他才睁开眼。
墙上的钟表指针已过了六点,推门进来的不是凌志龙,而是办公室主任,“对不起,调查员,凌站长可能事情还没办完,他曾说过,如果他6点前还没回来,就让你别等了。”
钟意站起身一笑,“我知道。”说完,他径直走出办公室。
他开车直奔新联疯人院。
钟意来到10号病房前,病房前的士兵没有了,门虚掩着,曾天宇已不在里面,走过的护士说,下午一个人开车接走了病人。
钟意知道一切正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着,他离开了疯人院,开车赶往凌志龙的住处。
暮色已笼罩着北平城,如水的月光洒落在街道上。
钟意开车经过战犯管理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将车停在那人的身旁,打开车窗,“伯父。”他轻声叫道。
鬼剪王转过黝黑的面孔,看到了车上的钟意。
“上车吧。”钟意打开车门。
鬼剪王看了看左右,上了车。
“钟意,梦月的事调查清楚了吗?”鬼剪王急切地问道,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找寻梦月的身影。
“事情已基本清楚了,梦月绝对不是叛徒,叛徒另有其人,也许一会儿事情的原委就清楚了。不过……”钟意脸上现出凄然的表情,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孩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已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什么承受不住呢?”鬼剪王苦笑了一下。
“梦月的确不在了。”钟意的声音在发颤。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不愿相信梦月真的不在人世了。”鬼剪王哽咽地说。
很快,他们就到了凌志龙的家门前,门上上着锁,说明凌志龙并不在家。
“为什么来这里,这不是那个站长的家吗?”鬼剪王很疑惑。
“因为您和我所看到的梦月的身影都是源于这里。”钟意看了看四周,神色凝重地说。
“难道梦月的魂魄就躲在这里?”鬼剪王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不是梦月的魂魄,是别人假扮的。”钟意喃喃地说,“我们去另一个地方,他们也许会在那里。”
“他们是谁?”鬼剪王在行驶的车内问道。
“真正的叛徒。”钟意转身看了一眼鬼剪王。
“也就是说,我们就可以证明梦月的清白了?”
钟意坚定地点点头。
第15章 无奈的背叛
明亮的车灯照在一片荒草覆盖的地方,草影摆动,草间的坟堆像一个个潜伏的怪兽的脊背,时隐时现。
“这不是城南的乱坟岗吗?”鬼剪王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就是这个地方。”钟意关掉车灯和鬼剪王一起下了车。
他们在草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初秋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腿,钟意在微风中闻到一股汽油味。
“你来了。”钟远和鬼剪王走了不远,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他们也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在距离他们十多米的地方有三个人。
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礼帽,背对着他们,在夜色下显得异常地诡异。另一个身影几乎被黑色的身影挡住了看不分明,而且和黑衣人贴得很近。第三个人只能看到头部,显然是跪在那里,头部在不断地摇晃,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
“是的,你不是一直在等着我们的到来吗?”钟意和鬼剪王又向前走了几步,和黑衣人只有几米之遥了。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聪明。”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
夜色和礼帽遮住了黑衣人的脸,钟意和鬼剪王只能看到一团黑影。
“就是他,就是做剪纸的人!”鬼剪王浑身在剧烈地哆嗦,“你这个畜生,杀人犯!”鬼剪王说着,就要冲过。
“伯父,等一等,等一切清楚了,再算账也不迟。”钟意拦住了鬼剪王。
“你没有死?鬼剪王。”黑衣人阴沉沉地说。
“你根本没想杀死伯父,为什么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呢?”钟意平静地问道。
“哼!笑话,一个想杀人的人还会心慈面软吗?只是他的命大罢了。”黑衣人冷哼了一声。
“谁会相信一个中统的高手会一枪打在剪刀柄上,一枪打在剪刀的缝隙上呢?不是你失去了准头,是你的枪法太准了,你根本就没想要伯父的命,你只不过是在做给别人看,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救了伯父一命。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吗?”
黑衣人一时语塞了,半晌没有搭话。
“他不想杀我,可能是这样,可是,梦月后背的皮是他拿去的。”鬼剪王不知道钟意为什么替一个杀人凶手辩白。
“他是迫不得已,因为他的周围有很多的日本人在盯着,他去您老那里,只是想告诉您,梦月已经遇害了,让你通知那些不知道真相的同志尽快离开北平。”钟意对鬼剪王说,他也是在说给黑衣人听。
“原来是这样。”鬼剪王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不是,不是这样,你说错了,我就是杀人凶手,是我割去了梦园的皮。”黑衣人歇斯底里地吼着,声音在静夜中显得异常地凄厉。
“也许,梦月的后背的皮是你割下的,但你自己就有能力做剪纸,而且你的手艺并不比伯父差多少,难道不是吗?凌志龙,不,应该叫你张志龙,你不就是妙手张家的人吗?”钟意异常地平静,像是和一个朋友倾心交谈。
“妙手张家的人,是他模仿了梦月的剪纸,才让那么多人死去,他是那个真正的叛徒?”鬼剪王说,但语气没那么激动了,他在等着钟意的解释。
“对于我们来说,对梦月来说,他算是个叛徒,可是,对于中统来说,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棋子。”钟意说。
“哈,哈……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叛徒,还为什么替我解脱。”凌志龙一阵苦笑。
“因为你对我们的背叛,只是履行了你做中统军人的职责。当发现了错误后,你后悔不已,在尽力完成上峰命令的情况下,也在极力弥补自己的过失,”钟意提高了一个声调,“你迫不得已,采用非常的方式把梦月没有叛变和梦月的同志需要立即撤离的信息传达给伯父和我们,只是极度悲愤的伯父没看出你的意图。在日本人的监视下,你迫不得已对伯父开枪,但你巧妙地救了伯父一命。伯母并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我当时看了,伯母身上的子弹和打在剪刀柄上的子弹并不一样。把永野敏夫等人的人皮剪纸埋到伯母的坟前做祭奠的是你,说明我当年掩埋伯母的尸体,你已在暗中看到了。而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梦月的坟,说明伯父掩埋梦月的尸体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钟意说到这里,转身问鬼剪王,“伯父,那里是梦月的坟吗?”
“是,是梦月的坟。”鬼剪王点头道。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却没有告发我,说明你已经知道,中统让你做的并不完全对。你当年故意在深懂剪纸技能的伯父面前露出右手食指的老茧,以及我前天去你家时,你那个习惯性的捻动手指的动作,其实那并不是你习惯性的动作,而是你故意让我去注意你的手指。你那天晚上用梦月的身影把我引到了伯父的家里,让我与伯父见面,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今天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让伯父认出你吗?”
“难道我傻吗?我为什么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我想告诉你一切为什么不直接和你说,何必拐这么大的弯呢?”凌志龙的语气变得缓和了。
“因为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不想成为中统的叛徒,但你更不想让梦月背负着叛徒的骂名。你只能采用这种方式,故意露出破绽。我来到北平时,你就认出了我,这个计划就开始了。第一个晚上,你就用伯父的剪纸手法给我送去的一个字形剪纸,就是在告诉我,你也懂得鬼剪王的剪纸手法。还有,你说你听到街上有人说,永野敏夫是死于恶鬼索命。试想,哪个老百姓敢守着中统的人议论纷纷呢?曲文渊叛徒的身份及恶鬼索命的事,很快就在百姓中传扬开了,这些都是你所为,这样就躲过中统的耳目,也在给我传递信息。”钟意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说得已经很多了,既然到了我们面对面交谈的时候,我也希望你真心相告,你既然保护了我们,我也不会将你出卖。”
“你很聪明,也很懂情理,我现在才知道当年梦园为什么始终婉拒我的追求,是因为她的身边有你。当年,梦园也在日本宪兵队总部潜伏,她是你们的人,也是中统的联络员,但我那时却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一个庄重文雅美丽的女孩,一个完美无缺不容侵犯女孩,她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我曾经多次追求她,都被她婉拒了,但我始终没有放弃,有她的存在,我感觉到潜伏时的惊恐减弱了许多。但是,一切都在1943年的夏末改变了……”凌志龙声音哽咽了,“曾天宇被捕叛变了,他当时是中统的高层领导,他认识很多中统的潜伏人员,其中就有我和曲文渊、姚雪鹤。他刚被捕,上峰就知道了,我们这些人本该立即撤离,但中统的徐恩曾处长,却给我们发来了密电,不让我们离开北平,以假叛变的方式继续潜伏。但是,要想取得日本人的信任,就必须付出代价。徐恩曾说,已查出有共产党的人以中统的身份在北平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