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痕上岸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淌下。霍真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疲惫的样子,扶他在一旁坐下,担心地问他有没有事。
卫痕摇摇头,目光四周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叶赫风的人影,似乎已然明白,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哀伤。
倒是白狼问了一句:“叶赫风呢?”
霍真将经过一一述来,说完,不由又是一阵哽咽。
白狼轻叹一声,难抑惋惜之情,“这地方,太蹊跷了。”
几人伤的伤,累的累,就地作休整。
麻三从各自的背包中,将食物集中起来,分成六分。
这段路消耗太大,不管前路还有多难走,此刻每个人都必须要补充热量。
蓝小眉为曾希检查腿伤,最轻微的碰触都能激起曾希的痛呼,也不知他怎么能在青铜链上坚持那么久。
“韧带断了,恐怕不止一处,而且不知道有没有牵扯到骨头。”蓝小眉眉头紧皱,“要尽快做重建手术。”
“做手术?那也得走的出去才行。”曾希呆呆望着自己的腿,看不出情绪。
“不管怎样,你是绝不能再动这条腿了。”蓝小眉警告他。
白狼道:“行了,我一路背着他得了。”
“你?背我?”曾希斜着眼睨他。
“怎么?又不是第一次背你了!”白狼揉揉他头顶短短的发,温柔地笑道。
曾希想起在高黎贡山那一段,那时怎么也猜想不到,才短短的时日,大家竟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身子一歪靠在白狼肩上,笑眼弯弯,道:“你不怕我拖累你?”
白狼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夹着烟,烟雾在指尖缭绕。
他低头微微一笑,道:“那也只好认了。”
麻三将分好的食物一一拿给他们,其实就是一些压缩饼干、巧克力之类的干粮。
霍真剥了块巧克力递到卫痕嘴边,卫痕轻轻推开他的手,摇摇头。
“你不吃东西怎么撑得下去?”霍真怒道。
“先帮我清理下伤口吧。”卫痕脱下上衣,露出光裸的上身,他身上竟密密麻麻全是伤口!大的有一指多宽,小的如指甲盖大小,有淌着血的,也有已结痂的,但这些都是外伤。他的背部近腰处,整整一大片呈青紫色,看来内部瘀血严重,难怪看他行动时有些僵硬,不如平时那么灵活。
霍真细心地为他每道伤口消毒上消炎药,触及背部内伤时,霍真犯了愁,“用绷带缠紧有用吗?”
“没关系,喷一些氯乙烷就好了。”卫痕看似毫不在意。
霍真知道他们有氯乙烷喷雾剂,那是一种冷冻剂,可以快速局部麻醉止痛。
“你简直胡闹!”蓝小眉突然大声喝道,霍真手中喷雾剂差点掉地上。
“你伤势那么重,光靠麻醉怎么行?只会越来越遭!”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卫痕依然是不紧不慢,反问道。
蓝小眉顿时语滞,蹙眉不语。
卫痕从霍真手中拿过喷雾剂,在腰背部喷了几下,然后绕了几圈绷带绑紧,最后套上衣服,看似没事人一般,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如纸一般。
“如果累了就别硬撑,休息一下吧。”霍真蜷起膝盖,卫痕躺下,枕在他的腿间,闭上眼,低声道:“放心,我没事。”
霍真深知他的个性,无奈地叹息,喂了些饼干给他。
卫痕不再抗拒,安静地躺着,任由霍真喂着他,将食物慢慢咀嚼咽下。
时间静默地流走,似乎是这几日来最难得的平静一刻,如此之珍贵,甚至令人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几位老板,”令人意外地,麻三突然开口,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专注且犀利。
“我是跟着顾爷来的,只知道这什么禹陵里有了不得的东西,但顾爷已经折了。这一路下来,我也多少能看出些眉目,我与几位并不属同路。谁都不愿死个不明不白,我麻三敬佩几位的胆识和身手,但凡各位能给个明白话,我就算今日真折在这里,也死得其所,与人无尤。”
这是霍真第一次听他说那么长篇话,初时有些意外,但细想下,却并不算意外。
麻三一直静静旁观,他生性沉默寡言,对于任务之外的事情,从不多听从不多问,这是他深受顾爷器重的原因,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思考,相反,霍真觉得他的心思缜密并不下于卫痕叶赫风等人。
43、
麻三这一发问,令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蓝小眉最先开口,“我们进禹陵的目的各不相同,要找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曾家要找的,是一种药,能让死者重生的药。我自小被安排成为蓝老夫人收养的孙女儿,爷爷要我借助蓝家这把保护伞,暗中帮曾家查明禹陵的真相,找到那种神药。”
霍真听她说过这一段,所以并不惊奇,但麻三是第一次听说,任他再性情冷淡,此刻也不由皱起眉头,似乎很难接受这说法。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曾希道:“如果说我原本也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在进入这里之后,在见过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之后,我很确信神药是存在的。只要拿到配方,曾氏药厂就可以创造一个医药界的神话!”
“让你创造了那个神话又能怎样?”白狼悠悠地道:“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死亡?所有人都可以死而复生?生命的宝贵,就在于它的短暂和多变,这才值得去珍惜。若是没有尽头的生命,还有生命的意义吗?”
“生命……的意义?”曾希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白狼对上他的目光,忽觉有些心疼,不自禁将他搂到怀中。
曾家成功地将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当家人,却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做一个快乐的人。
“生命的意义……”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如来自幻境,听不真切。
所有人皆是一愣。
“谁在说话?”蓝小眉问。
曾希摇头道:“不是我。”
霍真想起在石室看壁画时,也有好似有人在身边一样的幻觉,也许,并不是幻觉。
“有人在我们身边……”霍真站起身,四下张望,道:“那人一直跟着我们。”
“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谁?”蓝小眉紧张地问道。
“我知道是谁。”卫痕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似乎身上疼痛的劲头已经过去了。“句芒,这里的主人,他一直在我们身边。”
霍真只觉后背起了一片冷汗。
“是不是只要找到他,一切谜团就都能解开了?”霍真道。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现形?”曾希问道,他语音还未落,只见前方转角处一个白色影子一飘而过。
“在那里!”蓝小眉叫道。
卫痕身子一闪,已然追出几米开外。
霍真默默感叹:这人身上一定有个按钮,能自动开启战斗模式!
“我们也跟上吧!”白狼背起曾希,和其他人一起朝着卫痕的方向跑去。
………………………………………
那白影如轻风掠过,身形极美,却总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根本无法追上。也不知在他身后追了多久,那白影悄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红,如同着火一般。
霍真弯下腰大口喘气,再跑下去他恐怕就要断气了。另几人也不比他好多少,都喘息着停下了脚步。
他们这一路跑来的地势是往下的,霍真心想,再跑下去的话,怕是要跳到海眼里了。
“你们看,又是壁画!”曾希叫道。
霍真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那火焰一般通红的并不是岩石的颜色,而是石上壁画的颜色。几乎全是浓烈的红和褐色!鲜血的颜色!巨大的石壁上,铺天盖地,全是深红色的血!
那是一幅幅征战的画面,站在战车上的禹,英武庄严,傲视四方。在他的头顶,盘旋着一只巨大的白鸟,双翼展开,遮住了日光,给大地投下一片阴暗。这只白鸟应该就是句芒化身而成,然而与之前看到的壁画中白鸟的形象不同,此刻的白鸟目光泛红,洁白的羽毛上缠绕着无数黑影,细看之下,那些黑影竟全是一个个恶灵!
他们的战车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个个村寨,一个个部落,都化为污泥,与死者的血肉,一同卷入滚滚黄河水中。
“这不是战争,分明是屠杀。”白狼脸色阴沉,他这些年的经历见惯了生死,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毁灭性的厮杀,会有多么惨烈。
霍真上前握紧卫痕的手,发现他手心冰凉。这些壁画中的一副,也许就是征战三苗族的场景,那些倒下的亡魂中,那些流淌的血河中,也许就有卫氏一族的先祖。
作为三苗的后人,现任的族长,卫痕此刻的心情如何,无须多问便能知晓。
“我想句芒并非一开始就那么嗜杀的。”霍真望着壁画中的白鸟,心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忍:“他为禹平复黄河时,沾染了太多河底亡灵的怨气,所以才会逐渐变得厉鬼一般。你们看他的面容,他也同样在痛苦,在挣扎,可能这些厮杀并非出自他本意,而是纠缠他的恶灵所为。”
“不管怎样,这些都是四千多年前的事了,早就无从考证。”曾希叹息。
“壁画里的故事总有被神话过的痕迹,不可尽信。”蓝小眉道。
他们一边看着壁画,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已到了壁画的尽头,战争场面戛然而止,眼前出现一座高大的巨石堆砌的祭台,黑暗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大。
白狼放了一颗照明弹,这才看清它足有二三十米高。祭台顶部是一个平台,竖立着一座两人高的石雕,那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男人,面貌俊挺,透着几分凛冽之气。
“这不是壁画中的禹吗?”霍真忍不住惊呼道。
“是禹帝的雕像!”蓝小眉也惊道:“看来这里离他的墓室不远了!”
然而此时,霍真却发现紧握的卫痕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卫痕,你怎么了?”
卫痕脸色凝重,抬起手,指着禹帝石像的方向,他的话语因情绪激动而显得嚅嗫,“那……是……”
霍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禹的右手中紧握一根半人多高的权杖,通体呈青铜色,权杖顶端竟是一个白森森的头骨!
霍真想起卫痕说过,句芒将鬼诛的头颅制成一把青铜权杖,献予大禹。难道就是这个!?
卫痕松开他的手,踉跄地走到祭台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双膝跪地,虔诚地俯于地面,口中念诵一大段没人听得懂的语言。
“他在说什么?”蓝小眉疑惑地问。
“那是苗语。”霍真忆起在上灵村时,卫痕对他念过同样的一段话,“他的躯体在天雷地火中化为灰烬,他的族人在冰凉的雨水中悲泣,他最后的声音回荡在浩瀚的天空中,他说:回到我们最初的地方,用鲜血与美酒祭奠,等我归来,与你们同在……”
44、
“卫哥哥在祭拜禹?”曾希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禹,”霍真道:“他在祭拜那根权杖,确切地说,他在祭拜那颗头骨。”
“谁的头骨?”
霍真踌躇着,不知是否该把卫氏一族守护的秘密说出来。
“头骨的主人名叫鬼诛,是三苗人的祖先。”卫痕站起身,平静地讲述了那个血与火的传说。
霍真不是第一次听,却依然心潮澎湃。一场神话时代的战争,一个为守护部族而死的英雄,一个延续千年的承诺,一个历经世代未曾磨灭的誓言。卫痕和他的族人,用无声无怨的守候,在苍凉的边荒孤寨,镌刻下他们的忠诚。
“原来卫哥哥一直在找的是这个!”听完故事的曾希忽然放声大笑,笑得泪水直流,“三苗后人为迎接鬼诛重生而建造的山中谜城,悬崖下埋葬着的鬼诛尸体,后人世代追寻的鬼诛首级,原来这就是高黎贡山古城遗迹的秘密!原来这就是悬崖下的秘密!原来这就是卫家世代的秘密!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是一个傻瓜,自以为部署严密,引你到高黎贡山,原本想借你之手找到地图中的秘密,原来竟是被你耍得团团转!一切都是我自作聪明!”
见他情绪激动,白狼紧紧抱住他,“曾希,别这样!”
卫痕望着曾希,神情复杂,半晌,才用他一贯沉稳的声音道:“不论你怎么看我,我始终把你当成弟弟,而不是对手。”
曾希咬唇不语,将脸埋在白狼肩窝,不再多看他一眼。
卫痕轻轻叹息一声,轻得几乎没人听见。然而霍真却听得真切,卫痕不是那种会轻易吐露心声的人,刚才那声叹息中的落寞,竟也牵扯到他的心肺,一阵隐隐的痛。
此时,卫痕已转身向祭塔走去。
“卫痕,你想做什么?”
“拿回属于我们部族的东西。”见他如此执着,霍真便尾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走过祭塔陡峭蜿蜒的石梯,两人已到达三十多米高的平台,俯瞰地面,颇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平台中央的石像有二三人高,权杖被他握在手中,除非爬上他的身体,然后沿着手臂爬过去才能拿到。可石像表面光滑难以攀附,卫痕试了几次都因为脚下打滑而失败。
“我有办法!”霍真说着,蹲下身体,“你踩在我的肩膀上!”
这两人身高都一米八相差无几,要是用叠罗汉姿势,就正好能够到石像手臂的高度。
卫痕看着他,眼神有些犹豫。
“还愣着干吗?快上啊!”霍真急道。这家伙平时不是动作挺快得吗?
卫痕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抬脚踩在霍真肩膀上。
一阵痛楚从肩膀传来,霍真暗自咬牙,杂技这活可真不是普通人干的!
霍真慢慢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不稳,卫痕伸出手正好碰到禹石像手中紧握的权杖,他猛一用力抽出权杖,那冰冷的青铜手柄就握在了手中。
他迅速从霍真肩头跳下,凝视这件部族追寻了几千年的宝物。
鬼诛的头颅虽然只剩下了白骨,仍仿佛有灵性一般能吸住人的灵魂。
一双眼,和一对空洞的互相凝望,穿越了千年时间的阻隔,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在旁人看来有些诡异,但霍真分明看到卫痕眼中的湿润。
为了先祖的一个承诺,可以几代人,几十代人用尽生命去守候,去寻找,无怨无悔,不离不弃!霍真无法理解这种信念,或许该称之为信仰,但却深深为之折服,为之感动。
忽然间,头顶一阵寒风掠过,霍真刚想抬头已被卫痕扑倒在地。
一阵狂风从两人身上刮过。
霍真的视线越过卫痕的肩膀,对上半空中十数双阴冷的眼睛。
鬼婆鸟!而且是好几只!
它们无声地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幽灵般漂浮在空中,静静望着他和卫痕。
霍真很熟悉这种眼神,那是大肆捕杀前的平静。
“他们有危险!”在祭塔下等候的白狼变了脸色,他将曾希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迅速抽出一支铁箭架在十字弓上,飞快地往祭塔跑去。
以下是恶搞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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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办法!”霍真说着,蹲下身体,“你X在我的XX上!”
这两人身高都一米八相差无几,要是用XXX姿势,就正好能够到XXXX的高度。
卫痕看着他,眼神有些犹豫。
“还愣着干吗?快上啊!”霍真急道。这家伙平时不是动作挺快得吗?
卫痕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XXX在霍真XX上。
一阵痛楚从XX传来,霍真暗自咬牙,XX这活可真不是普通人干的!
霍真慢慢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不稳,卫痕伸出手正好碰到XXX手中紧握的XX,他猛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