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问题,想必也是北海王龙族历代子孙的疑惑吧。现在的里欧失去了意识,别说许愿了,连话都说不出口,佛罗伦斯知道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了,但他还是无法决定
──怎麽样的愿望才是最好的?
里欧想救国家,但佛罗伦斯不要他死。
救活了里欧,花藤会继续吸他的血。
破坏了花藤,国家会被人鱼进攻。
阻挠了人鱼,里欧的威胁还会一再重演。
佛罗伦斯慢慢的靠近里欧,手指轻轻的划过对方的脸,沾上了另人心碎的血迹。
『如此黑暗又污秽的我,你的手是我唯一的光。
我渴望救赎、我祈求怜悯、我贪婪著你的温柔。
请施舍我吧,你的笑靥,那绝对是比任何宝石灿烂夺目。
请祝福我吧,你的歌声,那绝对是比任何情诗抚慰我心。
我深爱的你,请为我高歌一曲吧,让我成为你最後的归宿!』
佛罗伦斯想起了那首歌,他因为这首歌遇见了里欧,得到了爱情的救赎和那比宝石更加惹人怜爱的笑容……
──祝福的歌声、深爱的归宿……
佛罗伦斯睁大了蓝色的眼睛,像是电流窜过了大脑,一切的问题竟然是如此的简单,这首「耻辱的情歌」其实早已讲得清清楚楚!
──愿望的真相,其实就只是那麽单纯。
佛罗伦斯有点笨拙的移动到了里欧的面前,花藤见他没有要强硬带走里欧的意思,也乖顺的把面前的绿藤移开。
伸出双手,轻轻的捧起里欧的脸颊,虽然对方的双眼依然是没有意识的,但龙王知道,王子的感官还没有封闭。
轻轻的,像是对待著珍宝般,佛罗伦斯吻上了王子殿下的唇……
「里欧,我爱你。」
微微一笑,佛罗伦斯松开手坐在了里欧的面前,海蓝色的眼睛依然凝视著里欧,双手交扣,轻如飘渺的叹息──
唇瓣轻泻出柔软的音符,声音不大,但却清晰的回盪在大海与天空之间,如同竖琴的嗓音撩拨著耳朵、又像是海波中的丝缕气泡轻抚著脸庞。
绵绵不绝,优雅的渗入心窝──
时间彷佛停止了。
伤痕累累的人鱼们停止了伤害、狂躁叫嚣的人类们停止了斯吼、剑拔弩张的海鸟停止了攻击,他们抬著头,愣愣的、痴迷的「看」著似乎来自於天上的美丽歌声。
只有旋律而没有歌词的一首歌,不但节奏缓慢,步调沉静,音域平和,更是大海无鱼不知、无鱼不晓──
与拉萨同时停止了赶路的动作,翡冷翠知道这宛如朝阳般的银白色是弟弟的歌声,闭上眼细细品著,内心也感染到了其中的柔软与安详。
「爱的礼物」是一首古老的祝福用歌曲,没有任何攻击性。
相反的,这首歌的魔法是「给予」,把心底的「爱」放进音符里,用旋律绑成花束献给听者,简单但心意无限,是首不管对家人、朋友或情人都适合的情歌,而最广泛的用途──是父母对於新生儿的迎接。
送给新生儿的「礼物」,也是北海王龙姐弟出生时,最先被夺走的东西,理解其中真意的翡冷翠,在发现佛罗伦斯选择了这首歌做为「愿望」时,海蓝色的双眼流下了水珠──
「只有真正幸福的鱼才唱得出来的天籁」,是整个大海对「爱的礼物」最高的评价。
佛罗伦斯所演唱的「爱的礼物」无懈可击,而其中所包含的快乐、喜悦和甜蜜,不管谁听到这首歌,都可以很确定,现在唱这首歌的鱼,心中的的爱是如此的甜美,歌声又是如此的幸福──
「佛斯,既然能唱出这首歌……」就代表你觉得你是幸福的吧?
被抛弃的痛苦、被排挤的梦魇、被威胁的无助,这些童年血淋淋的伤口,都已经被抚平了对吗?
──而这些,都是里欧带给你的吗?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想到了这边,翡冷翠第一次了解什麽叫喜极而泣,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一下子「哇──」的趴到拉萨身上哭了起来。
☆、海籁(71)白光
???·???
这里是个冰冷、黑暗,一切尽归须无的地方。
轻吐著无声的泡沫,里欧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睁眼还是闭眼,所见的一切尽是黑暗。
不过,很宁静。
身体冰凉的像是在冬眠,意识也是越来的越朦胧,像是快要睡著一样的舒适,再一点点、再一点点的推波助澜,他就可以陷入「沉睡」了……
──嗯?那是什麽?
眼前出现了微弱的白色光芒,在一片黑暗的意识中特别的突兀,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视力还在,但里欧只觉得浑身疲倦,提不起靠近的心思,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那些光似乎有些变化……是一只鱼?
发光的小鱼优雅的往里欧眼前游来,这让王子稍微有点兴趣了,打趣的看的著小鱼在眼前慢悠悠打转,突然一个亲腻的亲了他一下。
说亲其实也很奇怪,在这黑暗的地方,里欧知道自己得五感是处於荒废的状态,可是他却「知道」这小鱼刚刚亲了自己一下……
里欧感觉到了一阵心跳加速,有点不可思议,明明一直都没有任何感觉的冰冷地带,竟然出现了这种暖烘烘的感觉,而且人类更发现自己的「心跳」回来了。
发光的小鱼还没有消失,它停再里欧的眼前,慢慢的膨胀了起来──
一个人形的发光体出现在了眼前,但里欧注意到了,那发光的双脚是密合的,那是……什麽?
『我爱你。』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发光的人伸出了双臂,「抱住」了里欧──光芒迅速驱走了所有的黑暗和冰冷。
碰咚、碰咚。
心跳声越来越响,但里欧不知道为什麽,他只感受到自己在光芒的「怀里」,很温暖,很舒服,隐隐约约,他感觉自己有种正在从泥沼里被拉出来的负重感──
「里欧!」
如同风铃般的声音,用力的把他扯出了泥沼。
睁开了眼睛,里欧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重,而且很痛,全身好像被五花大绑一样的难受……
※※※
温蕾莉愤怒的揣紧了全头,脸上扭曲著愤怒和羞耻,她包装的如此完美的「狂想曲」,怎麽可能会被解除,更何况是被这种通俗又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爱的礼物」?!
当温柔的歌曲结束,前方的人鱼们犹如大梦初醒,看了眼前被撕扯破烂的可怜树藤,在看著满是伤痕的身体,面面相觑後把手上的武器丢掉,原本长满藤鞭的玫瑰藤也收起利刺,不再攻击。
由於龙王「爱的礼物」效果,人鱼心中的愤怒和暴虐早已消失,连带著对於艾吉斯国的恨也被温柔的抚平。
──即使杀光了一切,失去的朋友和家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仇恨不会让事情变的更好。
这首歌里的「爱」如是说。
人鱼听到了,人类亦同,纷纷丢掉了手上的武器,原本气势汹汹的战意早已失去,海洋与陆地的人民,原本血海深仇的两方,彼此看了一眼後,没有冲突也没有喧闹,转身各自离去,人鱼想回深海;人类想回家乡。
不想再记恨些什麽了……
「等一下,我说不准走!」
人鱼女王怒发冲冠,那看不顺眼的绿墙还没有倒啊!抓著项鍊上的黑珍珠,温蕾莉不允许她的仆人们无视她的王权!垫垫自己的魔力应该还可以再唱首狂想曲──
在人鱼要开口时,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了他纤细的喉咙,本应出口的声音化成了哀号的呜耶声。
「杀光了一切,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翡冷翠眼神冷漠,她虽然是人鱼的外型,但却是不折不扣的龙族,论力量可是跟弟弟的本体不分伯仲的。
「唔……呜、我、我……」人鱼没有缺氧的问题,但脖子上几乎可以捏碎骨头的痛楚,让死亡的恐惧凶猛的袭来。
「但我觉得,没有了你──我的弟弟会更好。」
看著温蕾莉完全没了以往跋扈,吓的直打哆嗦的盯著自己,翡冷翠微微一笑,手一个始劲。
☆、海籁(72)解散
「里欧!」
「呜……」吃力的睁眨了眨眼睛,眼前模糊的影子慢慢的清晰,虽然身体非常的虚弱,摇摇欲坠,但人类混血还是努力的撑起精神,想要知道──是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焦距终於对准了,里欧看到了一双蓝色眼睛,如此熟悉又亲腻的另人落泪──
「蛟……」
发现对方终於有了意识,佛罗伦斯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溃堤,捧过对方的脸颊马上是密如细雨的亲吻,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人类被吃了一堆豆腐还傻楞的没注意到。
「刚刚是……」
原本一直缠在里欧身上的带刺藤蔓已收回了尖刺,龙王的歌声似乎也潜移默化的降低了这些玫瑰花的「嗜血」,海晶珠的光芒也因为没有鲜血补充而越来越微弱。
因为海晶珠的效果,从人类短时间变成木本妖精的里欧外型出现了些改变,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了翠绿色,但他也因为这对妖精之眼,看到了身边一切的真实面貌──
两之所在的「玫瑰花心」中,站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精灵,许许多多的眼睛正充满担忧的看著自己。
虽然他们是被生之力召唤而来、虽然他们需要里欧的鲜血做为能量,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像要至施术者於死地。
吸血的本能和被人鱼伤害的愤怒,驱使他们不断的无视里欧的身体耗,蛮横的补充自身巩固绿藤网的力量。
龙王安抚的歌声像是这场大混乱的及时雨,唤醒他们精灵最温柔的一块,现在的花精灵们早已无心也不愿吸取里欧的血液,静静的等待著「王」的下一步指示。
里欧看像了身边众多的花精灵们,还有一些熟面孔参与其中,微微笑了笑,现在能这样的平静,代表危机解除了吧。
但没有再补充能量的花藤,如同失去养分的大树,开始快速崩解,最上层的玫瑰花心剧烈摇晃。
里欧身边的树藤开始变成粉末般消失,身上依然流血未止,但里欧没有在意,那些精灵们还在等他……
「谢谢祢们,」王子轻声的说著,他知道自己又快看不到这些可爱精灵了,心中既是感激也是不舍,「这样任性的请你们帮忙,大家做的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花精灵得到了主人的赞赏,兴奋的交头接耳,像是小孩般单纯。
「任务已经结束,祢们可以回家了。」扯出力气对众精灵笑了笑後,里欧的身子最後还是撑不住的往後一倒,被佛罗伦斯牢牢的抱在怀里。
众花朵精灵们听到解散的命令,纷纷像烟火般大批的飞离即将灰飞烟灭的堡垒
──留下了三只玫瑰花精,他们是夕日城里的花精灵,也是当初紫杉花精诺儿的第一代玫瑰。
他们飞向一人一龙,眼睛无比认真的看著昏迷的里欧和佛罗伦斯,龙王认得其中一只,在舞会那晚,他要带走里欧时,就是这精灵缠住他的脚,阻止了自己。
『您说过会保护小主人。』
佛罗伦斯点点头,他这句承诺是永远有效的。
花精灵们看著尚有一丝气息的里欧,他是诺儿主人的孩子,他们对待他就像弟弟一样。在大主人去世之後,他们看著王子成长、保护著王子安全……却也意外的被这孩子拯救。
『龙王陛下,小主人就拜托你了。』
三只花精灵对著佛罗伦斯深深一鞠躬後,震动小翅膀飞了起来,当最後一枝花精灵离开了绿藤,「生之力」魔法也正式失效。
轰隆──
轰隆──
轰隆──
在下方人类和人鱼惊恐的目光下,保护了整个艾吉斯国的绿色防线崩解破裂,倒榻了下来,化成了绿色细粉消散在海洋与天空之中──
而架起这座伟大防御网的罪人里欧·艾吉斯,据目击者指出,他与一只海妖一起沉入了大海,再也没有出现。
众多茶渍海鸥在艾吉斯国上方盘旋。
※※※
艾吉斯国在经历过了巨浪之後,虽有不少靠海民宅倒榻,竟奇迹似的没有任何人类在这场浩劫中丧生,国民在陆续归来後,一齐同心协力重建家园,让国家能更快的恢复轨道。
而逃难离去的艾吉斯国国王,因这次灾难失去了民心,不再被允许返国,而呼声最高的另一位王族里欧公爵,却因为这次大水而失踪,艾吉斯国长达600年的王权体系因此正式垮台。
关於失踪的里欧公爵,许多没有离开家园,见证了大水来袭的人民,都对前王子殿下感到非常惋惜与痛心,他们说公爵阁下牺牲自己,施展了魔法拯救了国家。
但当众人前往当时他们所说的、「玫瑰花墙」的所在海岸时,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切的真相,似乎只有生死未卜的公爵知道了。
☆、海籁(73)完结
「里欧先生,」
童稚的声音拉回了坐在码头边吹风的男性,他穿著轻便的短衣裤,身上满是伤疤和绷带的皮肤令人怵目惊心。对方回过头,不意外的脸上也不乏伤神和药膏贴布。
「医生问你,身体还好吗?」小男孩走向了里欧,後面跟著一位中年女性,她是当地医术颇受盛名的医生。
十多年前因为被工作环境的主人欺凌,而被弄得全身烧烫伤且失去了声音,在被丢弃於荒野时,被路过的好心医生夫妇捡到,进而在这小村庄定居。
里欧是她职业生涯中,见过受伤最重的病人,在海边见到他时,失血过多不说,还陷入了重度昏迷,整个人是奄奄一息……幸好经过她漏夜抢救後,终於脱离了危险期,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他好好的修养伤口。
「谢谢,最近伤口都不会痛了。」里欧的声音有点哑,似乎是因为喉部有伤到,不过修养一阵子就能慢慢恢复原来的声音。
医生点点头,上前去给里欧检查,顺便换上新的绷带。
「里欧,村长说你的家快要盖好了──不过你真的要住那麽远的地方吗?」
小男孩不舍的问,医生的新客人不但个性温柔又亲切,村中可是有不少女孩芳心暗许。
听到他要定居这里时,大家都很高兴,但没想到要住离村子那样偏的地方,但里欧每天都会到这码头看海,所以村民也很自然的认为,这新客人应该是被那里美丽的海景吸引。
「我明白了,谢谢。」温文的笑了笑,目送著医生和男孩离去,回头继续看著平静的海平面──
离开了从小成长并发誓守护的国家,能坦荡放下一切是骗人的,但艾吉斯国的风声他也是听到的,六百年的王权易主了,也算是另一种型态的亡国吧……
但里欧不会为了自己的决定後悔,选择了这条路就会继续走下去,以前的他过於懵懂,爱国的行为只是想要寻求一个证明自己的目标,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他毫无头绪。
──不顾一切也要保护的事物,他到现在才真正领悟。
「……你也该出来见我了吧?」里欧苦笑,那家伙还在自我厌恶吗?
他都不只一次的说了,自己一点都不介意蛟当初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毕竟龙王没有脚,不能带他上岸。
更何况佛罗伦斯应该也是有用点小手段,让那位医生注意到昏迷的自己。
哗啦。
佛罗伦斯终於探出了水面,镶著两颗蓝宝石的那张脸还是如此的迷人,里欧在心中叹息,但龙王却因为王子的面无表情而一阵颤抖,眼神中充满著不安。
看到这样的龙王,里欧的心里有点不舍,苦笑:
「我每天都在这里,你怎麽都不肯见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