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坊织染出来的布匹精致漂亮,又因省去了长途运,送价钱便宜不少,很快就在济南府等地打开了销路。不到半年的工夫就回了本,照这势头下去,在约定期限之内还清借欠简家的银子不成问题。
生意好,人也忙,尤其是他这做大掌柜的,又要顾着作坊,又要到过去的主顾那里刷脸,兜售自家织染的布匹,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个人问题半点儿顾不上。
村里倒是有个姑娘对他存了几分意思,时常借着去作坊给哥哥嫂子送饭的机会,在他跟前打转。有一次连招呼都没打,便进了他的屋子,将他换下的脏衣服拿回去洗了。
姜妈不知打哪儿得着信儿了,特地过去相看了一回。嫌那姑娘生得娇气,一双眸子水雾蒙蒙的,看人的时候总带着那么一股子媚意,不像是个会正经过日子的人。怕是瞧着自家儿子经管着一个大作坊,奔着钱财来的。
将霍大年叫到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叫他不要轻易去招惹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霍大年做生意手段圆滑,在这方面却是个老实人,无媒无聘的,本就没动那份心思。自那之后。房门总挂着锁。再见到那姑娘,也远远地绕着走。
姜妈也心疼儿子没个贴心的人在身边儿,帮着浆洗缝补,热饭热汤地伺候着。起意要给他续上一房媳妇儿。想着简单。真要寻摸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这一家子情况实在特殊。霍大年开个作坊,半工半商的,而且刚刚起步。日后会如何谁都不好说。心气儿高些的,听说他成过亲,前头的留下一双儿女,立马就歇了心思。
不嫌弃愿意嫁的,要么身份太低,要么眼皮子太浅,不是本人有缺陷,就是家境不甚中意,总也挑不上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这不,拖到现在也没个着落。
简莹一开口,姜妈就明白了。她知道简莹喜欢直来直去,便也不拐弯抹角,“我们大年都是吃过一回子亏的人了,再不能叫他吃第二回。
大家婢我们消受不起,还是从小门户里寻摸一个品貌相当、教养说得过去的姑娘吧。”
儿子娶了男主子房里的人,这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多不自在?更何况妙织还是当过姨娘的,养尊处优地过了这些年,怎能指望她伏身低头地伺候霍大年?
简莹瞧着姜妈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儿,忍不住笑,“你怕妙织嫁给你儿子之后,又回过头来勾~引二少爷?”
姜妈听她话说得如此直白,有些尴尬,“那倒不是,我知道二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我们这一家子刚有点儿奔头,实在不敢再冒那个险了。”
简莹笑了一笑,“我是觉得妙织人还不错,性子也与你儿子相宜,就叫你过来问问你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就算了,婚姻大事合该两厢情愿,我可没有强拉硬配的意思,你莫要误会。”
“不会不会,我知道二少夫人是好心。”姜妈忙道,“您能想着大年,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哪能误会您?”
简莹将姜妈打发下去,心下终是觉得可惜。等周漱回来,便跟他感叹,“当初想撮合你妹和黄兴没成,这回撮合霍大年和妙织又没成,看来我天生就不是当媒人的料。”
“你就那么喜欢给别人做媒?”周漱好笑地望着她。
“没做过嘛,就想试试。”简莹瞥他一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漱转到她身后,长臂一圈,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原是闲着了,要不咱们再努努力,生个女儿给你带?”
简莹立时冷笑出声,“好个狼心狗肺的臭男人,我这还给儿子喂着奶呢,你就考虑生下一个了是吧?你把我娶回来就是为了生孩子的?
光你那俩儿子都快把我这好不容易晋升为c罩的胸吸成飞机场了,再添个女儿,还不得把我这小身板活活榨干啊?””
周漱讨了个没趣,松开她讪讪地摸着鼻子,“我知道现在生为时过早,等大宝小宝年长几岁,咱们再生就是了。”
“敢情不用你生,你轻飘飘地说句要个女儿,我就得受十个月的苦,拼上老命也不一定生得出来。”简莹委屈地瞪着他,“你要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凑桌打麻将还是组球队啊?”
“我是觉得分了府人口少了,难免冷清,多几个孩子也热闹不是?”
简莹一连冷笑两声,“才要放姨娘出府,这就嫌冷清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周漱落荒而逃。
简莹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说她今年才十八,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做许许多多快乐的事。绝不能跟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早早就陷入生孩子、养孩子、再生孩子、再养孩子、三十岁带孙子、四五十岁重孙子满地跑的怪圈。
女儿可以有,但不是现在,至少也要调养个三五七八年,等她达到最佳生育状态再生。
生了儿子,老公又封了爵,很快就有自己的府邸了,她要是因为生孩子一命呜呼了,那得多冤?
周漱去隔壁看过儿子,转回来见简莹跟没事人一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总觉得她最近火气有些大,心下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她开个清火去燥的方子调理调理,简家就派人来送信,说简四太太快不行了,简老夫人叫他们赶紧过去一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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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最后一面儿!
简莹知道简老夫人手中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药,一直以为简老夫人为了阻止简四太太上堂,给她吃了什么药,制造出中风的假象。等告御状的风头过去了,也就慢慢地好了。
乍然听说简四太太快不行了,着实吃了一惊。
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亲娘,便是装也要装出几分焦急来。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和周漱一道赶往简家。
简二太太早就派了身边的大丫头在二门候着了,见到他们,便引着他们径直到了简老夫人住的院子。
见了礼,简莹便开口问道:“祖母,出了什么事?我上回过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小六儿的事,她都知道了。”简老夫人闭了闭眼,声音里有着三分无奈,余下的七分都是伤感。
虽然小六儿还活着,可与“简家女儿”四字再沾不上边儿。未免简四太太受到刺激,简二太太以下人不尽心为由,将简四太太房里的人悉数换了一遍,又将府里上上下下管束得极严,一丝儿的风声都没叫简四太太听着。
可防住了下人,却没防住简康州。
今日休沐,简康州得了允许,跟几个同龄的世家子弟去庄子上玩,不经意间听到几个大孩子在议论前些日子告御状的事,说什么简家四房将个妓子当成宝,还像模像样地上了族谱,记在嫡母名下云云。总之,都是些难听的话。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开始好面儿的时候。听见有人贬低简家,哪里压得住火气?当下便跟那几个大孩子厮打在一起。虽然有下人帮忙,可双拳难敌四手,终是吃了点儿亏。
揣着一肚子的火气回来,便将简二太太叮嘱的那些话全都忘了。
闯进简四太太房里,质问“病中”的母亲,当初为何不派人查查清楚,就把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当成简家的女儿,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害得他在同窗跟前抬不起头。
简四太太身子是麻的。眼歪嘴斜说不出话。所有症状都跟中风无疑,可脑子并不糊涂。从简康州抱怨的话里听了大概其,哪里还躺得住?急着问个明白,比比划划地叫下人抬了她到简老夫人跟前。
简老夫人见瞒也瞒不住。只能实话实说。简四太太听完就口吐白沫地厥了过去。
胡大夫过来一看。就说是脑中风,脑子里头积了血,已经没个救了。抓紧准备后事吧。又请了济南府几个名医圣手过来,都是一样的说辞。
简老夫人再不疑它,吩咐准备后事,将能叫的都叫回来。
在简莹和周漱进门之前,简康建已经从府学回来了。简四老爷也被下人找着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简莹知道简老夫人急着叫她和周漱过来,绝不是为了让他们跟简四太太道别的,简四太太见了他们不会安心上路,只会死不瞑目。
因这屋子里没有闲杂人等,她就直接问了,“祖母可是想让小六儿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是啊。”简老夫人满面悲戚,“那终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临了怎么着也得叫她们见上一面儿。”
周漱马上接口道:“祖母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那天晚上,小六儿出了府衙,就被带到了一个隐秘的所在。因为那三桩案子还没有做最后的判决,简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由周漱的人看管至今。
只等判决下了,再将她转移出来,远远地送出去。
谁知简四太太这样不经事,听完事情的始末,立马就不行了。
简老夫人是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儿媳妇,若不是她目光短浅,不识大体,纵着小六儿胡作非为,怎么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可她毕竟为简家生儿育女,操劳了许多年。
人之将死,什么罪过都抵消了,不能叫她临走都合不上眼。
当然,不全是因为可怜她,也是想做给另外几个儿媳看。若是把事情做得太绝,难免会让活人寒了心。
周漱办事,简老夫人极是放心,也不赘言叮嘱,点一点头,由着他去了。
简莹见她总是扶头,心知她是头疼,便走到她身后,默默地帮她揉捏着脑袋。
简老夫人闭目由着她伺候,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你那两个弟弟,日后多照拂着些吧。”
“是。”简莹轻声应了。
她并不觉自己在处理小六儿的事上有什么错,如果她被小六儿pk下去,那她的下场一定比小六儿惨得多,要失去娘亲的就是她的两个儿子了。
然简四太太落到如此境地,她毕竟也是有份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心里总归有些不好受。
简老夫人本想借着此事敲打她几句的,转念一想又觉无趣,也没那个必要。千言万语,化成那一句,就再没了言语。
不一时,简二太太红肿着眼睛过来了,“……四弟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强撑着不咽气,怕是就在等小六儿了。”
“这都是她自个儿作下的孽,又怨得了谁?”简老夫人说得这一句,也跟着落下泪来。
简二太太还有旁的话要说,便看了简莹一眼,“你也去瞧瞧你母亲吧,她这会儿已经认不得人了,不碍的,顺便劝一劝你九弟。
那可怜的孩子还当自个儿一时冲动害了亲娘,哭得死去活来的。”
简莹答应一声,便退出门来,领着雪琴和元芳两个往简四太太的院子来了。
等她进了门,简康州已经哭得晕过去,被抬到隔壁去了。
简康建握着简四太太的手跪在床边,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两腮的肉绷得紧紧的。见到简莹,叫了声“姐姐”,再忍不住,将头抵在床沿上抽噎起来。
简莹上前揽住他已经开始变宽的肩头,说不出旁的话,只反复念叨着,“你还有姐姐呢,还有姐姐呢……”
周漱很快就将人接了来,怕她路上吵闹,点了睡穴的,拿黑斗篷裹着抬进府里。先禀了简老夫人和简二太太知道,将简康建劝了出去,才把人送进简四太太的屋子里。
——(未完待续。)
第454章 谁准你死的?
斗篷拿掉的瞬间,简莹几乎没有认出简兰来。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整个人就像吹气球一样地鼓了起来。脸也圆了,腰也粗了,下巴也双了,每一根手指都圆滚滚肉乎乎的。
简二太太也吃惊不已,原当她丢了简家女儿的身份,又被关着不能见人,定是身心煎熬,瘦成一道闪电。没想到事实正相反,竟是这么个痴肥的模样儿。
“这是怎么搞的?”简莹低声询问那一路押送简兰过来的女子。
这女子名叫温雅,是温良的师妹。因为周漱手下都是男人,看管简兰多有不便,温良便将她急召过来帮忙。别看她长得娇小文弱,却是个练家子,动起真章来,温良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她起初不吃不睡地闹腾,后来知道闹腾没用,就睡了吃吃了睡。要不是我每天拎着她出去转一圈,她还会更胖的。”
简莹瞟了瞟简兰浑圆的小腹,“她该不是有了身孕吧?”
“不是,找大夫给她瞧过了。”温雅答着话,目光片刻不曾离过简兰的身儿。
简兰两眼空洞地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简四太太,一脸麻木的表情。
简二太太见状,强自压抑着心头的陌生感,上前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快去瞧瞧你娘吧,她撑了这么久,就等你呢。”
简兰眼波一荡,仿似醒了神儿。迈开步子,慢慢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简四太太蒙了一层死灰色的脸,嘴唇动了动,溢出一声轻笑来,“呵……”
简二太太还当自己听错了,愣怔的工夫,就听她嘴里迸出一连串的笑声,“哈哈哈,要死了,要死了,哈哈……”
“小六儿。你……你这是怎么了?”简二太太满脸错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要死了,哈哈,要死了……”简兰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自说自话。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简二太太等人都以为她会就这样一直笑下去的时候。她忽地收了声。一个箭步扑过去,抓住简四太太的衣襟,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敏捷程度与圆滚滚的身材截然相反。
“你生了我又没有本事教养我,把我推给祖母不管了,自个儿过得倒是自在快活;你明明知道我想嫁的是表哥,不帮我就罢了,还由着他们给我胡乱地许了人家;
你既知道济安王府的二少爷不是良配,就该反对到底,替我把这桩婚事拒了;你既没那个本事替我回绝婚事,就该细细查问清楚,济安王府的二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替我想法子,告诉我成了亲该怎样拿捏他;
既然你两下里都使不上劲,就该隐瞒到底,做什么又要写信给我,把我唬得逃了婚?
我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被人卖进青楼,吃苦受罪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表哥能找到我,你这个当娘怎就找不到?
就算你找不到,我回来之后呢?你是不是该好好地替我筹谋?我做对了,你帮我查漏补缺,我做错了,你及时点醒我,这才当娘的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别人欺负我,算计我,把我推进火坑,把我踩在脚底下,你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被关了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眼巴巴地算着念着盼着,等着你来救我。我把你当成唯一的指望,可是你居然……居然要死了?
从我出生到现在,你到底为我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过,你就要死了?谁准你死的?你给我睁开眼睛,把亏欠我的统统补给我,把别人抢去的都帮我抢回来……
你可是我的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你两眼一闭走了干净,那我呢?我怎么办?我指望谁去?
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活过来……”
她连珠炮一样地质问着,一边嘶吼一边摇晃着简四太太。
简四太太病了这些日子,身体早就羸弱不堪了。被她大力地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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