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你是从何而来?”他两眼惊异,不敢相信地看着周漱。
桑落酒乃贡酒,以蒲州出产最佳,而蒲州的桑落酒又以河东刘氏所酿最佳。据传桑落酒起源于北魏,为一个姓刘名白堕的人所创,因酿法独特。酿出来的酒清香甘醇,深受好评,成为宫廷御酒。
之后广为流传,酿酒的方子也一再改进。时至今日,市面上可见的桑落酒已与刘白堕所酿的酒大不相同,唯有河东刘家还保留些许古方酿法。
大梁国开国之初,河东因连年暴雨冲塌了一座无名山,叫一座古墓重见天日,并从那古墓之中掘出十坛桑落酒。那十坛酒在地下积年累月,不知历经了几朝几代。重见天日之时。水分早已挥发干净,只剩下坛底一层血红的浓浆。
据说酒坛一开,十里飘香,在近处闻一口就醉了。有人用手指蘸上少许尝了一尝。竟大醉七日。于梦中驾鹤西去。
因那无名山临近刘氏祖坟。有人断定古墓之中所葬主人乃刘白堕本人,这十坛酒正是刘白堕亲手酿造。许多爱酒之人和贩卖酒水的商贾闻风而至,想要出高价买下此酒。一饱口福,或是从中窥探酿酒之方,重现古酿名酒。
因争抢太过激烈,频出人命,酒也在打斗之中不断遗失损毁。最后还是官府出面镇压调停,将所剩的四坛酒呈于御前。当时的太祖皇帝又将其中一坛酒交给了御造坊酿酒司,命其研究出酿酒之方。
酿酒司集齐酿全国各地包括刘家后人在内的酿酒好手,反复钻研了数年之久也无心得,只得禀明太祖皇帝,以调和之法,用那最后三坛浓浆勾兑出十坛桑落酒,因色泽金黄,浆液清透如琥珀,遂称之为“桑珀酒”。
因这桑珀酒天下间只有十坛,只存在于历代皇帝的私窖之中,在坊间已经成为传说。
济安王之所以识得此酒,是因为少年时护驾有功,先帝回京之后曾赏赐过他一瓶。三寸来高的白玉瓷瓶,堪堪装了不足一两酒,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这样名贵已近绝迹的好酒,他的儿子居然搬来一整坛,叫他如何不吃惊?
“父王忘了吗?我有一个喜欢摸进别人家蹭吃蹭喝,走时还要顺手牵羊的师父。”周漱提醒他道。
“甘大侠?”济安王惊色未退,“他是从何偷……得来的?”
周漱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约七八年前,一天早上我醒来,就发现一坛酒放在桌上。
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说什么他这辈子就收了我一个徒弟,虽然我是个不能练武的废物,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难不能与我同当,有福可以跟我稍微分享一下。
我不识酒,也不知道什么桑珀酒,只当成贼赃随手搁在了一旁。直到金石来到济南府,发现那坛酒,才说出酒的名称与来历。
我问过金石,他并未听说皇宫或者哪位可能藏有此酒的重臣亲贵家中曾经失窃,想必是从江湖上淘来的吧?毕竟当年那场争斗之中曾经遗失过六坛,有人效仿酿酒司的方子,私下里勾兑出桑珀酒也不无可能。”
语气微顿,又道,“原本有一大坛的,我和金石分出一半喝了。另一半装进这小坛子之中,重新封好,埋在茗园的茶花树下,约好等我们双双步入而立之年,再挖出来共饮。”
济安王听说被他们喝掉一半,先是一阵心疼,听到后半句,不由警觉起来,“你既与雍亲王世子有了约定,为何要把酒拿到我这里来?”
“您也知道金石嗜酒如命,每次来都要背着我去挖酒,幸好我早有防备,把埋酒的地方换了。”周漱淡然自若地笑着,“是他背信在先,我又何必死守约定?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万金难求的东西卖又卖不得,放在我那儿心里总不踏实。不若和父王共饮,叙一叙父子之情。
上次砸了父王的书房,是我的不对,我就拿这坛酒跟您赔罪吧。”
济安王狐疑地盯着他,“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赔罪?”
“被父王看出来了吗?”周漱表情有些不自在,“其实,我有件事想要拜托父王……
父王,不如我们边喝边聊吧。”
济安王暗自冷哼一声,心说他就知道这小子突然拿着一坛好酒主动过来道歉目的不纯。他虽爱酒,可还不至于被一坛子酒哄住了,“不忙喝酒,你先说什么事吧。”
周漱犹豫了一下,才抬起眼来跟他对视着,“父王明日一早就要前往泰山迎接圣驾,不知能否带我同去?”
济安王眼中狐疑更盛,“你为何想要同去?”
“当然是想见识一下祭天盛典。”周漱语带急迫地道,“我只见过先帝,还没见过当今圣上呢。如果有机会,儿子也想在圣上跟前露个脸。”
“胡闹。”济安王一口就回绝了,“我是去面圣,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伴驾的人数都是既定的,你无职无爵,亦不在钦点的伴驾名单之上,即便我带了你去,你也未必能见到圣上。
若是你媳妇想去,尚可通融,叫她顶替了你大嫂的名额便是。你无名无分的,就老老实实地留在府中吧。”
果然不让他去吗?
周漱将冷笑藏在失望和无奈之下,就势坐在榻上,捧起酒坛子就喝。
济安王忙将酒坛子抢了下来,虎着脸训斥道:“这酒烈得很,你这样喝法儿不要命了?”
说罢扬声吩咐,“来人,取两只白玉盏,再备几个小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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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你要弑父吗?
济安王饮下一口桑珀酒,闭目回味了半晌,又忍不住唏嘘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喝到这样的好酒。”
周漱摆弄着手中的白玉盏,神情怏怏地问道:“父王为何不允我去泰山?”
“你怎的还在纠缠这件事?”济安王皱了眉头,“我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在伴驾名单之上……”
“依您的人脉和本事,多带我一个并不难吧?”周漱打断他,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济安王将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凛凛地看着他,“你非要逼我说实话吗?”
“儿子想听的就是实话。”周漱眼波凝定,不躲不闪地跟他对视着。
济安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忘了你是何时出生的吗?
祭天不同于别的场合,连伴驾之人的生辰八字都要事先查问清楚,那些与圣上和皇后八字相克,属相冲撞的,统统去不得。万一祭天之中出现什么变故,礼部和钦天监那些官员少不得要从这方面寻找理由。
像你这样八字特殊的,第一个就会被拎出去开刀。我不让你去,是在保护你,你可明白?”
周漱嗤笑一声,“既是在保护我,父王为何要心虚?”
“你说什么?”济安王面色陡沉。
周漱指了指自个儿的眼睛,“父王忘了吗?我很会分辨您是不是心虚说谎。
您不必拿什么生辰属相来糊弄我,祭天的时候有那么多得道高僧。还有那么多圣物法器,区区一两个生辰属相相克之人,根本无法对帝后造成半点儿威胁,否则您让无所不能、法力无边的神佛情何以堪?
您不让我去,不是在保护我,您是忌惮我,不想让我在圣上跟前露脸,对吗?”
“胡说八道。”济安王调门高了八度,“你是我儿子,我巴不得你有出息。能够出人头地。为何要忌惮你?”
周漱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我是您儿子不假,可如果您这当父亲的是我这当儿子的杀母仇人,就另当别论了。”
“你……你说什么?!”济安王脸色大变。几乎是骇然地望着他。
“毒杀继妻。这么刻骨铭心的事情。父王不会都忘了吧?”周漱脸上的笑意一分一分地敛了去,“要不要我从头说起,帮您好好地回忆一下?”
济安王大喘了一口气。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我不知道你听谁胡说了些什么,但那都不是真的,你母妃……她是暴病而亡……”
“暴病?”周漱“哈”地笑了一声,“我母妃年纪轻轻,身体康健,若不是有人加害,好端端的怎会‘暴病’呢?
如果我母妃真是因病而死,父王为何要大喊大叫,说什么‘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只不过跟灵虚道长开个玩笑罢了。莫非父王以为我年纪小,记不得您跪地求饶的样子了?”
济安王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跳动着,“那是因为我没能照顾好她,觉得有愧于她……”
“父王,您不用费心编谎了。”周漱不想听他狡辩,“我找到清墨姐姐了。”
济安王心下大惊,脱口说道:“不可能,清墨她已经……”
话到一半儿,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在周漱嘲讽的眼神中止住了话茬。
“您派人追杀了她那么久,她还能活下来,让您感觉很意外吧?”周漱说完这话,见他眼底腾起了杀意,忍不住冷笑起来,“怎么,父王还想再杀她一回?
没用了,我都知道了,清墨姐姐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再说,您也没有杀她的机会了。”
听到最后一句,济安王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尝试着起身,却觉四肢酸软无力,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手扶头颓然地坐回去,两眼带怒地瞪着周漱,“逆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周漱眼睛扫着他面前那只空空如也的玉盏,意有所指地道:“做了逆子该做的事。”
“你居然给我下毒?!”济安王怒吼一声,将手指伸进口中,就要扣喉催吐。
“没用的。”周漱语气凉凉的,不带丝毫温度,“就在父王跟我虚与委蛇,妄图拿谎话糊弄我的时候,药性已经随着天下最烈的酒流遍了您全身的经脉。”
济安王伏在榻边,吐出两口带着酒味的酸水,果然如周漱所说,那酸软眩晕的感觉并未减轻分毫。他又急又怒,扬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没用的。”还是那句话,还是那样的语气,“小菜送进门,就是动手的暗号,您安排在书房周围的人,现在都已经被我的人制住了。
您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救您。”
济安王又喊了几声,见无人应声进门,心中一阵慌乱,面上却强自维持着镇定,气势汹汹地喝问道:“逆子,你要弑父吗?”
“不是有句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周漱自嘲地扯起嘴角,“您可以为了老太妃杀了我母妃,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济安王脸上连连变色,唯恐周漱真个趁他中毒无力之际,对他下手。眼珠子快速地转动着,思忖着应对之法。
“你给我下的什么毒?”他开始套话。
“即便我告诉了您,您也解不了。”周漱先揭穿了他的意图,又残忍地碾灭了他的希望,“这毒是我自个儿摸索着配的,连我都解不了。”
济安王脸色霎时间变得灰败,瞪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抓住炕几的边沿,朝他那边掀翻过去。又以最快的速度翻下凉榻,向门口奔去。
周漱早有防备,闪身躲过,任由那坛金贵无比的桑珀酒滚落在地,“啪”地一声摔碎了。淡金色的酒汁在碎裂的酒坛之间泼洒流淌,比先前浓烈数倍的酒香弥漫迅速开来,充斥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玉盏碎了,碟子连同里面装的小菜散落在凉榻上下,狼籍一片。
他并没有去追济安王,而是立在榻上,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济安王跌跌撞撞地跑出六七步之后,浑身脱力,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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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藏毒于口
济安王伏在地上,身体使不出一分力气,头脑却出于意料地清醒。听着周漱轻快的脚步声愈行愈进,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惧之色。
周漱却没有碰他,顺手捞了一个软藤编制的坐垫,铺在地上,在他面前盘腿坐了下来,饶有兴致的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父王,被至亲至爱的人杀死的感觉如何?”
济安王嘴角抽搐着,半晌才不甘地挤出一句话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毒?那酒你明明也喝过的……”
他自认是一个戒心很强的人,虽然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到周漱会对他动手,可他还是习惯性地保持了警惕。在周漱喝完之后,酒坛子一瞬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眼,他实在想不通这毒到底是怎样下进去的。
周漱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按了一按,“父王只盯着我的手,没有盯着我的嘴吧?”
济安王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把毒含在嘴里,趁喝酒的时候下了毒?”
“父王果然是聪明人。”周漱含嘲带讽地称赞道,“我很了解父王,如果我不碰那酒,您肯定会有所防备,事先投毒肯定是不行的了。
为了让您放下防备,我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您是习武之人,目光敏锐,我想在您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很难。所以我将那毒药制成药丸,在外面包上一层硬糖衣,然后裹进蜡丸之中,藏在嘴里。
为什么要包上糖衣呢?一怕咬破的时候毒到我自己。二是容易跟蜡丸剥离,三嘛,自然是怕毒药沾染在蜡丸上。
搬起酒坛子喝酒的时候,我便咬破蜡丸,将那毒药吐进酒中。我用裹了糖衣的豌豆练习过很多次,可以用牙齿和舌头熟练地剥出完整的药丸,在您抢下酒坛子之前,蜡丸已经被我和着酒喝进肚子里去了。
糖衣入酒即化,毒药慢慢渗入酒中。等父王开始喝的时候,那就已经是一坛毒酒了。
我之所以拿来桑珀酒。也是为了消除您的戒心。您大概没想到。我会暴殄天物,往这么名贵的酒中下毒吧?”
济安王此时已经顾不得心疼那坛好酒了,气急败坏地瞪着周漱,“我是你老子。居然如此煞费苦心地算计我。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敢问父王杀害我母妃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天谴?”周漱丝毫不让地反问。
济安王表情僵滞了片刻,决定来软的,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怕你知道真相,会更加痛苦,打算一辈子瞒着你的,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语气略顿,“你母妃的确是中毒身亡,可投毒的人不是我,是竹纸的妹妹小环。她记恨你母妃打死了竹纸,为了替她姐姐报仇,在母妃的吃食之中动了手脚。
我当时并不在府中,等我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你母妃已经……”
他喉咙里哽咽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周漱不为所动,“竹纸是您设计杀死的,小环给我母妃投毒也是您挑拨教唆的,我都知道。”
“这些都是清墨跟你说的?”济安王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丫头对你母妃忠心耿耿,你小的时候,她也对你多有照顾,你会听信她的话也不足为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是受人蒙蔽还是误会了什么,可是漱儿,我真的没有杀你母妃。
我跟你母妃一见钟情,为了娶她我几度跟你祖母闹翻,险些断绝了母子关系。成亲之后,我们更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你那个时候已经记事了,应该记得我对你母妃是何等地尊重和爱护。
她是我的妻子,是要与我白头偕老的人,我为何要杀她?”
周漱冷笑不语。
济安王只当他有所动摇,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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