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浮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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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浮梦-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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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总要吃的。”
  老孙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水果篮子不好意思地谢道:“十分感谢,十分感谢!哎,早上我还在跟隐常说,我一个人住无妻子儿女也挺孤单的。当年啊,我在上海开了家布鞋店,那段时间定期有黑道的小弟来收什么保护费,多亏了方处长。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警员,没想到啊年纪轻轻胆子挺大的!”眼里露出赞许的光芒,神情渐渐紧张起来,瞪着眼睛继续道:“要是没有他帮忙,我老孙今天什么都不是!我开得那家铺子不知道是风水不好呢还是怎么的,想必也是沾了那些人的晦气,终日不见起色。于是,我卖了铺子,还亏了一笔。后来那几个小弟又来找到我,教训了我一顿。我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的,就又去麻烦方处长了。他当时很生气,我以为他会教训那些坏小子。没想到,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钱塞到我手里,叫我另寻路子。我愣着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掉了,一声谢谢都没说上。后来啊我就到了杭州,拿着那些钱开了家小饭馆,没想到生意还挺好,就这样,六年过去了。去年我找他当面道谢,就是你们去年来之前那会儿,这才知道他当上了处长。好心有好报啊,好一句金玉良言。”
  外婆感叹道:“人这东西说来奇怪,若不是他种下了善因,怎会有你这颗善果,但是没有老孙你,又怎么会有我们一家子那么惬意的在这里安顿下来。”
  老孙笑道:“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们和方处长的关系,但是,方处长这个人辨得清黑白好坏,他做事特别细心。他也知道,如果再去跟那些黑道顶撞,到头来我这还是谋生不得。遇到这样的好人,我心里是又感激又惭愧啊。这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可不如方处长那么无私!”
  久久沉默的苏隐常终于开口说道:“老孙你惦念旧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属不易。有的人却见利忘义,更何况现今世道混乱呢。”
  老孙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隐常,你一个人带孩子挺累的吧。”
  苏隐常笑着摇头:“幸好外婆帮着带。”
  老孙叹气:“之前啊听你外婆提起过工作的事情,路远不方便的,你觉得没问题就行。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吧,我都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啦!”老孙没读过几个书,说话也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遮嘴。
  外婆笑道:“隐常要是有这么年轻的爹啊,那真是福气了!”
  老孙不好意思地点头:“我也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隐常倒是还年轻呢!”
  苏隐常见气氛沉默,便岔开话题,伸手夹了块羊肉:“让我尝尝老孙你的手艺吧。”滑溜一下吃进嘴里,微凸着眼珠竖起了大拇指:“真嫩啊,好吃极了!”他又用勺子兑了一勺蒸蛋,勺子刚到嘴边先是愣了愣,轻轻一吹一口气入嘴,醉了般喃喃道:“好像很久没有吃了。”
  大家埋头吃了起来,走之前,苏隐常还客气地感谢老孙的招待。
  
  空气清新,一个个都吃得饱饱的,饭后散步回家尤为合适。
  阿宝在路上一蹦一跳的玩,过了一年,他开朗多了,人也灵光不少。
  外婆问道:“隐常,还在想着你弟弟?你那些信,他们回了吗?”
  苏隐常双手插着裤袋摇头:“寄了那么多,从没有回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外婆顿下脚步安慰:“隐常,你别忧心忡忡的,我看你这样担心的很。”
  苏隐常停下步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外婆,我能有什么事情啊。”
  外婆无奈道:“你看你这个样子,笑都不像个笑样。有句话我说出来,你可别说我是在安慰你。”
  苏隐常洗耳恭听。
  外婆继续道:“依子鹏和宗宇的态度,我看他们八成是没事的。子鹏走的那日态度很清楚了,他绝对不能接受你再回去的,毕竟是你弟弟费了一番苦心才安排妥当了。如果还回信给你,你只会更关注那边。而且,万一出了事,他们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跟你交代了呀,是欺骗还是沉默呢?又是一个两难!到时候你心生怀疑,不赶过去才怪呢!与其这样,倒不如早早让你断了这个念想在这里好好生活着。”搭着外孙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隐常,你弟弟用心良苦!等上海的仗打完了,就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了!”外婆含泪叹息。
  苏隐常感激涕零:“外婆,谢谢你给我勇气,谢谢你!”
  外婆狠狠拍了他的手臂:“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黑夜深不见底,前方有一只小手正在向他们挥动,传来一串稚嫩羞涩的童声:“外婆!爸爸!快来啊!”
  苏隐常和外婆相视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往后的日子,每个月初一,他都会带上水果点心,去山上拜佛,还在购买了新的香炉置于佛像前,每次去都祈求保佑方宗宇平安。
  然而,返回家途中他都会笑自己,什么时候相信起佛教来了,自己本来就是那种喜欢安静的人,或许是跟这尊佛像有缘吧。
  既然有缘便续缘,缘深缘浅都是一种宿命,只有当下人去珍惜才能握住。
  从前,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不听解释,只顾着生闷气。原来很多事情就差一点等待坦白的时间而误了彼此的理解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没有懊悔,没有重来。
  这些年里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广播和报纸,就怕在下一行字里看见弟弟的名字。就算是出现一个他名字里有的字,心脏都会少跳一下。
  
  转眼间,又是六个一年过去了。
  镜中人穿着白挺挺的衬衣,笑容满溢地系上领结,看上去稳重大方。
  “隐常,下来吃早饭了。” 女人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噔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吱呀,门被推开,一个嚣张的声音传来:“爸爸,您快点儿不行吗?我都好了您怎么才换好衣服,赶紧下去吃饭了!”约莫十岁的小男生拖着苏隐常的手臂把他往门外拉。
  苏隐常边嘀咕着“别急,这不还早。阿宝,你现在力气比我还大了!”一边用空着的手去端正领结。
  走到了楼下,借着天井里的阳光,两个人的长相看得清清楚楚,小男生白白净净,脸颊肉鼓鼓的,没好气地撅着嘴:“我带你介绍我们画画老师给你呢,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一个人,你儿子我都看不下去了。”小嘴巴比他爹都厉害。
  外婆满头的银发,伛偻着背脊走过来苛责道:“阿宝,这么没样子,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太婆教你的礼貌都不记得了?”
  阿宝抿着嘴怯怯地看着外婆,做错事般抬起头向苏隐常求救。
  苏隐常双手搭在阿宝伸手笑道:“阿宝跟我开玩笑呢,外婆你就别怪他了。” 七年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经过岁月的历练,几道皱纹无情地爬上了苏隐常的眼角。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清瘦的苏隐常了,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人也渐渐地发福了。唯有年迈的外婆,看上去越来越脆弱苍老,脾气也变得古怪多疑了,她一心为着家里的两个孩子煞费了苦心,老人苍茫一生,步入老年之后心思全都给了孩子,祈求着自己可以多活几年,多照顾外孙和太外孙一些时间。
  阿宝的个子已经长到苏隐常胸口这个位置了,苏隐常低头抚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太婆都是为你好哦。”
  阿宝一下子沉静下来,点点头轻声道:“恩,对不起太婆。”就只有外婆镇得住这孩子。
  外婆有些生气的脸也柔和了:“好了,等你爸爸吃好早饭就陪你去写生。小孩子性子就那么急,长大了可怎么办!”
  苏隐常拾起筷子大咧咧地说:“小孩子嘛,都这样。谁叫外婆你养得好呢,阿宝,又结实了不少吧!”
  阿宝嬉皮笑脸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似乎已经把刚才的事情全部忘记似地粗着嗓子道:“是啊,看我的小肌肉又发达了吧!”
  外婆瞥了一眼:“有你这么教孩子的!阿宝是独生子,家里更不能这么宠了,今后到外面会吃亏的。”
  苏隐常微笑着逗阿宝:“阿宝,你以后要机灵点,爸爸可是听外婆的。能宠你的就宠你,不能宠的爸爸也不会留情。”
  阿宝悄悄地靠近他的父亲,小声说:“爸爸,‘怕外婆’那句话才是真的吧。”
  苏隐常咯咯直笑。
  
  苏隐常骑自行车带着儿子去学校。阿宝似乎看见了熟人,扬起天真的笑脸挥起右手:“小丽阿姨!”
  前面的妇人手里拉着孩子慢慢走过来,边笑道:“苏大哥,你今天怎么那么闲带阿宝来写生啊?”
  苏隐常笑道:“你不也是,怎么,先生没一起来吗?”
  小丽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我是来看老同学的,顺便带着女儿一起来玩玩。嗨,你说他,忙起来就忙的要死,又和我爹谈生意去了。才不管他。”
  苏隐常看着她玲珑可爱的女儿,又对她调侃道:“你啊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没个长进。”
  小丽憋屈:“你刚升了室长就教育起我来了,和以前也一点都没变。”
  阿宝跑上前牵着小丽五岁的女儿一块去玩了。
  苏隐常和小丽漫步在学校附近的河边。小丽像是记起什么,突然关切地问:“苏大哥,你弟弟现在没事了吧?” 
  “怎么这么问?”苏隐常诧异。
  “我表哥收到消息说,日本人要投降了!他正打点着回上海呢。”
  苏隐常心里又惊又喜,伸着脖子激动地问:“你说什么,意思是我们抗战赢了?”兴奋得眼眶潮红。
  小丽也惊喜般不止地点头:“是是是!你没听错。”
  “太好了!我要回上海,我要回上海!”一时之间居然手足无措,原地打着圈 
 24、第二十四章 。。。 
 
 
  圈。
  小丽好奇地笑着:“苏大哥,有那么高兴吗?你跟你弟弟的感情真是好啊!我这个旁人看着都替你开心。不过我听表哥说… …”小丽走到他面前:“苏大哥,我这个不大会说话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把表哥告诉我的事情陈述给你听。表哥说,上海那边死了很多人。”
  脑子里像被雷声轰地一声敲响,怔怔地说道:“这些年,报纸里广播里的消息,伤亡的名单,我都有留意。弟弟不在里面。他,他会挺到最后的。”苏隐常嘴唇发颤,说话声音也微微颤抖,眼睛却始终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相信,那个人会活到最后。
  




25

25、第二十五章 。。。 
 
 
  外婆看着苏隐常收拾行李,脸上焦虑不堪,嘴里却一言不发。待苏隐常整理好之后,他提着袋子转身愣住了。
  眼前站着的外婆已经不是当年中气十足精神奕奕的外婆,她年事已高,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苏隐常忍痛交代:“外婆,我要回去看弟弟。”
  外婆满脸浸湿,哀声劝着:“隐常,都那么多年忍下来了,就不能再忍一忍吗?就算是外婆自私,你也再考虑一下,阿宝还小,你不可以出事的!”
  阿宝呆呆地站在门口窃听他们的谈话,忽然笔直了身子走过来:“爸爸!”阿宝坚定的眼眸子瞪着苏隐常,义愤填膺:“爸爸,我支持你去!打死这些日本鬼子,把叔叔救出来!”
  外婆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间他已经长大成人般,一把掰过他的身子惊诧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阿宝,这些话你哪儿听来的?”
  阿宝垂下眼:“叔叔的事情是小丽阿姨跟我说的。我还知道,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说着,抽泣着抬起手用袖子擦掉眼泪,呜咽着边擦泪边艰难地说:“那天晚上,我没睡着,爸爸和太婆在门口聊天,你们说我是妈妈捡来的,我都听见了。后来,爸爸厂里搞活动,就小丽阿姨和我坐着,我去问小丽阿姨,我说出来之后她吓了一跳,说一定会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她还告诉我,只怪我们生不逢时,不好怨天尤地。她说,爸爸和太婆都那么爱我,上海还有个叔叔,打仗胜利了我就会再多个亲人。可是,可是我害怕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不要我了。”阿宝哇哇大哭,额头细微的青筋布出,激动到脸颊通红。
  外婆看着眼前凄惨的可怜人儿哭得泣不成声,那些话无一不是让人心酸的,她一把将阿宝拉进怀里抚慰:“可怜的阿宝,该说你命苦还是大难不死。你记住,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生也好,死也好,我们都是一家人。”
  阿宝挣开外婆的怀抱,苏隐常凝视着他哀怨的眼神,只听他喘着气:“爸爸,你去吧,把叔叔带回来。千万不要让叔叔落入那些坏人手里。”
  苏隐常移着脚步走到他跟前蹲下,眼里是说不尽的疼惜爱怜,他字字句句清晰地说道:“阿宝,你要记住太婆说的话,爸爸和太婆都是你的亲人,是这个世上唯一最疼你的人。爸爸就算死也要保护你们两个。但是,爸爸这次要去上海,是生是死都没个普。爸爸不可以再这么自私了,你叔叔当年把我们安全的送到这里,自己却一个人留在了上海,他生死未卜。就算他死了,爸爸也要,带着他的骨灰回来!你们留在杭州,我会拜托老孙照看你们,你们也要好好保重!今天,我也跟小丽阿姨说了,小丽阿姨也把阿宝的事情都告诉爸爸了。阿宝,血缘并不是唯一,我们父子同心,因为你害怕分别,爸爸又何尝不是!”
  阿宝聚精会神听着苏隐常说的每一句话,不时地点头。他真的什么都懂,他这么小的年纪就承担了那么繁重的东西,比一般的孩子要坚强硬朗许多。
  阿宝将会是,第二个方宗宇?
  不,绝对不能让他变成第二个。
  想必方宗宇对上一辈的事情在年少的时候就知道了吧,因为比普通孩子早熟,所以独立性很强,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扛。要去背一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太累了。
  “好好照顾外婆!”
  阿宝舍不得地拉着苏隐常,嘴边却一个劲儿地叮嘱:“爸爸,我会记住你说的话。你要早点回来!”
  外婆扶着屋子里的柜子,淡淡地说:“既然去了,就别太心急,凡是要看清楚是是非非。这么多年过去,不能保证你弟弟是否已经变节,外婆希望你可以平安地来接我们回上海。”
  
  “呜呜呜…………………………”火车鸣笛。
  弟弟,七年了。
  你现在在哪里?
  八月酷暑难当,到了上海,他立刻叫了辆黄包车来到方家大门口。幸好方家房屋健在,那里面的人呢。大扇的铁门敞开着,他抱着一颗起伏不定的心走到屋门前,叩响了房门。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你们家少爷呢,方宗宇?”开门的是阿诚,苏隐常记忆犹新。
  阿诚的神情有些惊愕,很快恢复常色道:“大少爷,少爷他现在在警局。”不清不淡的回答,仿佛这些年什么都没变。不可能,怎么可能!
  苏隐常急着追问:“他现在,还在为那个日本人办事?”
  阿诚也没请他进屋里坐,也不肯多说:“少爷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他只吩咐过,如果我看见大少爷来找他,就一定要请你走。”话音刚落,屋子里走来几个人挟住苏隐常的身子,按着他往外拖。
  苏隐常使劲儿地挣扎,嘴里喊着:“放开我,我要见我弟弟!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身体不停地摇摆,嘴里大声叫嚷,突然怔怔地看着按住自己身子的那几个人,眼眸子朝阿诚望去,惊慌失措地问:“难道他已经死了?不会的,不会的!”头不断地摇动,失心疯般甩着身子。
  “你们在干什么?”富有磁性清朗的男人声音,头顶突然一阵沉默,身子被松开。苏隐常背对着那个人,眼睛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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