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气,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那我就等你起来。」我的眼睛微微一瞥,就见到陈悯一屁股坐在我面前,口气很凶,但眼中却是难受。
我痛苦的闭上眼,深呼吸,心里尽是为陈悯感到过意不去。
『我出马,还用得著怀疑吗!』
『去吧,丑孩子,爸爸在楼下等你。』
『因为院长听到你每个晚上睡前的咒骂了。』
『不行,这是我们两人的爱之旅!』
逼迫自己多想想其他事情去冲淡那家伙的嘴脸,却发现满脑子都只剩陈悯与我在一起的情景,这才惊觉自己有多麽不能没有陈悯。
「他怎麽了?」
「你怎麽还在这里!」
「我……,我想跟你们一起走,可以吗?」
我撑起身子站起来,陈悯赶紧扶著我,我再次把他推开。
「我自己可以……。」陈悯还是有些担心的手悬在半空,紧盯著我。
站直身子後,我深吸口气,扯著嘴角对女孩说:「可以啊,反正我们也看不懂双年展在展什麽,人多,想法自然也多。」
女孩见我说可以,马上弯起哭肿的眼睛对我们说:「谢谢!喔,对了,我叫林宇柔,双木林,宇宙的宇,温柔的柔。」
相处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这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这名字念起来还真常见。
我对她笑了笑,转头问陈悯:「你没有意见吧。」
陈悯愣了一下,随即皱眉:「你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我听了蹙眉,怎麽答非所问啊?
我抿抿嘴说:「我是说……。」却被他打断。
「你说可以我就没意见。但刚刚为什麽我要扶你起来你却把我推开?而且还连续两次!」我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件事有这麽重要吗?
「我总要学会自己站起来吧。」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在陈悯眼中看起来如何,只知道声音带了点凄凉的感觉。
陈悯听了无语,眼中带著不悦,说:「走吧,不是说要去看展览吗。」语毕,就迈步向前,林宇柔看了看陈悯,再看了看我,随即跟上陈悯的脚步。
我望著陈悯的背影,在心里责备自己的软弱。
当我最脆弱的时候,陈悯都在身边陪著我,让我不自觉的依赖著他,尤其刚刚他过来询问我状况的时候,我竟然有想抱住他的冲动!
这不是朋友间该有的关系,朋友应该是平等的,而不是一昧索取对方的关心,而且这样下去只是在拖累陈悯。
该狠下心作些决定了。
林宇柔是一所知名的公立女校高二生,还是学校美术社的副社长。当我知道她所参与的社团後,就安心大半了。
虽然她说过艺术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自己心领神会,但我们三人在看双年展时几乎只有她的声音,她忙著对我们解释创作者的背景与创作动机。
看著作品边听,边做笔记,目光却不时瞟向陈悯。
他一直没跟我说话,但老实讲我不太明白,为什麽不让他扶起来这件事会让他这麽气。
不过他虽然没有与我交谈,却还是会在我手边忙碌时帮我拿笔记本、在人潮颇多的展场帮我找个好看作品的位置。而当他的手拉著我的臂膀时,我原本想抽开,却被他一瞪,握得更紧。
有时後人潮很多,多到他贴著我的背站著,他呼吸的气息不时骚著我的耳朵,百般的不自在却动不了。除了一部分是因为被其他看展的人挤得无法挪动脚步,大多却是因为陈悯抓著我的胳臂。
我心里起了很复杂的感觉。明知道不可以再让他帮助我,但当我看到他走向我,并抓著我的臂膀,拉我去好位子看参展作品时,心里却又有一丝喜悦。而当他贴著我的背时,身体竟会不自觉的向後靠,贴近让我异常眷恋的体温。
对於这样的自己,感到很失望。
自己再走不出他的照顾与对他的依赖,就只会成为陈悯的麻烦与负担,况且,高三毕业後,两人应该就不会再见面了,得赶紧在这段时间里适应没有陈悯的日子。
面对村田有子简洁富张力的画时,我这麽凄楚的想。
+ + +
整理著今天看展的资料,还高兴的想,这回报告终於有救时,门铃响起。
「来了!」谁?妈吗?
我满心欢喜的打开门,却见到卓先生西装笔挺的站在门前。
「西日,好久不见了。」我一见到他,高兴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悦。
「有事吗?」我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不请爸爸进去吗?」他依旧笑著,我看了还真很想撕破他的脸。
「不想,这样说话就行了,反正你应该马上就走,不是吗!」看到他的脸僵了一下,心里顿时爽快不少。
「西日,那天我去接你,护士说你早一天出院了,怎麽都不跟爸爸说一声呢。」话说到最後,让我感到莫名的压迫感。
「不想麻烦你,所以就先出院了。」我寒著脸说,打从心里不想让他太好过。
「那你可以跟爸爸走了吗?」说著,他的笑容不见,双眼就像老鹰看著猎物一样的盯著我。
我看了皱眉头。
别以为我吃你那套什麽鬼压迫感,用在妈身上或许有效,但不好意思,我不是妈。
「我跟妈一起住,不用麻烦您了,卓先生。」没想到卓先生听完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西日,你妈……。。」这人是撞邪还是被下蛊了,我满脸古怪的看著他。
「笑什麽!」要发疯请到别处去。
「没什麽……,你真的倔强得跟我很像。」他边说边笑,我听了则觉得很恶心。谁想跟他像啦!
「没关系,你再想想,爸爸随时欢迎你来。」说著,又掏出名片,硬塞到我手中。
「我有你的名片了。」我压根不想拿到这鬼东西。
「之前是给过你,但是我怕你没有收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後,微笑说:「这次给你,得要收好了,因为你一定用得到。」
说完,就掉头走人。
我很厌恶他总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感觉,一副天底下只有他最大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气。
为什麽妈总会招惹这种让人看了就一肚子火的人?
才关门要走回房间,又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该不会又是那个老头吧,烦死了!
没想到一开门,却见两名不太好惹的人堵在门口。
「你是那个姓胡的?」一个满嘴胡渣的人边嚼著槟榔用台语问我,我摇摇头。
那个男人,欠下六百多万负债,还伤了我的人,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姓胡的。
我才要掩门,另一个左脸上一道刀疤的人,抓住门板,不让我关门。
「我不是那个姓胡的,你们找错了。」我皱著眉头说,心里更加痛恨那个人,这肯定是来讨债的。
「干!那这地址写假的啊!」满脸胡渣的男人将一张纸丢到我脸上。我别过脸闪开,满脸不悦看著他们。
「没关系,人不在没关系。」刀疤男边点菸,边笑著说:「反正我们已经知道这里有人,现在是这屋子里的人欠债,跟谁要都一样。」突然,他像是看到什麽,眉毛挑了一下。
「这是什麽?」他抢下我手中卓先生的名片,看了一下之後,大笑。
「喂,猴仔,这次遇到有钱人喔!」他把名片给那个称做是猴仔,满脸胡渣的人看,他看了也笑了出来。
「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我生气的说。那个老头有钱是他的事,但我死都不会跟他低头!
那个刀疤男听了嘴角勾著一边笑得难看,叼根菸用台语说:「六百五十三万。」他用名片轻轻拍打我的脸,我则恼怒的将他的手拍下。
「去跟他拿。」他亮了亮名片。
「我们很仁慈啦,给你两个礼拜的时间,我们亲自到这里来拿。」说完,就见他看了猴仔一眼,当我还没会意过来时,腹部就被揍了一拳。
「嘶……,唔……。」腹部所有器官就像被搅烂一样,让我痛到冒汗,几近昏厥。我抱著肚子蹲下,他们却硬扯出我的右手,原本想抵抗,但实在痛到不行,只好任他们摆布,吃痛的眯著眼看他们要做什麽。
其中一人扳开我的大拇指在上头划上一刀,血就这麽流出来,然後硬压著我的手在纸上盖指印,然後将笔塞到我手中,拉著我的手在血手印上写个「卓」字。
「盖印签名以後,就逃不掉啦。」说著,两人得意的带著盖著我血指印的纸离开,而我还是抱著肚子蹲在地上。
我跟妈到底上辈子欠了那个姓胡的什麽东西,让他虽然已经离开我们了,却还是可以轻易的伤害这个家!
轻轻揉著被揍到瘀血的肚子,我无力的摊在床上。
脑中尽是让我想了就头痛的事,却又不得不解决。原本这是那败类的事,与我无关,一开始当我知道他欠债时心里还偷笑了一下,但现在在借条上划押的人是我,对方连住址都知道了,怎麽躲得过。而且如果他们在我这拿不到钱,可能会去找妈要,这麽一想,就非得把钱还清不可。
现在就当是妈欠的钱吧,反正一直以来她身边的男人谁不是把一屁股债丢给妈处理的;而且这麽想的话,我才会心甘情愿还这笔债。
我皱紧眉头叹了口气,微微翻身,将搁在床头的名片拿起来。
卓丘山……。这什麽鬼名字啊!
缙隆电子实业。缙隆,没听过,不过这年头跟电子扯上关系的应该都满赚钱的吧。
要找他吗?不过总觉得不能跟他扯上关系,因为看他有时发出来的气势,几乎跟黑道没两样了。
真心的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走霉运。高三,应该是个专心一志好好读书的时候,为什麽一下子冒出这麽多事来?而且看那两个人的模样,肯定不好惹,只是盖个指印,就被揍了一拳,如果钱没还出来的话,应该就直接断手断脚了吧。我心寒的笑。
六百五十三万……。因为严靖愔给得优渥,本来自己一个人生活是不成问题的,但是现在来个这麽巨额的债务,该怎麽办,报警有用吗?不过看新闻上很多人就是因为要报警而被揍得更惨。
还是自己努力赚钱吧……。不过,有什麽工作这麽好,两个礼拜赚六百多万?
我扯著一边嘴角苦笑,之前总是希望妈能赶紧回来,现在却一点也不希望她回到这已经被人盯上的家了。如今只祈祷她能离我越远越好,如此才能平安无事。
而人说富贵险中求,如今能在一夕之间赚取大量金钱的,我看也只有那些危险的行业了……。
+ + +
休息半天,礼拜天下午在家随便弄了点吃的以後,就披件外套出门了。
早上我也没闲著,用最原始的方式打电话一家家问在报上刊登广告的酒店,而且开宗明义就跟他说我是要还债而找工作,要先拿到八百万,之後再慢慢工作还债,这摆明就是签卖身契了。
不过几乎每家酒店一听到八百万,就直接骂人挂电话,只有一家他叫我直接来Dizzily碰碰运气,不过电话中老板娘也说,Dizzily的老板难以捉摸,要看他心情,之前就听过他因为心情好,有个人先预支一千万他也答应;却也有人只是单纯想在那找个工作,却被他吩咐里头的围事揍飞出来。
「Dizzily……,应该就是这吧。」我看著抄在纸上的地址与店名,再次确认。
台北东区一条小巷巷底,嫩绿的藤蔓攀著门口旁的墙壁,给人一种神秘却不颓废的感觉,一扇浮雕花纹的黑色铁门,上头镶著银色草体的英文「Dizzily」。
它坐落在宁静的住宅区中,如果没有那个老板娘的好心帮助,我压根不知道这里有一间夜店。
我深吸口气,敲了敲铁门後,却不见任何回应。
当我觉得奇怪想再敲门时,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用见到笨蛋的眼神看著我。
「现在都什麽时代了,还不会用门铃这种东西啊!」开门的男人用鄙夷的口气说话。
「门铃?」我就是没看到门铃才敲门,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他骂。
「这里!」他愤怒的剥开铁门旁的藤蔓,指著原本被遮住的黑色门铃对我吼。
原来,门铃在那……,不过藏在那里是要给谁按啊。
「早就叫你要修一下那里的藤蔓,看吧,把自己搞得这麽气。」我明显听得出来这个声音中除了责备还有浓厚的笑意,微微偏了头,看到另一个男人,他看到我之後,把隔在我们之间那个愤怒的男人推开,走到我面前,这才看清楚他长得细致的脸。
我知道用细致形容一个男人不太对,但他的五官就像是被雕琢出来的,可以说完美无缺。
「小朋友,这里是夜店,如果要问路的话,警察局在这条巷子出去後左转隔两条街就可以看得到;如果要光顾的话,不好意思,未成年不得出入本店喔。」他笑著对我说,身上古龙水混著菸酒味的诡异味道钻进我鼻子里,我皱了皱眉头。
「我要找工作。」我坚定的说,他听了挑挑眉。
「喔……。」听得出他的声音只是无心的回应我,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我赶紧抓著他衣服的下襬,他回头的看著我。
「跟我进来。还有,针织衫一拉就会变形。」说著,他看著我的手,我马上将手松开,跟著他的脚步进去,而那一见面就对我发火的男人则殿後关门。
我在心中猜测哪一个才是老板?发火那个?还是常常将笑容挂在嘴边那一个?
头一次来到夜店,有些好奇的张望四周。进了铁门後就是往下约两层楼的楼梯。挑高的店内以一座水晶灯为主要光线来源,极简风格的红色沙发配上深咖啡木桌,再用几乎垂地的白色流苏区隔各桌,搭上黑色的墙壁及白色的纹饰壁贴,显现简洁的欧风。嗯,应该是吧。
「小朋友你几岁了?」那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叼著根没有点燃的菸问我。
「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我战战兢兢的说,很怕他不让我在这工作还债。
他听了微微皱眉,扳出手指数了数。
「你是被逼急的吧,要不然像你这样该是念高中的小朋友怎麽会想来这边打工?」他将叼著的菸点燃,吐纳间问我。
「嗯……,我妈欠了八百万。」我定定的看著他,就见他皱起眉头,古怪的看著我。
「你是疯子啊!杀了你妈然後逃走啊!还什麽债啊!」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我则无奈的抿抿唇。
我也想杀了那败类一泄心头之恨啊!无奈就陈悯所说的,他送我来医院前就报警抓了那家伙,而卓先生则不知从哪来的证据,让那败类以强盗、偷窃、运毒、杀人未遂等多项罪名被捕入狱,至今还在审讯中。
似乎见我露出无奈的神情,那男人支著脸颊叹口气:「唉……,真不知道该拿你怎麽办……,八百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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