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
我疼得忍不住开口求他,但根本没用,许之杭突然变得冷血而刻薄,容不得半分妥协。
我被铺天盖地的疼痛砸得眼前发黑,牙关因为无意识咬得太紧而一阵一阵的泛酸。手脚无意识地乱挥着,像是淹水的人死死地抱住最后一根求生木,竟挣开了他手上的力道。
我不知道他打了几下,也许他中途停下来了,也许又没有,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管得着他是不是消了气,是不是还顾得上我。
许之杭等了一会,才开口说话,那个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就跟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也听不清楚,却又偏偏一字不差地落到我耳朵里,那么凉:“你不是寻死吗?躲什么?”
我被他的语气浇得浑身发冷,两次开口才算把话说清楚:“……你用什么立场管我。”
许之杭轻笑:“你说呢。”
我也笑,埋在被子里哑着声音问他:“爱我吗?”
许之杭没说话。
“爱我吗?”
沉默得越来越久,我这时甚至希望藤条不要停,至少我只要承担一种疼。
“所以,”我咧着嘴,“……关你屁事。”
许之杭动了,他二话没说,直接揪住我把我拉到他面前,语气冲的很:“徐之源你想女朋友想疯了!”
我一万个不对,他不该说这句话。
我脑子一热,情绪完全失控,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声音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是!那你呢!你又向我隐瞒了什么!你他妈混蛋!”
“是,我混蛋。”许之杭眯起眼睛轻轻地勾起嘴角,一扬手就是两巴掌,直接打在我伤势最严重的地方,一点余地也不留。
我疼得一缩,梗着脖子眼泪流了满头满脸,花了死力气跟他犟着。我看见许之杭关节处握得发白,当时竟然一点都不怕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挣扎着。许之杭擒住我的手死死地按在了床上,那手劲竟像是要掐死我。我甚至听到他极轻的吸气声,那时他暴怒的前兆。
许之杭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松开手,“腾”地起身转头就走。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心里当时就一个可怕的冲动。要么打死我,要么他妥协。我就是想逼他,逼他的同时,逼我。
我下意识地抓起旁边一个枕头就向他砸过去。
说实话,我觉得枕头砸不动人,但许之杭停下来了,后背僵直着,声音冷得像要结成一块冰:“滚下来跪着。”
我没动。
许之杭转身,脸色白得吓人,大步地迈过来拎起我的衣领:“真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
他的眼睛像是淬了刀光,极狠地盯住我。嘴角似笑非笑地抿着,刻成一道薄薄的弧度。
我终于开始有点想躲,心里莫名其妙地好受了点。我抬眼看着他冷到极致的眼睛,笑开:“许之杭,你完蛋了。”
许之杭没说话,攥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看得出他是想打我脸的,但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我狠狠地甩在床边。
我被磕得一缩,脑子里居然闪过这算不算是家暴这种问题。
许之杭笑了一声,死死地盯着我,声音轻的像是飘出来的:“你他妈犯什么贱。”
疯了,都疯了。
“呵呵……”我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像是我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一个人。我细细地看着他发怒的眉眼,看着他闭上眼睛决然的神情,直到渐渐模糊,模糊成支离破碎的水色。
我慢慢慢慢地站起来,很疼,而这些疼痛,都是他给我的。心里像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口一口面露狰狞地吞噬掉我,可是我表情木然。
我紧紧地攥住拳头站起身来,颤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身后已经疼得麻木了,彷佛再走一步就要轨道。而许之杭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我也许是希望他来留住我的,但是我回头,只看见他僵直的后背和一室空洞的死寂。
我动作很轻地站在玄关处换好鞋,打开了门。楼道里的夜风一下子灌进了我的领口,浇息了我犹存的泪意。
“哥,这两天要降温……你记得要看天气预报,出去的时候也别感冒了……冰箱里我买的那几只面包,快过期了,你要是不吃的话就扔了吧……还有……”
我说不下去了。
许之杭站在我身后,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神情冷淡。
我早该预料到的,可心里却崩溃得越来越彻底,我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撕破他的脸,好看看他心里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算是他不屑的,我也认了,可他什么都不说,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者,漠然地看着我在他脚底下哭叫挣扎,越是狼狈就越看不出端倪。
我看着他差点痛哭失声,巨大的悲伤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击上我的身体。
沉默原来比争吵更容易让人绝望。
“几年前,你不告而别去美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劝自己死心,可你又回来了。几年后,你说你喜欢我,”我慢慢笑着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过去未来,我竟从来没有看懂他,“我很开心,开心得要死掉了。”
许之杭微微动容,想要说话时,却被我打断:“我相信你喜欢我,我是从来相信你说的话的……可是我太累了,追得太久了。”
“我们之间……根本不是我犯了错被你打一顿然后和和睦睦在一起这回事……”
“你觉得我小题大做?你觉得我无理取闹?是,今天的错在我,我不该酒后驾车,我想过一码归一码,但我没有办法控制住……”
“如果没想好,就别给我希望……别躲着我……别一边我说喜欢我一边骗我……”
“我厌了……”
冷漠的表现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是面冷心热,有的人是面热心冷,有的人,是从里到外,都是一块冒着寒气的冰。
温暖冷漠的人的方式也有很多种,要么比他更冷,要么变得无知,要么拥有融化掉他的热。
你觉得你是哪种冷,而又估量我是哪种热。
我觉得我想的一定与你想的相反。如果相同,我们不至于走得那么艰难。
我挑了一个最坏的时机问他的爱情,而他会用最理所当然的方式苛责我。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我就可以留下来,想他所想思他所思,但他没有,他总说他不强求。许之杭向来是大度的,任你去留,哪怕负他,他也最多淡然地说一句不要再相见。
这样的人通常都骄傲,这样的爱情恰恰最难以捉摸。
我的鼻间彷佛还能闻到棉被上轻逸四散的阳光的味道,许之杭肯定把我的被褥都拿出去晒过,或许昨天,或许今天。
可是我又想到在客厅正对大门的柜子上挂着的一件女式外套,可他什么都没说。
我甚至不知道我该问他什么。他也不信我。
我闭上眼睛转过身,想遏止快要滂沱的眼泪,走出去用仓惶的动作关上了门。
殊不知这一转身,没有看到许之杭脸上骤然浮起的苍白。
【Scorpion】
【Scorpion】
我没有回家,那天晚上,我开始失眠。
不是睡不着,却是我不想睡,明明很困了,却想让自己醒着。
我像是一个走到了穷途末路的亡命人,苦苦做着徒劳的困兽斗,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内心的折磨。
真是折磨,不刻意想着,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会从不经意的时间中偷偷冒出头来,趾高气昂地朝你招手。
你醒着想的是这个,闭上眼睛做的梦全是他。
偏偏想的还全是他的好。早上起来想着他会给我挤好牙膏,吃早餐时会热好牛奶,出门时会唠叨我的丢三落四,做饭时会记得我不爱吃姜把它们挑出来,甚至会在我睡在他身边的时候把灯光打到另一边不打扰到我的睡眠。
细细想来,许之杭是真的好,连我的亲人都未必能想到的事情,他全想到了,并且不知疲倦地做着,做成了一种细水长流的习惯。
只是我觉得他不爱我,只有这一点我感到无力,并且不能强求。
我亲手把自己推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进不得,退不得,退一步是地狱,进一步是天堂,但我没办法独自到达那里。
我不想再去麻烦二牛和干鱼了,他们这个时候正处于春风满面时,而我并不是不知好歹——再说我如此萎靡的样子,徒生晦气而已。
“喂我说,”我趴在床上趾高气昂地使唤着,“苹果好了吗?我饿死了。”
“哎哟我的大少爷,有本事你自个儿弄去啊,粗妇手笨脚笨,怕是伺候不好您这金贵身子。”胥双用兰花指拎着水果刀阴阳怪气地对着我指,看那架势好像我再开一句口她就要把刀子捅进我的天灵盖似的。
最近这段日子,如果我和人的亲密度可以用游戏里的星级表现的话,我和胥双的亲密星级简直就是进行了“蹭蹭蹭”的三连跨,要不是还顾及她是个女的,我差不多就要跟她穿一条裤衩了。
往往那些和你见面会点头微笑彼此的印象中都很完美的人不都是真正的朋友,而真正的朋友,会在你失意的时候会破口骂娘恨不得一巴掌抡过来拍死你却还是会没好气地给你削一只苹果。
我和胥双认识不久,却对彼此都建立起了“二货”“傻叉”的认识,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正赶上放寒假,胥双因为家里住得近,所以打算大年夜再回去,我也就顺理成章地爬了回墙,没骨气地搁女生宿舍里待着——什么?你问我难道不会不方便?其实说实话,胥双的房间比我的房间还要……不拘小节,满目望过去就是游戏机牛仔裤,唯一不同的就是偶尔会看见女生的内衣……全当没看见就是了= =+
我也真需要一个地方让我暂时躲一躲,理一理头绪。
胥双还是很忙,忙着打两份工,有时候晚上还没个人影。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她:“你缺钱用?”
“缺,”胥双呈死尸状躺在我隔壁的床上,“钱哪够用,可不像你,还有人养你。”
“……谁还敢养我,嗤。”我哂笑一声,养我的金主都快跟我说拜拜了,生活质量水平直接降到了水准线以下,天天跟着胥双吃“糠师傅”过日子。
“喂我说,”胥双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动作利落地我都一愣,“你到底为什么回了家以后又被赶出来了呀?天大点事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吗,你哥看着不像是玩弄的一片赤子之心的负心汉啊。”
来了,终于来了。
“因为他不玩,我都把一颗心捧上去让他负了他都不肯。”我苦笑。
许之杭最大的诟病,在于他允许我呆在他的身边,却不让我越雷池一步。
胥双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龙灯胡须——没人理。”
“嘿死丫头片子跟我卖弄是吧?我可要告诉你你打工要迟到了啊。”
“你丫别用这种欧基酱的语气跟我讲话好可怕,”胥双跳起来满屋子拿着衣服裤子,都没个避讳的,“出门了出门了,晚饭自己吃自己别跟我烦。”
“我槽……你特么也不能因为我是个gay就不跟我讲男女有别啊?”我假模假样地用手遮住眼睛,眼见着她要冲出门,连忙叫住了她,“诶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啊……?”胥双顿住了,站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我去打工你去干嘛?”
“去酒吧打工吧,怎么,有客人上门还有往外赶的理?”我慢腾腾地起身,还是隐隐牵动了身后的伤,暗自咬牙拿了件棉袄披在身上,还是抵御不了身上的冰凉。
冬天真冷。
“倒也不是不能去……你伤好了?还喝酒?”
当然,我跟胥双解释的是我撞车了撞得很严重很严重,于是这个善良又好心的二愣子愣是把我当祖宗一样供了几天,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乘了一回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并且一度怀疑旁边一个丝袜破了个洞的女士在对我有意无意地进行性骚扰……个屁。
胥双很豪迈地一挥手,两个人好不容易挤下了车门,我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啰嗦:“快看看我是不是又瘦了两斤。”
“是啊是啊全瘦在智商了。”胥双箭步如飞,“你能不能快点老娘要迟到了要扣工资的。”
我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样子觉得好笑,加快了步子走到并排:“不是末班车了吗天天那么挤?”
“就是因为末班车了怕错过了就等不到了别人才感到急啊。”胥双没好气地答。
我突然间被路边明灭不定的街灯晃花了眼。街道旁很热闹,商业街在晚上一向是热闹非凡的,有小孩子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要买东西吃的,有拉着三五个姐妹一起逛服装店的,有黏糊得不得了又怕害羞在街角偷偷接吻的……
“怎么了?”胥双看我停下脚步,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我。
“……没什么。”我哑然,摇摇头又往前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看不到,明明这么热闹。
胥双打工的酒吧名字叫做“骚”,我面无表情地对着酒吧门前的霓虹灯看了好一会,才跟着胥双推门进去。推门之后,果然有好多目光齐刷刷地扫射到了门口。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喂?做鸡的?”
“肯德基才做鸡,你能不能吐个象牙我看看?你小声点小心老板冲出来拎着块板砖找你拼命。”
“……哼,要拼命也是拿皮鞭吧。”我嘴上不饶人,但还是放低了音量。
“萧萧姐。”胥双突然对着我身后喊道。
我一惊,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眉毛挑的高高的女人对着我笑。一头稠密的大波浪卷的头发垂到腰间,眉毛描得很细,唇色也很淡,眼睛处倒是和许之杭很像,略略有些狭长,笑得让我毛骨悚然:“来人,把这个毛头小子拉出去抽八十鞭,抽不死不许回来。”
“得嘞遵命小的这就去寻一根好鞭子抽不死丫个抖M。”胥双摩拳擦掌接道。
“好了好了干你的活,明天早点来小王换班换的早。”萧萧姐脸一板,胥双立马乖乖地站到了吧台后面干起了调酒的工作。
“嘿你还会这个。”我随意地找了一个吧台的位置,坐了下来。
“兴趣而已,闲着没事练练手赚赚钱,喝什么?”
“Scorpion,天蝎宫,会吗?”
“……要求还挺高,我没试过,试验一下,不过酒精度数很高,等会不小心喝死了跟我报备啊。”
萧萧姐端着一杯玛格丽特在吧台坐下,灯光照射下显出微微慵懒的表情:“来喝酒?”
“不,”胥双动作倒是快,比我预料中的娴熟多了,她也实在是忙得很,对我笑了笑就转到了另一边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答,“来喝可乐。”
“好喝吗?”萧萧姐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还行,”我咕嘟灌了一口下去,“比可口可乐公司的强多了。”
“牛嚼牡丹,”萧萧姐嗤笑一声,转过头去抿了一口杯中酒,“点那种酒的一般是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是吗?”
我被那甜味激得心头发腻,连思维都变得毫无章法:“……也许吧。”
天蝎,危险。表面上被甜美迷了心智,实际上等你发觉喝多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总有人会给你少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