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爸见情势越发尴尬,便急忙插话干笑道:“我这才听安哥拉说你在这里学理发,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小爸没因此感动,反而伤心起来,因问道:“如果安哥拉一辈子都没发现我,你也就打算一辈子这么样了,啊?”泪光闪闪,百般情切。
大爸不忍,道:“还那么孩子样尽说稚气的话。我这不就是看你来了吗?”见他无话,大爸又道:“上次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我除了安哥拉,就只有你了。”
小爸冷笑道:“你别说了,上次的事情已经给我很大的教训了!”
大爸忙说道:“上次我无意踢了你一脚,到现在我都在做噩梦,梦见我变成了一个王八,被人踢着玩儿!”
小爸哭笑不得,见他难受,只好宽慰他:“瞧你那样,打我的时候那么凶残,过后说这些没用的,你这不是自找烦恼吗?”
大爸笑道:“所以就到你这里忏悔来了!”
后又并肩而步,说了一回话,两人因此和好了。
第三十五节
从那以后,大爸三天两天跑到那里找小爸去,俩人吃饭、聊天、看场电影都是有的事儿,每次都很尽兴,直到街上没什么人了,才散。但小爸只把大爸送到天桥那头后,就不再送了。然而,大爸还是乐在其中,其幸福不言而喻。
这个期间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叫人匪夷所思。
我那大爸怎么也是个阳刚血性男子,玉树临风,堂堂正正,气度不凡,引用小爸的话来说,他唯一不同的就是只爱男人。但他看到犯囚就会吓得浑身冷汗,惊慌失措,完全没了以往的风度。
话说那天大爸等到小爸下班后,两人吃了点东西,一起散步到了天桥下。
不巧,那天桥下有一段马路需要重新铺沙修复,遂唤来数十个犯人在那里忙活,旁边好几个领头拿着电棒指挥吆喝,凶神恶煞。大爸老远就见那里有犯人在劳改,当时就戛然止步,脸色难看起来,因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再走了!”小爸也看到了那些劳改犯,一心只想看个究竟,故执意要去,拉着大爸就往前走。大爸执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走,每走一步,意味着离那些囚犯就近一步,吓得大爸目珠散神,冷汗涔涔,双腿发软,不得不借靠一下小爸,不然就要栽倒了。小爸突然感觉肩上搭过来一只大手,转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是大爸顷身靠了过来。美得他心里乐滋滋的,当时也豁了出去,像情侣一样挽着他并肩漫步同行,而大爸居然出奇地没有反对,这下更让他得意了。
但这时他才感觉到大爸的手在抖,身子像是随时要趔趄,因问道:“东帝汶,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大爸本想坚持走过那段路的,但他下意识瞥见了深沟里一个正在干活地囚犯,竟无意间抬头朝自己冷笑一瞥,这把大爸骇得差点就喊了出来,再也坚持不住甩开小爸掉头就跑了。待小爸回过神来,那大爸已不知去向。小爸气急败坏地冲那刚才冷笑的犯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还骂了些村话……
这也不能怪小爸生气,毕竟那是他和大爸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挽臂携手,而且还是大爸主动在先。这是多么一次珍贵的机会,但却被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外人而且还是一个囚犯给搅黄了。心下又气又急,当然还有一连串疑问没有弄清。但他没细想,折身径自去了。
那天大爸回家之后,从此神魂落魄,精神涣散,经常半夜被噩梦吓醒,冷汗涟涟。这比他和小爸吵架之后的表现严重多倍。苏丹阿姨和我都焦急万分,请了医生看病,那医生说是神经衰弱,疲乏失眠引起的,没有大碍。医生给他下了几剂中药,并叮嘱多加休息就会康复。果不其然,折腾了一个多月,大爸终于恢复过来,开始了正常生活。
第三十六节
那时沈城旧貌,政府拨款,大面积美化。自然就波及到一些场所动迁问题。而小爸所在的发廊乃至整条街都听说要动迁,急得隔壁的蛋糕店老板把那么个好门脸贱价兑出去了,说是怕到时候赔得更多。其他店铺老板见闻,人心惶惶,四处打听动迁情况,哪个都不愿意在这上面吃亏。那小爸的老板娘同样如此,琢磨着要把这个店兑出去,但因这里人气太旺,又舍不得这么个好场子,当下左右为难,踌躇难定。
小爸对此早已听说,但只见打雷,不曾下雨,料定,这动迁一说即使是真的,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这里来。他蠢蠢欲动,年轻人创业的欲望使他急功近利,心下盘算也要翻身做回老板。但是,平日他也在老板娘面前撺掇过把店兑出去是明智的话,又苦口婆心地加以分析其中利害关系,说得头头是道。如今他要开口说自己想把这个店兑下来,那人家该怎么想他,合计兜了那么大个圈子全是为了自己私心。那老板娘要是知道了不仅要赶他走人,说不定也因此断了兑店的想法,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小爸略施一计,请个外人当“拖儿”帮他上门兑店。而他假装一概不知,尽在旁边怂恿便是了。当下又为这两全其美的法子叹服一回,美得不行。但这个“拖儿”该请谁呢?他所认识的人里头哪有靠得住的?就数高棉还过得去,但人家那段时间已不知去向,估摸着又和哪个男人走了。无奈,只有找大爸帮忙。
大爸听后,惊诧不已,只怕是他一时冲动,因道:“你从学到上手前后总共不过半年,什么经验都没有,就要自己干?你能拿得下来吗?”
小爸道:“没人规定非得有经验才可以开发廊,经验不都是从实战中积累下的吗?”
大爸道:“那你会剪头吗?”
小爸底气不足,因他只会剪女头,不会男头,但又不肯服输,就撒泼回他:“你怎么给我妈一样罗嗦,我跟她说她也这么气我!”
大爸道:“我不是要气你,这事有点悬,你好好考虑,不要一时冲动!”
小爸见他松口,忙不欢喜。当下,只见四周无人,遂就淫笑着粘上大爸,只道:“人家就是不愿给人打工,看人脸色。你就是那西边的活菩萨,专门解救我这个可爱没人疼的小男生!”
大爸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推开他,因道:“多大的人了?人安哥拉都没像你这么骄矜!”说着,笑了出声。
第三十七节
大爸给小爸找来的这位“拖儿”可有点来头。
这女人年过四十,看似却是二十七、八,皮肤白皙,身段风流,女人味十足。人称水性杨花的“杨华”。原来这杨华不仅是个孀居多年的寡妇,还是一名地道的理发师。大爸初来沈阳就是理发认识她的,后来一生二熟就好上了,绝对是她勾引在先。大爸以为这杨华单单对他情有独钟,谁想,两天没去又跟别的爷们儿好上了,后又听了些关于这女人的臭闻,不管是真是假,那大爸对她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后来干脆断了联系。这次,大爸再次找上她,那是相信这女人确实有能力摆平这件事。那杨华爽快答应了,因说不为别的,就凭过去的交情也要买下这个账。
经过三番五次商榷洽谈,加上小爸内部员工的怂恿,那老板娘终于答应了。但喊价却高出一倍,分文不少。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难倒了。仨人一处商量,到底没什么好注意。那杨华就说,她愿出一半,和小爸一起兑下这个发廊。她又说自己也会理发,擅长的就是剪男头,正好互补。想那小爸将来当了老板照样请个大工,这会有了她正是帮上大忙了。于是,这个发廊就这样被盘下了。
自始至终,大爸都是保留意见,缄默其口。其实,大爸早预料到了那杨华如此“侠义”,必有企图。只是,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那杨华到底怎样何如。
发廊兑过来后,这一老一少配合得相当默契,彼此谦让,相敬如宾。虽然顾客们见换了新人,难免会失去部分客户,但时间一长,新顾客又成了老顾客,生意好起来。但这两个老板的矛盾也日益剧增了。店里的大事小事,两人都有话说,也都有自己的理儿,谁也不让,经常争得面红耳赤。这两人也总算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和悲哀。
那杨华后来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居然要把以前她赞助的那部分钱还给她,声称宁愿退出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老板,还保证自己继续在这里做工,没有了这半个老板的头衔,以后肯定不再有嘴皮子吵了。
小爸傻了,他一下哪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他从小没有攒钱的习惯,花钱如流水,上回的那部分钱是他好说歹说,妈妈终于心软给凑的,这回又该怎么办?找他爸爸是不行的,他压根儿就不赞成他开这个发廊,如果去了说不定又要挨训,还得把妈妈扯进去数落个遍。本想拖一天得一天的,但那杨华天天磨人,唠唠叨叨,一定要让他退钱,后来,干脆来客人都不理不睬,反正不退钱不罢休。小爸急得直上火,只有厚着脸再次找到大爸哭诉一通。
第三十八节
那晚回到家,大爸把平时积攒下来的零钱、整钱都搜了出来堆在炕上,又从小到大整理一番,数了数,还是不够。不由枯坐在那里发痴发呆。半日,他把我喊了过来。有些难为情地跟我说道:“儿子,爸跟你商量个事!”
我见那坑上堆满了钱,多数是零钱,心一酸,不由想起大爸为了这钱在外面日晒风吹,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有时为了一点几块的税钱给人家争得脸红脖子粗,有一回就差点打了起来。想得这不禁眼眶发热,就要哭了,遂低声问他什么事情。
那大爸憨笑,支支吾吾地说道:“爸有一哥们儿在外面想开个店,手头凑不出那么多钱来,就问我借。”又手指床上那些钱让我看,一面笑道:“这些钱又不够。所以,不得不挪用给你上学的钱了!”
我笑道:“你给我还存的有钱吗,还是你的私房钱?”
大爸道:“你这么说,可冤枉爸爸了。爸再怎么自私,也不会占儿子便宜的。我的钱都是为你将来准备的,哪天爸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拿出来应急呀!”
我嗔怪道:“不要乱说,你到哪去都要把我带上,不许抛下我不管!”
大爸扫去阴霾,笑道:“这话不错,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做人,不许乱来哦!”说着,把我抱到炕上,又逗我说笑,无话。
第二天,大爸拿着那张以我名义开户的存折到银行把钱取了部分回来,乐呵呵的把钱交给了小爸。小爸感激涕零,说是以后做牛做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大爸笑道:“我可不要你给我做什么牛又什么马,你好好干,把我借你的钱到时还我就行!”小爸听这话就不愿意了,假装把钱又还给大爸,拉着脸生闲气,因道:“要是怕我不还,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哼!”
大爸顺势调侃道:“真不要?那我就拿走了!”说完,打算着要走。
小爸一赌气还真不要了。
大爸见情况不妙,连忙陪不是,说是误会了,哄了好半天才肯把钱收下。都不知道到底谁给谁借钱。当时我不知道大爸所说的好哥们儿就是他,假设我是大爸的话,巴不得他不借,拿钱立马走人。我就不信,人民币就他一个人会花。真是惯的!
第三十九节
且说杨华得到钱后,也总算消停了。大爸上门看过几回,好言劝告杨华多帮帮小爸,不枉原先的交情。这话确实起了作用,她便真心相助。那发廊开始恢复元气,客来客往逐渐好起来。可是,那杨华见宾客如流,难免眼红心生妒嫉,后悔当初不该退出。而她任劳任怨,全是看着大爸东帝汶的面子。平常他来,便妖妖调调的娇娇痴痴的问寒问暖,忽喜忽嗔。做足样子,一心只想和他再好上一回。谁想,那大爸一门心思只在小爸身上,哪里顾得上跟她调情?这样一来,她越发看不顺小爸了,更加看不惯他两因生意兴隆而得意开心的样子。然而,她又苦于找不到发作的机会,只好暂且忍住。
沈阳有一习俗,叫“二月二,龙抬头。”大人小孩都会捱到这天剪头,说是好运当头。所以,这天就火了发廊人家。那天正好让小爸赶上,从早到晚,客源未断。大爸把我打发后,就赶到这里了。原来他两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大爸二话没说,自告奋勇帮忙洗头、上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小爸见了,好不欢喜,自我感觉和大爸配合得越来越像两口子了,时不时跟大爸抛个媚眼以此鼓励,大爸不做回应却是偷着乐。那杨华见大爸这般殷勤,还以为大爸是被自己的真诚所感动,终于开窍了。自是欢喜,伺机下手。
十一点过后,客人少了很多。大爸忙不停踢地买来快餐送了来。杨华笑道:“以后你就给我们送饭吃吧!不许外卖,必须是你亲手做的!”
小爸哪知道杨华安的什么心,一旁打趣,说的很是。大爸干笑两声,浑身不自在,接着就要告辞回家了。那杨华说是要送送大爸,但小爸不肯,要送他送,又拿老板身份压她说是有人要剪男头的话没人接待。
那杨华没好脸地回他一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送人家像什么话?有人剪头你叫他等会儿不就得了。”又瞪他一眼,走了。气的小爸一句说不出来,只好留在发廊忙活。
路上,那杨华开门见山的问他是不是想她了,后又老着脸说道:“今晚可以上你那儿看看去!”大爸婉转地拒绝了她。杨华破口大骂:“你妈的啥意思?这么瞧不起人?”
大爸道:“没啥意思,就是对你没兴趣!”
杨华笑道:“咋?你对我没兴趣的话,天天跑到发廊做什么?我还就不相信你是专程看柏林那小子来的?”
大爸哭笑不得,哼了一声,甩开她径自去了。气得杨华花枝乱颤,村话连篇。
第四十节
当晚,那杨华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当年,那小子轻而易举便俯首称臣于自己的石榴裙下。如今才几年光景就判若两人断然拒绝,莫非自己真是老了?凭她的经验,男人没有不沾腥的。那大爸拒绝于她简直就是耻辱、打击。她越想越气,强烈地征服欲望膨胀在胸口使她透不过气来,感觉快要窒息。她需要发泄。
第二天,就出事了。
那杨华和小爸在发廊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琐事大吵起来,冰冻一尺,非一日之寒,双方忍耐已久的火气都爆发了出来。尽挑难听的话辱骂对方,丝毫不让。小爸因骂了一句:“臭婊子!”彻底激怒了杨华。她就开始撒泼摔东西砸镜子,最后要跟小爸拼命。
小爸气得发狠话,道:“你要再这样我就杀了你!”杨华到底是怕他言行必果,但又不服气,顺手拿起一个凳子砸向门脸上的大玻璃,顿时,细碎的玻璃渣飞了一地,好大一个窟窿露了出来。那杨华早已跑到了外面自顾大喊大嚷,说是:“救命呀,老天爷呀,有人要杀我……”招惹好多路人前来看热闹。
小爸哪知这女人会下这个狠招,门脸一砸不等于就是要扯他的台,当下慌神无主,不知所措。小爸毕竟是年轻人,没有经验,见发廊一片狼藉,那女人也跑了,还怎么开张做生意。无奈之下关上大门,自己躲在屋子里伤心啜泣起来。
大爸得到消息后,急忙赶过来,只见发廊惨不忍睹,尤其看见小爸躲在屋里伤心难抑,又气又急。当下,把心一横,转身要走。小爸问他上哪去,大爸愤愤不平地说是要找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