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对他说点什么,缓解这种僵硬的情况,至少,我不希望在剩下的几个月里,看见一张唯唯诺诺的脸。
然而手边的电话想起来,消灭了我这个偶尔为之的念头,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我想:我干什么要在乎一个小孩儿的感受?他难不难受,关我什么事儿?
电话是蒲南打来的,开了机盖,还没来得及一声招呼,蒲南的声音就已经传过来:“明天在哪里谈?”
“明天下午在外面谈吧。”
“为什么不在你那里?”
我迟疑了一下,这种迟疑会轻而易举让蒲南产生怀疑,我同蒲南谈事情,从来不选在外面,我们喜欢隐私被保护:“就在外面吧,下午三点钟,东华路那家咖啡厅?”
蒲南沉默了几秒钟,出乎意料没有反驳什么,“你要是敢迟到,我就杀了你。”
你要是……我就杀了你。
这是蒲南的口头禅。
我兀自笑笑,没什么意义的笑。
挂掉手中电话,于临安还在一旁站着,我挑着眉毛看他,他仍然十分局促,手揣进裤兜里,觉得更加不自在,又笨手笨脚的将手拿出来。
“你还有什么事?”
“明天会有个朋友来看我住的地方,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我说的很清楚了,这个是你的自由……”我顿了一下,又想了想:“男的女的?”
“是女生。”
现在的大学生都很不知检点,比我们上学那会儿有过之而不及,据说喝一顿酒,A的男友就和B的女友睡到一起,我本能的排斥,拒绝的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然而想到自己或许显得太过古板,更何况我的房客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劣迹斑斑的年轻人,或许他就是那类稀有物种,我转了口气:“有必要的话,厨房你也可以用,这个我已经给你说好了的。”
我一再强调“说好了”这三个字,希望他能有自觉,明白我的暗示…………我们也说好了,在我的房子里,不能有两性关系发生。
于临安貌似感激的点点头,回到厨房洗他的碗去了。
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突然凭空多出另一个人来,果然不大习惯,当时我跟蒲南同居的前半年,几乎都在吵架,有的时候仅仅是为了茶杯的摆放位置,就能大打出手。
我不知道按照自己目前的脾气,自己跟房客是否能安然相处超过一个星期。
现在最头疼的事情,莫过于将跟蒲南的关系处理好,无论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能单纯的做个朋友的什么的都好,只要别闹的天下皆知,我就已经能谢天谢地。
第二章 说开最好么(1)
早上醒来,习惯性的看了看床头的闹钟,那还是蒲南买来的马蹄铁闹钟,很怀旧的样式,用了也有四年,叫起来的声音跟噪音没什么区别,然而我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很少被闹钟叫醒,倒是蒲南,即使用这种闹钟,也不见得能把他从那种站着就能睡的巨大困意抢救出来。
伸手把闹钟扫进床头柜里,并不是想要斩断什么,只不过觉得有些事,既然要做,就彻底些,藕断丝连的话,实在太过痛苦。
这是早上六点三十分,我花十分钟洗漱,穿着宽松的休闲衫,在厨房找点什么来当早餐。
于临安还算细心,厨房收拾得很干净,没留下什么油渍。
昨天的菜都包上保鲜膜,整齐的列在冰箱里,我是从来不吃别人动过的东西,屋子里又没什么吃的,想了想还是准备去外面吃,也没换什么衣服,拿着钥匙正要出去,于临安睡得房子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于临安就冲出来,眼睛还是迷瞪的,头发乱翘,见我一副要出去的样子,立刻开口:“朱先生,你要出去?买早饭?”
我挑挑眉毛,表示肯定。
“冰箱里的菜都是留给你的,我没有动过,昨天忘了告诉你。”
我冷淡的哦了一声,“我早上不大习惯吃油腻的东西。”
我无意去看他尴尬的表情,伸手去抓门柄,却不料咔嚓一声,门自外面打开了。
蒲南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点温和的表情,当他的目光越过我,看见头发乱翘的于临安,他的脸上除了愤怒,我再也找不到其它的东西。
我是愣了一下的,两只手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摆放,“不是说下午才见面的么?”
蒲南翘了一下嘴角,不发一言走到于临安面前,伸出手,粗暴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到门外,我不知道他面对于临安是什么表情,倒是于临安的一脸莫名其妙在抬头看到蒲南的表情之后,变成了恍然大悟。
“你是什么意思?”蒲南转回身来问我,那种表情…………他很难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情,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没做过什么超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一直认为掌握了我的一切,只要他说往东,我连往西的念头都不会有。
“我需要平静的生活,蒲南。”
“我也需要,只要你不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他没法抑制愤怒,张口就是咆哮,简直想把屋顶都掀开那种。
“你已经要结婚了,你家里的态度也不回有任何改变,再这样……”
“那就等着,到不可开交那天再说!”
“那对我们没有好处……”
“你脑袋里除了好处还有什么!你永远想的都是万无一失,你他妈的除了会装好人,会装识趣,你他妈的还会点别的么!!”
蒲南就是这样,他认为我满身是缺点,但至少我还有些地方吸引着他。
“我要搬回来住,让那个人尽早滚蛋!!”
“他只是我的房客。”
“我们刚开始也只是单纯的住在一起!!”他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哑口无言。
多么尴尬的往事,我们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单纯的合租一间房子,过去是同一个班级,平常朋友交际也不少,喜欢带着一帮人在屋里喝酒玩通宵,通常都是喝多结尾,随便找个地方一躺就行,早上起来都扶着宿醉头痛的脑袋,疯狂的抢厕所。
确实曾有过无忧无虑的年轻岁月。
我看着他,什么也不再说出口。
第二章 说开最好么(2)
在我看来,喜欢总会变成不喜欢,痛苦早晚也会变为不痛苦,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无论好坏,总是有结果的。
哪怕是现在这种胶着的状态,也总有能解决的一天,只是时间问题,我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你听我说,”蒲南忽然缓和了口吻,“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朱泊,你相信我,就几天时间,几天。”
我没有给他什么反应,在我看来几天和几个小时没有什么区别,他改变不了什么。
蒲南一把将我抱住,他的手很用力,像是我下一秒钟就要消失一样,“求求你,朱泊,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只有几天而已。”
蒲南没求过我,从来没有,在今天以前,他从来颐指气使,认为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一切都得听他的指挥。
果然还是不能,对于蒲南的一切,我依旧无法抗拒,他太吸引我,我能接受和他分开的结局,更加无法抗拒的是同他依然在一起。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企图从他让人难受的拥抱中脱身出来,或许是我的答应轻而易举使他欣喜若狂,也或者是我意图脱离的动作使他不悦,他几乎是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一路拖到他原来的房间里。
“这不是我的房间!”我伸手去拔他扣在我后脑上的手,可能指甲已经划伤了他的手指,但他没有放手。
“当然,这是我的房间。”
蒲南想要干什么,我一清二楚,他就是要在如今于临安住的地方跟我做爱,像动物一样宣布自己的所有权,我伸手卡住他激动俯下来的头,“这现在已经租给别人三个月了,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只喜欢男人!”
蒲南停下俯首的亲吻,眉毛挑了一下,“是的,有很多人可是男女通吃的。”
我跟他永远难以心平气和说几句正经话,年轻的时候,大量的时间被消耗在追逐,暗恋,做爱,以及因为随便一句话而引发的打架上。踏入社会以后,有了工作,有了不得不低调来往的必要,有了他家人的严重反对,有了太多的事情和未知,仅剩余的那点时间,还要分出一些来给做爱,正经的交谈已经几乎没有机会。
我曾经觉得,一句话不说,只用脱衣服穿衣服来加深感情,似乎太过肉 欲,然而终于有那么一天我明白,这不过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效率最高的方式。
蒲南喜欢从背后进入我,然后将我的脸扭过来亲吻,这种姿势十分辛苦,然而比任何一种更复杂的方式更容易让我们兴奋,当我沉迷于脖子上被他用舌头舔舐的快感时,他挤了润滑剂进来,我抽了一口气,挤压的快感让我弹跳了一下,头狠狠撞上了旁边床头的尖角,一时间疼的近乎有些意识朦胧。
蒲南停下来,想看我有没有受伤。
“别停。”我说,因为头部的疼痛,语气可能还有些沙哑:“继续,不要停。”
他开始抽动,毫不犹豫,用力,激情难耐,用手抓起我的头,用舌头舔着我被撞痛的额角,黏腻的唾液停留在眼睑上,散发着那种情欲浓重的味道。
我随着他的节奏摆动,迎合他的撞击,扭着腰,大口的喘息,朦胧的意识渐渐清晰,肉体相撞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他抓着我的腰,我反手扭曲的抓着他的脖子,因为汗水又滑落到他的后背,哪里顾得上会不会抓伤他,用力的抓着他的背肌,竭尽全力不想从他的背上滑下来。
一切都是乱的,做爱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喊出什么样的话,都不稀奇,哪怕他让我喊“朱泊是欠操的”,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喊出来。
所以在他不停咬牙切齿的说“相信我,我能解决家里那帮人的”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相信他。
他解决不了他妈,他爸,还有他那个很是贤惠的未婚妻,他连过去捡来的那只流浪猫都哄不好。
“猫真是没良心的动物。”他曾经抱怨。
其实猫并不是没良心,只是他没有给与足够的安全感让那只猫留下来而已。
第二章 说开最好么(3)
没有开空调,一身都是汗,其它的屋子没有拉窗帘,蒲南就那么光着,光天化日之下连双拖鞋也不穿的去浴室冲洗。
我随便披了件衣服,将风扇罩子打开,许久不用的落地扇开到最大档,咣咣的响,来回摇头,吹散屋子里的味道。
那种味道,不用太仔细琢磨,都知道是什么。
“要新毛巾么?”我在浴室门口问他。
浴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我伸手将毛巾递过去,湿乎乎热腾腾的手伸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进去。我的脚在门槛处绊了一下,差点没滑倒,他的手轻轻一提,有效的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很自然在浴室里做了一次,本身就热且缺氧,做爱就更缺氧,整个人比在床上更狂乱,我已近乎是吼叫,那种拍打的声音,以及双手撑在瓷砖上打滑的声音,几乎是专门用来让人崩溃的。
如果爱情可以同做爱一样简单……
将于临安的床单卷成一团,扔进洗衣机里搅,尤其用落地扇对着他的房间吹了一会儿,蒲南穿戴整齐看着我忙碌,冷笑:“你何必在意他想什么?”
“这是起码的尊重。”
他相当小孩子的撇了撇嘴巴,小声的抱怨:“从来没见你为我这么费心的。”
蒲南终于是要走了,我最后打量一下他的衣服是否有什么让人联想的凌乱,又重新将落地上关掉归回原位,确认屋子里除了被洗衣机来回翻滚的被单外,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起身送他出门。
我替他打开门,手放在门柄上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那只手,很郑重的在我耳边说:“朱泊,我在你跟前确实没干成过什么正事,但是这一次,你一定得相信我。”
我笑笑,“好。”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是于临安,仍旧是乱翘着头发,穿着松垮搞笑的跨栏背心和花花绿绿的沙滩短裤,一脸尴尬的在门外站着。
蒲南看见于临安,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瞪着于临安:“你怎么还没滚?!”
于临安并不计较蒲南的刻薄,反倒是一脸乞求的看着我:“朱先生,你能让我快点进去吗,我同学马上就要来了,我得换件像样的衣服。”
我向后退了退,让他先进去了。
蒲南脸色铁青,很是不满意我的放行:“让他趁早滚蛋,那是我的房间!!”
“我已经租给他了,合同都签了,钱永远是不嫌少的。”
“你又不缺钱。”他用那种很委屈的表情看我,企图用怀柔政策改变我的决定。
我笑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行了,三个月以后,我会让他搬出去。”
蒲南走后,于临安换了件衬衫和牛仔裤出来,头发也已经整理好了,看起来挺精神,本身就长的好看,又年轻,怎么穿都养眼。
我冲他抱歉笑笑:“不好意思,你睡的那间原来是借给朋友的,他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把你的房间弄乱了,我给你换了干净的枕套和床单。”
于临安对这件事倒不怎么在意,“没关系。”
我又笑了笑,“我朋友脾气有点暴躁,今天早上……”
“没事儿没事儿,朱先生只要你让我在这儿住就行。”
我笑笑,也就不再说什么。
之所以让于临安住到这里,起初是想给蒲南一个我背叛他的假象,彼此都早点死心是有好处的,我们这个情况,结局没什么悬念,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我依旧是脱离不了对蒲南的迷恋,在见到他开门时愤怒而受伤的表情,那句“我觉得和谁上床都没差别”说不出来。
想说的没能说出来,做好的决定动摇了。
蒲南说让我再给他几天时间。
说不定几天以后,真的一切阻碍就没有了…………这跟明天全世界都是同性恋一样,都是白日梦。
我真的开始做白日梦。
第二章 说开最好么(4)
***
那天剩下的时间,如何消磨已经成了问题,蒲南回家去解决我们之间最大的困难,我的房客要接待他的朋友,在那里当电灯泡似乎是有点缺德的。
临出门前,倒是碰见了于临安的同学,很漂亮的女生,有她们那个年龄该有的稚嫩与天真,大眼睛,性格热情,也很有礼貌…………同于临安一样有礼貌,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说话过于……
一进门,她就很是严肃的问我:“我们家临安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现在的小姑娘说话都很像当妈的么?
她笑了,伸出手来主动跟我握了两下,还是挺有气魄的,我听同事们议论过现在的年轻人,说是很奇怪又有个性的群体,已经不在我们这些成年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之内:“初次见面,您好,我叫段妍,于临安的死党。”
“……”年轻人,我还是少接触点的好。
单位里的工作还有个小小的收尾,但我无意于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下做事情,我的业绩口碑好,是因为没有出过错误,尽管生活充满了挑战,我却不想让挑战过于彻底,更不希望挑战让我的生活向不太好的地方发展。
至于蒲南,他是我生活中目前最大的意外。
成年男人的无奈在于,周六周日你不能单独约朋友出来,他们结了婚,有了家庭,双休日是留给家人和孩子,如果你想叫他们出来,就等于叫了他们一家子出来,而且还得保证自己被一群有家小的人围着的时候,看着别人的孩子满地乱爬,你不会觉的尴尬。
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