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穿去面试。经过地铁站入口时,有许多准备上学的学生,炎允赫走得快,绕过一群正在热烈交谈的女中学生时,依稀听见她们提到‘炎育陵’这三个字。炎允赫没有因好奇而停下脚步,他已习惯时不时会从身周听见炎育陵的消息,尤其是这些喜欢追捧偶像的年轻女孩,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炎育陵人在国内。
“难道是育陵带给我的好运吗?”炎允赫禁不住这么想。育陵出世的时候,他那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精的兄长曾经算过他和儿子的八字,告诉他儿子旺他。的确,那一年,炎允赫无论工作和人际都异常顺利,连带喜好赌博的兄长也发了好几次横财。
之后的十几年,身边的亲人一直都没有遭遇什么严重的病痛和灾难,身体天生不好的小儿子上了小学后亦渐渐和一般小孩一样,纵使没有大富大贵,但生活稳定,有妻有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埋怨。
育陵离家后,炎允赫发觉自己做什么都不顺心——家庭破裂、被公司辞退、被小儿子厌恶、年近七十的父母也因为担心自己而常常生病,那时候,或许已经潜意识在责怪儿子是造成一切变化的罪魁,以至于喝醉了酒便把内心所有不满都归咎在儿子身上,还差点把儿子打死,甚至只因为收了几千块就眼睁睁看着陌生人把儿子带走。儿子下落不明至在网上爆红前的那几个月期间,炎允赫常常梦见警察来告诉他发现儿子曝尸野外。罪恶感取代了作为一个父亲,或说一个人该有的最基本良心,炎允赫不仅选择逃避,还在梦醒后许愿儿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回来找自己。
愿望没有实现,儿子还是回来了。想起前晚育陵来找自己的情况,炎允赫顿感无比羞愧,他当然已经没有一丁点责怪儿子的想法,不想认儿子纯粹是因为自觉不配,说到底,他和儿子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儿子没有起诉自己已经很难以置信,没想到儿子竟还下跪恳求原谅,哭着叫自己爸爸。
爸爸,这个词汇的意思不仅仅是指一个拥有子女的男子;养育、指导、扶持,并且付出一切去疼惜和爱护自己的子女的人,才配被称作‘爸爸’。
“唉……”炎允赫在十字路□通灯旁停步,垂着头叹气,育陵现在有名有利,已经不需要人供养,他就算想补偿也不知自己能够付出些什么?行人绿灯第二次亮起,炎允赫才稍微回神,恍惚地越过马路,走在前晚儿子追过自己的路上,心情和脚步一般沉重。
走到餐厅正门时,炎允赫低着头心不在焉,他瞄见餐厅前停着一辆豪华轿车,车旁似乎站着个人,却无心多留意,径直要走向餐厅旁通往楼上员工宿舍的小门。
“炎先生。”
被一把陌生的男人声叫住,炎允赫立时止步,不过没有马上转身。他猜想或许是银行派来催促数月未缴的贷款,心里一边叫苦,一边想这次可以用什么理由打发。
“方便的话可以上车吗?我有事和你谈。”男人接着说道,低沉且缓慢的嗓音冷漠中透着些慵懒,一点也不像逃债人一般都会有的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
炎允赫疑惑地转过身,看见叫自己的男人时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子帅得像是名牌香水广告里拥着金发尤物的男模特儿,炎允赫自认自己至今没看过比这男人更帅的真人。
路卡原本尝试耐着性子,尽量不要对炎允赫态度过于恶劣,可见到炎允赫在这节骨眼上还像个无事人似地看着自己发愣,即移开视线,边拉开车门上车边道:“是关于你儿子炎育陵的事,不会阻你很久,十分钟够了。”
路卡上车后便观察着车外略显不知所措的炎允赫,车镜做过处理,车外的人看不进内部,普通人若遇到这种状况,大抵是不敢上车的,路卡是明知如此,才故意不表明自己的善恶立场就上车,想借此看看炎允赫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过了大约半分钟,炎允赫才慢慢地走向副驾驶座车门,动作僵硬地开门,弯身察看了一会儿车内才跨进来。路卡暗自不屑地哼了哼,二话不说即启动引擎急速倒车出位,踩满了油门疾驰而去。
炎允赫一时无法反应,直到车子开上了大路才绑上安全带,车子行驶在这时间车流量不多的高速公路,车速快得令他有窒息的感觉,双手下意识地分别抓着车座和门把,极力让自己的话声不透露内心的紧张,侧过头看向驾驶座的男人问道:“你是育陵的什么人?”
“算是经理人。”路卡沉声应,空出一只手从车门边抽出准备好的早报放到炎允赫腿上,冷冷续道:“国内政治版和娱乐版头条你看一看。”
炎允赫顿时满腹狐疑,不明白‘算是’经理人是什么意思?也好奇儿子怎么会扯上政治新闻?可是这位‘算是经理人’的人显然不喜多言,他只好依言翻开报纸。叶维生的新闻在政治版占的篇幅不大,只属花边新闻,不过由于认识的关系,炎允赫第一眼就看到了这篇报道,题目耸动地写着‘叶维生遭网民群起评击人面兽心,政途岌岌可危’。炎允赫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叶维生活该,想当初他把昏迷的儿子送去叶维生的私人诊所,叶维生居然冷淡地说儿子只是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
看了内文报道,炎允赫才感到不安,忙翻到娱乐版去看,头条醒目的字体写着‘炎育陵回国,借电视直播节目控诉母亲长年虐待’,炎允赫反复读着这个标题,竟提不起勇气去阅读全文。
“怎么会这样……”炎允赫失神地看着报纸里儿子嘴角淤青、脸颊带血,可眼神异常彪悍的照片。
“不应该这样吗?”路卡反问。
炎允赫把报纸折起,心虚地道:“育陵的事……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绝对比你想象的多。”路卡淡然回答,没听到炎允赫有反应,他便接着补充,“有谁伤害过他,我都知道。”
炎允赫身子一震,吞了几口唾沫才颤着声道:“育陵……想告发我吗?”
“哼!”路卡不屑地哼鼻,讽道:“他不告你,你就不会自首吗?”
炎允赫脑袋‘嗡’一阵响,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计,拳头攥得死紧,一条条青筋好似随时会爆出来,心想这个经理人该不会就是要把自己送去警局吧!自首这种事要是敢做的话早就做了!
“我不能坐牢,我还有父母要养,育陵他应该知道的!”炎允赫忍不住激动地道。
路卡狠狠瞪了眼炎允赫,猛地把方向盘一转,驶入公路旁的油站停下车,不再控制情绪,看着炎允赫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这些人到底把育陵当什么?总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应该为你们着想,难道他就不可以维护自己的利益?”
炎允赫被说得无地自容,可自首他真的没有办法!
“我愿意补偿,我……我可以做任何事,除了坐牢……”炎允赫低下头避开路卡凌厉的视线。
“哼。哼哼……”路卡连连冷笑,瞬间就平复下情绪,重把车子开上路,朝来路往回走。
“你这种人,的确是不可能生得出育陵,他到现在还肯认你做父亲,是你前世修的福。”路卡丝毫不留面子地讥嘲,他只答应炎育陵不会向炎允赫追究任何责任,没答应要对这个人以礼相待。
炎允赫涨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育陵是希望我帮他指控他母亲吗?我可以,可是……我没有证据,很难斗得过他那个律师舅舅。”
“我代他谢谢你的慷慨,可是很可惜,这件事你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只会越帮越忙。”路卡不客气地道。
炎允赫实在受不了这经理人的态度,要不是这时是在公路上,他定会揪着对方的衣领,而不是气势软弱地呆坐在车座任凭讥讽。
“那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炎允赫不耐烦地道。
“就是要你别管。”路卡收起嘲弄的语气,严肃地道:“育陵不希望你被牵涉进这件事,我就是来告诉你千万不要通过任何途经去做任何的回应,要是媒体找到你,你就立刻通知我,我会处理。”路卡说着便把一张名片递给炎允赫。
“就这样吗?就这样……要我什么都不管?”炎允赫顿觉失落,儿子嫌弃自己的帮助令他自尊心严重受损。
“我必须声明,就利益上来看,你的出现绝对会模糊媒体焦点,那样就达不到育陵只想报复姓叶那一家的初衷,这是我的看法,不过育陵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给你制造麻烦才要你置身事外,他也担心媒体会挖出他不想要追究的事。”路卡顿了顿,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续道,“不是你亲生子的事,还有差点被你打死的事。”
“他……真的不想追究?”炎允赫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因此而高兴。
路卡沉默不答,将车子驶出高速公路,很快就回到餐厅前。他没有把车子泊好,只在路中央踩着刹车停下,不屑多看炎允赫一眼,直视着前方自顾自道:“育陵如果想一并追究所有愧对过他的人,我会很乐意帮他,但是他毕竟有血有肉,做事就是狠不下心做全套。说起来,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样?你给过他一分钱,他就会牢牢记在心里感恩,除非你同时骗了他一千万,他才会醒悟你不是好人。”
路卡说完便斜眼瞟炎允赫,送他致命的最后一句嘲讽:“恭喜你,给过他不止一分钱,我看你就算真的打死了他,他做鬼也会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
炎允赫无法反驳,他心里确实有这样的逻辑——自己曾经那么疼儿子,儿子要是控告自己,未免有违孝道。车门的锁解除了,炎允赫自动开门下车,脚还没站稳,车子就急速开走,开车的人真的是无礼到了极点!
手上拿着皱成一团的报纸缓步拾阶上楼,炎允赫犹豫着是否该尝试联络育陵,当面谈谈,总好过通过第三者来传话。刚一开门进房,炎允赫就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躺在床上的室友不悦地吼道:“出去干嘛不带手机?响好几次啦!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扔下楼去!”
炎允赫忍着闷气把手机拿起,走出浴室才接听。
“炎先生。”电话另一头传来男人的声音,开场白居然巧合得和刚才一样,不过这次这把声音不是来自陌生的人,是叶维利。炎允赫和妻子离婚后,几乎都是通过这位妻子的二哥来谈论赡养费和儿子抚养权的事,所以他非常记得这个人的声音。
“什么事?”炎允赫冷漠地回应,尽管他猜得到对方是为何打来。
“有件事想和你谈。”叶维利的语气亦很平板,不透露多余情感。
“要我帮你们澄清的话,免谈。”炎允赫说完就准备要挂电话。
“那你是不介意我告诉记者你也打过儿子了吧?”叶维利迅速地回应。
炎允赫手机已离开耳朵,但还是听到了对方的话,刹那间浑身涌上一阵寒意。
“而且,打得很严重,非——常——严——重。”叶维利放慢速度补充,一字一句皆释放着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X
大早,某国际唱片公司分行,逐一进公司的职员还处于甫上班懒洋洋的精神状态,录音室里却有个心情非常亢奋的音乐制作人。
“哇!我没看错吧?真是我们家天不黑不工作的骆大牌哟!”制作人助理推门入内,走到把一双长腿搁在控制板上的制作人座位旁,抬高声量调侃。
“我不是在工作。”骆禾羽侧过脸,眯着眼故意压低嗓子感性地道:“是在享受。”
助理立即回以两声干笑,悻悻道:“你表情很猥亵,我要是女的,早就告你性骚扰。”
“不是女的也可以告啊。”骆禾羽一手摘下耳机,另一手则探出修长的食指挑起助理的下巴,他这只有二十六岁的白嫩小助理能干之余脾气又别扭得可爱,戏弄助理是他其一疏解工作压力的方法。
“我说过你要是再这么撩我,我就要向公司申请调职。”助理不躲不闪,只冷冷横眉。
“不,我记得你是说如果我再在公众场合撩你你就会调职,可这里是私人场所,而且没有别人。”骆禾羽气定神闲。
“懒得跟你闹!”助理忿忿比了个中指,拿住记事本翻开工作行程表,一本正经地道:“公司昨天开会决定了要延迟厦蕊的发片日,要你空出一个月时间负责一个新人的个人专辑,他原本的制作人突然有急事需要回乡一段时间,所以临时找你代劳,一个月录一张专辑很紧迫,所以我帮你把其他杂务都推迟了,你未来一个月可以专心□这个新人。”助理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道:“那个新人就是你‘私生子’,你应该很乐意接吧?”
“你消息慢了一步,我昨晚就看了公司电邮,现在已经在听他写的新作品。”骆禾羽重戴上耳机,续道:“对了,‘私生子’这玩笑私底下说说就好,人来了可别让他听到。”
“切!明明你就很喜欢拿自己年轻的照片到处炫耀说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称他是你儿子。”助理把骆禾羽耳机拿下,操作控制板,让歌播放出来,边道:“话说啊,他会红都是因为你把他那场圣诞派队现场演唱的录影上传到网上,还大力推荐,让很多圈内人都注意到他,他就算认你做干爹也合理!”
骆禾羽微笑不语,后仰身子靠向椅背,闭上眼认真思索这首歌曲有哪一部分可以加强。没多久,在他预料之内,助理睁着大眼看向他,讶异地道:“这是他写的?是那个To Exit的炎育陵写的?和之前的风格差好多!喂,现在中文乐坛就是缺少这样有水准的Hip Hop饶舌!这很行啊!”
“所以咯。”骆禾羽睁开右眼,牵起嘴角自豪地道:“我‘儿子’红得有理吧?”
“肯定会更红啊!连抄新闻都特有新意,公司都很久没出一个这么有话题的人物了。”助理单手支颊,把播放音量调高。
骆禾羽挑眉,将音量稍微调低,问道:“什么新闻?搞大未成年女生的肚子?”
“不是全世界男人都像你这么色。”助理斜眼瞪,“好像是公开受虐童年什么的,我其实也还没仔细看报道,听说是通过昨天的直播节目公开,真有魄力。”
“什么?”骆禾羽愣着眨眼,记忆回到了十年前趁一次回国工作偷偷打听曾和自己有过不寻常关系的女子的下落,得知女子已和一个有正当职业的男人组成了小家庭,他甚至还去出席这家庭的十岁长子的公开钢琴演奏。
小男孩在上百观众围观的舞台上展现精湛琴艺,不仅才华令人惊叹,俊俏的长相亦引起不少台下人议论纷纷。小男孩名叫炎育陵,骆禾羽可以百分百确定那是自己的骨肉,但是那时候的他不稀罕‘父亲’这一角色,满足了好奇心便潇洒地离去。多年后,再次听到炎育陵这名字,是在聚集了上千人的露天舞台。拥有这名字的男孩已经成了才华洋溢、外表得天独厚的少年,自信满满地沐浴在震耳的欢呼声中,大放光彩。
无论是记忆中白净的小男孩,还是现在这个杰出的年轻人,骆禾羽都看不出炎育陵曾经历过阴暗的童年,也相信没有一个不知情的人会看得出来。
“不是真的吧?”
“你是认真在好奇吗?”助理投以不解的视线,“艺人的私事我们闲来无事聊聊就好,不能太认真,这是你教我的诶。”
“报纸有登吧?我去看看。”骆禾羽站起身走出录音室,不理会助理在背后叫唤。
怎么可能不认真?他在心里回应——那是自己的亲生子啊!
50、四十四、罚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有SP情节,不喜欢的可以拣着看哦~
从黑夜到凌晨,凌晨至上午,炎育陵始终一秒都没办法入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