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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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暖光-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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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东清晰地记得信里面写的话——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你的选择。你要知道,回去容易,想要再回来有多么艰难。你若不想看到我,我便不会留在这里,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那个举动可否就当是告别?我一定是喝醉了,一定是。怀谷,原谅我吧,恳请你能原谅我。

    何东知道邵乾的妈妈是上海人,那么何伟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那封长达两页半的信,起先是祈求原谅,中间渐潦草,后来似乎是放弃完整地写完它,口气渐转为绝望和挣扎。何东从里面看到不止一句“怀谷,我亲爱的人”,落款是——恳请你的原谅伟业。

    那封信,还有那个匣子里的一枚已经被时间铸上黑斑的未完成的手工胸针,一夕间打碎了何东对美满家庭的信仰,忽然意识到,父母在他面前的和睦一直都是假的。他的父亲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邵乾的父亲。而他那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不过是父亲无奈下的第二选择。

    “我妈知道吗?”

    何伟业心口绞痛,捂着心口扶住门,闭上眼睛道:“你都胡说什么!都胡说什么!”

    “你想让我把信里的内容读给我妈听?”何东忽然觉得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喜欢邵乾他爸,你就一直喜欢下去,一辈子喜欢下去,当初就别让邵怀谷那么艰难,那么……那么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娶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变态!啊?我也是变态!”

    何东多日来的彷徨恐惧厌恶终于找到了爆发点,他原地暴跳如雷,捶着自己胸口叫:“你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变态!你满意了!”

    何东神经质地原地徘徊,嘴里嘟囔,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纯粹的发泄什么,“哈,你竟然喜欢邵乾他爸?怪不得你每年都回去给他上坟,每次都在他坟头站半天,比对自己亲爹都亲。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人整死呢?怎么敢让你儿子顶了他儿子的成绩?你怎么敢!你就不怕邵怀谷躺在地里头都能被你气活过来。你真是我的好父亲,教会我这么多……”

    何伟业浑身颤抖,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忽然冲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何东被打的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偏向一边。何伟业点着他颤声说:“你怎么敢!怎么配!”

    何东嘴角有血丝溢出来,他舔了一下抬手抹着嘴角笑,“你不配当我爸,不配娶我妈,但我配当你儿子!因为咱俩,是,一,样,的!哈哈哈哈。”

    何伟业在何东的笑声中仓惶出逃,六层楼不长不短的楼梯里,摔了三回,才算是到了自己的车子旁。何伟业抖着手拉开车门坐进去,浑身开始剧烈颤抖。他缓缓瘫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陷在里面。目光透过高楼间的空隙看向天空,云朵聚了又散,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在校园里满是激情站在学生中间做讲演的怀谷,仿佛看见那个戴着眼睛笑呵呵站在他身旁的自己。

    “怀谷,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第35章 。赠你暖光



    邵怀谷是位优秀的人。

    没有邵乾五官精致,邵乾遗传父母双方长相,更英俊,,但有着五十年代真正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儒雅。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让邵乾的母亲,一位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宁愿和家庭决裂也要从上海一路追随回到平乡这座小城。

    当年的邵怀谷入学不久就成立了箐华社,还组织印刷过当时在学校颇有声望的校刊——雅风。一季度一期,学校的学生都以能投稿刊登在《雅风》上而感到光荣。这样一位被封为师大四大才子之一的少年,自然是出尽了风头,也用自己的才华吸引了不少人。

    何伟业记得自己误打误撞被招进箐华社的时候,也是邵乾的母亲余颖颖作为美学编辑被招进社的时候。何伟业对邵怀谷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和其他少年一样,羡慕又嫉妒着?还是在不断的抗拒中被悄然吸引着?

    至今想来,何伟业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对他生出那样的感情。不,何伟业至今也不愿承认那是一种有别于深厚友谊的情感。怎么可能呢?没有可能。

    邵怀谷和余颖颖牵手的时候,他也和他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要好到,何伟业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最新的好书,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也是第一个想起他。

    何伟业记得那年班上组织冬游,邵怀谷因为生病买能去成。要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山,听班上同学说,山上有很多冻柿可以摘,好吃的很。何伟业一路上都冲在最前面,找个半个山头,才在一处山坡上,看见一株很高的柿子树枝头挂着几个火红的柿子。

    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往前冲,何伟业脱了棉衣一路爬上去,率先上了那棵树。统共就摘了五个,避开男生的哄抢,何伟业全都小心地装到了斜跨的书包里。后来女生们派了代表来磨蹭,也就只被磨蹭走了一个而已。

    回到学校,何伟业把四个挤变形的柿子全都给了邵怀谷。他坐在他床头兴致勃勃地说:“你没去爬山,真是可惜了,山上还多野果。你看,都被人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保住这四个。”

    邵怀谷看着他温和地笑,眼睛明亮,像是能窥透他的谎言。

    他总是那样,不管什么事情都只是温和地笑。唯一的一次冲他发脾气,是班级谢师宴后。

    毕业了,眨眼间的事情。何伟业很开心,因为以邵怀谷的能力,决定能留在那里找一个很好的工作,而不至于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得不为了工作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晚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何伟业有些记不清那个夜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他冲自己发那么大的脾气。何伟业被他一拳打醒的时候,是在箐华社那间小屋旁边,四周漆黑,连灯光都没有。他借着月光看到门眼中塞着钥匙,似乎是他想要开门。

    箐华社借用的是办公楼一楼的一间很小的屋子,就在学校大门附近。也许他只是觉得没有力气扛一个烂醉的人走过半个校园再扛着他到三楼宿舍,想让何伟业在那间办公室凑合一晚。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邵怀谷浑身都散发着怒气,身体止不住的哆嗦。何伟业伸出手去问,“怎么了?”

    邵怀谷打开他的手,转身跑了。

    何伟业深深吸了口气,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有一个伤口,是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箐华社门口被咬破的。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定是。

    那之后,邵怀谷忽然就说,自己要回家乡工作。何伟业恐慌,直觉告诉他,自己在那晚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他围追堵截,屡次道歉,可每次邵怀谷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受不了。他不敢问自己那晚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那晚似乎是巫师种下的诅咒,触碰了,就万劫不复。

    邵怀谷还是没有服从分配,毅然离开了那个城市。

    我亲密的朋友,亲爱的人,就那么放弃曾经的梦想,没有说一句原谅就走了。

    何伟业陷在座椅里,满脸湿润。只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又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缩在座椅里,没处逃没处躲。那过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撕开来摊在他面前,还是以那么不堪的方式。

    怎么能够啊!怎么可能啊!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王桂芝戴着围裙迎出来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了片刻住了多年的房子,才缓慢地伸出手去。

    “咋的了?”王桂芝赶忙将人扶住,“和东东吵架了?他现在叛逆期,不要和一个孩子斗气。”

    何伟业摇摇头,在王桂芝的搀扶下躺回床上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到底怎的了?”

    “别问。”何伟业摆手,“陪我一会儿吧。”

    王桂芝解了围裙笑,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夜之间憔悴不少的丈夫满脸心疼。何伟业眼角还是湿润了,不,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王桂芝的手握上的片刻,就有眼泪溢出来。王桂芝抬手轻轻擦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老伴儿老伴儿,不过是老来有伴儿。何伟业是个好丈夫,即使有钱有权了,也从来不搞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她感到幸福,便也够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时间是一辆被老牛托着的牛车,而它对于那些快速成长中的人,是一辆千里马托着的马车。只觉得刚过了年而已,就又是一年暑假。这次年终考试,莫桐这匹小黑马一跃成了班级第二,进了年级前五十。

    虽然邵乾依旧比他高十分,但那没什么。莫桐仔细地比较了,他的分数失在数学和物理上,而他的英语,整整比邵乾高了27分。哼!

    莫桐想着,等今年学校发奖品,他就还他一本新的汉语大词典去。谁稀罕呢?他自己也照样可以领到。很可惜,年终总结大会召开的那天,年级前一百名从高到低依次发了奖金。莫桐捏着手里的五十块钱有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邵乾很高兴,他挤进了前三十,领了一百块的奖金。三十到六十名,是五十元。六十到一百名,是三十元。学校也是考虑到这大批的尖子生中有许多家庭条件不好的,他们有的是机会得到类似字典、笔记本、钢笔等奖励,最终决定来最实惠,最能激发学生学习斗志的——现金。

    一百块的现金,对于邵乾来说是最好的奖品了。他领了红包扭头看视线追了他好久的莫桐,被小家伙狠狠地瞪了一眼。邵乾想着,等一会儿散了会,还是找他好好聊聊吧。或许,也许……唉……

    但莫桐这半年瘦的很快,脸上的婴儿肥像是被刀从两边切掉了,说没就没了,不知不觉就从肉乎乎的圆脸变成了标准的瘦长脸,尖下巴也出来了。每次看向邵乾的时候总是微微仰着下巴,似乎想将小下巴变成匕首扎过去似的。不管怎么说,昔日那么好的朋友日益消瘦,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很可惜,一向不允许父母来学校的莫桐,这次竟然没有拒绝。邵乾看见队伍最后面和莫桐父亲亲切握手的学校主任,那位年长的主任往他们这边指了指,想必是正在夸奖这位在市委干的颇有成就的莫良玉,也有一位同样让人省心又优秀的儿子。

    如邵乾所料,颁奖总结大会一结束,莫桐板凳都没搬,直接把那个红包扔给了笑呵呵站在队伍后面穿着洋气的张雪英,自己嘟着嘴走了。

    邵乾留意了一下,是真的走了,去了另一边的大路上,直接钻进了一辆轿车。张雪英小心地把那个红包收起来,大有回家就裱起来挂在客厅供人展览的架势。看见邵乾招了招手笑着说:“多亏你给桐桐补课。眼看就放假了,一起出去吃中饭吧。”

    邵乾慌忙拒绝,“不了阿姨,我中午还要在饭堂帮忙。”

    “不是已经停了吗?”颁奖会是放假后一周开的,学生只过来开个会另一张成绩单,就又各自散了。

    邵乾谎言被戳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有些结巴的说:“唔,还要大扫除的,我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碰到食堂的师傅。他说还得做大扫除。”

    “哦,真可惜。”张雪英也不戳破,只笑着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可一定要来,随便吃点,你和桐桐关系好,不用觉得拘束。”

    “嗯,下次一定去。”邵乾弯腰搬起莫桐的凳子,点点头跟着人流回了教室。

    莫桐坐在后座咬指甲,阴着脸看搬走自己凳子的邵乾,嘴里重重哼了一声。

    张雪英回来的时候笑着问:“怎么不开心?暑假想去哪儿玩?没想到考进了前五十,真是厉害。连你班主任都说,进步巨大。”

    那是,要是你一天到晚什么事儿不干就只看书,也能进步“巨”大!莫桐又哼了一声想。我的化学课本都快被翻烂了,哪个化学式在哪一页几乎都能背出来。就这样都没考过那个人,果真是,气人!

    “想去哪儿玩?”

    “非洲。”

    “啊?”开门坐进驾驶座的莫良玉愣了一下,“非洲?”

    “爪哇国!”莫桐恼怒地捶座椅,他现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

    “走啦!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莫良玉看看儿子瘦了不少的小身板无限心疼,车子驶出校园的时候还叮嘱说:“学习别太累,能健健康康的,也适当的学下习,我和你妈妈就很欣慰了。”

    “虚伪。”莫桐瞪他,“我下学期就考倒数第一。”

    张雪英推自己的丈夫,莫良玉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啊,何伟业和邵怀谷那本烂账,其实不明不白的。

    我亲爱的人,不代表爱人哦

    感情深刻的时候,可以这么叫——啊,我亲爱的人

    作者抽风了,请无视,嘎嘎嘎嘎

 第36章 。赠你暖光



    因为邵安暑假留在学校工地继续打工,邵乾也便没有回去,去工地找了工头,跟着他们做小工。提泥搅灰小工的工钱比邵安这样爬脚手架的低点,但胜过什么也不做。

    那只老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穿梭在碎砖钢筋中间,吃饭的时候就准时的出现在邵安腿边,等着邵安特别给它留的几片肥肉或者泡了菜汤的馒头。

    农活不似做这种工,邵乾两天下来就开始浑身酸疼。本来计划着睡觉的时候还能看看书什么的,结果每每都是倒头就睡。邵安觉得弟弟不该跟着自己做这种事情,有点浪费时间,可又想不出他到底能做什么。让他一个人回老家,他断断是不肯的。

    邵乾睡下的时候,邵安就背着手领着那只老猫在校园里走走。学生已经都离开了,这时工地和校园中间的门也开放了那么一点,邵安和门岗已经很熟,打了声招呼后,终于有机会到校园里走走看看。他知道避嫌,学校放假的时间也是教学丢东西的时间,所以教学楼和办公楼绝对不会去,就是经过也远远的避开。他最长去的地方,便是教学楼后面的大花园和两楼之间的一处装点了石头座椅的桃林。这边每天早晨传过来的朗朗读书声,每天中午熙熙攘攘的学生,每天定时飘过去的铃声,或者是偶尔班级大合唱的歌声,都让他觉得新鲜和神圣。

    这是他弟弟上学的地方,是培养好多大学生的地方。里面的学生,每一个都是他眼中的“文化人”。

    不管你信或不信,不管成绩有多差,只要是在校园里浸淫多年,总会或多或少有一丝不同于社会盲流的文气。

    其实夏天的校园很美丽,邵安背手一路走过教学楼,直接去了当初来学校时梁继山说的他父亲梦想中的丁香园。早已经过了花期,满园的丁香郁郁葱葱却可惜地没有了以前的热闹。邵安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抱起蹭到脚边的黄狸猫,大脑有些放空。

    他心情很好,弟弟考了好成绩,还拿了奖金。他的工钱结了三个月的,不小的一笔。通过和工友的聊天,他又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邵安想着,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或许真的能像工友描述的——村里特别能折腾,已经盖了楼房的谁谁谁一样,自己带一帮工人,当一个小的包工头,或者干一些其他的事情。具体做什么他还没想好,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视野也跟着变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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