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机关算尽却忽略了你身边那一条看似不会咬人的狗。”苏合景看了一眼倚靠在墙壁上抱着手肘一脸漠视的海拓南。
“我以为,这个被你玩弄了三年后又因为你与白谨谦旧情复燃而被无情抛弃的男孩会恨你入骨…。”苏合景遗憾地摇了摇头:“却没想到,他竟是被你啃光了肉都害怕你吃得撑着般死心塌地。在我所有的计划中,从没考虑过海拓南这个意外。他意外倒戈意外部署,意外干净利落得杀了龙一清,意外将我…差点砍得连老妈都认不出。不过很幸运,我没有死。那么你们觉得…我会放过你们么?”
“之后你怎么做?暗地与郑茵芪联系?”海拓南轻咳两声:“让这个歹毒的女人一面扮演着苦情的寡妇形象,一面让她暗地里守护着将来会归属于她儿子的财富。你们两个一明一暗,用亲情的筹码把郑唐衣压榨得体无完肤。”
“那又怎样?唐天宵,信任过你么?”苏合景挑衅得看着海拓南:“在他眼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呢?就算为他呕尽心血,还不是白白为我背了多少黑锅?”
“姐夫…”郑唐衣皱了皱眉,轻唤道。
“别叫我姐夫!”苏合景啪得一声子弹上膛,枪口正对着白皑萧和郑茵芪。
“凭什么你可以得到那么多人的尊重和爱戴,我就注定要跟在你身后像条狗一样!”苏合景吼道:“你明明不喜欢女人,却还有那么多女人男人对你趋之若鹜。而我心爱的女人从来就不会知道我的好。我还要装得像个傻逼一样,听你的撮合娶你那个脾气又差,脑子又蠢的姐姐!”
“合景…”郑茵芪咬着嘴唇,泪水止不住得溢出眼眶:“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么…这些年,只要想到你还活着好好的,我做什么都不怕报应。你可知我每天每夜都是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得生活着…”
“苏合景,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区区七八个人…别想能够站着出这扇门。”海拓南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冷酷又决绝。
“那又怎样?”苏合景不以为意:“你可知就在我们说话的光景,金龙堂青龙堂的人已经横尸在我们中信码头多少人?龙行社的气数早就该尽了,从今天起,我苏合景要开辟的就是一个跟你们所有人都不再有关系的新时代!”
“我才不在乎死多少人…我要守护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而已。”海拓南的余光扫过郑唐衣沉静如水的侧脸:“苏合景,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黑社会才能灭了黑社会吧…难道你不知道有种职业叫警察么?”
“呵,你少诈我!”
“唐衣,你的小心腹尚佳轩应该已经准备好大显神威了吧。我把我的龙行社都赔给你玩…别让我失望哦。”海拓南挺直身子,慢慢走上前来。
“佳轩?!”白皑萧看了郑唐衣一眼,心里有些疑惑。
郑唐衣并没有理会白皑萧,只是盯着苏合景道:“瑾谦也是你派人杀的是不是?”
“哈哈哈,唐天宵,”苏合景大笑道:“如果你对人心的判断还停留在情感阶段,那你注定要被啃得尸骨无存。白谨谦…就真的像你想的那么干净么?他的灵魂里就没有自私自利,就没有道德风险么?你们真的以为,想找一枚合适的心脏就像找个人结婚那么简单的吧。这么凑巧白谨谦的儿子要换心,沈梨若的弟弟恰巧就是合适的捐体?”
“你…你什么意思?”白皑萧抓着郑茵芪的手有些颤抖:“给我做手术的心脏到底是谁的?”
“是谁的?呵呵,送你去见你老爸亲自问问他吧。”苏合景的枪口依旧没有离开白皑萧。
“别乱来!”白皑萧将郑茵芪提到身前。
“你真以为,我会顾及这个女人么——”苏合景眼里的绝情将是郑茵芪今生今世最后看到的景象,这对于一个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来说是多么无情的背叛。
“小萧!放手躲开——”郑唐衣太熟悉苏合景了,纵然他憨厚踏实的表情早已为些无法言明的陌生所替代,蜿蜒恐怖的伤疤造就了冷血的隔阂。唯有开枪前的专注,他一直都没变。
枪响的瞬间,白皑萧的的确确以为在劫难逃。直到看清楚猛然扑上来的身影直挺挺得倒在自己的脚下,下一秒,苏合景的枪陡然落地——
“子乔!”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我真的…真的早就原谅你了…白皑萧心中想。
他低下头,看着苏子乔的鲜血慢慢浸润在自己的脚下蜿蜒铺散,把整个思维都凝住了。
郑茵芪发疯一样的哭喊过后是瞬间意识抽离的昏厥,苏合景跪在地上,如失魂落魄般得呆怔。
轰隆一声机关响,所有人都意识到是海拓南下令关闭了别墅的大门。
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小房子竟变成了恐怖片里最最常见的密室,在短时间内,没人进得来,也没人出得去。
海拓南冷冷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哭喊的,绝望的,伤怀的,内疚的,垂死的…他忽然回忆起同沈梨若一起参加集训时上过的第一节枪械课。教练告诉过他:你只知道子弹可以夺去生命,但永远都不会知道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每个决定开枪的瞬间,自己都是距离风险最近的人。
也许从那一天开始,海拓南选择了刀。这原始古朴的武器可以让他更直观的采取进攻或保护,一个杀手,首先要学会选择最能掌控的武器。
“放下枪吧。”海拓南冲着苏合景身后严阵以待的属下道:“外面有我无数的人,如果我死了,你们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的。”
白皑萧蹲下身子,眼前的苏子乔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躺在郑唐衣怀里的他每呼吸一次,胸前创口的血便多涌出一些。白皑萧在黑道上三年多,他知道什么样的伤是致命的。
“海拓南!”疯狂掉头去砸门的苏合景回过身来吼道:“我认输!求求你打开门,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你终于…把弱点交出来了。”海拓南冷笑道:“人类就是这么无耻的动物,明明草菅人命到了极致,杀伐决断肆无忌惮…却总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依靠后代来延续下去。”
“海拓南!打开门!”郑唐衣大叫:“不管他的父母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子乔是无辜的!”
海拓南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为什么你会允许这世上所有的人害你,却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阿南,我欠你的会慢慢还…先救救子乔吧!”郑唐衣抱着苏子乔,看着他逐渐失神的瞳孔,心跳降低到冰点。
白皑萧感到衣袖间的拉力微微的,苏子乔倾斜的目光飘忽不定,眸子里最后的光似乎落在自己的脸上。
“我懂的…”白皑萧握住他的手:“我…早就原谅你了。不是为了唐衣,是我自己…原谅你了。”
郑唐衣低下头,看见苏子乔最后的呼吸拉得长长的,腹部沉下去后再也没有起上来。
“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你…”郑唐衣放下苏子乔的身体,捡起苏合景丢在地上的枪对着已失去反抗力的他。“姐姐很爱你,子乔很听话。我爸妈亦把你视作半子,甚至比起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更加信任你。你有我最羡慕最渴望的家人爱人在侧,天伦之乐享之不尽。而我只是个深陷不伦恋情得不到理解和祝福的败家子,只能在黑道中混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最后悔的就是把你带入龙行社,把你逼上了不得善终的绝路。我无数次从梦中醒来,眼前是姐姐满是泪痕的脸庞,是子乔想念爸爸时纯真的幻觉。我无数次的假设,如果不是我的无知狂妄,我的姐姐和姐夫也许还在学校的那个小小的早餐摊里忙碌着,贫穷而安稳。而我的姐夫,永远是那个皮肤黝黑,踏实勤劳的当家汉。是我,亲手把一把手枪交到你那沾满面粉的手心里。是我,毁了你。”
“人从来都不会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永远是自己眼里的别人更幸福更风光一些。”苏合景长叹一声:“那一天,当我如往常一样把煎饼浆摊在火热的油锅上。你开着我这辈子只在电视上看过的车,衣锦还乡。子乔从屋子里跑出来,用惊叹歆羡得目光看着你递给他的那只价值我起早贪黑一个月的收入才买得起的机器人玩具。你是不是觉得我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就代表我不可以拥有一个男人对成功和权势的渴求和野心?”
郑唐衣把枪头调转,塞在了苏合景的手中。
“这把枪,我还是交给你。”
“唐衣!”白皑萧呼得站起身来要冲过去,却被海拓南捉住了手臂:“这是唐衣的尊严。交给他——”
苏合景接过枪,笑笑说:“我可以杀了你,你是我这一生一直想要超越的目标。你死了,我就赢了。”他的目光越过郑唐衣的平静的脸庞,落上那平躺在地的苏子乔。泪水掠过他浑浊的眼眸,浸得脸颊上的伤疤一如鲜艳。
“可是子乔死了…这么些年,我远远地看着他,以为有一天我能让他骄傲得喊我一声爸爸。”苏合景的声音因哽咽而拖长,“我以为你能给他的,有一天我也可以加倍的给他!我以为他对你的尊敬和崇拜,有一天会加倍的回馈给我!”
“你给不了。”郑唐衣望着跪地崩溃的苏合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人。你对苏子乔的爱本就是畸形的,你爱的是幻想出来有一天你的儿子带着憧憬钦佩的目光认可眼前的那个大佬是他的父亲时眼里应有的自豪。你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很少吃早餐…每次望着各式各样的精美点心,他眼里的黯淡一目了然。他说这世上没有一样点心,比他爸爸亲手做的馅饼更美味……子乔是这世上最普通的孩子,他比同龄的孩子内敛早熟,坚强乐观,同时也脆弱敏感。我把他当成亲生儿子般疼爱,给予他最好的物质条件。但他从来都不稀罕唾手可得的这一切,反倒更加努力得向我证明他真正的能力。他说过,他爸爸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教导他自强不息,奋发向上。”
“我求你别说了…”苏合景的枪再次掉落在地,他的话被低低的呜咽淹没在绝望里。
“苏合景你这个王八蛋!”
没有人注意到郑茵芪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她疯了一样跳起身扑了过去。她瘦弱的身躯像一只激怒的母豹子,死死得卡着苏合景的脖子,两人就这样滚落在地。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子乔!”
白皑萧靠着郑唐衣,望着脚下那绝望无尽的闹剧。两人就这样呆呆得看着,谁也不想去拉开,谁也不知该劝说些什么。
当人类的理智逼近极限,行为就会越来越原始化。两人厮打着,啃咬着,仿佛不共戴天般想要将对方撕成碎片。瘦小的女人有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绝望的男人亦有着摧毁一切的可能性。这场肉搏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最后以筋疲力尽告终。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隐忍七载
郑茵芪的腕骨似乎被折断,嘴角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苏合景的头上被高跟鞋砸出两个血洞,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然后他们争先恐后得爬到苏子乔的身边,嚎啕大哭。
海拓南从后面走上来,示意郑唐衣和白皑萧跟自己来。别墅正厅的大门终于打开,久违的光线如教堂般神圣得呼唤着。
郑唐衣握着白皑萧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得相视对方几秒钟,谁也没有再回头去看。
于豹把车子开上来,载着三人行出几百米,身后一声轰天巨响震耳欲聋。
“我设计这间别墅的时候曾想过…这一生数敌良多,到底谁才值得我用这么高调的方式送葬呢。”海拓南从倒视镜里看着身后的熊熊烈火,耳边呼啸的是消防车的警笛。
“至少他们三个终于团聚了。”白皑萧感觉到郑唐衣的手越来越冷,“唐衣,你还好吧?”
“我没事。”郑唐衣抬起眼睛:“只是可惜了子乔,我曾费尽心思让他原来江湖恩怨…最后却依然做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白皑萧不再言语,他如何不知苏子乔对自己的心意,只是这世上有很多情债注定无法偿还。
“只是苏合景后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的心脏又是谁的?”
“龙行社出事后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才是那个背叛者…”海拓南形容起这一千古奇冤却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口吻淡定:“你跟白谨谦再次相遇后将货留在清水镇的院子里,没几天沈梨若就保护着你出国疗伤,而尚铭留下来进行后续调查。苏合景在我设计的倒戈下被砍了四十几刀,只是连我也没想到我的心腹毒耳阿龙竟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人。毒耳阿龙在帮我清理现场的时候将苏合景的衣服套在另一具身材相似同样砍作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就这样完成了一出完美的金蝉脱壳。我派去的人在国外得知你没有生命危险后我也安下心来。刚刚接手龙行社,很多精力都在安邦定国上。自然也没有将尚铭这样的小角色放在心上。谁想到他这个蠢货查到了些什么东西才让你们一直误会是我所为。”
“不是他查到的,是我们一直先入为主。你是整次暴动里最后的赢家,必然难逃怀疑——”郑唐衣道。
“不过我猜测,尚铭既然私家侦探做了那么久,基本的职业技能还是过硬的。”海拓南继续道:“苏合景又要治伤又要逃匿,多少还是会露出些马脚。尚铭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却没来得及通知到境外的你们,他只能忽然约我见面。可就在那一天,毒耳阿龙驾车以意外车祸的方式撞死了尚铭。尚铭的死让我开始怀疑毒耳阿龙,但很快发生的一件意外打乱了事情的节奏。我处理尚铭的事情之时没有发现沈梨若弟弟沈家壁的行踪,派去的人明察暗访只说在尚铭出事的那一天那孩子也莫名失踪了。”
“不是说梨若姐的弟弟也被害死了,心脏正好和我相配,爸爸为了给我做手术才去倒卖毒品最后被龙行社发现杀掉了么?”白皑萧惊道。
“这都是我们的猜测,而这猜测的基础命题一开始就错了…既然阿南不是害我的人,苏合景又重伤在逃…那瑾谦到底是怎么死的?”郑唐衣咬着嘴唇。
“你们一定要知道么?”海拓南冷笑了一下,“其实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要知道!”白皑萧坚定道。
“我…我也希望知道。”郑唐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我答应过白谨谦,如果说了这个秘密,就要不得好死…”海拓南自嘲得笑道:“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
“尚铭死去的第二天,我想去找白谨谦把你丢在他那里的货拿走。为避免麻烦,我是一个人去的。在那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他可能不太记得我,但当我敲开门的时候他那不安和惊悚的表情让我瞬间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我没有提拿货的事,只是像老朋友慰问一般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但我呆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不自然…”海拓南说着回头看了看郑唐衣:“他是那么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你能把绑架跟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么?”
“绑架?”白皑萧瞪圆了眼睛:“他绑架了谁?”
“那时的你已经十二岁了,对于先天心脏病的孩子来讲已经是个极限的门槛。”海拓南继续道:“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器官,死亡只是早晚而已。事情有时偏偏巧合得令人不敢相信,毒耳阿龙杀死了尚铭也撞伤了沈梨若的弟弟沈家壁。但这个机灵的男孩并没有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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