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你在说什麽？
我蓦地抬头，惊讶地看著他，却看到了他眼睛里露出来的挑衅神色。
苏澈面无表情地盯著褚默，坦然道：“我想我的身份，你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了。没错，我是韩城派来的卧底。而浅含，则是韩城故意安排到你身边的情人。否则你难道认为，反黑组真的会派一个警校还没毕业的小孩子来当卧底麽？呵，真是笑话。韩城就是因为看中了浅含这张漂亮脸蛋，所以才让他以这种方式来接近你。这一年来，他之所以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完全是迫不得已，因为这是他身为警察的任务。更何况，他哥哥因你而死，浅含怎麽可能会爱上一个杀死自己至亲的凶手呢！你难道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麽？！”
苏澈一口气说完，我怔住了，抬起头，看到褚默就连握枪的手，都在发抖，眼底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气。
苏澈笑了笑，看著我，说：“浅含，告诉他，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枪口。
我知道，此时此刻，只要我回答一句，不是，苏澈就会立刻死於枪口之下。
“浅含，说实话，你根本就没有爱过褚默，你只是因为有任务在身，而不得不接近褚默，是不是？”
我挺身挡住了枪口，看著褚默，泪水跌落眼眶。
“是的。”我颤著声音回答。
霎那间，褚默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怔怔地倒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他握枪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失神地看著我。“浅含，你在撒谎……”
我咬了咬牙，说：“我没有撒谎。如果你要杀苏澈，就先把我杀了吧。”
褚默吃惊地瞪著我，神情震怒，良久，突然嘲讽地失笑了一下。
“林浅含，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麽？”
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眼睛里满含著泪水，很心痛地看著他。我知道，刚才的那些话，已经足以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一直以来，褚默全心全意地爱著我，无时无刻都把我捧在心上，用他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呵护著我。然而现在，我却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将他伤得那麽深。我宁愿他真的会开枪杀了我，可是，我知道，他是绝对下不了手的。我利用他对我的爱，伤害了他。
沈默了很久，颤抖的枪口缓缓放了下来。
“滚。”
褚默偏转了视线，神情麻木，目光空洞。
我一怔，忽然忍不住失声喃喃道：“默……不要赶我走……”
“滚！！”
一声震彻屋宇的怒吼。
我不禁吓得倒退了一步。褚默眼神冰冷而陌生地看著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的泪水失控，心下一阵绝望的疼痛，身体几乎站不稳。
苏澈突然把我腾空横抱了起来，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驻足，回过头，说：“褚默，无论是林浅含，还是磁盘，我一样都不会交给你。”他停顿了下，冷冷一笑，“何况，身处黑暗之人，是永远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就算和你在一起，也只是会让浅含和你一起堕入地狱而已。”
听完这句话，褚默的脸上，闪过了一刹那稍纵即逝的受伤神情，他不得不扶住一旁的墙壁，咬著牙齿一手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襟。
心口，仿佛被撕裂。疼痛不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梦……这是梦麽？
可是，如果是梦境，却为何偏偏如此真实……
如果，如果是梦境，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因为在梦中，浅含依然是那个深爱著褚默的浅含。
在梦中，浅含依然是那个一边凝望著褚默一边露出快乐笑容的浅含。
浅含喜欢很粘人地依偎在褚默温暖的怀里，像只猫咪那样幸福地眯起眼睛，用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胸口……
浅含喜欢用双臂挂住褚默的脖子，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唇上轻啄一口，然後红著脸羞涩地把头埋入他的怀抱……
浅含喜欢在褚默睡著的时候，长久地近距离注视著他的脸庞，充满爱意地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线条完美的脸颊，然後指尖轻触到他柔软的嘴唇，直到突然间冷不防地被褚默搂进怀里……
浅含的笑容天真无邪，浅含的身体纤细柔弱，以至於每次进入的时候，褚默都极其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痛了他，而在进入之後，浅含身体里的温暖和舒适，总是让他情不自禁地一次又一次地沈沦其中……
褚默喜欢听到浅含做爱时在他身体底下发出小动物般的低声娇吟……
褚默喜欢看到浅含用清澈水润的双眸深情地注视著他，然後带著幸福得遮掩不住的害羞笑容轻声说：默，我爱你……
褚默喜欢带著一脸宠溺的笑容拥住粘粘地依偎在他怀中的可人儿，把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亲吻他的额头……
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的甜蜜镜头幸福时光，如同地底汩汩涌出的涓涓细泉，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止也止不住，停也停不了，倏忽顷刻，却已泛滥成灾。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在想要紧紧抓住的时候，却悲哀地发现，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幸福麽……
或者，真的如同苏澈所说，身处黑暗之人，是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
褚默从梦境中缓缓醒来，发现自己仍然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整整一天，从林浅含走後，他竟感觉浑身虚脱了一样，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只要一闭上眼睛，闹中便自动浮现出林浅含那张纯真漂亮的面孔，或快乐，或悲伤，或兴奋，或忧郁，来来去去都甩不开萦绕在心头的至爱之人。
林浅含，这三个字，恐怕已经成为了他心底的致命伤痛。就像一条紧紧勒住他心口的荆棘，那些横生而出的尖刺一道道全都深深扎进了他的身体，让他痛得无法喘息，伤得鲜血淋漓。
褚默不自觉地按住了疼痛难忍的胸口，眼底划过一抹悲伤的嘲讽的笑，随後，眼神逐渐冰冷了起来，如黑夜般幽邃的瞳孔深处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傍晚的时候，苏澈终於回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反锁的大门，略带著疲惫的神态走进来，看到狼藉一片的客厅，愣了一下，然後又看看坐在墙角抽烟的我，皱了皱眉。
“你打算把我关到什麽时候？”我吐出一口烟，冷冷地看著他。
苏澈没有回答，一声不响地走过来，从我嘴巴里取下烟，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你还小，不要抽烟。”他低声说了句。
我忽然恼火地跳起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怒道：“你凭什麽管我！你以为你是我什麽人！不要在那里假装一副哥哥的样子来对我说教！”
苏澈沈默地看著我，目光带著淡淡的哀伤。
我冷笑了一下，讽刺地说：“更何况，你以为你对我做的事情，哥哥会原谅你麽？”
苏澈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静默了片刻之後，他说：“浅含，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也不奢望得到子含的原谅。昨晚的事情，我不会逃避责任。如果你想要我谢罪，怎麽样都行，就算要我死，也可以。”
说完，他一脸平静地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苏澈是说认真的。也许现在我叫他去死，他真的会立刻从这里跳下去。
我无奈地凄然苦笑，松开了抓住他衣襟的手，怔怔地倒退了两步，然後转身径直往大门走去，可是就在我要打开门的时候，苏澈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
“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放手！”
“浅含，我并不想限制你的行动自由，但是假如你想回到褚默身边，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我就是想要回到他身边不可以麽？！”我突然冲著他一声大吼。
“浅含，冷静一点！”苏澈紧紧抓著我的手。
“我很冷静！你放开我！”我用力想挣脱他的手，声音几乎是在哀求，“苏澈，放手，你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他现在一定很痛苦，我不想再伤害他了，我想陪在他身边……”
说著说著，一想到今天早晨褚默被我伤得心碎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地心里疼痛起来，泪水逐渐漫溢。
看到我的泪水，苏澈终於还是放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用力盖在我的头顶，说：“浅含，你只是被假象蒙蔽了。你被褚默欺骗了，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我哭著说：“你凭什麽这麽说，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苏澈看著我。“不了解褚默的人，是你。”说完，他转身走去了卧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文件。
“这些是我和你哥哥在五年卧底期间搜集到的罪案现场照片以及资料，本来这些都是极其机密的档案，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你看看。”
苏澈把厚厚一沓东西往我眼前的桌面上一放，用手摊开，顿时，一张张惨不忍睹的血腥照片铺满眼帘。
我震惊地倒退了一步，突然感觉反胃，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苏澈面无表情地看著我，冷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褚默究竟杀了多少人？间接的，直接的，无辜的，有罪的，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无不凄声哀嚎。褚默的手段极其残忍毒辣，只要是违背或者阻碍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更不用说他平时做的一些违法犯罪的勾当，走私，贩毒，买卖军火。这些送上刑场的话，每一条都是死罪。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的罪孽究竟有多深？他的双手究竟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就算死刑，那也是太便宜他了。而你身为一名警察，面对这样的凶残恶徒，居然还可以口口声声地说爱他，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良心能过得去麽？”
苏澈一口气说完，我已经彻彻底底地懵了。我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他的话，只能怔怔地看著这些照片发呆。而苏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了我的心口。
沈默了一会儿之後，苏澈拍拍我肩膀，说：“浅含，刚才我和韩城碰了面，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我们这边情况，并且同意撤销卧底行动，还原我和你，还有子含的真实身份。从下个星期开始，你可以恢复警籍了。”
恢复警籍？我愣了一下。
苏澈继续说道：“还有，由於你是反黑组中唯一和褚默有过密切接触的人，所以韩城把你安排在了青英会专案组，希望你可以为早日逮捕猎鹰提供有力的帮助。”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语重心长道，“浅含，我知道，也许你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但是在调整好心态之後，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亲手逮捕褚默，并且把他送上死刑场。这是你身为一名警察的职责所在。”
我愣愣地看著苏澈，过了很久，都说不出半句话。
脑海中，浮现出了五年前那个冬雪纷飞的黄昏，褚默伫立在教堂门口凝望著十字架，孤独而忧伤的背影。
默，就算你堕入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把你追回来。抓住我的手，我会带你一起找到通往天堂的路。我会为你打开天堂的门。我愿意替你承担下一切罪名。如果世上真有天谴，那麽我愿意独自承受所有责罚。
默，我爱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四月二十一号。星期三。小雨。
午间休息的时候，我泡了杯咖啡，独自躲进楼梯间，站在窗口望著外面的绵绵细雨发呆。最近实在没什麽胃口吃东西，喝点饮料便觉得已经到了极限。苏澈每次看见我都说我又瘦了，并且敦促我要好好吃三餐。可我实在食不下咽。
回到警队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此刻我身上正穿著整齐的浅色西装，戴著领带，左侧胸口别著印有警员编号、姓名、照片的证件。而这张比名片稍大一圈的长方形身份证件，时时刻刻提醒著我，我是一名警察。
我不禁苦涩地笑笑。
韩城把我安排在了反黑组的核心队伍，青英会专案组。专案组的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经验老道的精英。照理说，像我这种今年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是不可能进入这个专案组的，但是由於之前有过一年多卧底的经验，所以被破格收纳进去了。青英会专案组直接隶属於中央区警示厅，由反黑组组长兼高级督察韩城执率。而专案组内部分为两个小队，一队主要负责後方侦查以及情报收集，队长是刚从卧底任务中脱颖而出的警界新秀，苏澈；另一队则是行动小队，主要负责突袭，狙击，追捕等比较危险的一线任务，队长是一个叫方天逸的三十出头的高大男人。
而令我倍感意外的是，不知出於何种目的，韩城竟然把我编入了行动小队。记得当时苏澈在办公室里和他争执了很久，但是仍然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在我进入行动小队第一天的时候，队长方天逸带著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最後忍不住笑道：“看你一张女人似的漂亮脸蛋，又这麽纤细柔弱的身子，怎麽去执行一线任务？真不知道韩城在想什麽。”
其实对於我个人来说，策略小组也好行动小组也罢，去哪里都一样。我斜眼看看方天逸，有所不满地说：“队长，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在警校的时候我是全优生，格斗和擒拿都是全年第一。”
说完，便看到方天逸的笑容逐渐诡秘了起来，他用手肘撑著桌面，托著带点胡渣的很男人味的下巴，看著我，说：“对了，听说之前韩城派你去色诱褚默，并且很成功？”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在整个警队传开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掠过心头，想到褚默，便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我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方天逸换了个坐姿，沈吟道：“无论如何，你和褚默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了解他，在你看来，他是个怎麽样的人？”
怎麽样的人？
我的视线低垂了下来，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褚默深情的笑容。
良久，我低声喃喃了句：“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方天逸突然笑了起来，“这倒是很独特很新颖的见解，还是第一次有人这麽形容褚默。”
我呆了一下，自觉失言，便咬著下唇，不再说话了。
方天逸看著我，意味深长地笑笑。
我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我无法原谅自己将至爱之人伤得那麽深，我知道他一定恨我。
也许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但我仍然止不住地想念他。无时无刻地想念他。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窗外的雨势有逐渐停止的迹象，不过天空仍然阴沈沈、灰鸦鸦的一片，低沈压抑地笼罩在城市上方。
微微苦涩的咖啡从喉间滑落，香醇，馥郁。我轻声叹了口气，透过布满雨丝的透明窗玻璃，眯起眼睛遥望远天里的长空，居然发现有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了乌云间隙，从一整片灰黑色的阴霾中破茧而出。
我呆呆地望著那缕雀跃著金色粒子的光芒，陷落於自己的思维中无法自拔。
这时，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哈哈，果然，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
背後传来一个令人心情愉快的清亮男声。
我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身，低头谦恭地叫了声：“麦SIR。”
可还没等我抬头，便被一只手掌按住了头顶，胡乱地揉乱了头发。
“真是的！都说了几遍了，不用那麽拘谨，叫我麦阳就可以了啦！”
这个有一头栗色头发，浅褐色瞳仁的高大男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浑身散发著一股麦田与阳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