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要杀他?是梅公子?
不,这些人武功虽好,可是明显还不够格。杀不了他,就纯粹是来送死。
可他们为什么还要来?
不好!
燕三白猛的跃起,从包裹里抢出一个火折子,飞快的点燃甩出。
“蹭。”蜡烛上火苗陡升,而伴随着光亮回归的,还有四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有诈。
或许从燕三白踏进这座城的第一步开始,圈套就已经摆好了。
四周都没有路了,头顶,门窗,都有脚步声和呼吸声。
燕三白借着烛光看向自己手中的雁翎刀,鲜血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掉,闻着那血腥味,他不禁蹙起了眉。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具尸体,但燕三白记得自己只杀了一个人。剩下两个,是自杀?还是互相杀?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床上那个,穿着打扮明显与其他三个黑衣人不同,眉宇间贵气缭绕。这个人也死了,死在燕三白的床上,而燕三白的刀上染着血。
不算高明的栽赃,但也许极为有用。
“砰——”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先是惊了一下,再看到床上的人,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少爷!”他焦急的扑过去,可是任他再怎么摇晃,他的少爷都不可能再醒过来。
他猛的回头,胸腔里燃烧着怒意,双目赤红的盯着燕三白,“是你!你绑了我家少爷还不算,为什么要杀他?!”
☆、第118章 骤雨
只一眼,就确定了自己的处境。燕三白心知麻烦,但并不慌乱。
抬眼看向那厉声指控的人,“你说是在下杀的人,可有凭证?”
“人证物证俱在,我们都看到了,你还想狡辩?!燕三白,老夫平日敬你一身正气,可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他眼中的愤怒不似作假,燕三白环顾一周,“你说你们都看见了,看见了什么?看见在下杀人?还是看见我把你们少爷掳回来?”
燕三白的目光带着拷问,雁翎刀还在滴血,叫人心里一阵紧张。
“在下刚到此处,睡得好好的,便有人潜进来想要杀害于我。事情还没解决,你们就冲了进来,鹰鹫派的路长老,空山派的李长老,摇光派的铁剑前辈,还有南岛十二洞的诸位,你们又是何原因中夜来此,还如此恰好的,不期而遇呢?”
说着,燕三白不给他们打断的机会,回头盯着床边的人,“还有你,天华派掌门方天雄的剑奴阁下,你不带着二公子赶去少林寺,为何会出现在万里之遥的这里?”
燕三白一人道破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份,场间气氛一度压抑,剑奴道:“少林寺有大公子在,我陪着二公子随后再去,有何不可?难道你连这个也要管?至于路长老李长老,他们当然是我请来帮忙寻找二公子的,魔教狼子野心,知道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便掳走我家二公子企图逼掌门就范,路长老李长老等人不愿中原武林生灵涂炭,主动出手帮忙。今夜我收到消息,所以带人追击到此处,可没想到……”
剑奴的声音愈发阴冷,看着燕三白仿佛在看着什么万恶不赦之徒,“倒是你,枉你被称为侠探,武林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却无动于衷,先不说你与魔教头头楚狂人是何关系,现在又冒出一个燕歌行,你敢说真的跟你毫无关系?!燕三白,你简直愧对侠之一字!”
“是啊,燕三白,楚狂人和燕歌行之事尚且可以推脱,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
“燕大侠,现在回头还为时未晚啊,你且跟我们去少林,方掌门为人宽厚,若你能将功抵过,他一定会为了大义原谅你的!”
路长老李长老接连出声,燕三白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刚窜起的怒火转瞬间便又消散,他想,若是李晏在此,恐怕会拍手鼓掌为他们叫好。
这唇舌,不去说书可惜了。
但燕三白是个厚道人,不会如此讥讽,于是他道:“虽然在下一向待人温和,但温和不是软弱。在下的武功,举世皆知,今日我若想逃,无人能拦,我若想杀人……亦无人能拦。”
“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再造杀孽不成!”
“杀人者,人恒杀之。”燕三白表情肃穆,“你们想陷害于我,其实也大可不必用二公子和那三个人的命来换,方天雄如此懂得割舍,你们觉得自己比之二公子,如何?”
话音落下,周围人的表情顿时有一瞬间的僵硬,剑奴暗道不好,腰间长剑铿锵出鞘,“死到临头,休要挑拨离间!”
燕三白轻笑一声,眸光却陡然犀利,身体后仰刹那间躲过一剑,那剑光在他眼前划过,他出手,一掌拍向剑奴持剑的手腕。
此地不宜久留,燕三白与他们缠斗一番,立刻抽身遁走。倒不是他心慈手软,只是在这里动手的话,那就真是坐实了杀人犯的名头,有理也说不清了。
而从对方根本没有花多大力气拦截来看,燕三白现在可以肯定,对方根本就不想他死,而是要一步一步将他逼上绝路。
这次的幕后主使者,定是梅公子无疑了。
但越是这样,燕三白想见李晏的心情就越盛。
李晏有一点想的没错,燕三白一旦下了某个决定,便有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决然。就算千夫所指,恐怕也只得他清浅一笑。
他现在要去见李晏,他正在去的路上,一切,就这么简单。
然而别人所想的就不那么简单了。
燕歌行投靠魔教只是一个开端,客栈遇袭便是一声惊雷,惊讶了所有人。几个门派言之凿凿,堂堂天华派掌门二公子的尸体就放在那里,官府要来管,天华派不让,甚至差点爆发冲突。
谁都知道燕三白和洛阳王关系莫逆,他们要求公正。
一个口口相传的好人杀了人,和一个平日做尽坏事的人杀了人,所造成的影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极度的落差会让人生出最大的厌恶和震惊,就像一张白纸染上了一点污渍,刺眼至极。
先前你被捧得有多高,这会儿就摔得有多惨。
但是对方还是低估了燕三白一直以来的好名声,至少现在燕三白还远没有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于是,通缉令被审时度势的改成了邀请,天华派掌门方天雄,请侠探燕三白嵩山一聚,共襄盛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鸿门宴,燕三白若是去了,能不能活着下山都是个问题。
燕三白翻身在一处草垛后面藏身,透过缝隙看到几个天华派的弟子匆匆走过,心中了然——天华派弟子众多,耳目遍布,他们如此对一个无心盟主之位的人步步紧逼,实在是不合常理的。
除非有人在背后指使。
那么,魔教出事,天华派应运而出,或许只是一出妖魔鬼怪粉墨登场的戏。
他们一路阻挠,不想让燕三白去边关,但也不想让燕三白真的去赴关天雄的约。因为他们知道燕三白是无辜的,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侠探,愿意相信他的大有人在,若被他绝地反击……
所以,两处都不能让他去。于是燕三白的归期,被无限拉长了。
而就在这时,还有人嫌不够乱,一脚插了进来。
琅嬛阁,跟天华派杠上了。琅嬛阁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新门派,但虽说是一个门派,却从未见过有人出来行走江湖,他们走的,是买卖消息的路子。久而久之,江湖上对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时间能证明,琅嬛阁给出的消息,从未出错。
于是当有人拿最近的事情去询问琅嬛阁时,琅嬛阁的人给出了如下的评语——燕三白是我们阁主看上的人,若他想杀人,阁主他老人家有千百种方法悄无声息的置人于死地,犯不着用如此愚蠢的方式。这天下之事你们尽可评说,但唯有两件事不可怀疑,一是我们阁主的眼光,二是燕三白的智慧。
言下之意是,你们为何如此愚蠢。
阁主他老人家都看不下去啦,他要发怒啦,天华派你们等着瞧吧。
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有冲冠一怒为侠探,就在大家还理不清燕三白和琅嬛阁主究竟是何关系时,琅嬛阁和天华派的大战已经掀起。
不,或者说这是单方面的挑衅。
琅嬛阁素来隐秘,天华派还没找着对方的人呢,琅嬛阁就给他们送上了一份大礼——天华派大弟子方华,在赶往少林的路上,被发现将天华派的忠实盟友鹰鹫派的三弟子谢荧,杀死于官道旁的小树林里,认证物证俱在,不容辩驳。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相似的情节,瞬间在那所谓的‘真相’上撕开一个口子。
细碎的流沙从指缝间穿过,堆成山丘,或夷为平地,李晏的目光在沙盘上巡视,拿起一枚红色的小旗子,插入定点。
“王爷,现在方天雄那个老混蛋一定在嵩山上气得摔茶盏了。”零丁在一旁说话,“听说因为燕大侠的事,少林寺、西泠山庄和百花门等等这些门派都不待见他,他坐上武林盟主宝座的美梦,恐怕要不断延后了。”
“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坐得上武林盟主的位置。”李晏漫不经心的说着,嘴角的笑意却包含了一丝残忍。方天雄也是个人物,自己的儿子,说割舍就割舍了,但他李晏的人可不是随便能动的。
都说子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可不把他剥皮拆骨,难解李晏心头怒火。
零丁觉得此刻的王爷真渗人,难为他平时总是一副潇洒独我的样子,真诚的希望燕大侠不要嫌弃他。
“不过……”零丁颇有忧虑,“那些蛮子的进攻是不是太不要命了一点?只是一次小小的进犯,对方看起来还完全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就打成这样,也太惨烈了。”
“无利不起早,只要有足够的肉,草原之狼也会发疯。”李晏拨弄着沙盘,眸中寒芒闪烁,“他们是想牵制我,让我无法脱身,而状元郎又被阻挠在路上,他们一定有更深的打算。”
“以燕大侠的武功,应该没事吧?”零丁不确定的安慰着,转念一想,燕大侠真的很厉害啊,武功又高头脑又好,怎么会轻易出事。
而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瞭戾叫声,零丁一喜,连忙跑出去,进来时手上就多了一个小纸管,“王爷,燕大侠和琅嬛阁接上头了!苏染来信说马上就去接应!”
闻言,李晏的神色微不可查的松动了一下,吊起的心终于稍稍有了着落。他就怕燕三白逞强,自己又不能亲自去,委实焦心。
而与此同时,燕三白坐在一辆装着柴草的牛车上,蓑衣斗笠遮盖着原来的面貌,悠悠的行于田间阡陌之上。
赶车的车夫是个魁梧汉子,热情的跟他说着话,“公子,你这孤身一人的,是打算去哪儿啊?”
“去北方投奔亲戚。”
“北方啊,前几日听路过的人说,北方打得贼凶了,那些蛮子跟要钱不要命似的,都疯了。”汉子啧啧的说着,随即又带着点骄傲的说道:“不过那边有洛阳王坐镇,关内还是很太平的。”
听他说这话,燕三白莫名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来,“有王爷在,自然是太平的。”
“那是,那可是我们大周的王爷。”汉子找到了知己,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话。
燕三白耐心的听着,他现在要去约定的地点跟陆双行碰头,琅嬛阁会负责避过耳目,将他安全的护送到边关。
请路过的汉子捎了一程,燕三白又改换水路。那汉子认识渡口的老翁,给了燕三白最便宜的价钱,送他到下个渡口。
燕三白谢过,上了船,靠坐在乌篷里假寐。不料天公不作美,竟然下雨了。
小小的乌篷挡得了和风细雨,可挡不了这狂风暴雨,老翁见这雨实在太大,便叫燕三白做好心理准备,言辞里颇有愧疚,“公子啊,这雨下得太大,老朽的船恐怕撑不住,你会水吗?”
燕三白:“…………”
他明明很怕水,可又好像跟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还真是次次都能碰到。
燕三白暗自叹了一口气,“老人家不用担心,您往岸边靠靠,我能带您上岸。”
老翁应答着,不过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划船也是个力气活。燕三白正准备上前帮忙,老翁就看到湖面上还有一艘船,不大,但是也比他们这艘乌篷小船要牢靠。
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们情况不妙,主动靠过来,老翁与对方说了几句,对方就同意他们上船了。
船上人不多,除去船夫,也就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孙女,瞧着还有些怕生。
燕三白身上沾了雨水,有些狼狈,歉然的朝他们笑笑,就转身去换了身干净衣服。
一夜无话,燕三白靠坐着休息时,还能感觉到那小姑娘投过来的怯生生的好奇目光。见燕三白睁眼,她又急忙别过脸,脸颊红红的,甚是可爱。
天大亮的时候,雨停了,下个渡口也到了。
祖孙两个是真的去投奔亲戚的,一个少不更事一个年老体弱,这么一路奔波也是让人心疼。渡口前面就是一段长长的官道,要穿林而过,恐有土匪。燕三白不放心便护送他们一段。
老翁很是感激,中途休息的时候还把不多的干粮分给燕三白。
事实证明燕三白的担忧是对的,三人坐下休息没多久,前方马蹄阵阵,一群土匪骑着马过来,看到有个水灵的小姑娘,为首一个刀疤脸吹了声口哨,土匪们顿时策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激起的烟尘惹得老翁连连咳嗽。
“哟小姑娘,长得不错啊,我们有缘相聚,你又一脚踏在了我的地盘上,要不跟我回去?”刀疤男狞笑着。
小姑娘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红着脸反抗,“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不跟我们走?难道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刀疤男刀尖指了指燕三白。
燕三白笑而不语,刀疤男身后的属下却是个机灵的,越看越觉得他眼熟,于是上前提醒道:“老大,这个男的……”
“这男的怎么了?老子平生最恨小白脸!给我绑了,回去给本大爷倒夜香!”说着,土匪们都发出一阵哄笑。刀疤男一夹马腹,直接提刀朝燕三白冲去,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若是普通人,看到这阵仗早吓傻了,刀疤男也以为燕三白是吓傻了,笑得更得意。可是那笑容犹挂在脸上,下一秒,就裂了。
“燕、燕三白!”先前那个觉得他眼熟的土匪惊恐的睁大了眼,他想起来了!那可是燕三白啊!嫉恶如仇的燕三白,而且据说他跟土匪特别有仇,上次的连云十八寨愣是被他一个人给挑了!
燕三白三个字一出,土匪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点儿都没有兄弟情义的四散逃跑。
燕三白摸摸鼻子,打无可打——我有那么恐怖吗?
“你没事吧?”他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小姑娘,温和的摸摸他的头。他没有看到刚才小姑娘听到他的名字时,忽然颤抖的目光。
小姑娘低着头,肩膀轻颤着,像是被吓到了,在哭。燕三白唯恐她留下什么阴影,便蹲下·身去,伸手去掏怀里的手帕,想要递给她擦泪。
这手帕还是李晏的,上次给他擦了嘴,就一直放在了他这儿。
想起李晏,燕三白的心里划过一丝温情,然而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抹温情便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打击得烟消云散。
”噗。”那是刀刃破开皮肉刺入身体的声音。
一股刺痛从胸膛中传来,顷刻间遍布四肢百骸。燕三白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刺入胸口的那柄匕首,再看到握着匕首的那只小巧纤细的手,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他抬头,看向那个姑娘。
原本的羞涩可爱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像夏日的蜻蜓,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