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这村子看起来并不穷,占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除了距离县城有些远,其他都很好。只是村民的反应给这里平添了几分古怪,叫人觉得总有股不安缭绕在心头。
这时,燕三白的马忽然嘶鸣了一声,烦躁的踢了踢蹄子。燕三白连忙安抚,却已经晚了,前面一个恰好走过的一个布衣少年被吓了吓,手里抱着的一个陶罐给摔了,哐铛一声给摔了个七零八落。
☆、第50章 狐妖的黑匣子
”哎呀。”少年看着满地的碎片,懊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这可怎么办?”
燕三白连忙下了马,走近一看,才发现那陶罐里装着的是一些药,已是熬过的,此刻那药汁和药草都洒了一地,眼看着是不能用了。
燕三白连忙歉然的道:”这位小兄弟,实在很对不起,是在下的马惊了你,你这些是什么药草,在下赔你一份吧。”
那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来一个……”
嘀咕着,他又摆了摆手,”这是给我娘熬的药,土方子,都是山上采的草药,你这娇贵公子上哪儿弄去啊。得了,我还是自己去重采一份吧。
他这样说,倒叫燕三白更不好意思了,”这样吧,在下这里有一瓶药,是药王谷的正气丸,不管是什么病,都有固本培元之效,你且拿去,就当是在下的赔礼。”
少年一辈子没出过渠县,不知道这瓶药价值几许,顿时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章琰和零丁却都是神色一变,那可是药王谷啊,药王谷的药可都是千金难求,燕三白却这样简简单单的送了出去,若这少年拿出去卖,定可吃穿不愁好几年。
少年也是个机灵的,原先还怀疑这药值几个钱,看了零丁和章琰的反应,顿时就知道这药值很多钱了,手快的一下子就收了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但走了一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在那药的份上,奉劝公子你一句,长得那么好看就别来大青乡招摇啦,要是被狐妖掳走了,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
说罢,他就揣着那瓶药走远了,零丁狐疑道:”怎么又跟狐妖扯上了?变成狐妖抢亲案了?”
章琰也一知半解的摇摇头,”我走的时候还没狐妖什么事呢,都说是匣子搞的鬼。”
”那就是狐妖的匣子搞的鬼。”零丁总结道。
章琰觉得在理,”还真说不一定。”
零丁瘪瘪嘴,”不过这事儿扯上了狐妖就觉得不那么恐怖了。”
不管怎么样,狐妖也好匣子也罢,总得亲眼见过了才知道。章琰立刻带他们去找关卿辞,关卿辞和大理寺的人就住在村里的一处空房内,走过去没多久就到了。
”大人!燕大人来了!”章琰还没进门就开始喊,可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的气氛略有不对。
一个大理寺的下属瞧见三人,连忙跑过来,”章大人你可回来了,出事了!”
”怎么回事?”章琰不禁皱起了眉,”大人呢?”
”大人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村里又有人死了,大人正赶过去看呢。”
”什么?又死人了?!”章琰吃惊,”那匣子不是被大人收好了吗?”
”哎,可不是嘛,原本那匣子放在大人房里好好的,可前天晚上突然中了邪了,那匣子不见了!我们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结果今天就又有人死了!”
”那匣子又出现了吗?”零丁赶紧问了一句。
那人摇摇头,”还不知道呢。”
”走,我们也去。”燕三白当机立断,叫那人前头带路。
这一次的案发地点在村中的祠堂,祠堂是村里年代最久远的一栋房子了,光从外表看,就能看出那沧桑之感。但大青乡的村民应该时常会来修缮它,所以这祠堂看起来还很结实。
此事距离尸体被发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就在燕三白前往关卿辞的住所之时,死人的消息已在村里传开,此时村里的很多人都聚集到了祠堂里,拥挤了一大片。
”让让,请让一让!”门口被堵了,章琰废了好大劲儿才'杀'出一条路来,喘着气跑到关卿辞身边,”大人,燕大人来了。”
关卿辞此时正抬头看着祠堂正堂里的那根横梁,刚刚那具尸体,就是悬挂在了这条横梁上。看到章琰终于去而复返,关卿辞满是凝霜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缓解,他回头,就见燕三白一人独立在正堂外的院子里,这祠堂里满满当当的人,竟没有一人站在他身侧。
燕三白左右看了看,顿觉怪异,正要举步走进正堂察看现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忽然站了出来,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杵,”站住!你不能进去。”
燕三白一愣,”这位老丈,敢问为何?”
那老丈看着他,”不为什么,你就是不能进。”
章琰顿时就不解了,他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人,怎么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呢?不进怎么查案?”这位老丈,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侠探燕大人,他是来帮助你们查案的,你怎能……”可话说到一半,关卿辞却打断了他,”别浪费口舌,他们根本不认识什么侠探。”
说着,关卿辞四下看了一眼,瞧见后面桌上的香炉,便大步上前伸手沾了一点灰,而后走到燕三白面前,依旧是那刀锋般的眉眼,多日不见,更显凌厉。
”得罪了。”说罢,他竟是毫不迟疑的,把那香灰抹在了燕三白脸上。好好的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顿时变成了个大灰脸。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转头看向那老丈,”族老,这样可行?”
燕三白一时也有些懵,这好端端的被人涂个大花脸,任谁都会懵。可对方是关卿辞,燕三白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于是转念一想,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再想起刚刚那个少年所说的话,一个猜测顿时在他心底产生。
这时,那个被关卿辞称之为族老的老丈皱着眉打量了燕三白几眼,似乎终是不愿和官府闹得太不愉快,所以点点头答应了,”可以了,进去吧。”
果然,问题出在自己的脸上,燕三白如此想到。
方才那少年提醒他当心被狐妖抓走,便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太好看,如今族老不让他进祠堂,估计也是出于同一个理由。燕三白几乎能想见这位族老的思考方式——因为燕三白可能会被狐妖看上并且抓走,总之,跟狐妖扯上关系的,就不能进祠堂,祠堂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族之中最重要也是最不容亵渎的地方。
但关卿辞把燕三白的脸涂上了灰,一个其貌平平的燕三白自然吸引不了狐妖的注意,于是这族老也顺势退了一步。
关卿辞并未解释,但看到燕三白看过来的眼神时,却发现他似乎早已理解,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没有就此事多说什么。只是关卿辞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有燕三白来查案,果然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于是燕三白就这样顶着一张灰脸进了正堂,那个上吊自杀的人就躺在正堂中央,被一块白布盖着。
”死者叫张庆,二十有二,大青乡本地人,死因跟前一个一样,都是上吊自杀,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关卿辞在一旁说着,在燕三白来之前,他就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闻言,燕三白探了探尸体的温度,”死了应该有一个时辰多了,是谁第一个发现他的?”
关卿辞回头朝下属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被带了上来,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看上去就是个村妇,一身粗布衣裳,眼神里还有些惊恐,”大人,是我第一个看到的。”
”你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吊在横梁上了吗?”燕三白问。
”回大人,今天轮到我来打扫祠堂,我就是跟平常一样进来打扫,哪里晓得张庆这个死人会吊死在这里啊大人……”
”你不必惊慌,在下只是例行惯事,了解一下情况罢了。”燕三白连忙安抚了她一句,让她先下去了。
他又看向关卿辞,”匣子呢?有出现吗?”
关卿辞沉默着,看向了方才他取香灰的那个案几。这方案几上摆着约莫有十几个牌位,看上去甚至壮观,牌位的前方则供奉着香炉,而如今,在那香炉和牌位的中间,赫然摆着一个黑色的匣子!
燕三白眸光一凝,走过去,把手伸向那匣子。
身后的村民不禁都把目光聚集在他手上,嘀咕着又来一个胆大的,还有不少人对此表露出担心。那匣子真是太邪乎了,说不得就是他们随便碰了匣子,才引来的这祸事呢。
而就在大家胡思乱想的当口,燕三白已然拿住了那黑匣子,神色平静的将它拿起,打开,匣子里空空如也。
”我当日拿到它的时候,也是一样。”关卿辞道,他是此间唯二大胆的,曾把这匣子放在枕边睡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
”确定是之前的那个吗?”
”确定。”
燕三白若有所思,仔细的打量着这匣子。匣子是楠木做的,看起来质地一般,年数……大约在十年以上,做工并不如何考究,但看得出来制作他的人很用心,因为匣子上的花纹明显是经过几次修改才最终完成。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匣子。
燕三白又仔细打量了这祠堂几眼,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那族老又催促他们赶紧离开,不要惊扰了祖宗,于是他们便先回到了大理寺一方居住的空房子里。
”我当日来的时候,村里的传言还是匣子能吞噬人的魂魄,人的七魂六魄缺失了,便会神智不清,然后自杀。”
关卿辞和燕三白坐在院中的大槐树下,给他讲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
燕三白其实有一点很想不通,”报官的人是谁?”
若村里的人都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坚信不疑,那先前那人被匣子间接杀死,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去报官的,因为凶手根本不是人。在他们看来,应当是那人自寻死路。
可是这件事最终却惊动了大理寺,这便很奇怪了。
关卿辞便知道燕三白会有此一问,故而早有准备,道:”是渠县县令,蔡嘉禾。我查过他,他是元圣三年的进士,如今虽居住在县城,可祖籍就在这大青乡,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栋宅子,就是他家的老宅。”
☆、第51章 出殡
“蔡县令现在人呢?”燕三白问。
“县衙有事叫他先回去了,大约日暮便会回来。”关卿辞说道:“但是他儿子在这里,你若想见,可以把他叫来。”
燕三白摇摇头,“暂时不用,第一桩案子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这第一个死的人叫刘福,今年二十有四,是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每天都要走很远去县里的学堂上课,我查过了,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仇家,失踪前一天他提前跟学堂告了假,也没说具体缘由,结果第二天就失踪了。后来被发现死在河里,是溺死,不过身上有瘀伤。
案发地点应该在山上,发现尸体的那条小河源头便是山上的泉水,泉水变成溪流流下来,又与地下暗河交汇变成了宽阔的河道。刘福是被溺死后扔进溪水,而山上的溪水浅,被冲下来时撞上山石,就造成了身上的伤,但那么浅的水,是溺不死人的,这也是蔡县令一口咬定他是被杀的原因。”
燕三白认真听着,“那后来的那个呢?”
“第二个叫王有利,是村里猎户的儿子,家中比较富裕。他爹是个大老粗,却希望儿子能像刘福那样做个读书人,结果刘福死了,王有利趁机又跟他爹说不想读书,父子俩吵了一架,回去王有利就上吊了。”
“那这个王有利跟刘福平日里的关系应该不好咯?”
“是,刘福瞧不起王有利,王有利嫉恨刘福,两人平日基本不来往。”关卿辞道。
这时,章琰插嘴道:“据说那天吊唁的时候,王有利还说刘福活该,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第三个是张庆,此人是村里一位族老的孙子,族老在村子里身份尊贵,但张庆此人平平无奇。三个人性格不同,唯有年龄相仿,且都与那黑匣子有关。”说着,关卿辞的目光转移到摆在桌上的黑匣子,“此案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个匣子。”
“难道真是匣子杀人?”零丁大胆猜测着,“说不定那刘福就是被张庆和王有利杀掉的,他们死的地方都出现了匣子,那就肯定跟刘福的死有关。”
章琰道:“看到匣子之后太害怕了,所以畏罪自杀?”
“也不是不可能。”燕三白说着,将那黑匣子倒扣在桌上,伸手在匣子底部拍了几下,再翻过来,便见桌子上赫然出现了少许粉末。他沾了些放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一闻,“是骨灰。”
匣子依旧是那个匣子,那它是怎么从棺材里跑出来的?
燕三白思忖着,“狐妖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牵扯到村里的传言了,”说到这里,关卿辞不禁皱了皱眉,“自从王有利出事以来,村里的传言就没有断过。刚开始是匣子吞噬魂魄,后来又说这其实都是狐妖在作祟,无论是刘福还是王有利,都是被狐妖看上了所以才会死。你进村的时候应当已经察觉到了,村里的年轻男人现在都不敢出来晃,说是怕被狐妖看上,简直荒唐。”
大理寺的关大人当然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但这些村民显然不懂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且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所以关卿辞这几日完全是被一口气堵在心口,脸色就从来没好过。
燕三白对此身有体会,这不他刚来,就被‘毁容’了。
但是看着燕三白依旧是大花脸的模样,关卿辞的心情却莫名好了一点,“方才失礼了,章琰,去给燕大人端盆水来。”
燕三白却摆摆手,“不用麻烦,洗掉了还得抹。”
说着,燕三白却又疑惑起来,关卿辞虽然面冷,但长相也是俊朗的,为何他就能进祠堂了?
“关大人不需要涂脸吗?”
“不用。我跟匣子待了那么多天都没事,那狐妖想必没看上我。”关卿辞冷着脸,一本正经的,开了个玩笑。
章琰扯了扯嘴角,觉得牙有点冷。
随后关卿辞又带着燕三白去了他的房间,前天晚上,匣子就是在这儿丢的。燕三白仔细打量着这陈设简单的屋子,不禁微微皱眉,什么人能在不惊动关卿辞的情况下偷走匣子呢?
以关卿辞的谨慎程度,这几日必定时时处于警惕状态,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他,这个贼能把匣子从他枕边拿走,未免身手太好。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燕三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密道暗格,便只好先放一放,跟关卿辞去村里转转。
偏僻的乡村平日乏人问津,但却并不见得绝对欢迎陌生人的到来,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待客之道。
零丁看得啧啧称奇,大名鼎鼎的奉旨查案燕三白,走到哪儿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如今走在这偏僻乡村居然变成了鬼见愁!只要是个人看到他,就远远走开,看的人大开眼界。
燕三白摸摸鼻子,实在是无辜的紧。抬头望天,也是无语凝噎。
不过燕三白何许人也,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暗自神殇,关卿辞时而转头看过去,就见燕三白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显尴尬,纵使别人躲他如瘟疫,他也依旧温和如初,顶多耸耸肩,一笑而过。
而那双黑色如星辰的眸子仍旧亮亮的,纵使脸上涂了黑灰,竟也难掩俊俏。
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难怪那洛阳王总与他一起,关卿辞如此想着。
这时,平地风起。
一张黄色的纸叶被风卷着,拂过村庄里铺着零落石板的小路。细小的沙尘和枯草都被卷起来,刮过燕三白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