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惊叹,为让季衡安心,并和自己交心,就直接说了自己的消息来源,“朕看了京兆尹的上报,他说火场里死了二十七个人,只有一位女子,其余二十六人皆是男子,而且是被杀后扔进火场的。你用了多少人去击杀杨钦渊,居然只折了一个人。”
季衡说,“未免人多反而不利,只用了二十人。不过,微臣这是安排好了才出手的,杨钦渊又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所以才反应不及,被我们出其不意射杀了。而且这次也有劳京兆尹曹大人,他之后处理桂树巷子的事情,十分即时,才没闹出什么事来。”
皇帝点点头,说,“朕能得君卿你,恐怕是朕遇到的最幸运的事了。”
季衡可不敢当,“皇上您对臣这样的信任,臣当万死相报。”
皇帝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瞪着他说,“说什么万死,朕只要你好好的,别胡说了。”
季衡心想这不过是托词,皇帝不知道在多少大臣的嘴里听说了,怎么此时倒是犯浑起来。
季衡又对皇帝说道,“这二十人,微臣不敢私藏,他们是微臣父亲从死囚里选出来的,说只要效忠皇上,就免他们死罪,现下他们立了功,微臣也从皇上您这里求得恩旨,免他们死罪,从此他们为皇上效忠。”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了季衡一阵,先没有说话,季衡这话的意思,皇帝怎么不明白。
季家是怕自己忌惮他们有这样的死士罢,所以刚做完了事,就将人直接献给自己。
皇帝叹了一声,才拉住季衡的手说,“君卿,朕会记得季家立下的功劳的。等朕亲政,定然重重赏赐。”
他知道,他只有这么说,才能够让季衡真的安心。
季衡果真笑了,谢恩道,“多谢皇上。”
皇帝又说,“朕也想过了,朕的确需要这样暗地里办事的死士,只是朕现在在深宫,可不好召见和筹建,此事,就先交给你,朕写个手谕与你,此事一概全由你定夺。只是现在朕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宫里的府库还在太后手里呢。”
季衡笑着说,“这个,微臣倒是可以先垫上,不过微臣可没有银子,都是母亲的陪嫁,以后皇上可不要忘了还给微臣。”
本来还算严肃的氛围一下子就因季衡这话轻松了,皇帝也笑起来,将脸埋在季衡的肩膀上,笑着说,“以后朕的天下,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这种话,季衡也不知道皇帝是用什么心说出来的,但是皇帝能说,季衡可不能收,他瞬间变了脸色,就要去下跪,倒把掏心掏肺说了一句的皇帝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季衡,季衡说,“皇上,您可不要对微臣说这种话,否则,微臣以死也不能谢罪了。”
皇帝神色数遍,沉默地看着季衡一阵,才说,“别在朕跟前说死。”
季衡叹了一声,只得道,“皇上恕罪。”
季衡实在太困了,他这几日都精神紧绷,几乎没怎么睡觉,所以皇帝又将他按在榻上让他坐下后,他虽想强打精神,但是还是打起了瞌睡,皇帝从稍间里出去,吩咐奴才送些点心来,等再进稍间,季衡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
皇帝神色复杂,慢慢走过去,想要叫季衡上床去睡,季衡被他碰了脸也没醒,他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就伸出手来,将季衡抱了起来,居然将他抱起来,季衡也没有醒。
皇帝就直接将他抱进了里间去。
皇帝没想到季衡这么轻,他轻而易举就抱起了他,将他放上床后,他甚至亲自给他脱了鞋,拉了薄被给他盖上。
季衡睡得很死,长长的眼睫毛覆下来,形成浓重的阴影。
皇帝看着他粉嫩嫩的唇,心跳如擂鼓,伸出手指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季衡根本没醒,也没有醒的迹象,皇帝很想那么亲一下,正要埋下脸去,外面就响起一个轻询的声音,“皇上,奴婢送点心进来了?”
皇帝和季衡在一起谈话时,是谁都不准靠近的,谁靠近就直接被赐死,杀鸡儆猴一次后,没有人再敢犯。
所以即使是皇帝的心腹荷叶儿,也不敢直接进来,反而是在外面询问,也正是他这句话将皇帝叫醒了,皇帝瞬间从床边起了身,出来道,“放下了就退下。”
荷叶儿明显感觉皇帝对自己有怨气,赶紧放下了几样点心就退出去了。
81、第六十四章
皇帝拿着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是基本上看不进去的,看着看着视线就自动转到季衡的脸上去了,他的心里有一只手在抓挠着他,让他心痒难耐,紧张又觉得激动,很想去对季衡做点什么……
不过他小时候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后来又做了皇帝,还走到了今日,可见他的控制力不是一般。
所以最后他也没能伸出手做点什么。
于是等季衡醒过来后,他就十分懊恼。
但是懊恼也没有用,便不由生出了下一次季衡再在这里睡着了,他一定……一定要……
季衡却不知道皇帝的这些纠结心思,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龙床上,不得不下床对皇帝请罪,皇帝哪里会怪罪,留了他用午膳后,又让他下午陪自己说话,让他晚上再回去。
杨钦济到定国侯府看望香安郡主,香安郡主正坐在自己的卧房里,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一双洁白的柔荑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
丫鬟向她汇报,“郡主,四殿下来了。”
杨钦萱没有动,杨钦济自己进了房间里去,看到姐姐一动不动,就很诧异,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杨钦萱手里的那把匕首,锋刃在白日的光线里反着幽光,显示着它的锋利,匕首把上镶嵌着宝石,十分华美。
杨钦萱被他的声音提醒,才突然回过神来,她怔怔看着杨钦济,一张惨白的脸,嘴唇翕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杨钦济看她这样,就更是惊讶,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杨钦萱眼眶干涩,想要哭一场,却哭不出,于是只是个怔怔无神的模样,怔怔无神之后,又想,一切有始也该有终,是何种始,就有何种终。
她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向杨钦济,发出一点声音来,“二哥,二哥出了事。”
杨钦济一愣,本来要在椅子上坐下,也停住了,“什么?”
杨钦萱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二哥,被杀了。”
她的声音干涩而粗糙,像是风吹过沙滩,难听又难过。
杨钦济愣在了当场,再也没有动作,他像是傻了,或者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好半天,他才嗫嚅道,“我不相信。”
杨钦萱身子坐得笔直,道,“是真的。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桂树巷子出了火灾,火灾死了二十几个人,这些人就是二哥的人。二哥应该也出事了,我派的人去找他,没有找到,二哥没了消息,也没有给我们留一点消息下来,只能也是当时就死了。”
杨钦济身子软了下来,坐在了地上,他不想相信,他呆呆愣愣地发着抖,想着不久前才见过的二哥,那时候他还是好好的,他抖了好半天,才茫然地回过神来,望着杨钦萱问,“姐姐,那我们怎么办?”
杨钦萱咬了咬牙,说,“你正好出来了,你扮成我的丫鬟,从赵府里出去,到外面去躲起来,然后逃出京城。”
杨钦济问,“那姐姐,你呢?”
杨钦萱捏着匕首,说,“我之后再走。”
杨钦济说,“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杨钦萱看着弟弟,伸手撩了撩耳畔的头发,说,“我是一个女人,已经出嫁了,说起来,也就再算不得吴王府的人。我即使逃出去了,还能回到杭州去吗,不行了。四弟,你走吧,我在这里,再为家里做件事好了。”
杨钦济很震惊,“连二哥都会出事,你能做什么?”
杨钦萱将那把匕首放在桌子上的刀鞘拿在手里,套上匕首,拨了一个机关之后,再将匕首刀鞘拔开,显出来的匕首就是完全没有开刃的,这就是一把把玩的物品。
杨钦济知道这把匕首的机关,以前就知道,他愣愣问杨钦萱,“姐姐,你想做什么?”
杨钦萱说,“四弟,我这就让人送你走。”
杨钦济看着她,摇头,“走不掉的,已经走不掉了。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想到了杨钦渊对他说过的话,要是皇帝死了,那么,他父王就能够有理由进京来,天下谁人不知道太后控制着皇帝呢,现下皇帝死了,他父王就是距离皇位最近的继承人。
杨钦济起身来,从杨钦萱手里抢过了那把匕首,说,“姐姐,我不会走的,我好歹也是吴王府的男人,总要做点男人做的事情。不能就这么让二哥白没了。”
杨钦萱阻止不及,杨钦济自己已经从她的房里跑了出去,杨钦萱要起身去追,站起了身,却又坐了下去,她看着窗棱发起呆来。
杨钦济从赵府回宫时,坐在轿子里,他抱着自己的双臂,不断深呼吸,才没有发抖。
从进京的那一天起,杨钦济想,他就该知道,自己就只能是死,现在能够死得其所,又有什么。
他踏进宫门的时候,又往外看了一眼,这一天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十分炽烈,整个京城的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延伸向远方,在烈日下像是虚幻。
杨钦济踏入了皇宫,又换乘了一顶小轿子,他本要让轿子直接去麒麟殿,但是后来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回了太后的凤羽宫。
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太后跟前回话。
第二日午时,他去了麒麟殿。
一向带着股倨傲的他,这次倒对殿前伺候的小太监有了点好脸色,说,“我来拜见皇上,有劳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小太监说,“有劳殿下等一等,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进了大殿,就对里面值守的柳升儿说,“柳公公,吴王四殿下求见皇上。”
柳升儿纳罕说,“皇上正和季公子用午膳,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小太监说,“那奴婢就让他等着,等皇上午膳用完了再通报?”
柳升儿道,“算了,咱们也不做这种事。说不得他还真有什么事呢,给皇上耽误了,咱们也担罪不起。”
他说着,就到了进次间餐室的门口去说,“皇上,吴王府四殿下求见。”
皇帝正和季衡吃饭,皇帝愣了一下,说,“他怎么现在这个时辰来。”
柳升儿道,“奴婢也觉得时辰不对,那奴婢让他在外先等着。”
皇帝和季衡对视了一眼,皇帝心里已经转过了想法,说,“不用,你去问他是否用过午膳了,用过了就让他在外等着,上茶招待,没有用过,就来陪朕用膳吧。”
柳升儿应了就去传话去了。
季衡对皇帝轻声说,“他既已去过赵府,想必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皇帝说,“一会儿你让柳升去办。”说的时候,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冷意。
季衡知道皇帝也有心要处置杨钦济了,他在心里沉了一下,顺从地点了头。
杨钦济进厅里来时,倒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给皇帝行了礼,还和季衡说了句笑,“季衡,倒是第一次见你穿这种颜色的衣裳。你以前不是喜欢荷色吗?”
季衡也笑了笑,说,“都是母亲准备的,我在这事上没得挑剔。”
说起母亲,杨钦济的神色就又黯了下来,季衡借口更衣先起了身,出去和柳升儿吩咐了一句话,让柳升在杨钦济的碗上抹上并不致命却能让人身体不好的慢性毒药,柳升儿喏喏地答应了,就出去了,给拿了杨钦济的碗筷来。
杨钦济也没有多想,就在皇帝这里用了午膳,饭后,坐在皇帝的书房里,他就有些精神不济,他以为只是自己精神紧张所致,也没有在意,只想着赶紧将事情做了。
柳升儿亲自端了茶来,比起给准备的一碗盖碗茶,皇帝更喜欢用茶壶倒的茶,这大约也与以前被人教过的这样不易中毒有关。
杨钦济知道皇帝的这个喝茶习惯。
柳升儿倒好了第一杯,杨钦济就起了身,自己端了倒好的那一杯在手里,似乎是渴极了,飞快地喝了又让柳升儿倒,因为柳升儿倒得慢,他就不耐烦了,自己夺过了茶壶,但是给自己倒茶的时候,却不小心倒洒了。
他赶紧拿了巾帕出来擦拭,季衡在一边看到,眼神突然加深。
杨钦济自己喝过的那个杯子,还有茶壶边上和口上,来接杯子的柳升儿的手指,都被那张手巾给抹过了,那张手巾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但是却让季衡十分在意。
杨钦济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道了歉,又让柳升儿做事,自己退到了季衡的身边,季衡看了杨钦济一眼,正要对柳升儿说去换一壶茶水和杯子,没想到正是在这时候,变故顿生,杨钦济从袖子里拿了一把匕首出来,突然拔开了刀鞘,匕首指向季衡,房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82、第六十五章
在进麒麟殿宫门的时候就会被搜身,不允许带入兵器,没想到杨钦济堂而皇之带了一把匕首进来。
季衡是被匕首指着的人,但皇帝却被吓得最狠,以为杨钦济要对季衡不利的时候,没想到杨钦济拿着匕首只是在手里挽了几个花式,什么也没做,对他们笑道,“皇上,这把匕首漂亮吧。是微臣的宝贝,以前同季衡闹了些不愉快,想着送这把匕首给他,我们两人之间也就消了以前的不快了。”
房里的人都被他搞糊涂了,季衡迟疑着接过他递到手里的匕首,匕首没有开刃,匕首柄上和外鞘上镶着不少宝石,倒是十分好看。
本来要提醒柳升儿换茶壶和杯子的事情,也被杨钦济这么一打岔而忘了提醒,这时候,柳升儿已经给三个杯子倒了茶。
当柳升儿将皇帝那一杯送到皇帝跟前去后,皇帝没多想就喝了一口,当柳升儿又将杨钦济和季衡的奉过来,季衡才瞬间反应过来,杨钦济拿出匕首来,只是想打岔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匕首上,让他们不要注意到刚才他在茶水上做的手脚。
这样在大众之前的障眼法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
季衡脸色瞬间就变了,一下子冲到皇帝跟前来,打掉了他手里的茶杯。皇帝则被季衡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茶杯被摔出去,摔在了地毯上,又滚到花几脚边,撞得摔成了几半。
季衡脸色铁青地看了杨钦济一眼,然后对皇帝说,“刚才这杯茶里,说不定有毒。”
皇帝沉着脸,杨钦济也脸色十分不好看,慌乱地说,“怎么会有毒,我刚才还喝了一杯。”
季衡冷笑杨钦济还挺会做戏,说,“你拿你的手巾擦了茶壶口和柳升儿的手。”
杨钦济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手巾拿了出来,放到一边桌子上,十分愤怒地说,“我哪里有擦茶壶,手巾就在这里,你去看看是不是有毒。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本想和你交好,你却这样,将我的匕首还给我。”
杨钦济像个被侮辱了单纯少年,单纯地发起火来。
他说着,直接过来抢还在季衡手里的匕首,季衡觉得这只匕首说不定也有猫腻,匕首虽然没有开刃,但到底是凶器,就没有打算给他,但是杨钦济却过来抢了,他想要避开,却被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杨钦济抓住了手,皇帝看杨钦济和季衡打了起来,就说,“不要打了。”但杨钦济根本不听,非要将匕首夺过去不可,而季衡却不给他。
如若是任何别人在他跟前这样打架,皇帝都只会避开,让奴才们上前,以免误伤,偏偏这次是季衡和杨钦济打,所以他根本没有多想,条件反射地就上前要将杨钦济推开,将季衡解救出来。
没想到杨钦济抓到了匕首的手柄,季衡握着没有开刃的刀锋,季衡正要将匕首从杨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