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湿透。楠时不得不将那身亵衣脱下来,剩了折锦光溜溜地蜷在被窝里。楠时轻轻地给他掰直腿,再掖好被角,自己靠着椅子准备眯一会儿。忙了大半天,他也有些乏了。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夜晚重归静寂。
这时,窗子像是被谁敲了下,在这片黑暗的静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楠时一下子醒了。他走到窗户边,开了窗,看见一张微笑的脸。
“怎么,就让我站在这儿呀?”那人笑道,“不太方便么?”
楠时赶紧转头看了看床上的折锦,对那人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继而说道:“折锦病了,躺在床上。呃,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那人勾着头望见床上的折锦,笑道:“哟,还真是折锦。若是别人,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了。开玩笑啦。别板着脸嘛,我不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转到这儿望见你屋里还点着灯么?”
“折锦烧了一晚上,我得看着他。”
“我知道你对他关心,比关心我还多一些。说认真的,下山后你打算去哪儿?”
“还没想好。不过,在三界游历一番增长些见识还是不错的。我收到大师兄的来信,他说了好多……”
“哎呀,别说那个了。我以前不是跟你提过我家的商铺么?”
“……这,我还没想好……”
“你不喜欢去商铺那么田庄如何?我家还有好几个田庄,那里也需要人手。你去了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还是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但是那人并不灰心,只笑着催促道:“要尽快决定哦。离下山的日子不远了,我也等不了那么久。”
“嗯,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楠时回到床边,给折锦换了条湿帕子。刚才的问题他以前考虑过,可还没有下定决心。何去何从确实是个问题。楠时揉了揉额角,他暂时还不想考虑,实在太困,于是他趴在床头打起盹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折锦的烧退了下去,这小子却咳了起来,急得楠时又跑去厨房煎药。又是梨子,又是贝母的,还有些别的苦药,逼得折锦见了那黑黄色的汤药只想告饶:“刚才吃了个好大的梨子,肚子好撑,现在喝不下了……”话还没说完,喉咙里便迸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看你还不喝?”楠时拍着他的后背道,“若是这咳嗽不及时治好,到时熬成了肺病可怎么办?”见折锦一脸不信的神情,楠时便左举一个例子,右拿一个范本,内容不外乎是某些人着凉后诊治不慎,小病熬成大病,有的变成肺病,还有的一命呜呼了。
楠时一脸正经,例子都说得好似亲眼见过,那些悲惨的弥留情景也是讲得绘声绘色。可惜他竭力想创造出来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却被折锦一声带着咳嗽的笑声完全破坏了。
“楠时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折锦又咳又笑,小脸重新变得通红。
楠时一瞪眼睛:“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家人当时哭得多么厉害,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哈哈,咳咳……”折锦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笑道,“可天人是很少生病的啊。就算生病,也是小病而已。我在门里的书库里翻过关于三界的书,知道三界之中,只有人界的凡人最脆弱,最容易生病,也最容易死了。”
“你什么时候看的?”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看的啊。其实我去了好些次书库,里面有不少书还挺有趣的。你放心,我过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咳咳……”
楠时无奈地递过药碗:“还是喝了吧,小心嗓子咳嘶了。”
到了晚上,折锦本想回到自己屋子里,可被楠时挡住了:“看你咳嗽还没好,回去没人照顾你,还吵到别人。今晚就睡我这儿吧。我好歹能帮你递帕子。”
“不会吵到你么?”
楠时拍拍他的肩膀,递过一个蒸过的大梨子:“不会的。你把梨子吃了吧。”
“才吃过……”折锦苦着小脸说道,可楠时把脸一板,他只好将就着吃了。
吃了梨,早就被晚饭和汤药撑得滚滚的肚子也开始犯懒了,折锦只好靠着椅子一边小声咳嗽一边给肚子按摩。
楠时坐在书桌边看书,看样子还挺专注的。
“楠时哥哥,你真的要下山么?”折锦问道,咳了一声。
楠时点头:“谁学满都要下山的,以前是大师兄,现在是我,以后就轮到你了。不过也别担心,山下不比山上差,大师兄给我写的信里面说了三界里不少有趣的事。”
“是吗?”折锦一听,兴致来了,便要楠时给他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
“就知道好玩的。”楠时笑了一下,便跟他讲了几件趣事。
折锦听着听着,一对眼皮不由自主地上下打架,咳嗽声渐渐小了。楠时见状,知道他是瞌睡来了,便说:“困了,就上床睡吧。”
脑袋挨上枕头,睡意却不那么浓烈了,折锦闭着眼睛听师兄在身边脱衣掀被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然后就是师兄那股熟悉的男性气息。
折锦心里一动。他小时候也钻过师兄的被窝,还舔着脸要师兄哄自己入睡。师兄对自己不说是百依百顺,也基本是来者不拒。那时的他偎依在师兄怀里,抓着师兄的衣襟要其给自己讲故事才愿意睡觉。他弯起嘴角,师兄对自己可真是没话说呢。可是,师兄很快就要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在自己身后难受时说着安慰的话,生病时哄着自己吃药,饿了困了就分了半颗心来照顾自己……师兄,我真的以后要一个人了么?
他悄悄睁开眼睛,看着楠时恬静的睡颜。轮廓分明的面庞,浓密的剑眉翘起翎羽般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双厚薄均匀的嘴唇,坚毅的下巴不失柔和的线条。也许自己面对这张脸的时间太久频率太频繁,以至于从来就没有细细端详这张日渐显出成熟男子气概的面孔吧。师兄很好看呢,他想,手指不由自主地触上楠时的散在枕头上的鬓发,乌黑,粗硬,与自己柔软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
楠时哥哥,你要离开我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折锦忽然想起了那唯一一次与楠时、柳师姐一起吃桂花饼的情景,心里不知涌起什么滋味,有点酸,有点涩……柳师姐好像与楠时哥哥是同一年上山的,是不是也该出师了?她看上去与楠时哥哥很配,折锦咬着嘴唇想,若是柳师姐下山,自己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柳师姐对自己,自己对柳师姐,不浓不淡,跟清水似的同门关系。柳师姐对自己偶尔一声招呼一个笑脸,折锦心里也就是那一瞬的欢喜,随后该干嘛干嘛。可是一想到楠时哥哥要下山,折锦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
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嘴上还是说了出来:“楠时哥哥,你别走,留下来好么?”也许是他声音太小,也许是楠时睡得太沉,折锦的询问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他往楠时那边靠了靠,脑袋轻轻挨上师兄的肩膀,这时该死的咳嗽又回来了。他一开始咳嗽,楠时便醒了,问道:“还是不舒服?”
“咳,先前还好好的。”他捂着嘴巴回道。
楠时立刻下床倒了杯水递给他:“喝点水会好过些。”
“楠时哥哥……”折锦欲言又止。
“怎么了?”
折锦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楠时呵呵一笑,拍拍折锦的后背说:“说了以后会给你写信的,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好了,喝了水继续睡吧。”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折锦不服气地想,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什么,倒头就睡。
说是一点小病过几天就好,可是折锦这咳嗽好像在他的喉咙里扎了根,断断续续绵延了近半个月。楠时挂着心,又是熬药,又是给折锦施行针灸。可折锦一见那长长的银针就害怕,还没等针尖挨近便躲得远远的。
楠时哭笑不得,平时可没见你跑得这么快,只好威胁折锦:“不扎针就乖乖喝药,今天熬的药还剩大半碗呢。”
“苦得我都想吐了……”折锦干巴巴地抗议道。
“那你想扎针咯”
“还是喝药好了……”思前想后,灌点苦药还是比遭受皮肉之罪要好。
晚上折锦照旧睡在楠时那里。楠时的睡相很好,几乎能按某种姿势躺上一晚,不打呼噜也不磨牙。折锦像只小猫一般偎依着他,他挨得很近,耳朵轻轻贴上楠时的胸膛,甚至能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闭着双眼,心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是楠时哥哥还是要走……我该送他一点东西留个纪念。想到这儿,折锦犯起愁来。
即使在师门待了数年,折锦也不曾在哪个方面学得上佳。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琴棋书画,更不用说咒术与武艺了。曾做过一首咏雪的诗,一句“白若糯米粉”笑得一班师兄弟好几天都拿好吃鬼来打趣他。也画过一幅小猪的画,被人疑问是不是在厨房偷吃了土豆。与身边不少身怀一技之长的同门相比,折锦简直可以用“一无是处”来形容。好在师父与楠时都没批评什么,只是叫他好生学着便是,折锦也就不那么沮丧了。
因为咳嗽,所以折锦去厨房也少了。偶尔几次去,他就被虎着脸的钟娘挡在厨房门口,说是怕他将一口病气咳到厨房里。
“可是我好想做糯米糕,咳。”
“做糯米糕的不是我么?你只管吃就好了。”
“可是我想自己做。”
钟娘露出狐疑的神色,上上下下将折锦打量了一遍,心想你这小子怎么又有了新念头?难不成又想糟蹋我的厨房?以前做桂花饼的时候不是撒得到处都是面粉,就是把油滴得这一块那一块,害得老娘我跟在你这小子的屁股后面可劲收拾。这种不好的回忆使得钟娘的脸色不太好,于是说道:“还是算了,你乖乖地待在门口,我有空给你做点糯米糕出来。”
“钟娘……让我来做吧。我可以戴上口罩的,咳……”折锦见钟娘转身要走,急忙叫道。
钟娘又看了折锦一眼,脸板下来:“戴口罩可以,可是不许在我的厨房捣乱,否则我饶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没多少关注呢~
榜上一堆同人……从BEASTMAN,HP到RED……还有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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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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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糕里的馅儿可以是黑芝麻,豆沙或者肉蓉,以前楠时给折锦带的糯米糕以豆沙的居多,因为折锦偏好甜食,常常拽着楠时的衣角说想吃豆沙,吃完后还会将嘴角的豆沙用手指刮了舔干净。长大后也吃,模样自然文雅得多,一小口一小口,半点豆沙都不遗漏在嘴唇之外,看得楠时有时候取笑他像个姑娘家。
楠时不喜欢甜食,折锦便选了肉蓉作馅儿。将糯米用温水浸泡上一个时辰,滤水备用。取了适量精肉和少许肥肉细细地剁碎,拌到一块。葱,蒜瓣还有姜和荸荠,同样都剁碎了再与肉蓉揉在一起。然后放上调味料,裹上厚厚的糯米。最后将成形的糯米糕放在蒸笼里以大火蒸上半个时辰——大功告成!
钟娘在一边叉着腰旁观,心说还像那么回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折锦,你这一手是从哪儿学的?”
“呃,是钟娘你平时做糯米糕,我看了好几遍,所以就记住了。”折锦笑道,那糯米糕外的糯米饱满得就像一颗颗珍珠,晶莹透亮,看着就叫人口水直流,更不提那挡不住的诱人香味了。
哦,原来是这样。钟娘点点头,拈起块糯米糕尝了尝,眯起眼睛咀嚼,“味道比较清淡呢。”
“就是要清淡点的,咳咳。”楠时哥哥的口味比较淡,像肉蓉这种容易油腻的馅儿加不得更多的调味料。
突然,钟娘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道:“折锦,这糯米糕不是你做给自己吃吧——又想送给谁?”
好像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事,折锦蓦然觉得脸上发烧,捂住嘴巴咳起来,尽管脸上还蒙着口罩。
见折锦发窘,钟娘不由得多了个落井下石的心思。她有点不怀好意地追问:“难不成还是你的柳师姐?”
才不是呢。折锦红着脸紧紧抿住嘴巴,若是自己说错了点什么,依照钟娘的性子,还不取笑自己半天?无论是柳师姐,还是楠时哥哥,都不能叫折锦对钟娘吐露一个字。
钟娘软硬兼施,结果无效。见着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折锦嘴巴像是上了锁,钟娘也有点惊讶了。不过她笃定糯米糕是要送给柳玉,不然这小子费个什么劲?放眼整个师门,就见着折锦对柳玉上过心。
“好了,好了,”钟娘表示放弃,“我不问你了。只是你那柳师姐可知道你这份心思么?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么些年来,我可没听着柳玉多提你几句。若是对人家有意,藏在心里可不是个事。有时候脸皮还是得厚点。”
“听说柳玉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师了。想说话就要赶紧。”
一番话拨开云雾见青天,折锦捧着装着糯米糕的食盒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我喜欢是楠时哥哥而不是柳师姐。
自己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多一点和楠时哥哥在一起的时间,为了能跟楠时哥哥多说几句话。
心里那颗稚嫩的小芽多年后长成一棵茁壮的青苗,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楠时。
如今什么都清楚了,折锦不禁微笑起来,我一定要对楠时哥哥说出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折锦觉得咳嗽缓解了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他捧着食盒兴冲冲地走向楠时的屋子,却在门口听到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男的自然是楠时哥哥,女的好像是柳师姐。
不知怎的,折锦没有立即进去。也许是想起了以前那次送桂花饼的经历,虽说对象换成了楠时哥哥,但折锦不愿意就这么将充满心意的糯米糕分给第三个人,即使那个人是曾经喜欢过的柳师姐。
明明知道偷听不好,他又不想就此离开,便捧着食盒在门边躲着。
屋内二人的交谈很愉快。也是,师门门风比较开放,师父也开明。只要不做出师门不容之事,其他的基本都是允许的。因此门下男女弟子在一起并不是十分避讳,有的人甚至传传情书都没什么。
柳玉似乎心情很好,话语里都带着笑意:“楠时,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定下这门亲事呢?”
亲事?折锦听得心一抖,险些捧不稳食盒。楠时哥哥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娶的居然还是柳师姐?
“成亲乃人之大事,还是见过令尊与令堂之后再说吧。”楠时的声音很平静,很符合他一向沉稳的性格。
“那是当然。三媒六聘,媒妁之言……我也想嫁得堂堂正正。”柳玉笑了一声,“你放心吧,我爹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楠时犹豫道:“可是你家那边是大家族。我既无官职,又无田地,如何下聘?”
“你没听到我已经说了不要紧的么?”柳玉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她安慰道,“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