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扭着衣襟动了动嘴唇,柳师姐的事他不太想告诉钟娘呢,目前只好先拿楠时来当挡箭牌了。
“是送给楠时哥哥的。”
钟娘摸着下巴想,不对呀,楠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上次做了酥饼,楠时只吃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说是太甜,沾牙。折锦不会不知道这事吧?怎么这会儿要吃桂花饼?
“楠时真的会吃你送的桂花饼吗?”钟娘再次确认。
“嗯。”
“行,我改天问问楠时味道如何。不然,我这个师傅心里可没底。”钟娘在围裙上擦擦手说,“好了,好了,别愣在这儿,该干嘛干嘛去。我还要做饭呢。”
听到钟娘要找楠时问,折锦急忙扯住钟娘的裙角叫道:“钟娘,你别去问楠时哥哥好吗?”
钟娘挑眉道:“怎么了?不是送给楠时么?不问他问谁?”
“其实,其实……”折锦用鞋底磨着脚下的地面,小脸开始泛红。
有戏!钟娘眯起眼睛,心说看不出这小子人小鬼大啊,一颗丁点小的心里还有小秘密。她抱起双臂,摸摸下巴考虑是不是要在后面推推,免得折锦的小秘密梗在喉咙处随着一个喘气就咽下肚了。
“你能不能不告诉别人,钟娘?”折锦小声央求道。
钟娘马上做出一副极为诚恳的模样,信誓旦旦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其实是,是送给柳师姐的……”折锦的声音小得跟猫一样,小脸已经红成了胡萝卜。他低下头,眼睛盯着鞋尖。
钟娘更加疑惑:“干嘛送给柳师姐?”
“她帮了我……”
“哦,”钟娘泄了气,嗔怪道,“怎么不早说?吞吞吐吐的,你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她也知道柳玉人缘好,见了谁有了麻烦能帮则帮。她笃定是折锦是为了还柳玉的人情,才巴巴地求了自己学做桂花饼。
见钟娘没责备自己,折锦放了心,一扫脸上的窘迫,甜甜地笑了笑,说道:“钟娘,你真好。”
钟娘弯下腰,拍拍折锦的小脑袋指点道:“折锦,你记住,有些事别闷在自个心里。说出来怕什么?一张面皮还怕人家戳?你钟娘我顶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敢在我面前搬弄些长的短的。”
折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关于钟娘,他只知道她年少时上山,一直在厨房里帮厨,从跟着打杂的小厨工做到今天掌管厨房的大师傅。为人直爽,泼辣,就算是师父也要让这位雷厉风行的钟娘三分。钟娘百事顺利,唯独一件事落了短:她至今尚未嫁人。有些爱嚼舌根的人少不得在背地里拿这事戳戳指指。有些风声传到钟娘耳朵里,她便握着擀面杖在厨房门口对着端碗吃饭的一帮弟子仆役说:“有人在我背后说闲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嘴巴只晓得念别人,咋不念念自己的德行?想念就在自己的被窝里念,别叫我听到!若是以后我再听到一句,老娘这手里的擀面杖可不是光擀面来着!”说罢,粗大的擀面杖在空中划了道流星,发出“嘣”的一响。事后,众人发现厨房的门槛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自此,师门里的一班闲人对钟娘乖乖收声。
食盒里的桂花饼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热气喷上折锦露出笑容的小脸。他一边走一边想该怎么把桂花饼送给柳师姐,是不是要说谢谢柳师姐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其实柳师姐也就是那次给折锦敷药来着,其他时候只是跟平时对待同门师弟师妹一般。可在折锦的心里,那一次便已足够。柳师姐的善良与温柔宛如春夜的细雨,无声地沁入折锦幼小的心扉。
走近柳师姐的屋子,他便听到一阵愉快的笑声,接着有人说了句什么,便有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好奇地走过去看,原来是楠时哥哥正在跟柳师姐闲聊。楠时手里拿着一本书,柳师姐便在他旁边微笑看着,二人不知在交谈着什么,气氛很好。折锦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扰这幅和谐的画面。楠时风流英俊,柳师姐端庄温柔,两人看上去如此……折锦的脑海里忽然蹦出“般配”这个词,怀里的食盒好像徒然重了许多。他抿了嘴巴,想了想,打算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他却被楠时叫住了。
“那不是折锦么?站在门口做什么?有事就进来吧。”楠时无意中看见折锦在门口转悠的身影,便唤他。
这下子想走都走不了了。折锦只好捧着食盒进来跟楠时和柳师姐打招呼。
柳玉觉得折锦想说又不说的样子很有趣,便指着他怀里的食盒问道:“没事捧个食盒做什么?还没到吃饭的时辰吧?”
“食盒里有好东西。”楠时笑道,转向折锦,“折锦,里面装了什么?”
楠时的声音就像春日里的清风,温暖中微微的清凉。
折锦回道:“是桂花饼。”说着打开了食盒的盖子。桂花香甜的味道淡淡散出,里面是十来个烤得焦黄的糕饼。
柳玉笑道:“我最喜欢吃桂花饼了。今天居然有口福。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折锦,这桂花饼是你准备带给我的么?”
折锦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是。”将食盒放上桌子,眼睛悄悄瞟向柳师姐。
不等柳玉说话,楠时插嘴道:“好小子,居然偷偷送桂花饼给柳师姐。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送点桂花饼给我?”
柳玉娇嗔道:“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有吃的就好了。别说些有的没的。”
楠时做出了一个吃醋的表情:“我只是觉得不太公平嘛。”又转向羞涩的折锦,“折锦,你说说看,哥哥对你好不好,够不够一盒桂花饼?”
没想到楠时会问这个问题,折锦顿时红了脸,小声道:“很好,可是桂花饼只有这一盒……”
“哎呀,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看折锦已经被你挤兑得不好意思了。”柳玉笑着打了楠时一下,对折锦说道,“你别理他。他突然发了小心眼。”
桂花饼小小巧巧的,上面还印了福字的花模子。薄薄的面皮下隐约可见包裹着桂花的馅儿。柳玉取了一个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一会儿,面色很平静,不经意地评价道:“这皮烤得硬了些,有点油。馅儿也甜了许多。是钟娘做的么,这手艺有退步啊。我以前吃过她做的桂花饼,那味道叫一个好。”
听到柳师姐这么说,折锦的小脸微微发白,这桂花饼自从出炉后他还没有尝过呢,只一心想要带过来送给柳师姐。他赶紧也取出一只尝了尝,果然是柳师姐评价的那样。可是他又不敢跟柳师姐说是自己做的,只好嚼着甜得发腻的桂花饼低头不语。
楠时见折锦突然变了脸色,也不说话了,隐约明白了几分。他笑着取了一个桂花饼,大咬一口后含糊说道:“是挺甜的,不过我刚好这几天觉得口味太淡,对甜的想得很。你们吃剩下的都归我了。”
“看你那满嘴糕饼的样子,太不像个师兄了。给,用帕子擦擦嘴。”柳玉拿过一条白色的面帕塞到楠时手里。
楠时说到做到,剩下的桂花饼一点不剩地进了他的肚子,弄得楠时连续两顿饭没有胃口。柳玉便取笑他是打肿脸充胖子。折锦的心却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再也没了给柳师姐送桂花饼的心思。一件小事就这么平淡过去。除了折锦,没有谁将其放在心上。
不过,送桂花饼的心思没有了,做桂花饼的心思倒是坚定得很。因为折锦被柳师姐的评价给刺激到了,所以他一有空就在厨房里练习揉面擀面刷油包馅,看得钟娘以为这小子受到打击了。后来问起,果然是受到了沉重打击。可是等到钟娘问折锦是不是还要将做好的桂花饼送人,折锦明确地摇头。
“自己吃。”折锦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日子很快过去,折锦的个子高了些,小脸的轮廓逐渐出现少年的棱角,五官眉眼长开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了那么点玉树临风的样子。一些小师妹暗地里也将他提了一两句。
折锦心里对柳师姐那点稚嫩的情愫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退,也没有变得强烈,而是一直不浓不淡,就好像湖面上的流云,始终盘旋在那里。被一阵大风刮过,散了开去又聚回一起。偶尔也会记起曾经救过的小猫,心底多了几分淡淡的忧伤。很久没再去后山了,他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想,去看看那个小山洞吧,忽然有点怀念那只小猫呢。
个子高了,腿也长了,走在曾经熟悉的山间小路上,一点也不费力。幽深的山间十分静寂,一路走来,唯一清晰的只有折锦的脚步声。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路边的绿草野花。时不时从草丛中窜出一只灰扑扑的野兔,或是飞出一只艳丽的鸟雀。
时间过得这么快,可这山里的一切像是还停留在数年前。折锦折下一根将近半人高的狗尾草,把毛茸茸的狗尾巴卷成一团,捏在手中把玩。那毛茸茸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猫。小猫身上的绒毛摸上去真的好舒服。折锦的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加快了脚步。
先前的山洞还是老样子,折锦环视着这小得只容得下四五个人的山洞。地上还比较干燥,一角长出了一簇灰绿色的杂草。粗糙的洞壁上零散着分布些薄薄的青苔。折锦摸了摸洞壁上的岩石,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呢。他笑了笑,打算回去。就在这时,山洞外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在动,发出簌簌的声音。折锦闻声跑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伏在草丛中。没有见着那东西的脑袋,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背部。折锦心里突然一凛,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
“是你吗,小猫?”折锦叫道。
那东西在草丛中动了动,忽然朝着某个方向迅速跑去。
折锦一见,大叫:“小猫,别跑啊!你别跑!”也跟了过去。谁知那东西在山间跑得挺快,可由不至于让折锦跟丢。就这样,折锦跟着跑了很远,几乎绕了半个后山。终于等到那东西停下来,折锦也气喘吁吁,扶着腰说道:“我快累死了。”
那东西在离他五丈处的一块巨石上站定,折锦总算看清了它的模样。像小猫却又不像小猫,它的个子比小猫大太多了,竖起来应该比折锦的个子还要大吧。虽然还是雪白的毛皮,毛皮上一道道黑色的斑纹,加上一双翠绿的大眼睛,外表跟小猫很像,但是折锦无法确定这家伙究竟是不是小猫。
“小猫?”折锦试探地叫道。
那家伙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仰头长啸一声。那威势无比的声音穿透了重重的树影,震得这原本静寂的山林猛地一抖。接着便是慌乱的尖叫和奔跑声,还混合着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
折锦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得无法动弹,面前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小猫嘛,分明就是一只大虫!大虫有个血盆大口……他白眼一翻,直直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折锦弯了弯手指,清凉的雨水打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流进他的衣领。乌黑的头发也被淋湿,粘粘地耷拉在湿透的衣裳上。他动了下脑袋,缓缓睁开眼睛,望见抛洒着雨点的昏黄天空。原来我还没有被吃掉,他心有余悸地想,下雨了。大虫呢?想到身边可能还有一只可怕的大虫,他慌忙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望了望周围,什么都没有。
大虫跑走了?折锦懵然想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浑身上下都冷了起来。他打了个寒噤,缩起肩膀,拢着双臂,慢慢寻找下山的路。
当他一回到师门里,就被楠时抓住,说是要考考折锦最近的功课。
说是要考折锦功课,楠时却看见折锦全身无处不湿,便责备道:“下雨怎么不带伞,万一淋湿了着凉怎么办?”说罢,也不好拿书本来考折锦,便连忙带着折锦回到自己屋子里。
楠时找了几件干净衣裳递给他:“拿着,旧衣裳,我以前穿的。也应该合身。赶紧换上。”又解开折锦的发带,打散了那一头墨玉似的长发,取了块干帕子给他擦拭。
折锦乖乖地换了衣裳,喝了楠时给他倒的热茶,觉得身上的寒冷没那么厉害了。刚才几乎冻得他快说不出话来了。
“折锦,我再过不久就要下山了。”楠时扭着帕子上的水说道。
“咦,楠时哥哥也要出师了?”折锦看向表情淡淡的楠时问道。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连陪伴着自己一路长大的楠时哥哥也要离开自己了。好像楠时哥哥拿糖果哄着哭泣的自己的事还发生在昨天。他喝了口热茶,觉得头有点晕。
楠时本不想这个时候告诉折锦的,虽然他知道折锦以后还是会知道,但是面对折锦这个他始终疼惜的师弟,他认为还是早点说出来比较好。
“嗯,我上山也好多年了。该是出师的时候了。”
折锦一定舍不得自己离开吧。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说出来好让小师弟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了分别的时候哭哭啼啼的。折锦虽然性子柔和,还有些软弱和胆小,但是楠时知道这孩子不是爱哭鬼。即便是痛得狠了,也只会将眼泪忍在眼眶里,从不轻易向人示弱。若是眼泪真的掉了出来,折锦就会用袖子很快擦去。大概是没有父母疼爱的缘故,因此他就比其他的孩子要坚强些吧。虽然自己也是年幼
4、第 4 章 。。。
丧亲,可是比起从未见过父母的折锦来说,自己还是幸福得多了。
想到这里,楠时又说:“就算出师也没什么,我以后有空肯定会回来看你的,没空的话就给你写信。呃,折锦,你的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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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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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因为淋雨而着了凉,浑身烫得像一块炭。那热气浮在脸上,就好比直接在火炉上烘烤。在听着楠时说话的时候,他的脑袋便有些糊涂,眼前的一切有如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楠时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在耳边绕了一圈后又飞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接着,整个屋子都在旋转,折锦感觉自己身下的椅子也在摇晃,他试图抓住身边的桌子,而身体也旋转了起来。
楠时哥哥在跟我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楚?折锦茫然无措地看着也在旋转的楠时,力气像是被什么从身体里统统抽出去了,然后好似有一块冰被人强行塞进了自己怀里,冷到连哆嗦都打不出来。最后,他实在支撑不住,便闭上了眼睛。
楠时一摸折锦的额头,简直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还是着凉了。他急忙脱去折锦的外衣,将他抱到自己的床上,将被子厚厚地将折锦全身一卷,仅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幸好师门里教了些岐黄之术,对付这种着凉发热还是有法子的。楠时便给折锦喂了些水,在他的额头上放了块湿帕子。然后托了几名师兄弟照看折锦。自己则去找了些草药煎熬。幸好楠时经常照顾折锦,这点事还是应付得来的。
折锦烧了一晚,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了,却又因为脑子里有什么在闹哄哄地喊叫而无法真正入睡。楠时就在一旁照顾他,一会儿给他换湿帕子,一会儿给他擦去身上的汗。到了半夜,折锦身上的汗水将亵衣完全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