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 第29部分

　　
　　“是哪位夫人？”
　　
　　旋羽皱起眉头。
　　
　　转翎越想越急，连崔氏的模样也记得糊涂了，胡乱回忆了半天后便道：“我不记得了。可是，确实是府里的一位夫人说的。”
　　
　　张夫人可没工夫去细想是哪位夫人，不过府里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崔氏一人称得上是夫人（侍妾不算）。她不耐地摆了摆手，道：“算了，既然带了礼品过来，我焉有不收之礼。只是……”心中对这没有规矩的温家小姐起了点不满，继续道，“我平素吃糕点吃得多，大家都知道，厨房里做，也有从外面买的。温小姐这次送的糕饼是从哪家铺子买的呢？”
　　
　　转翎便说了那家店的名字。
　　
　　张夫人道：“你说的那家我知道，府里常有人去买，那家的糕饼我吃得有点腻了。想换个别的口味。”
　　
　　啊？这可是全帝都最好的糕饼铺子啊，你还吃腻了？转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旋羽见风使舵，赶紧问道：“那夫人想吃点什么样的糕饼呢？我们想想办法。”
　　
　　“我也说不好。”张夫人似乎有点为难，抿了一口仆妇递过的茶水，慢腾腾道，“还是喜欢甜一点的，但是不要太腻，免得到时没有胃口，被别人传出去，倒说我牙口不好。”
　　
　　这下子，转翎就明白了，敢情人家嫌自己道听途说小道消息，舌头太长。她很有些委屈，便又不好说，自己是那种嚼舌根的人么？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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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听了那个什么夫人的话！
　　
　　心里乱着，接下来的话便基本是敷衍了。旋羽见到转翎无心待在张府，便适时告辞。而站在张府门口准备上车的时候，张公子的一番话便将转翎那一腔委屈搅合成愠怒。
　　
　　张公子的语气很是责备：“温小姐，你怎么可以那么说我娘亲？就算是关心也好，也不用说出来嘛。这下可好，以后你还怎么跟我娘亲处下去呢？唉，就这样吧，回去弄点好吃的糕饼哄哄她，说不定就没事了。”
　　
　　转翎差点就要反驳：“我又没说什么啊！还要弄点好吃的哄她，她是小娃娃么？”刚想张口，她就瞥见旋羽投过来警告的一瞥。
　　
　　“张公子说的很是。我回去一定跟转翎好好说说。”旋羽笑道，拱手跟对方道别。
　　
　　回到家里，转翎还生着气，心头上的火却被旋羽一盆冷水浇下来：“今天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不要去想别人怎么样。”
　　
　　“连你也这么说我！”还是我哥哥么？
　　
　　旋羽振振有词：“那张夫人看着就不是故意刁难人的人。若不是你在那里心不在焉，又怎么会叫人家说道。”
　　
　　转翎还想反驳，旋羽挡住她的话头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弄点什么糕饼送过去比较好。”
　　
　　转翎一气之下差点就要说这门亲事拉倒就算了，可一则哥哥肯定不许，二则张公子这种人难找，还有张府那华丽的水榭楼台，很有点舍不得呢。
　　
　　揣着这种心，也是为了让未来的婆婆满意，转翎很花了点时间在帝都里逛糕饼铺，可是刨去那个最好的，剩下的几家不分伯仲，糕饼也就做得那样，根本达不到张夫人的要求。转翎也想过人家可能就是说说而已，自己大概不必那么认真，可旋羽却在旁边冷着脸敲打她：“上次敷衍人家就出了问题，这次还敷衍啊。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到时嫁不出去，就等着人家笑话你吧。”
　　
　　哪知此刻的转翎又累又气，忍不住跟哥哥斗起了嘴，结果可想而知，在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旋羽面前，她毫不意外地败下阵来，跑到屋子的角落里想了半天，终于发现隔壁就有家糕饼铺，只是还未开张。这么一想，就马上跑过来了找折锦商量。
　　
　　在转翎期待的目光下，折锦微微蹙眉：“我能帮上你么？”
　　
　　“折锦做的烙饼很好吃。”小圆夹起一片藕插嘴道，那片藕恰好也被追炎夹住了。追炎一瞪眼，表示那片藕是他的囊中之物。小圆虽然见了追炎有点像耗子见了猫，可一涉及到吃的，他的手不想让。小圆不瞪眼，筷子使着劲。
　　
　　好像还是追炎的劲儿比较大，即使他还是伤患。可那滑藕片还真叫一个滑（从侧面反映小圆的好手艺），倏地一下飞了出去，跟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正好飞到转翎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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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翎还没意识到藕片飞上了头，正说着：“试试吧，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还有点时间……”
　　
　　折锦瞧见那片藕片，想笑，面上僵着，想当做没看见，可那藕片太显眼，衬得转翎发髻上原本闪闪发亮的珍珠簪子暗淡无光。折锦看得不忍，便好心提醒道：“温姑娘，你头上有东西。”
　　
　　转翎愣了一下，发现小圆憋得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而那个新来伙计的脸上更是显而易见的冷笑。她茫然地在头上摸了摸，摸到了，拿下来一看，俏脸扭曲得像麻花。
　　
　　她“啊”地尖叫一声，迅速扔了藕片，手指不知指向哪个男人才好，一跺脚，冲出了厨房。
　　
　　“你们！”折锦瞪了小圆和追炎一眼，小圆闷头扒饭，追炎哼了一声，也扒饭。折锦深刻理解到藕片对于一个姑娘家的沉重打击，尤其是周围坐着四个男人的时候。八只眼睛瞧过来，一张窘相变成八张。
　　
　　折锦想了想，还是过去跟人家道个歉比较好，正想起身，手臂被慕峦按住。
　　
　　“你……”
　　
　　慕峦淡然道：“先把饭吃了再过去。”
　　
　　小圆也出了声：“谁知道你过去要多久呢。”
　　
　　折锦想想也是，温姑娘本是抱着求助的心过来，没想到却受到如此待遇，偏偏在场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想必一定很生气吧，待会要怎么样才能消消人家的火气呢？毕竟是邻居，还是房东家。折锦心里一边思忖，筷子一边扒饭，胃口就差了，扒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为剩下的米饭小小地抱歉了一下，折锦便离座去舀面粉。这时听见小圆在背后问：“折锦，你不吃了么？”
　　
　　“嗯。”
　　
　　“那我把你剩的饭包圆了啊。”接着就是一阵筷子敲击瓷碗的声音。
　　
　　追炎哼了一声：“吃这么多，跟饭桶似的。”
　　
　　“饭桶做的饭被你吃了。”小圆满不在乎地吐了一句，差点把追炎梗死。追炎几乎就要在桌子下朝小圆踹上一脚，可对面的慕峦有意无意投来冰冷的视线，叫追炎不得不咬着牙将脚钉在地面上。
　　
　　一个人过去温家，面粉袋子也扎好了口。对温家那边厨房里的鸟雀心有余悸，折锦打算就不进去厨房，就在那边的院子里跟他们家的主子说一声好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仍是潮湿。不过，雨水一扫雨前阴霾的天空，将傍晚时分泛着褚红的深蓝天空清晰呈现于人前。
　　
　　墙边的芭蕉经过雨水的滋润，透出葱翠的绿意，红的花朵就像姑娘家手里的帕子。泥土地上一踩一个浅浅的脚印，折锦提着面粉袋子走过月亮门，就见温家下人老周在清理院里的落叶，打了个招呼，问了问温家小姐在哪儿，老周就道小姐在书房，自己现在没空，让折锦自己过去找人。
　　
　　折锦还记得上次也是去书房找人的，这次照着上次的路走就是了。然而折锦没有料到的是，温家院子够大，上次是有领路的，这次自己一个人就不一定能在这大院子里找到对的路。
　　
　　他在院子里转了好一会儿，见到好几扇关着的门，可就是不敢大声叫唤，怕别人说自己不守规矩，只好一扇一扇门敲过去。敲了几扇都没回应，折锦就继续敲。终于敲到某扇门，里面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折锦没有听清，但听着好像是温姑娘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就推了门进去。
　　
　　转翎先前因为藕片气得不行，跑回家就去书房找旋羽诉了一番苦——这是老周了解到的。后来转翎因为那藕片觉得浑身腻得慌，便叫仆妇周氏在自己闺房里准备了热水沐浴——这是老周不了解的。她心里还气呼呼的，脑袋里满是念锦记铺子里的几个男人嘲笑自己的情景，也没注意周氏有没有带好门，她就脱了裙子进了浴桶，抓了香胰子就使劲刷洗全身。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是周氏过来问还需要什么，便应了声，叫人进来。
　　
　　水汽濛濛，绣花薄纱屏风后的人影晃了晃，转翎没在意，可下一刻她就猛地尖叫出声：“啊啊——！”那从屏风边探出来的脑袋不是折锦还是哪个？她肯定没有眼花！
　　
　　折锦也是冤枉，他哪里知道自己误入转翎的闺房，目光不小心瞥见转翎半个雪白的肩膀，再就是对方惊慌失措的俏脸，紧接着就是她失控的尖叫。
　　
　　“我不是故意的！”折锦更慌，急忙闭眼，转身，却还是反应不及，被转翎泼了一脸洗澡水。他慌忙逃跑，可是慌不择路，人跑到门槛那里，也没注意脚下，抱着面粉袋子就那么一下子就被绊倒，整个人顺势摔在外面的走廊里。
　　
　　“哎呦！”
　　
　　这一跤摔得够狠，幸好折锦快速抱住了脑袋免其受伤，可眼前还是出现了一圈星星，面粉袋子也被甩到一边。走廊里铺的是石板，跟折锦这身骨头架子碰上去就好比石头碰鸡蛋。鸡蛋侥幸没碎，可也被磕得够呛。
　　
　　星星在眼前绕了好一会儿，折锦的视野才重新恢复清晰，他准备支撑着爬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折锦急忙闭上眼睛叫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温姑娘！你千万别生气！”
　　
　　对方半晌没有回话，折锦这才抬眼去瞧，原来是旋羽。温姑娘的亲哥哥驾到，折锦的慌张程度一点也没降低，他连忙爬起来行礼道歉：“刚才确实是我不小心误入了温姑娘的房间，不过什么都没看到，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其实即便折锦不说，旋羽就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那么容易结尾，谁叫折锦撞到自己手里了呢。看着折锦慌张的小脸因为突然事件而变得颜色煞白，脸上还挂着不少水滴，刘海也耷拉在眉毛处，一双乌黑的眸子好似快要哭出来一般，旋羽就觉得这样的折锦实在太逗了，心底那点刁难的念头便升了起来。
　　
　　“我妹妹被你差点污了清白，你要怎么赔罪呢？”旋羽脸上仿佛凝了一层冰，那挡不住的寒气一直沁到折锦阵阵钝痛的骨头里。
　　
　　折锦一听“清白”两个字，脑子里就有点发懵。他也听说过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污了清白，就很难嫁出去了。自己这么一莽撞，要是叫转翎嫁不出去，那可成了自己的大罪过。那样的话，就是自己赔上再多的好话，也不成啊。
　　
　　“这……”折锦苦着脸在脑子飞快地搜索着以前钟娘讲过的类似故事，是怎么结尾的？好像有个什么娶了人家将功补过的。难道自己也要这样，折锦一急，脑子就乱，就脱口而出：“是不是要娶呢？”
　　
　　此话一出，正欣赏着折锦窘相的旋羽有点反应不过来，桃心脸上的肌肉僵了僵，倒是旁边传来一声恼怒的女声：“娶什么娶？你是存心笑话我么？”
　　
　　原来转翎自折锦从闺房逃了出去就胡乱擦洗了一番穿戴起来，走到门这里就听见折锦问的那句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还在为才子那家的事发愁呢，这小子居然冒出这种话来，不是特意寒碜自己的么？
　　
　　折锦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
　　
　　温姑娘看上去脸都气红了，她肯定会将自己狠狠痛骂一顿吧。要骂就骂吧，谁叫自己误入人家的闺房，看到人家沐浴呢。
　　
　　折锦猜得没错，转翎确实是想把这不识相的小子臭骂一顿，哪怕在哥哥面前失了淑女的风仪，事后还可能被他嘲笑，可转念一想，自己还有事要拜托折锦，若是现在把人家骂走，自己可就走投无路了，哥哥也帮不上忙。
　　
　　心下想定，脸还是红，但语气缓了不少：“算啦算啦，我看你就是刚才糊里糊涂进错了门，跑得也快，这个我就不追究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抱着双臂准备看场好戏的旋羽有点意外，他探究地打量了一下妹妹的神情，发现这丫头的眼珠转得过分活络，在想什么呢？她这一番话不止软绵绵的，还给人家搭了台子下，莫不是有求于人家？想到转翎不久前发的牢骚，他就明白了。不过，要是将希望寄托在这无名小子身上，是不是过于冒险了？照自己说，就这么放过折锦，太便宜他了。想到这里，他也不等折锦回答，就摆出兄长的架子来，慢悠悠道：“误闯了别人家还是要赔个罪吧，不然说出去，外人就当我们温家好欺负。”
　　
　　折锦本来找到了台阶要下，怎料旋羽会半途杀出来提条件。
　　
　　“那要怎么赔罪呢？”
　　
　　转翎先是一愣，后来也明白哥哥要出馊主意。按照哥哥那喜欢折腾的性子，折锦肯定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只能在心里给予适度的同情了。
　　
　　旋羽虽然嘴巴快，但是这具体的赔罪法他还没琢磨出来呢，当下他脑海里转了千百个念头，是叫这小子抱着面粉袋子绕着温家大宅跑上三四圈，还是学蛤蟆在院子里跳上一壶茶的时间，或者是一边踢毽子，一边说“我做错了”？每个主意想起来都挺不错啊！
　　
　　越琢磨越开心，最后连面上的冰层都滴滴答答融化了，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这副神色看得知底的转翎为折锦暗暗冒冷汗，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折锦还以为温大少爷的心情雨过天晴，不会再怎么为难自己呢。
　　
　　事实证明，转翎是对的，折锦是错的。
　　
　　旋羽说的赔罪方法就是：“我这里有三千根羽毛，你在三天内把它们都捡起来，一根都不能少。”说完，就跟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一个袋子来，解开袋口，里面满满一袋青色羽毛。
　　
　　“哥哥……”转翎预感不妙，就叫了一声，旋羽随即的一瞥令她不得不闭嘴，心里却是为折锦捏了一把汗。
　　
　　旋羽担心折锦不解，便好心解释道：“这些都是青鸟的羽毛，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别的鸟可没有这种羽毛。”说着，他拈出一根羽毛，让折锦看了看。那羽毛通体纯粹的青色，细细一看，竟无半点杂质，羽毛尖子微微朝向羽根，上面漾出一圈一圈彩虹般明亮的光泽，令人忍不住想抚摸抚摸。
　　
　　“这根给你留着，其余的——”他将羽毛递给折锦，说话间突然一抡袋子，那袋子里的羽毛像是摆脱了束缚的精灵，蜂拥着飞了出来。同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怪风，迅速托起这三千差一根羽毛，将它们吹向四面八方，眨眼之间，那些羽毛便在折锦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折锦一下子傻了眼，他还以为就是在这院子收集收集羽毛呢，哪里知道这羽毛散到看不见——自己可怎么找啊？这不是有点耍自己么？
　　
　　好像看出了折锦的心思，旋羽接着不慌不忙道：“若是觉得麻烦，不找也行，那边的铺子可就没法租给你们了。毕竟我妹妹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找回羽毛与铺子息息相关，折锦纵然再头痛，也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就在他准备点头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走了过来，叫住了折锦将要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