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经过这几个人的面试,折锦终于佩服起慕峦来,看来这位富家公子不仅有一个精于算计的脑子,还有一双犀利如鹰隼的眼睛。
于是,在慕峦鹰隼般的眼睛下,接下来前来店里应聘的人不是被挑出这里有毛病,便是指出那里有不是。比如有个人各方面都很好,只是那人认为每个月两百文的工钱太少,最少要两百五十文才合适。此要求被慕峦一口拒绝了,理由是铺子里只需要一般杂役,因此也只付一般水平的工钱。
20、第 20 章 。。。
有个人被拒绝的理由更加独特——居然是此人头发太乱太脏,而且挠头发是时候还挠出了不少头皮屑。折锦赶紧忍住自己无意中想摸头发的举动,心说这关于头发的理由虽然独特但不是很过分,那么那种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总该能进慕公子的法眼吧?然而,他还是想错了!有的人确实相当干净,头发丝一根不乱,下巴上没有半根胡子渣,双手粉白粉白,衣角平整,连鞋面上都是一尘不染,可还是被慕峦给请出了店门,理由便是太过干净,做不来又脏又苦的活。
旁观了半天,折锦再次疑惑了,这慕公子的眼光着实与众不同,他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伙计啊?难不成这帝都没几个人能满足他提出的条件?
眼看着太阳西沉,金红色的余晖洒进铺子里,折锦坐在板凳上打了个呵欠,这一天下来,招入伙计的人数居然为零!他估摸了一下时辰,应该快要做晚饭了。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去厨房,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店门口响起:“请问是这里招募伙计么?”
这声音听着很——嫩啊!折锦禁不住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才到自己胸部高的男孩扶着店门冲着店内张望。确实还只是个孩子,脑袋上覆盖着绒毛般的黑发,随意地束了个小辫。粉嫩的小脸,唇红齿白,双颊还挂着婴儿肥,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慕峦与折锦。这孩子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宝蓝色衫子,看样子似乎家境不错,怎么这么小就出来找活干?放在别的同龄孩子,这个时候还是爹娘疼爱的时候。折锦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难道这孩子双亲去世,是个孤儿,所以才不得不挣钱养活自己?想着想着,他便起了恻隐之心。看看店主的表情,虽然还没开口,但是好像对这个孩子很感兴趣呀。不成!我可不能叫这孩子来做劳碌命的伙计,就不等慕峦发话,自己迅速开了腔:“小弟弟,这铺子不招童工,你找错地方了。”
即使代替店主自作主张,折锦心中惴惴不安,他也不后悔说这句话。
那孩子似乎没觉察到折锦的好意,马上争辩道:“我不是小弟弟,我叫小圆,是来当伙计的!”
当伙计也轮不到你。折锦站起身过去,不由分说地揪住那小孩的细瘦胳膊将他往店外拉,“不管你叫小圆,还是小方,总之是个小。你还是回家做点别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受到了点打击,古耽简直冷得叫俺无语……计划中的古耽是不是要放在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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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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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那小孩的力气还真大,折锦竟然拉不动他。只见那倔强的孩子在折锦怀里使劲挣扎道:“我一点也不小,我会烧火做饭洗衣服……”
“个子还没有我高,还说不小?”折锦努力抓住那小孩挥舞的手臂道,“回家去,再吃几年饭过来吧。”来的十个人里八个人都说会烧火做饭洗衣服,我干嘛还要找一个孩子来做这些事?
那个叫小圆的孩子一边挣扎着,还一边冲着没吭声的慕峦可怜兮兮地叫道:“店主,我真的会做很多事,你不要赶我走嘛!”
“这不是赶你走,是不聘你来干活!”折锦赶紧反驳道,这孩子一脸被摧残的苦相,说得好像自己是恶人一样。他才不要被无辜冤枉呢!眼角的余光瞟见慕峦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说自己还是早些让这小孩回家才能避免被慕峦招做杂役的命运。
小孩叫了半天,见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任何有力支持,吐吐舌头,乖了下来,任由折锦将他拉到门外。
见小孩不哭不闹,折锦松了一口气,替他整了整被揉皱的衫子道:“乖,回去啦。”
小孩也不回话,只是笔直地站在地上,在渐渐暗下来的夕阳照耀下瘪着嘴巴可怜巴巴地盯着折锦。
折锦被这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他感觉自己的同情心在默默发酵,准备跟自己抗议怎么会如此冷酷地对待如此可爱的孩子。他往回走了三步,回头瞧瞧身后,那孩子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乌黑的眸子水汪汪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咳,我不能再看了,折锦在心里不断地警告自己,同情他就要让他回家,而不是招了他进店里做杂活。他可不愿意看见一个半大孩子每天一大早起来就跑到厨房里拿着吹火筒鼓着腮帮子生火做饭,到了时辰又抱着一堆脏衣服到水井边挥舞着棒槌洗衣裳。想想都觉得对一个孩子而言,干这么多杂活简直太辛苦了。
两只脚重新回到店里,面对一脸平静,翻阅着账本的慕峦,折锦对自己刚才的豪举半点底气都无:“慕公子,刚才那孩子做不来杂役,因此我才叫他走的……”
慕峦的嘴角微微上翘,碧绿的眼睛浮上一丝温暖的笑意。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招募伙计的决定权在我不在你,我还没说话,你就私自下决定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慕公子,这次是我替你下了决定,但是那孩子确实不能来铺子里。”折锦咬咬牙,语气硬了点,“以后你再做什么决定,我也不会说什么。”若是这位慕公子坚持己见,那么即使慕公子给了自己再好的条件,也帮了自己良多,他也不会在这里待下去。
“算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慕峦摆摆手,“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没人的话就把店门关了吧。”
店主让步,折锦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慕公子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跑到店门口随便一望,只有匆忙回家的路人,先前那纠缠着要当杂役的孩子也没了踪影。折锦的心放了下来,正准备转身回店,谁知移动的目光一下子瞟见蹲在店门侧边角落的孩子。
其实那孩子并不算太小,肯定过了总角,只是折锦见了比自己小的,心里总会多多少少起些怜悯之心。
此时那孩子蹲在一角,抱着双膝,垂着脑袋,眼睛盯着地上跑来跑去的蚂蚁,怎么看都有点孤苦伶仃的感觉,纵然折锦想硬下心来对他不理不睬也不可能了。
于是,折锦走过去,稍微弯下腰,柔声问道:“小弟弟,你怎么还不回家?”
暗红色的光芒照在小孩五官分明的脸庞上,打出雕刻般的阴影,尤其是那垂下的卷睫,好像一对轻柔却脆弱的羽毛。小孩低着头不理折锦,从绒毛似的头发中竖起的几根头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折锦看着看着,几乎就想在那小脑袋上抚弄几下,就像……很久之前自己遇见的那只小猫,柔软的皮毛,温暖的身躯,美妙的触感,来自体内那种轻柔而沉稳的喘息,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泛着水光,它有时会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折锦怀里,像婴儿一般渴望得到怜爱。
“喂,你摸我脑袋干嘛?”小孩不满地叫道,叫完就拍掉折锦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
折锦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之际,某只手情不自禁地抚摸起那一头黑色绒毛来了。他讪讪地回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小孩先是狐疑地打量着折锦,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开心地叫道:“你是不是要招我去铺子里,是不是?”
原来他误会了。折锦不得不急忙打消小孩的期待:“……不是。”说着,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别过头去。
“哦,不是……”小孩讷讷地重复着,脑袋埋得更低。
“你怎么还不回家?”这才是折锦最想问的问题。
小孩的声音闷闷的:“没有家……”
没有家?折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下句,这三个字绝大多数时候意味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不是双亲去世,无人收留,就是离家出走,无处容身。折锦的怜悯心开始泛滥,以至于他的表情比小孩的还要苦闷几分。在脑海里迅速联想了好几个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孤儿流浪记之后,折锦眼角潮湿,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对小孩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小孩先是不动,等折锦走了之后才将脑袋歪过来,望着半闭的店门,眨眨看似纯洁的大眼睛,撅起小嘴,心说目的还没达到呢,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就在他还在琢磨法子的时候,折锦已经飞跑进了厨房,将早上吃剩地两张烙饼在灶上热了热,又飞快地回到店门前,见那小孩乖乖地等着自己,便微笑着递过烙饼:“小弟弟,给你的。吃了之后回到……你之前待的地方吧。”
小孩哭丧着脸再次反驳:“我不是小弟弟,我叫小圆。”
“好吧,小圆,烙饼给你。天晚了,回去吧。”
小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热乎乎的烙饼揣在怀里,道了声谢,却不急着吃。小脑袋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折锦也不想催他了,自己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一咬牙,扭了头,几步走回店里,将店门闩上。
关了店门,铺子里一下子暗下来。折锦靠在门板上,望着店里昏暗的陈设,他的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见师父,没有遇见楠时哥哥,后来会不会也像这个孩子一样,四处漂泊无处安身?猛地恨起那个从未谋面的爹爹,怎么能如此无情地抛妻弃子?而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在为爹爹极力辩解,一定是出了什么无法预料的变故,才导致爹爹与妻儿无奈分别。可是,可是即使分别,过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来寻找自己的妻儿,而不是一点音信也无……
他顺着门板慢慢蹲□子,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是被抛弃的吗?自己是被抛弃的吗?他无声地啜泣着,脸埋在双手中,双肩轻微地颤抖。过了很久,他听见耳边有人轻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声音很熟悉,就是这些天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慕公子——算不上亲人的亲人。没有抬头,眼角已经感觉到了烛火摇曳的光明,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么?折锦心中徒然有了个想法,在慕公子这位并不亲近的人面前扮演一次娇气的小孩,就这样任性一下吧,在黑暗的角落里就这样一直哭到自己没有力气为止。
眼泪逐渐在手心中干涸,同时在脸上划出数道透明的痕迹,嘴角尝到一丝咸味,就像之前吃过的咸萝卜干,储存了很久,突然拿出来品尝,却是咸得无法下口,只好用很多很多水来泡,才能勉强咽得下去。
肩膀上传来掌心的温暖和一定的压力。折锦的心里奇异般地平静下来,他抬起头,朦胧泪眼中望见一双被烛光染过的碧绿色眸子,就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仿佛美丽的星辰蓦然坠入波光潋滟的碧水。烛光在微微流动的空气中颤抖,然后映入这泓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碧潭中。
周围很安静,连街上马车车轮滚动的骨碌声也小到听不见。折锦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在眨眼之间突然放大,热气喷上自己的面颊,嘴唇上碰到一点柔软而湿润的东西,进而有什么东西刺溜一下子滑进口腔。好像思想还来不及惊愕,便在懵然中接受了这个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的举动。
这与很久之前那个吻有什么不同?折锦说不出来,以前的那个吻到了现在只剩了些许模糊的痕迹,主动而青涩,猝然开始,猝然结束。短暂得仿佛划过天际的流星,闪耀过一瞬,便再也不见,纵然美丽,也只有一瞬。好似折锦能够拿出来的爱慕之情全部寄托在那个吻中,不久后便如那个吻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如今的吻却已经不能引发他心中任何超出理智的情绪。
只有茫然。
不过,好像难受的心情好了一点。
折锦稍微偏过头,睁大眼睛望着二人身侧的蜡烛,从那跳动的烛心中淌出好多白色的烛泪,凝固在烛身上,凝固了,却还在不停地淌着,一直流到烛台上,仿佛要将那小小的烛台包裹起来。他脑袋发懵就那么一下,脸红什么的更是没有。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推了推,拥住折锦的手臂放开,慕峦拉开彼此的距离,默默地凝视着折锦沉静的脸,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反而是折锦首先开了口:“慕公子,今天的晚饭还没有准备,我这就去厨房。”说完,坦然擦去嘴角的银丝,扶着门板站起身来,步子稳稳地从慕峦身边走了过去。
慕峦拿起烛台,凝固的烛泪留了点温热,他的指甲深深地嵌进白色的烛泪中,紧接着便有细微的碎裂声传入耳畔。烛光跳跃着,金色的光线在脸上半明半昧,勾勒出一丝失落的轮廓。
而在厨房里忙碌的折锦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想都不想,淘了点米蒸了。又快速地将一些菜叶择过,用清水洗洗切了,放入锅中翻炒。折锦做糕饼不错,可是做饭却是差了许多,只会做点简单的炒青菜之类。幸好慕峦也不挑食,让折锦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样在人家眉头都不皱地吃下自己做的清淡无味的饭菜时,折锦内心的愧疚之情便少了许多。
要是慕峦带着下人也好,像他这种大家公子,身边的下人肯定什么都会做,做做饭菜更是不在话下吧。可是慕峦身边却是一个下人都没带,只身一人来到帝都。当初折锦问了几句。慕峦说是自己出门历练,不方便带着仆役。不过历练归历练,做饭之类的杂活再怎么样也轮不上富家公子来插手。因此这些活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折锦头上。如今铺子即将开张,新伙计也要来这店里,折锦的杂活便能减少许多。
晚饭还是在厨房里吃。二人都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好似那事根本没有存在过。吃饭的气氛跟前几晚一样——平静之极。
一盘炒青菜,一盘炒萝卜丝。炒青菜依然淡得好比水煮,萝卜丝切得细倒是很细,可是好像盐给多了。折锦吃了一口,蹙起眉头,觉得这萝卜丝可以直接晒干存起来做咸菜。愧疚感开始上升,折锦偷偷瞥了一眼细嚼慢咽的慕峦,清俊的面孔上沉静如水,碧眸掩映在浓密的睫毛之后——看不到对方任何的不满。不过他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声:“慕公子,这饭菜是不是不太可口?”
以前一直以为“慕公子”这个称呼是出于折锦的礼貌与羞涩,如今听在耳朵里却是毫无余地表明了他与自己的距离,客气而生疏。心头蓦然刺痛,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慕峦不动声色道:“确实不怎么可口。”
不怎么可口应该等于很难吃吧,折锦扯扯嘴角,一时之间窘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人家,简直恨不得将脑袋埋在吃了一半米饭的饭碗里。
“那……那要不要我重新放回锅里炒一下?”
也许补救一下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叫愧疚感减轻几分。
慕峦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不带情绪地说道:“还是算了,凑合着也能吃得下。”
这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