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应该懂得的世事,竟是用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深深刻在骨血当中,“顾大哥……那我的养母……她现在还好吗?”
“我去年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睦洲的富户,如今日子过得还不错。”
“如今我的父母已经魂兮西去,而她抛弃了我居然还可以这般悠然的过日子,她凭什么……”顾惜云将云深的外衣撕扯出一个大口子,停下来看了云深一眼,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让他不要恨自己的养母?他原本可以跟着养母一辈子过太平安稳的日子也许至死都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也许永远都不用承担这份沉重的命运。
而如今,却要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受尽折磨,要他怎么能不恨那个女人。
“云深,如今你还有我,有了父母,我们都如此爱着你。我知道你在外吃了很多苦,被很多人欺骗我,云深,顾大哥永远都是你的顾大哥,从今以后都会陪在你的身边,请你慢慢地尝试着相信我好吗?”顾惜云手臂的力量让云深逐渐安静下来,就如同他离开江州的时候跟师兄所说的一样,对于养母,他感激她将自己养大,他恨她将自己抛弃,他心中的感激和憎恨有着同等的分量,所以他不会继续恨她,也不会再有机会不会再想见到那个女人,如今她终于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富庶太平的日子,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况且,他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心态面对她,“我们离开京城,离开朝乾国,我们去塞北皇朝,我们回到你父母亲生长的库勒草原,我们永远远离那些纷争好不好?”
“顾大哥,我已经步入命运了,从一开始进入戏楼就已经注定无法逃离泥潭,如今我终于看明白了,我必须和那些人抗争,我与那些人的纠缠,至死方休,我若想活着,那么我就必须加入战局,我不能再逃避了。”推开顾惜云的双臂,云深站起身来,严肃地看着他,双眸中的坚定让他有些震惊,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他与那个时候在宫中小心翼翼需要他时时保护的云深再不一样了,这样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才发现这个孩子又长高了那么多,结实了那么多,越发有哥哥年轻时的影子了,果然是父子,竟然冥冥之中却也选择了同样的路,哥哥为了他挚爱的女人受尽苦楚甚至不惜丧命,而云深呢,这个看似脆弱的孩子,竟然为了爱情这般不顾一切,都是疯子……
“云深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不要再靠近皇宫了,不到一年的宫廷生活还没有让你明白吗,皇宫是这世界上最无情最可怕的地方,你……”
“顾大哥,你错了,对于我来讲,这个世界都是可怕的,有人的地方就是地狱,人心才是最最可怕的。”这世上最难猜的莫过于人心,他怎么也不会料到雪夜中收留自己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将自己带入命运圈套的罪魁祸首,他也不会料到在自己失去记忆的时候最恨的那个人竟然会让他爱得如此执迷,他更不会料到那个自己挚爱的人,如今正抱着一个与自己有**成相似的人对他赶尽杀绝,他也不会料到自己尝试着相信人性本善最终竟然反过头来被所有人欺骗。
如今,心上有个洞,再也填不满。
“好,那么云深你究竟有什么计划,我如今好不容易才认回你,我真的不想让你再去冒险了。”云深静默不语地看着顾惜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相信这个自称是自己叔父的人。
“证明给我看。”顾惜云诧异地看着云深眼里的冷漠,“证明给我看你会与我共同进退!证明给我看你值得我信任!证明给我看!用你的生命想我证明!”说罢,云深从衣袖中掏出一只银色的甲壳虫,放在掌心,摊开在顾惜云面前,“这是青灵子,以吞噬人心为食,若你欺骗我,背叛我,顷刻间你便会命丧黄泉。”
“云深你想让我怎么做?”顾惜云心中并无气恼,坦然地笑了,开口问道。
“摊开你的衣服。”云深将青灵子放在掌心,走向顾惜云,将手靠近他裸露的胸膛,那只青灵子便如同一道寒光一般瞬间钻入他的皮肤消失不见了,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在胸前化为一点黑痣,“青灵子也是通灵之物,他日我若想找你,你便能够第一时间感知。”
青灵子是昆西族的宝物,这种每年只生产两次,每次只产一子的生物极为珍贵,他也是在昆西族秘术当中读到的。
“这么说,你果真是要为了皇上再次入宫?”他已经问了不止一次这个问题,云深的沉默切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是,这世上如今能够帮到他的人也只有我了,关于晚迳,如今我对他当初接近我的动机还有如今慕容御疆的表现都产生了怀疑,当时在城门下我交给你的那个令牌是当时我离宫的时候皇上给我的,他不可能不认得,如果说他对我的冷漠是因为爱上了晚迳,那么我宁愿相信他的反常是因为他被晚迳抓住了什么把柄,或者说,晚迳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如今他是当朝唯一的男妃,是皇上最近身的人,而你却是个通缉要犯,就算你想调查,现在恐怕你连这林子都出不了。”
顾惜云的顾虑他明白,但是正是因为如今外面局势动荡,如今成亲王的军队已经进入了睦洲城,或者他能借此空档做些什么。
☆、92、毒王黑蝎
“所以我要顾大哥帮我一个忙。”说着,云深将胸前装有羊奶玉的绣囊取下来,从中取出那块玉,如今两块羊奶玉连接成了一块太极八卦图。
云深顿了顿,魔怔了一般伸出手去想要将拿了两块玉石分开。
“云深,你做什么,你这样硬来怎么可能……”话音未落,两块玉石神奇般地应声分开,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条紫色的丝线自言自语般地说,“当年他将此物送与我的时候我还只有十岁,如今四年都过去了。”
然后只是将羊奶玉交到顾惜云手中,环顾了一下四周,拉着顾惜云走到沼泽地前面,“顾大哥,你能越过这片沼泽对吧?”
说罢,利落地飞身而去,轻巧落在沼泽旁边的空地上,从怀中掏出打火石,一把熊熊烈火点燃了空地旁的野草,火势越来越迅猛,云深这才飞身回到顾惜云面前,对着惊讶的他说道,“顾大哥,你将这件衣服和这块玉交给慕容御疆,就说你在沼泽地旁的枝桠上找到了这件衣服,然后在发现正在挣扎着想要上岸的我,便追了上来,但是空地上都是荆棘丛,你为了避免麻烦,便一把火烧了整片荆棘丛,然后在一片灰烬中找到了这块被遗留下来的玉石。你替我看看那两人的反应,我要印证一下我的猜测。”
“印证什么?”羊奶玉圆润的轮廓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缺口,仿佛刚才他所见到的太极图样只是一瞬间的幻象一般,眼角悄悄瞥向云深,他只是看着手中的那块玉石愣了片刻随即便将玉石用锦帕包好收进怀中。
“你只管将玉石交予他便是了。”
“云深你……”话未说完便以一声叹息收场,他虽知道让此时的云深再次相信一个人也许难如登天,但是却还是抑制不了心中的失落,笑着抚摸着云深脸部消瘦的轮廓,“那云深你日后怎样打算。”
“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浅笑涟涟,“顾大哥不用担心我了,我现在会照顾好自己的,过些日子等到风头过了,我自会与你联系。”
说罢转身便消失在夜色当中,只留下顾惜云孤身一人,抚摸着胸口那颗黑痣的位置,看着云深离去的方向,他就走的那般决然,他还是称他为顾大哥,他还是未曾承认自己是他的叔父,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
顾惜云打理好衣衫,苦笑一声,飞身赶回宫中。
冷月孤影,独自坐在房顶看着清冷的月色,忽然耳边划过一个幽然的声音,一点点将自己的思绪便的模糊,眼前的一些都变的恍惚起来,眼前猛地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耳边回荡着水滴滴落的声音,身子仿佛变成了一抹飘然的魂魄游荡在空中,周围清冷的空旷,猛然,眼前白龙闪过,一阵咆哮的龙吟在耳边叫嚣,那威震的声音引得云深不禁捂住耳朵,霎时从昏迷中醒来。
额上已是一头冷汗,待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时,他猛地向后一缩,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抽出一把弯刀警惕地对着眼前的两人。
“云深……”期盼着这一天已经不知道多久了,看着云深活生生得站在自己面前,张瑞竟然激动得语不成声。
“你们不要过来。”张瑞刚向前迈了一步,云深的刀剑已经冷酷相对,“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纳兰海瑞呢,他在哪里,你们究竟想要怎样?!”
“孩子,这里只有我二人,我只是想帮你。”云深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额上的那只黑蝎提醒着他这个看似和蔼的老者正是多少年来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王黑蝎。
“你怎么……”他依稀的记忆中关于当年在药王谷的那些记忆残片,似乎隐约记得眼前这个老者本该是个已故之人,为何会如此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是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山洞之中,这一切诡异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怎么你觉得我这个老人家应该已经到了入土的年纪啊?”黑蝎笑了笑,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了一下云深右脸的伤口,“瑞儿,你说你的化腐祛瘀膏也无法去除他右脸的伤疤是吗?”
“你们要做什么?”黑蝎身上有种让云深感觉非常怪异的气息,仿佛体内有一种力量或者说另外一个灵魂在蠢蠢欲动,总是让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个夜夜都会重复的梦中那些模糊的笑容,那个偌大的殿宇。
身子忽然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吸盘吸引一般,身子飞快地移向黑蝎,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他一双枯枝一般的手牢牢钳住,动弹不得,紧接着身上的衣服被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身后的图腾,云深倒抽一口冷气,拼命地挣扎着,身后的图腾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是唯一会要他性命的东西。
“孩子,睡吧,睡吧,一觉醒来之后你一生所有的伤痛便统统不再了。”黑蝎的呢喃仿佛是一道催眠咒一般,一阵困倦席卷了云深全身的每个角落,身体仿佛是浸泡在一种粘稠的液体当中,浑身被疯狂的还早纠缠着,后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烧,那种刺痛就如同记忆中那般,灵魂像是被人硬生生抽离了去,一阵混沌,霎时间,自己奇迹般地再次站在了那座睡梦中的纯白色大殿门前。
他拼命地冲进那道大门,他要将那些人的面孔一一看清楚,他受够了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要知道自己的一切,他要知道他背负着这种命运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拯救那些衰落的古老民族,他不甘心他生来就是一种被人利用的工具。
然而他越是想着那道门跑去,那道门便离他越来越远,甚至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他绝望的吼声也淹没在那一抹纯白色当中,悄无声息,忽然他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仿佛是落入了一团棉花一般,被一个怀抱牢牢接住,身后似乎站着一个人,他从后面将自己圈在怀中,下颚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之上,一个清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情人间暧昧的呢喃,“白龙啊白龙……”
☆、94、西罗城
他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个陌生的自我,如今的他已经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得了,曾经那个单纯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这个世界越发地让他不信任,而这份不信任正在煎熬着他的每一天。
之间触及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折断了这张逐渐变得陌生的脸,微微阖上双眼,仰起头来,夏夜的暖风轻抚过脸颊,云深逐渐放松了身心到头躺在草地上,手不自觉抚上胸前的羊奶玉,心里出奇的平静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畔,仿佛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滑过云深的侧脸,一个云朵一般飘然的轻吻紫色长衫霎时遮满了上方的天空,那是一张他看不清的笑脸,“白龙……白龙……”
“你究竟是谁……”云深试图伸出双手抓住那人飞扬的衣袂,紫色的衣摆,他试图将这张温和的脸看清楚。
“也许你终究无法改变这既定的命运,但是你却可以选择以怎样的方式活着,快乐或是痛苦均是来源于自己的选择……”
一滴眼泪募得落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选择什么,他不得已选择了背负着自己的命运,他无可奈何地选择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他的无可奈何,所有人的欺骗都让他前所未有的痛苦着,他还可以选择快乐吗,过去那种虽然一无所有却安定快了单纯的生活似乎已经离自己好远好远了。
“白龙……别哭……”恍然间那个身影顿时消失不见,云深惊叫着想要将他拉住,却动弹不得,他越是伸出手去,那人便越走越远。
“别走?!”猛地醒来,仿佛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一样,头顶上是一轮浅浅的圆月,天边已经开始泛起微微的青白色,周围寂静无人,刚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梦,“原来是梦……”
收不自己抚上脸颊,他残留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脸颊,一切那样逼真。
“我还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吗?”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满眼尽是苦涩,“我最爱的那人如今在别人的怀中,我所相信的所有人如今都想要我的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状要我如何选择啊。”
手不禁紧握胸前的玉石,目光恍然变得狠利,或者他从来都无可选择,因为眼前的路只有一条,只有除掉所有想要他命的人,他才能保住所爱之人,在婧侉族村中的那些年,那些顶着最新刺骨痛苦拼命努力挣扎的自己不知早就下定了决心吗,或者他始终无法向肖湛那样无情,他也从不向害任何人,但是那些执意与他为敌的人,他只能将他们一一除去,这便是摆在他面前唯一的路。
现在问题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回到了在戏楼初见那个与自己有七八成相似的少年身上,他脸上的微笑,他的衣着举止,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刻意模仿,他有着自己所拥有的几乎所有的特质,他甚至抢走了他自小呆在身边的长命锁,甚至还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刺青,昆穆究竟在做着什么样的打算,在自己入宫的那些年间,昆穆,沈炎还有晚迳之间又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他必须回到戏楼去一趟,好好搞搞清楚这个晚迳的来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繁华的烟柳巷子似乎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里看不到一丝霍乱的痕迹,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一切都还是太平景象,云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是,但却还是选择住在这里,
忽然腰间的金铃子发出尖锐的声音,连带着那个瓶子一起在腰间剧烈摇晃着,心忽然一沉,这只金铃子是他走的时候与孟广和纳苏取得联系留下的一只金铃子,他们出事了……
顾不得多加思索,披上还是潮湿着的衣服边焦急地往西罗城赶去,这两人选择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落脚,想必也是做了一番挣扎,这所向来以鬼城著称的城市位于三国交界之处,是众多国家争夺的要塞之地,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正式因为地理位置如此有争议,所以三国为了保持和平相处,此处也是历来最为安全之地,这个地方有着来自于各个国家的不同人种,文化习俗也是多种多样的,向来都是隐姓埋名的好地方。
西罗城距离江州的距离并不远,只不过是个各大毒枭出没的地方,所以朝乾国的百姓有一个口口相传的童谣,“少小离家白发回,西罗城楼影坠坠,二郎远行不向西,好女不嫁外乡郎。”
“客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