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起袖子胡乱在云深脸上抹了一把,看着那簌簌而落的泪水,一阵心烦意乱,皱了皱眉头眉头径直走到床边躺下闭目养神。
哭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心里的那些伤心早已经不翼而飞,一个人哭着也觉得无聊了些,悄悄斜着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奇云,闷闷地坐在桌前。
“不哭了?”斜眼瞥了一眼云深,利索地起身,一把拉起云深就往外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啊?”
“云深?你去哪?”刚出了门,就碰见拉着晚径正在往楼上走的沈炎,奇云看都不看那二人,轻飘飘地说了句“出去转转”然后就拉着云深匆匆离开琼瑛戏楼。
沈炎追了出去,跟在两人后面大喊,“云深……今晚平老大人报了场,云深要不要回来唱一场?”
云深刚打算开口回绝,便被奇云抢了先,“别等我们了,我们不回来吃饭了。”
呼啸的风,带着阵阵杜桃花清香刮过云深的脸颊,周围的景色仿佛是一道道历史的划痕,仿佛穿梭在岁月当中一样,有种如此清冷有如此漫长的感觉,眼前的人,一时间看愣了,他不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那脸上诡异的微笑总是让他不寒而栗,而每次他的手足无措却又让人忍俊不禁。
“奇云大哥……”话语一出,很快便淹没在了呼啸而过的风中,“我开始想要好好了解你了……”
“你说什么……”皱着眉头,将落在后面的云深抱进怀中,左手紧紧扣住他的腰,妖艳地一笑,“抓紧了我,我让你体验一下我的速度……”
霎时间奇云那双桃花眼中闪烁的丝丝红光让云深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腾空了起来,两个人以几块的速度向郊外奔去,奇云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可怕,眼中的红光越来越明显,
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奇云大哥……你……”
“云,你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吗?”嘴角以可怕的弧度深深裂开,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我最喜欢了,还有这呼啸的风,就如同刀剑一般划过皮肤……”
“奇云大哥……你怎么了……你……”因为两人停留在半空中,云深并不敢撒手,他感觉那个胸膛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得让他可怕,脑子混沌着竟然紧紧环抱住奇云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奇云大哥……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害怕……”
“云……云深……”如同奇迹一般,奇云眼眸的红光随着云深的那一声低低的呢喃消失殆尽,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云深抬起头去,奇云眼中的红光已然消失,快得让他以为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云深你看……”
猛然回神,云深惊讶地转身环视四周,两人停在了一个极高的悬崖之上,四周青葱翠绿,漫山遍野开着桃花,如同仙境一般,烟雾缭绕,“怎么会……我自小在江州长大……从不知道江州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这里有我很多的回忆……”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话语间没了那份轻佻,这样的奇云让云深觉得格外亲切,“怎么了?看我看得入迷了?小心别对我动了心。”
“你……”轻咬下唇,这般看着他,不觉扑哧一笑,“奇云大哥……我忽然觉得你与瑞哥真不愧为师兄弟,脸说话时的神态语调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我更要提防你了,你不要因为我的如此魅力而对我痴情,这样我就对不起师弟了。”侧过脸看着云深那张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神采,心里放心了很多,但是很快又涌起了一阵悲哀,“云深,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浑身一怔,他笑了,都不记得是有多久没有开口笑过了。看着他,慕容御疆的脸不禁浮现在眼前,“奇云大哥……皇上他……为什么会放你出宫?”
“云深你为什么总要痴缠于这个问题上,我们都出宫了,这不好吗?”
“可是……皇上他……一个人在宫中。”奇云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云深……你可别忘了,他是想要杀害你瑞哥的凶手……”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看着奇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顾惜云和慕容御疆的顶住,硬生生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他只是心中有太多的不解难以得到答案,既然皇上有意杀了瑞哥,为什么在瑞哥的师兄奇云大哥入宫,他却着意放他二人出宫,而没有斩草除根,。如果他的身份真的如同慕容御疆所说,那么他怎么可能如此便放他出宫去,在外面流离颠簸。
☆、57、恍若仙境
“云深,你欲言又止,究竟是不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云深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榕树下,奇云走上前去,抓住云深的肩膀强迫他对着自己的眼睛,笑容狰狞可怕,双目红光微现,“云深,告诉我……究竟慕容御疆或者是什么人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情?”
每次奇云这般目露红光都让云深觉得着实可怕,只要对上那一堆噩梦一般的瞳孔,就觉得似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陈潭一般,浑身被水藻紧紧缠住,他鬼魅的声音时隐时现仿佛要逼迫他将他心中全部的秘密都告知他一般,“你要做什么?”
毫不客气地推开眼前痴缠的人,皱着眉头躲到一边。
奇云愣了。云深,你是第一个总能够在我这双瞳孔之下逃走的人,连我们的移情之术在你身上都会随着时光一点点消失。云深,看来是我低估你身上的本事了。
“你这珊瑚手串是哪里来的,看起来挺别致的。”提起云深纤细的手腕,反反复复打量了一番。
“是从前皇后娘娘送给我的。”云深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好看而已。”奇云轻笑一声,抖了抖身上的衣衫,这片地方地处高处,霜露极重,只是片刻衣袖上就已经落满了寒霜,随便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来,看着蔚蓝的天空,“这里的天空蓝得如此美好,就和童年里记忆中一样。”
“你记忆中?”抬头望了望,他不明白奇云究竟在看什么,便找了个他身边不远的位置躺了下来,天空的蔚蓝和开阔尽收眼底,心里放松了不少。
“云深,你张开双臂,看着头顶那份透明得蔚蓝的天空,感觉像不像是在天空中翱翔?”两人同时转过头,四目相对,空气凝固成微妙的模样,两人之间静默无语,奇云扬起一抹笑意,转过头去,“云深,若是有一天,我飞身成仙,一定找个无有世仇打扰的地方让你和师弟相守白头。”
“什么飞身成仙?”
“没什么?我想说……你不觉得飞身成仙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吗?”双目阖上,深吸一口气,青草的方向混杂着霜露的味道传入鼻尖,一时间感觉如此奇妙。
“成仙有什么好的,你没听过吗,只羡鸳鸯不羡仙,找个人相守百年然后一起入土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那么你最想和谁相守百年?”
“我当然是……”冷不丁眼前浮现出慕容御疆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烦一阵心痛。云深猛地摇了摇头,想将那张面孔驱逐出去。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想着,如今已经几日过去了,那人未传来任何消息,也未曾来寻过自己,想着想着心里便觉得一阵冷清寂寞。
“你在想慕容御疆对不对你?”
“我没有!”人一怔,随即尴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避开奇云的目光,“你怎能直呼皇上名姓呢?”
“哈哈,这天高皇帝远的,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罢,在衣袖中摸索了一阵,将一个酒袋丢给云深,“给,你师兄说你喜欢喝桃花酒,我去给你打了一些来。”
“谢谢……”悄悄看着他身边双眼微阖的奇云,云深一时间竟有些感动,一直以来自己都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无论是从前的瑞哥,青溪,慕容御疆,顾大哥,还是如今的奇云大哥,他们都是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自己,无论他身处什么样的险境,都总是有贵人相助,帮自己脱离险境,但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自己没用。
从前,在没入宫以前,他在戏楼中呆了这么多年,见了如此多的达官贵人,他以为自己摸清了这些富贵人家的脾气和秉性,他以为他的失去换来了他的成熟和城府,却没想到入宫之后,自己就如同白纸一张,就那样摊开在众人面前,有人要来害他,他却只能这般眼睁睁看着。
“云深,你记住,我们能救你一次两次,却无法次次救你,为了师弟,你也要好好抱住你自己的性命,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本有多少人等待着取你性命。”奇云的双眼忽然睁开,直勾勾看着云深,忽然戏谑地一笑,“也许我也是个想要你性命的人呢。”
那人脸上的表情,他看不懂,只觉得他愈发变得高深莫测了。
“奇云大哥,你觉得墓该修在什么地方?”天空中的云彩仿佛在一点点移动,不断变换着形状和样子,云深看得饶有兴致。
“云深,你为什么要相信我,为什么要如此轻易地同我离开皇宫?”顿而坐起身子,衣袖上沾染了绿色,奇云转身压在云深身上,将他框在手臂当中,但见云深不怒,不躲,不怕,那副平淡淡的样子与那时在宫中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唐突脆弱的样子大不相同,“说,你到底是不是云深。”
“你说什么梦话,一定要我殒身在那宫墙之中你才肯相信我是云深是吗?”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如此暧昧,还未眨眼,奇云的吻已经压了下来。那鲜艳小巧的红唇让奇云一时难自抑,他原本以为以云深的脾气定然会给他一巴掌,哪知云深非但不躲,反而伸出手去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抚摸上去,云深的主动让奇云一怔,随即触电般地起身。
“你怎么……”
“我若是用力反抗你会这般轻易地放过我?”云深的笑容看着如此单纯,“奇云大哥,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曾经为了这一番繁华景象如此努力过,只是时光荏苒,再回首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像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雪地当中,就像当初我进戏楼的时候那样,苍茫的雪原上,只有母亲牵着我的手,再后来,她就离开了,最后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就看着雪一篇一篇飘落,然后渐渐地堆积成山厚厚一片,茫茫无际,你知道吗?江州的雪像梨花一般清甜。像桃花一般纯洁美好……”
说着说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滴落进苍翠的草丛,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58、梨花巷陌
“哭什么。”奇云皱着眉头,将云深脸颊的两道泪痕揩去。动作生硬得紧,脸上也是一脸严肃,看着这样的奇云,云深竟然破涕为笑。
“看样子奇云大哥也是个不谙世事的人。”拉起奇云的袖子就往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看着奇云一脸嫌弃的样子,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一看奇云大哥就知道没经历过情爱,一见人家哭就顿时慌了手脚,没了主意。”
奇云看着云深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脸上一阵燥红,尴尬地说,“谁说的,我可是云水人家的常客,只不过……只不过就没见过想你这般哭哭啼啼的男孩子……”
“你也说了,我还是个男孩子……哭一哭又怎么了……”两人就这般调笑着对方,一时间两人都未注意到此时的彼此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只是,往往最能够让彼此开心的那个人,都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最终那个让你爱到执迷不悟的人,一定会是能让你痛到撕心裂肺的人。
“奇云大哥,我还能来这里吗?”云深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过,这里倒是我童年的秘密基地,是最能让我放松的地方,这些日子看着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怕我还没把你送还到师弟手里,你就抑郁成疾了,到时候师弟可是要责怪我的,所以啊,我就想着或许把你带到这里来,你也会开心许多。”邪魅一笑,将云深一把拉近,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肩头,“怎么样,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云深此时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人觉得不再像是那般抑郁了,“我现在开心多了,谢谢你,奇云大哥。”
“行了,既然你开心了,我们就回去吧,你饿了吗?要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从上面固定住云深的头,将他转向自己。
“我带你去逛逛,有好些地方都是我经常去的。”云深此时快乐的样子才真正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云深你可别忘了,我小时候也在江州住过一些时日,对这里也很了解啊。这样吧,我们来场比赛,看看我们谁说出的好玩的地方更多怎么样?”
“好啊,那我们先说好,输了的人要怎么样?”听见奇云的建议,云深立马来了精神。
“云深知道江州的冰粉吧?谁要是输了,就罚他一口气吃下一整晚冰粉,怎么样?”
“就这么说定了,拉钩。”兴冲冲地向着奇云伸出小指,见奇云脸上的表情如此呆愣,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勾住了他的小指,兴冲冲地念着那儿时常常听到的童谣。
这样的场景是有多久不见了,从他跟着男人一起闯荡,走遍了整片大陆,走过了多少个国家,失去了父母,离开了最爱的师弟,忘记了什么叫做情,忘记了该怎么哭,也忘记了该怎么爱,他以为这辈子,他也许再想不起那些童年的快乐,但是云深却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那么……我们……出发……”
话音刚落,云深拉着奇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两个人的衣袂在空中飘飞,痴缠,如此好看。
“哇,原来那棵树还在啊。”云深拉着奇云在一个院墙旁边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是摆放了写破旧的桌椅,抬头之间一棵梨树越墙而出。开满了那种洁白小巧的花朵,每一瓣花叶都那样精致,“奇云大哥,这里是我从前最爱来的地方了,春天的时候就爬上墙头摘下慢慢一捧梨花,晒干了回去泡茶喝,做梨花糕吃,那种清甜的味道我至今都难以忘记;等到秋天,我就和师兄弟们一起爬上墙头摘梨子吃,呵呵,有好几次都差一点被这家的主人抓到一顿好打呢。”
云深开心地拉着奇云说东说西的,然后一路小跑将胡同角落的那些桌椅板凳推过来,“奇云大哥,你扶我一下,我上去摘梨花你在下面接着啊。”说罢利索地爬了上去,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一样,他就这样跨坐在墙上,费劲地伸出手去扯下头顶的梨花枝,奇云呆呆地带起头,看着微笑着的云深,看着他脸颊旁那个浅浅的梨涡,还有那抖落一地,如同梨花雨一般飘然而落的小小梨花,美得让人窒息。
“你在做什么?”看着下面的奇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上面的云深急了起来,大吼一声,这才将走神的奇云拽了回来。
“哦。”狼狈地收回目光,赶忙将下摆撑起一个弧度,接着那些飘落的梨花,抱了满怀都是。
云深站在奇云对面,开心地拨弄着他怀里的梨花,开心地抬起头来,“奇云大哥,你知道吗,这花啊,用盐水一泡,然后清洗干净,放在簸箕里面晒干就能拿去泡水喝了,奇云大哥,等会回去。我给你做梨花糕吃吧,很好吃的,从前昆穆师傅在的时候,就最喜欢吃我做……”
忽然,话语戛然而止,想着那个已经不在的人,仿佛被人硬生生从天堂拉进了地狱一般,那些被他暂时抛之脑后的不愉快,通通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疯狂地冲进他的大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好啊,你说的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