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云深张开双眼,看着周围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场景,目光滑过雕梁画柱,落在慕容御疆身上,张瑞浑身鲜血淋漓坠入深渊的画面轰的一声回到脑海当中,他抱着自己的肩膀,尖叫着向后退去。
“云深……云深……别怕……是我啊,我是慕容御疆……还记得吗?”刻意将与其放轻,也不再自称朕,此刻的云深是极为脆弱的,经不起任何一点刺激,奈何他心里万分焦急,脸上也得表露出温和的表情。
“不……你杀了瑞哥……你杀了……杀了……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手轻轻放开,叹了口气,看着像是刺猬一样浑身尖锐的云深,除了离开,让他平静下来,他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39、心迹似水水无痕
“皇上……”一声温婉的轻呼拉回了慕容御疆的遐思,回过头去,看着款款而来的皇后,勉强一笑。
莲子羹的温吞的香气钻入鼻腔,让他紧绷的心弦放松了许多。
“柔儿怎么来了?”话音未落,柔荑般纤弱的双手将他粗糙的手握在手心,皇后并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将慕容御疆轻轻揽入怀中,如同安慰一个手上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慕容御疆的后脑。
头靠在那个纤弱的肩膀上,微微怔了一下,心底里的那片柔软被狠狠戳痛,右臂紧紧将眼前之人紧紧搂住,“皇上的痛苦柔儿都懂,所以,在柔儿面前,皇上还是那个皇上,从来未曾改变。”
“柔儿……”鹅黄色的裙摆被夜风微微吹起,如同波浪一般翻涌着,“朕这辈子负了多少人,朕也对不起你。”
皇后的眼中始终带着那样淡然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让人觉有种的温暖,在她的心中,慕容御疆始终都是那个孩提时代挡在她前面大男孩儿,奈何时间再何等匆匆,也带不走她心中的那份美好,她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配得上他的姑娘,她跟着师傅学习琴棋书画,她跟着父亲熟读兵法,终于她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温婉动人的女子,终于,她以皇后的身份站在了他的身旁。
“柔儿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陪在皇上身边,无论上天入地,永远相随,在皇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只是,柔儿就静静地站在皇上身后,待皇上疲倦的时候,臣妾就做皇上永远的依靠和肩膀,臣妾不求皇上等同的回报,只求皇上能够幸福安然地生活。”皇后赫拉氏敏柔,是赫拉将军的第三个女儿,自小当作掌上明珠,能文能武,温婉动人,然而赫拉氏自幼身体不好,曾一次险些丧命,被一个癞头和尚所救,给了个保命的方子,每年腊月寒梅晒干贮藏,每日泡水来喝,因此赫拉氏自幼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梅的冷香,一度以此闻名天下。
“柔儿,谢谢你。”清冽的香传入鼻腔,慕容御疆缓缓放开怀中的之人,笑得那般疲惫。
“皇上用一些这莲子羹吧,臣妾亲自烹的,从前皇上只要吃了臣妾烹的莲子羹定能够安然而睡。”皇后将那翠**滴的翡翠碗端到慕容御疆面前,将盖子打开,莲叶的清香顿时温暖了清冷的上书房。
“柔儿总是能够让朕如此安心。”尽管此刻心中并不安稳,但是看着皇后,却仍旧觉得心疼不已,如今自幼与他一同长大的人都已经纷纷离去,如今只剩下了柔儿还是陪在自己的身边。
“皇上不必再忧心了,皇上的心思,臣妾懂得,臣妾会常常去陪伴云深那孩子,臣妾觉得和他极为有缘,他在宫中并无其他人陪同,臣妾也好跟他做个伴。”忽然皇后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慕容御疆那双深紫色好看的眸子,咬了咬下嘴唇,“父亲曾跟臣妾提过,如今朝中的大臣均对云深那孩子有些说法,大家都是议论纷纷,皇上您当初只是将云深作为客人请进宫来留住,并未许诺给那孩子任何身份,就算皇上疼爱云深,不顾及群臣们的说法,但是您可得顾惜云深那孩子啊,一个人孤零零的又还是个孩子,怎么承受得了如此的闲言碎语,臣妾想,等着云深的身子好了,还是让戏楼的师傅将云深接回去,或者送回成亲王那里去。”
慕容御疆双眼看着皇后的眼睛,那双晶亮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意思阴霾,他只是叹了口气,“朕不能将云深送回去。”
“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多去陪陪他的。”面色仍旧温和,衣袖中的双手却狠狠攥着,莞尔一笑,轻轻坐在慕容御疆怀中,“皇上,今夜,臣妾留下来陪皇上吧。”
“柔儿……朕……”
“皇上自登基以来,进入后宫的次数就寥寥无几,皇上可知道外面的大臣们早就在议论纷纷了,如今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了,只是始终未有子嗣,皇上待云深好,臣妾并不吃味,只是皇上也要替皇家考虑一下啊。”
皇后的语气极为柔和,但是那字字的分量却着实不轻,一字一句都道出了重点,逼得慕容御疆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上……只当臣妾是云深便是了。”说出这句话,皇后的心中有多少委屈,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整个心口都在隐隐作痛,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她站在了他的身边,但是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
多少次,她都如此痛恨自己为何如此了他,她了解他的每个想法,但是她却无力改变他的决定,更永远无法扭转他的心。
“柔儿……”一阵哽咽无言,轻轻在心底叹一口气,双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香炉之中,奇妙的香味正袅袅升起,红唇相触,两人却各怀心事。
“对不起,柔儿,朕……朕不能……”那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将他腰间的系带解开,云深那副痛苦辗转的模样便浮现在眼前,那股心底的热浪便被浇灭,他狼狈地推开身上眼神涣散无光的皇后,仓皇地起身整理好衣物。
床上之人,指甲深深掐进肉中,渗出殷红的斑斑血迹,银牙将下嘴唇咬得发青。
“皇上可想好如何应朝廷中的议论纷纷了?”并未转身,一行清泪早已顺着眼角滑落,她不要此番狼狈落入他的眼睛。
“朕……柔儿,你给朕一些时间。”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慕容御疆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她,“外面风雪太大,今夜就在此休息了吧,朕先走了。”
云深,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可恨,这个愚钝之人,心中早已将你埋在渗出,如同一颗毒瘤难以根除,奈何用尽办法,却只是将他心中的你的影子越描越深。回头看着慕容御疆离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泪海水一般难以抑制地涌出眼眶。
☆、40、影落秋千光阴似箭
这偌大的皇宫是自己的家,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狼狈地自嘲,脚下的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不禁抬头望去,眼前一片青白色,想着失踪的竹青,想着此刻挣扎着失去理智的云深,慕容御疆就觉得心底一阵纠缠,莫名地烦躁,一个人走进了御花园。
入冬的御花园虽然四周的花丛树木都变成了枯枝,但是那银装素裹薄薄的一层雪,还有那在潺潺流动的寒水,却又是另外一种味道,那般灵动飘落的雪花似乎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啊……”忽然的一声熟悉的嘶吼声,让慕容御疆猛地从美景中抽回意识,转过头去,就看着衣衫单薄,手腕处还在流血不止的云深,手中握着碎瓷片莽莽撞撞冲进了御花园,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慕容御疆,径直向他冲了过来。
“云深……”话音还未落,云深动作极快,举起手中的碎瓷片,便向他砍来,慕容御疆来不及躲,瓷片划破了他的侧脸,看着那顺着脸颊缓缓滴落的血,云深像是只受惊的小兽,浑身蜷缩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心被戳痛,蹲下身来,将那个瘦弱的身子抱进怀中,感觉怀中的人明显身子一僵,然后软软瘫倒在他怀中,这时,几个留在乾清宫照顾云深的宫女太监才迟迟赶到,看见慕容御疆脸庞的伤口,大惊失色,赶忙上来想把云深从慕容御疆怀中拉出来。
“不用了,朕抱他回去。”说罢,一把将怀中的人儿,打横抱起,身后追随着一众宫人,缓缓想乾清宫走去。
为了找顾云深,慕容御疆曾下令增加了乾清宫的暖炉,一进入乾清宫,推开大门,便感觉到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慕容御疆将云深轻轻放在软榻上,看着他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意识模糊,痛苦**的样子,不禁觉得心疼,手下的动作也轻了许多,帮他把被子掖好。
“皇上,赶快让微臣替你上药吧。”接到消息的杜太医马不停蹄地往乾清宫赶来,这些日子他来回在太医院和乾清宫之间奔波着,张瑞离开了之后的太医院人人自危,他作为资龄最老的一位太医,必须出面挑起大梁,尽管年迈的身子已经禁不起这般折腾,但是就算是被寒风吹得咳喘不止,还是一次次匆匆赶来,慕容御疆近期的身子越来越差,他的疲惫杜太医都看在眼里,这般疲惫的皇上都还是要强打着精神处理着繁忙的国事。
再给他上药的时候,杜太医似乎隐隐听见了慕容御疆的叹息声,看着他累得有些涣散的眼神,心里一阵阵的不忍,这个年仅十八周岁的孩子,要面临母亲的过世,又要独自面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繁忙国事。
“杜太医,这些日子你就暂时住在乾清宫的偏殿当中吧,方便照顾云深,太医院那里让李太医和高太医劳累一些。”慕容御疆深深呼吸一口,这些日子他早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只是在把肖湛和纳兰海瑞送回塞北皇朝之前,他都不能放松下来,“小泉子,多安排些人好好照顾好云深,若是他再疯癫,就将他缚在床上,不要让他伤了人,伤了自己。朕先回上书房去了。”
“慕容……”轻轻的一声低唤让慕容御疆驻足,惊喜地回身看着床上昏迷的云深,大步回到床边,一双大手轻轻拨弄着他的发丝,轻轻在额头落下一吻。
“朕在这里,在这里陪着你……”焦急地回头问,“杜太医,云深他还记得朕……他是不是要……”
云深忽然念出慕容御疆的名字,这多少也让杜太医心里有些奇怪,依照张瑞的性子,他绝不可能做事如此马虎留出如此破绽。正当他打算靠近云深仔细查看的时候,忽然云深口吐白沫,一阵抽搐,随后再度双手抱头,在床上痛苦地尖叫着,翻滚着。
“不要……不要杀瑞哥……我是爱瑞哥的,我是爱他的……”眼眸中突然划过一丝寂然。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乾清宫的大门,小泉子回身望了望意识不清的云深,叹了口气,匆忙跟了上去。
上书房的灯光暗了许多,当他掀开内阁的帘子,看见榻上之人已经沉沉睡去,被子已经落在地上,不禁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蜷缩着的身子渐渐伸展开来,慕容御疆将被角也好,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这她的背,轻轻哼唱着一首童谣,他没有看见,那个背对着他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柔儿,朕将你当做妹妹一般疼爱了多年,有的时候朕就在想,若是当初没有那般糊涂地将你立为皇后,朕一定会封你为公主,陪着你一起长大,给你最好的东西,带着你游山玩水,为你寻得一名如意郎君,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可惜这一切都晚了……都太晚了……”
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话他从未向柔儿提起过,只是一直埋在心里,愧疚了多年,当年他被群臣逼迫不得不立后,那是他一时糊涂将她立为皇后,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恍然大悟,是他,亲手毁掉了柔儿的幸福。
看着榻上的人似乎呼吸均匀了,便悄声坐在书桌前,拿起那堆积如山的奏章。
浙江巡抚吕和孙,中州长史孙巍,朝议大夫宁远……
看着眼前的奏章纷纷都通篇写着要求将云深送出宫,要求他再度选妃,心里一阵烦躁,左臂一挥,将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地。双手抱头,心中的烦躁难以抑制。
忽然一双手臂从他身后将他紧紧环住,一声低低的呢喃传入耳廓,“皇上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柔儿都陪着皇上呢,等送走了使臣,皇上就大选吧,臣妾替您安排,让着宫中沾点喜气,皇上烦心,就到臣妾那里去,这样也能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之口了。”
“柔儿……”
“皇上的秘密,臣妾会替皇上好好守住。”
在这寒风凛冽当中,慕容御疆依靠在皇后肩头,就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41、自在春风独自寒
中兴四年四月,春,历经了漫长的冬季,塞北皇朝使臣归国。
“云深……朕带你去郊外走走好不好?”蹲在云深面前,云深眼里倒映的他的影子都是充满了憎恨和不屑一顾,只是不一样的是,他已经不再那样剧烈的反抗了。
“皇上,小公子的身体好了一些,是可以带他到附近活动活动身体,只是若是去郊外的话,微臣害怕……”这些日子,杜太医寸步不离地守在云深身边,多亏了他的悉心照顾,云深的身体好了许多,也不再会那般失常。
“云深……你说呢……”伸出手去还未触及他的脸颊,已被他冷漠地躲开,不禁一丝苦笑。
“皇上也在这呢。”一声轻笑从门口传开,慕容御疆扭过头去,就看到皇后身穿一身飒爽利落的翻领对襟窄袖胡服,衣口边上绣又银色锦边,将那纤细的身子显露无疑,“臣妾还说带着云深出去活动活动身体呢,看来皇上倒是想到臣妾的前面了。”
似乎是看见了皇后,云深面色缓和了许多,转过头去看着她发发愣。看着慕容御疆尴尬的表情,皇后就知道他一定有事在云深这里碰了壁,微笑着上前轻轻牵起云深的手,俯下身来笑颜如花。
“云深,我也要一起去呢,正值春天,郊外的景色是极好的,总是呆在屋子里觉得闷了吧。”
似乎有些矛盾地皱着眉头,看着皇后脸上温和的微笑,“云深不怕,我都会陪着云深的。”手轻轻拂过他清秀的脸颊。
终是点了点头,旁边的慕容御疆长舒一口气,终于展开了笑容,“谢谢你柔儿。”
“皇上怎的和柔儿这般客气。”转过身去看着慕容御疆一脸尴尬的表情,扑哧一笑。
“小李子,咱们皇后娘娘就是如此贤德,看着都让人心里暖和。”小泉子靠着大门,悄声和旁边的小李子说笑着,自他入宫服侍慕容御疆,那个时候初次见到皇后娘娘就觉着她是这世界上最美最温柔的人了,后宫之中那个人不敬畏她。
“小泉子公公是皇上近身之人,自然是比咱们几个知道得多的多了,不过咱们皇后娘娘啊,那可是独一无二的大美人了。”这么久以来,少有的平静,他们的心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公公,刚才魏统领来回禀,在崖底找到了张太医的尸体,是不是请皇上过去一趟。”门外一名侍卫匆匆忙忙跑来,靠着小泉子耳根说了这么一句话,眼见着他脸上刚才那番喜悦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皇上。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找机会跟皇上说。”转过身去应了那名侍卫一声,那侍卫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吐一口气,笑着跟小泉子道谢。
眼看着屋内的三人好不容易气氛缓和了那么多,眼见着就要启程,终是不得不说了,小泉子悄悄跑到慕容御疆身旁,贴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皇上,刚才魏统领来报告,说找到了张太医的尸体,请皇上过去看一下。”
登时慕容御疆张大了眼睛,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月份过去了,原本这件事情他几乎已经忘却了,如今张瑞的尸体竟然找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