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颛孙溯谨摊手,炫耀似的扬扬眉。
“你,你,你!”韩默起跳脚,这人太无耻了。
“不逗你了。”颛孙溯谨大笑,“今日来这里,只是为了带你熟悉熟悉地方罢了。”
“哦。”韩默起松口气,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之前……你早就知道我师父和曾庸他们那帮人在帝都,并且意图不轨?”
颛孙溯谨见韩默起的神色中没有显露出太多的难过,仍是收起大半笑意,“我觉察到帝都之内有可疑人马行动,细查之下我猜测,欣王联络到了雍王旧部,欲借助他们的力量,而雍王旧部亦想借欣王之手报仇,于是他们一拍即合,逼皇上废太子,让位。”
韩默起心头一揪,昨日师父要好好过日子的话语还在耳边清晰的回响,可今日却变成掩盖阴谋的谎言……
颛孙溯谨继续说道:“我不敢贸然行动,但这些可疑之人狡猾异常,几次跟踪皆无功而返,所以……”他注视着韩默起,“我只有让你出宫试一试了。”
“我与师父多年的师徒情份,纵然我改变了样貌,他依然是可以认出我的。”
颛孙溯谨点头,“朝堂上已经有个代替你身份的人,可你却易容出门,势必会引起你师父的怀疑,怕其中有诈,便找来其他同伙商议此事。他们已经惨败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错一步。可他们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又来了。”
韩默起点头,确实只有这个办法引蛇出洞,他并不为溯谨的隐瞒而感到不舒服,“可你是如何那么快备好的人手,假戏真做,让我逃过曾庸和他的爪牙?”
“保你安危,我自然要派出武功最高强的暗卫。”颛孙溯谨解释道,“所以曾庸的那些饭桶护卫也发现不了他们,躲在暗处偷听到你们的对话,先做了安排。正好那一家杂货铺,是我布置在帝都里的暗哨。”
韩默起在湖边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颛孙溯谨望着浩渺湖光,也不说话了。
许久,韩默起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已然知道阴谋败露,如若他们不尽快动手,就会被我收拾掉。如今他们万事俱备,怕夜长梦多,想必近几日便会倾巢出动,逼宫篡位。我想要的也是这样的结果。”
韩默起顿时想到溯谨要他带宸慧出宫的事情,急忙问道:“你……带宸慧外出游玩是假,你其实是想……”
颛孙溯谨很快打断他的话,“别乱猜。”
韩默起不依不饶,“我要和你寸步不离!”
颛孙溯谨眯眼坏笑,又比划起来,“好啊,既然要寸步不离,光说说话多无聊,我们来做些有趣的事?”
韩默起又被吓着了,但见溯谨轻松如常,还有心情开玩笑,似是压根不把将来的危机放在眼中,想来尽管欣王一派万事俱备,但溯谨也早有应对之策,可心里不放心又问道:“欣王他们不是蠢人,部署定然严密,非九死一生不能打败,你怕是仍需兵行险着,没有大把握吧?”
颛孙溯谨负手而立,淡笑温雅,“如果我是故意让他们准备好的呢?”
韩默起瞠目结舌。
“放心,”颛孙溯谨安慰的揉揉韩默起的肩头,“他们动手的再快,也不可能是这两日这么快的,你且安心的带宸慧出来玩。”
“好。”韩默起稍稍安心,反正带着宸慧出来最多小半天的功夫就得回去了,这么点时间,欣王那边也做不出什么事,之后就寸步不离的蹲守东宫,欣王赶乱来的话,第一个冲出去砍死那些乱臣贼子。
打定好了主意,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韩默起主动握住颛孙溯谨微凉的手,“天色不早,开始凉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好。”颛孙溯谨翻手攥紧韩默起的手,大步往隐藏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韩默起这才发现隐匿在周围的暗卫和侍卫比他想像的要多上许多,脸颊又发烫了,跟着溯谨赶紧爬上马车。
马车直接回到东宫门口,天色已经昏暗,天际聚着一大片红云,甚是壮观美丽。
颛孙溯谨刚走出马车,就听见侍卫行礼的声音,当下反手合上车门,准备下来的韩默起猝不及防之下撞在门上,捂着生疼的鼻子正要说话,却听外面响起溯谨平淡如水的说话声。
“二弟。”
他立刻闭紧嘴巴,不敢乱动分毫,屏气偷听外面的声音。
马车前的年轻英武的男子欠身行礼,和善的笑着,仿佛是寻常人家的兄弟间那般,“兄长让我等候的腿脚都快酸麻了。”
太子体弱需静养,因此皇上特别下令,没有他或者是太子的许可,严禁任何人踏进东宫半步。所以欣王要来拜见做为兄长的太子,也只能在门口等候。
宫人提来灯笼,颛孙溯谨却在光芒照过来之前,自行步下车辕,动作优雅从容,让欣王暗暗吃惊。
这宫里谁人不知太子殿下的眼睛在光线昏暗之地便看不清东西了,他忍耐到现在,不仅是刺探消息,也是来看这一出笑话的,结果却是失望至极,若不是看到兄长眼中透出一丝茫然,他几乎要以为这病已经治好了。
☆、意料之外
车夫驾车离开,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远去,在宫墙间回荡出悠远之声,显得夜色更加静谧,而东宫门前对立的两拨人之间的气氛也越加微妙。
“有什么事吗?”颛孙溯谨的语气淡漠,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欣王让身后宫人奉上一只锦盒,“今日我进宫给母后请安,另外给兄长送一样东西。”说着,他揭开盒盖,红色的绒布上,躺着一支大人参,根须清疏而长,皮黄褐色而有光泽,是珍品之中的珍品,“这是我舅舅在东北之地挖到的百年人参,我想着也许对兄长的身体有益处,便拿来送给你。”
颛孙溯谨也不客气,让宫人接过,“二弟费心了。”
“兄长客气了。”欣王看眼敞开的东宫大门,还有颛孙溯谨身上的厚披风,“天越来越凉了,请兄长切莫在外逗留太长时间,小心身体受不住。”
颛孙溯谨笑了,眼底却透着寒意,“这点风霜,还不至于。”
欣王讪笑,“那是我多虑了。人参送到了,我先告辞了。”
“嗯。”颛孙溯谨点点头后,径直往东宫大门走去。
欣王看了他的步伐两眼,冷哼一声。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还硬撑个什么劲儿?早该自觉的让出太子之位,省得他来日逼宫夺位时,落得受辱而死的下场。
真是个不开窍的蠢人。
欣王一挥大袖,带着一帮侍从扬长而去。
等欣王那帮人走了,小玄连忙扶住步伐越加迟缓的殿下,挥手让宫人们提着灯笼聚拢过来。
颛孙溯谨轻叹,这条路他走了很多年,再熟悉不过,才没有因为双眼看不见而在欣王面前露出马脚,失了面子。
车夫带着韩默起从侧门进去东宫,此时候在廊下多时了。
“溯谨。”韩默起赶忙上前,和小玄一左一右搀扶。
颛孙溯谨觉得默起十分可爱,先前犹如寒霜蒙面的脸上显出笑意,“我又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搀扶了。”
韩默起哼道:“刚才从门缝窥见你自己走下马车,快吓死我了!”
“没有十足把握,我不会贸然行动。”
韩默起知道这句话,不仅指的是刚才的事,更指不久后面对欣王的造反。
“父王,师父!”宸慧从殿内奔出来,先给颛孙溯谨行过礼,然后扑进韩默起的怀中。
颛孙溯谨吩咐道:“默起,你带着宸慧用膳去吧。”
“你呢?”韩默起问道。
“我还有别的事,快去吧。”颛孙溯谨催道,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莫忘了今晚你该睡哪儿。”
夜色巧妙的遮掩了脸上的绯红,韩默起赶紧带着宸慧离开。
过了两日,帝都果然下雪了,纷纷扬扬的下了整整一夜,早起打扫的宫人推开窗,便看到外面厚厚的积雪,差不多盖过脚踝的深度。
韩默起依言带宸慧出城赏雪景,颛孙溯谨派出五名一等一的高手随车保护,另有数名暗卫在周围悄悄保护,将太子殿下最重视的两个人严密的保护起来。
“等我回来!”韩默起气势逼人的抱臂,站在颛孙溯谨的面前,“记得按时吃午饭。”这两天,溯谨依然忙碌,时常忘记用膳,他强势的蹲守着,才勉强吃了几口。
“我记着了。”颛孙溯谨草草的应下。
韩默起将他的狐裘往里拢了拢。
“照顾好宸慧。”颛孙溯谨忽然说道,令韩默起心头一紧,听他继续说话,“雪天路滑,别摔着了。”
韩默起说了声“放心”,随后和宸慧一道离开,一路上宸慧按耐住兴奋,乖巧的趴在韩默起的怀里,仔细的听着马车外热闹非凡的声音,宫外的世界对他来说是无比新奇的,可是最近两年随父王出宫祭拜母亲,都得规规矩矩的,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外面的动静。
虽然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掀开帘子去看,但是光听听就非常满足了。
韩默起抱着温软又香喷喷的小包子,心思不知怎么地又记挂上溯谨,不知道宫里现在什么个情形。
很快,马车来到前日他和溯谨谈话的地方,他抱着宸慧刚跳下马车,扫了一眼远处犹如梨花盛开的山景,猛然有一人从旁边大树杆后面跳出来。
“余宸?!”韩默起一眼认出当年在华城郡时全力追捕的头号山贼首领,若不是击败叛军的一场战役中余宸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当下就招呼人上来抓住这人了。
侍卫们对于余宸的出现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和戒备,也让他心生疑惑。
余宸爽朗的大笑,“好久不见啊韩大将军!”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默起急忙问道,溯谨断然不会喊来余宸陪他们游山玩水,定然是别有所图。
余宸不理会他,专心致志的逗小孩子,“你就是宸慧?”
宸慧看看韩默起,对这个陌生的叔叔点点头。
“真巧啊,我名字里也有个‘宸'字,你喊我大宸,我唤你小宸,好不好?”
“罪大恶极”的山贼头领居然会有如此和蔼可亲的语气,让韩默起震惊万分,第一个想法便是眼前这人真的是余宸吗?!
宸慧黑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满脸笑容的叔叔,迟疑了一会儿,又抬头看没有提出反对的师父,这才答应下来,甜甜的喊了声:“大宸。”
“真乖!”余宸开心极了,随后对韩默起说道:“话说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亲父子了。”
韩默起瞪着余宸,“你真的是余宸?!”说着,腾出一只手,出其不意的捏人家的脸。
“喂喂,你真是做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啊。”余宸骂道,他堂堂一寨之主哪受到过这样揉捏的。
在余宸出手之前,韩默起缩回手。
真的是余宸……
“太子喊你过来的?”
余宸不满的揉着通红的脸颊,“不然呢?要不是相兄弟拜托,我才不会来见你。”
韩默起哼道:“我还不想见你呢。”
“好啦,”余宸挥挥手,懒得去纠结恩恩怨怨,“放下往日成见吧,随我来。”
“去哪儿?”
“赏雪景啊。”余宸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白痴。
韩默起真心不觉得溯谨会脑抽到这般地步,“这谎话说得太拙劣了。”
余宸歪着脑袋,怒视韩默起,“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的大冷天跑出来,和你找不通快?”
韩默起审视一番余宸,决定还是先跟着他去瞧一瞧,也好尽快玩完了,回宫去。
车夫驾车离开,五名侍卫紧跟在后面,几个人往远处的树林走去。余宸一边走一边逗得宸慧开心,欢声笑语不断。
宸慧趴在韩默起的肩膀上,抓了一大把树枝上的积雪,揉成雪团,直接扑在韩默起的脸上。
“哈哈……”大小宸一起愉快的放声笑。
韩默起无语,默默的让宸慧将通红的小手伸进他外袍中取暖。
边走边玩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树林深处,再往里走竟有一座寨子出现在眼前!
余宸拦路抢劫抢到天子脚下了?!
带着这个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测,走进寨门。
一队人正在不远处操练,韩默起仔细打量几番,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山贼啊,从衣着打扮,到兵器、架势,分明和正规的军队无二样。
余宸主动解释道:“这些都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准备的。他提供粮饷兵器,我负责操练。”
韩默起是见识过余宸手下以一敌百的勇猛,如今人数更甚从前,不得不让人惊叹。
“对付欣王和雍王旧部?”他问道。
余宸耸耸肩膀,“殿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韩默起打量余宸,“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告诉你。”余宸摇头晃脑。
“喂!”韩默起十分不满,叉腰怒目。
余宸不以为意,“我和殿下好兄弟,你别吃醋啦。”
韩默起的气势顿时就泄了,“谁说我吃醋了!”
余宸不答话,仰天大笑。
韩默起看宸慧一路玩下来已经累了,溯谨的秘密部署也已经看过,也该打道回府,监督溯谨好好吃饭。
“诶?”余宸拦下韩默起的去路,收敛了笑意,严肃认真的说道:“奉太子之命,你和皇孙殿下这几日必须待在我这里,由我的人马护你们周全。”
韩默起大惊失色,“欣王这两日就要动手了?!”
余宸面无表情,“殿下叮嘱,要你一定要照顾好皇孙。”
韩默起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想起离宫前溯谨说的最后一句话。
果然是别有深意的!
“不行!我必须回去!”韩默起将宸慧塞进余宸手里,危难之时,他不想离开溯谨半步。
侍卫们堵住他的路,余宸的声音在身后幽幽的响起,“殿下说,若是他遭遇不幸,你是唯一能让他放心托付宸慧的人。殿下还说,从今往后,你也是皇孙的父亲。”
韩默起觉得眼睛酸涩,手掌缓缓的紧握成拳。
☆、发难
颛孙溯谨端坐在软榻上,翻阅奏折。皇上病重后,由他监国,处理朝政诸事。
一名得到允许的内侍小步迈进殿内,行礼过后,轻声说道:“殿下,皇上召您即刻前往两仪殿。”
颛孙溯谨看眼这名眼熟,但举止透出一丝古怪的内侍,垂下眼帘,缓缓的合上奏折,“好。”
内侍暗暗的松口气。
颛孙溯谨换了身衣服,裹着厚厚的狐裘,像往常那样,在宫人、侍卫的簇拥下,来到大门紧闭的两仪殿。殿前的积雪已经由宫人清扫过,侍卫们各尽职守,身着暗色袄裙的宫女鱼贯而行,蓝天白云之下,一切都显得平淡安宁。
他环视一圈,目光撞在刚在来通报的小内侍身上,那内侍迅速地低下头,他也状似不经意的样子,迈进两仪殿的大门。
殿门在身后缓缓的合上,因门扇的阻挡,光线多少有些昏暗,让这个一国之主处理朝政及安寝的地方显得幽暗清冷,颛孙溯谨由宫女服侍着脱下狐裘,走进内室。
皇后刚给皇上喂过药,发须花白的陛下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颛孙溯谨似笑非笑的看眼皇后,低声询问太医有关皇上病情的事,而皇后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的无视,表现的十分淡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刚出锅的燕窝银耳汤。
直到太子询问完病情,在昏睡的皇上身边守了片刻后,欲走出内室,皇后开口道:“殿下,陛下睡着前,说是有要紧的旨意传给您,请您耐心在两仪殿内等候。”
“好。”颛孙溯谨没有半点异议的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