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孙溯谨已经躺在床上,攥住韩默起的手腕,“我有让你离开吗?”
“诶?”韩默起望着颛孙溯谨含笑的眼睛,“你不是要睡了吗?”
颛孙溯谨掀起被子的一角,“从今日开始,你便睡在我的寝殿里,和我同榻而眠。”见韩默起没动,挑眉,又道:“真怕我吃了你?原来你不愿意和我……”
韩默起忙争辩道:“不是!”言罢,才发觉其中还有另一层意思,脸色更红了。
“你还不快点?”
韩默起连忙脱了外衣和鞋子,钻进被窝里,床榻宽大软和,被子盖住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不由地暗叹溯谨实在是个会享受的家伙。
颛孙溯谨主动将胳膊搭在韩默起胸上,“有个暖床的,我今后可以安睡了。”
“喂喂。”韩默起不甘自己仅是个“暖床”的。
颛孙溯谨笑意深深,意味深长的说道:“放心,等我康复,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咳咳……”韩默起自然清楚的很“更多”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不由地觉得脸颊更烫了,大声提醒道:“夜深了,赶紧睡觉吧。”
颛孙溯谨看了看韩默起线条英挺的侧脸,感受到怀中舒服的暖意,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午后,韩默起提着几样吃食,依言来到金捕头的家,见院门虚掩着,探头张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只见房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似是无人在家,心里犯起嘀咕。
没人在家,怎地不将院门关关好。虽说是天子脚下的地界,但防贼之心还是得有。
韩默起左右看看,便蹲在门口等师父回来。
他没有等多久,就听到响动,是从身后的院子里发出的。
以为是贼,他猛地跳起来,踹开院门,惊得刚出房门的两人双双愣住。
“默起……”金捕头震惊的睁大双眼,显然没料到徒弟会拜访的如此频繁。
韩默起没意识到师父唤了自己一声,他的注意力全在旁边的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身上,不敢置信的叫道:“曾庸?!”
谋反雍王手下的谋士曾庸怎会出现在这里?
☆、随机应变
曾庸从容不迫的上前,抱拳笑道:“原来是韩兄,好久不见。”
韩默起收起惊讶之色,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回礼道:“曾先生,原来你也安然无恙啊。不知道曾先生又是如何逃过死劫的?”
曾庸看向金捕头,大大方方的解释道:“多亏金师傅相救,我才能平安活下来。”
哼,这是摆明了“你要是敢抓我,我就供出你师父来陪葬”,韩默起不动声色的说道:“不难不死,必有后福。曾先生,这是打算回去了?”
“不不,我见外面阳光不错,相比于屋内阴冷,我想着不如在外面晒着太阳舒服,所以与金师傅出来说话。”敌不走,他也不能走,曾庸在知晓面前这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其实是韩默起时,就知道这个地方已经被人盯上了,如果随便出了这个院子,恐怕布置好的计划将会崩溃。
“正好,我带了些糕点,我们坐下来叙叙旧呗。”韩默起也不打算走。
他隐约猜到溯谨忽然让他出宫游玩的真正的意图了。
金捕头局促而热情的招呼韩默起和曾庸到院子中央的石桌边坐下,拿来盘子装糕点,又泡了一大壶热茶。
“大家高高兴兴的坐下来叙旧,喝茶多没有意思?”曾庸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提议道:“默起,你一会儿也没差事要做吧?不如我们喝酒吧,我不正好给你带了两坛子好酒吗?”他背对着韩默起,对金捕头使了个眼色。
“酒?”金捕头茫然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哦哦,对!默起,我们喝几杯吧。你说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的,喝什么茶啊。”
“好啊师父。”韩默起爽快的答应。
金捕头快步回到屋里,听到背后传来谈笑声,但仍是不放心的扒着门缝看了又看,感觉气氛还算和谐,才转头去找酒。
曾庸哪里带了酒来,刚才不过是个借口,所幸他平日里一有钱了就喜欢买回些好酒存着,因此临时也能拿出不错的酒来,不至于穿帮了。
酒有了,金捕头在床头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只小纸包,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全数倒进其中一只酒坛子里,担心韩默起会看出来,又用筷子搅合了几下,再仔细的拿布巾擦了擦坛口,这才放心的提着三只酒坛子回到院子里。
“来,一人一坛酒!”金捕头豪迈的将酒坛分了,“男子汉直接抱着酒坛喝才够爽!”
他们当中最斯文的曾庸没有异议,韩默起更不可能有,他倒想看看曾庸还有什么把戏。
“我们先喝上一口!为劫后余生。”曾庸举起酒坛。
金捕头跟随着抱起酒坛,和蔼的笑着对韩默起说道:“默起,来吧。”
韩默起扫一眼清澈的酒水,笑道:“好!”他举起酒坛,不想右手臂猛然一阵抽搐,酒坛竟是从掌间滑落,“砰”的一声摔成碎片,香醇的酒水溅了满裤腿。
“这……”金捕头脸色微白,极快的扫一眼曾庸。
而曾庸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露出可惜神色的韩默起。
“师父,可,可真是对不住,打仗时手臂受了伤,有时候手使不上力来。”韩默起站起身,用力的嗅了嗅就想,摇头惋惜道:“这么好的酒给我砸了,真是可惜了。”
金捕头取了扫帚过来,一边扫走地上的碎片,一边劝道:“没事没事,不过区区一坛酒,没有了可以再买的。默起,我带你去屋里换条裤子吧。”
“麻烦师父了。”韩默起仍旧表现的十分愧疚。
金捕头笑了,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憨厚。
曾庸目送师徒两人回屋里去,看着石桌上的酒坛,还有三只空碗,回头看了看虚掩的屋门,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略微迟疑了一下,将药粉用酒化开,在碗壁上抹了一层,然后倒掉多余的药水,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在桌边等。
没多时,韩默起换了干净的裤子,和金捕头一道回来了。
“来,我的酒分给你一些,快坐下吧。”曾庸刚举起酒坛要倒酒进做了手脚的空碗里,谁料被韩默起伸手挡住。
“曾兄,不好意思,我忘了……”韩默起一边说,一边将手里三只空茶杯搁在桌上,“我晚上还有个应酬,可不能喝的酩酊大醉,耽误了生意,请曾兄谅解一下,我只能用这个小茶杯陪着喝上两三杯了。”
曾庸眼底深处闪过不甘与怨怒之色,勉强笑着:“没事,韩兄当以大事为重,就用茶杯喝。”
三个茶杯都满上酒,韩默起眼角余光瞟向另外两人,见曾庸神色如常的喝下美酒,这才跟着喝。
“听金师傅提起韩兄现下在帝都里做生意,不知做的是哪行?需不需要一个账房先生?”曾庸挑起话题,向韩默起拱拱手,“若是需要,在下便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了。”
韩默起忍着没翻白眼,雍王麾下一大谋士,来到帝都做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当他三岁孩子,那么好骗吗?
“不过是些小本买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韩默起半开玩笑的说道:“我那儿是小庙一座,曾先生身怀大志,不该屈就于我那里。”
“韩兄别挖苦我了。”曾庸摇头叹气,露出悲苦的样子,“雍王的谋反被平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之前真是太自负了。经历过九死一生,还是做个小老百姓,寻个正当的差事,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最为重要。啊对了……”他向韩默起拱拱手,“还请韩兄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看在我改过自新的份上,莫要向官府告发我才是啊。”
我倒是想告发,可你有本事别牵连上我师父啊……韩默起心里想,嘴上说道:“曾兄请放心,我绝不会向官府告发你的。”
曾庸安心的一笑,“多谢韩兄了。那……可否请韩兄收留?我办事,韩兄可以绝对放心。”
韩默起敷衍道:“好说好说,不过曾兄莫要嫌弃我那里庙小人少才是。将来曾兄有个什么大志向,请一定要与我说,我定然不会强留曾兄的。”
“韩兄真是仁义之士啊,在下敬佩。”曾庸起身抱拳,“不如,一会儿喝完酒,韩兄带着我去铺子里看看,可好?”
“好好好。”韩默起不想应承也得应承,谁让他一开始撒下这个谎的呢。
曾庸扫眼墙头,殷勤的给韩默起倒酒。
三人继续坐下来,喝酒聊天,扯一些市井趣闻,气氛十分融洽,直到酒坛见底。
“好酒啊,可惜家里就这么三坛了。”在得到曾庸的眼神暗示后,金捕头开始准备着请人走路了,“以后若是得了空闲,曾先生,还有默起一定要来我这里好好的喝上一顿,不醉不归。”
“没问题。”曾庸略有些醉了,情绪激动的拍打桌子。
“喵——”,墙头上一只花猫轻盈地跳过,很快消失不见。
醉意下眼中仍有三分清明,尽管确定周围没有朝廷的爪牙,但曾庸没有急着动手,对韩默起说道:“韩兄,我们现在不如去你那里看看?”
“好,曾兄请。”韩默起对金捕头抱拳施礼,“师父,徒儿改日再来看您。”
金捕头没有挽留,挥挥手,“好好好,你们路上小心些。”
韩默起和曾庸一前一后从金捕头家出来,平静的街道上没多少行人,来来往往毫无异常。韩默起瞟眼曾庸,随意的往左手边的路走去,一边想着要如何甩开这人。
曾庸负手漫步于韩默起身侧,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韩默起没走几步,觉察到后面有人跟踪,溯谨派出来的人功力在他之上,所以他可以断定这些人是曾庸带出来的。
这人果真不会安分过日子。
这样一来,打算半道上耍些花样,例如说暗地里弹石子打伤人之类的,完全行不通的了——完全在别人的偷窥下,不是默认他也有秘密了么。
韩默起重新思考办法的时候,迎面走来一老头,不偏不倚的堵住他的去路。
老头乐呵呵的向韩默起拱拱手,“小的总算找到您了,老板。”
曾庸狐疑的看看老头,又转头看向韩默起。
韩默起顺水推舟,“怎么了?”
“其实也没旁的事儿,就是看你好久没回来,出来找找您。”老头眯眼笑着,和蔼可亲的像是常分好吃的给孩子们的邻家老爷爷,“您从外乡来帝都没多久,怕您迷了路。”
韩默起不敢断定此人的来历,但是事到临头,暂且走一步是一步了,“真是麻烦你了,走,我们一起回去。”
曾庸收回目光,又欢快的哼起小调。
一行三人走过四条街,来到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前,一个年轻的伙计热情的招呼完客人,瞧见门口的韩默起,连忙奔过来。
“老板,您回来了啊。”
韩默起笑了笑,“曾兄,你可别嫌弃我地方小。”
“哪里哪里。”曾庸客气的说。
韩默起对投来疑惑目光的老头和伙计,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姓曾,读过些书,来帝都投奔我,以后大家一起做事。”
“欢迎欢迎!”伙计十分高兴的带曾庸进屋,韩默起和老头随后。
老头看眼正在带曾庸上楼、熟悉店铺的伙计,偷偷向韩默起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趁另两个人不注意,闪进后屋中。
“在下是太子殿下派来的,您请放心。”老头一边说,一边掀开屋角的木板,“您快走,出口处已经安排了人接应。楼上的那个人由我们来应付。”
韩默起抱拳,“多谢!”说罢,跳下暗道。
老头手脚麻利的盖好木板,又挪来一张椅子,这才若无其事的回到前屋。
没多时,曾庸迅速地几步跳下楼梯,左右看看,问老头,“韩默起呢?!”
“老板说今日曾先生来,怎么说也得摆些好酒好菜,大家吃喝上一顿,所以出去买吃食去了。”老头对答如流,依然笑的十分慈祥,“曾先生熟悉过铺子啦?快到后屋坐坐,喝杯茶吧。”
曾庸感觉不对劲,眉头紧蹙起来,细细一思量后,不等和老头伙计告辞,直奔出铺子。
☆、忙里偷闲
地道的出口处果然有人接应,韩默起还有点眼熟,在东宫里见过。
那人行过礼后,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请韩默起上了马车。马车很普通,和寻常人家用的无两样,只不过内里做过改造,能够刀枪不入。
马车没有往东宫的方向去,直奔城外。
城郊的湖边,一名裹着厚披风的年轻男子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眺望波光粼粼的湖水,被风吹起的发带轻轻的扫着一丝不乱的头发,俊秀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温润如玉便是像他这般的。
“诶?”韩默起跳下马车,一眼认出湖边的背影。
湖边的人没有回头,声音随风而来,“韩默起,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韩默起回过神,赶紧的小跑过去,“溯谨,你怎么在这里?”
颛孙溯谨转头对着他笑,接下来一掌击出,将韩默起按在旁边的树干上,随即轻吻在他的唇角。
“喂喂,这是外面!”好不容易有几个字从嘴角溢出,韩默起涨红了脸,试图推开颛孙溯谨,却发现这个人又变得力大无穷,他越推拒,被抱得越紧。
颛孙溯谨稍松开,鼻尖相对,“放心,方圆百步之内,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
韩默起真的就不由自主地放下心,与颛孙溯谨抵死缠绵,冬日的荒凉寒冷,在他们的温情中变得有了暖意。
直到唇齿间皆是对方的味道,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默起。”颛孙溯谨轻声唤道,山水映在他的眼中,神采灵动,给他苍白的面孔带来了些许生气,“你觉得这里景色如何?”
韩默起张望四周,“冬日萧瑟了许多,不过看这山林湖水,想必到了春天,必定景致绝妙。”
“其实冬日未必就全然萧瑟了。”颛孙溯谨指向远处的山林,“我估算过两日必将下雪,届时满山满野犹如梨花盛放,别有一番风景。宸慧从未出宫游玩过,来日下雪时,你带他来此地赏景游玩,如何?”
“你呢?”韩默起关心的却是其他。
“我事情多,不得空闲。”颛孙溯谨看上去颇是无奈,“从前,我多宸慧管教太过严厉,忘了孩子天性。更何况,他身为端国未来的皇帝,总不能永远困于宫墙之内,总要出来走走,亲眼看一看。”
对于溯谨在孩子教育问题上的改变,韩默起十分欣慰,“宸慧一定非常开心。”
颛孙溯谨又叮嘱道:“不过,你切莫与孩子说这事儿是我提出的,你只管和他说,是求我求来的。”
“诶?”韩默起表示不解。
颛孙溯谨拍拍韩默起的肩膀,感叹道:“我这严父的形象,恐怕是要做到底了。”
韩默起哼哼的嘲笑他:“你看你看,还好有我帮你,不然你这样严格,将来宸慧八成是个小变态!”
颛孙溯谨眉毛一扬,凑近韩默起几分,“万分感谢韩大师傅的悉心教育了。为表达谢意,不如在这山水间,我命人拿些用具来,让你快活快活?此地尽情,倒也有一番情趣。”
内涵太明显了,韩默起真想骂一句“老变态”,这家伙怎么就如此喜欢出言调戏。
看来是行动上的不便,造就了言语上的变态。
见韩默起不说话,颛孙溯谨继续出言调戏,“怕疼?”一边说,手指一边装模作样的比划起来,“这么细,不会疼。”
“……”韩默起瞧着那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样子,被惊吓到了,“怎么可能这样粗!”
“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颛孙溯谨摊手,炫耀似的扬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