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极短的接触中,将药材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他怀中,看上去斯文普通的小玄实在不简单。
可惜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与时间来解释。
围观群众们的喧闹,促成今日的留言蜚语。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围观群众们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仅仅半天功夫就闹得满城皆知。再者,道听途说,越描越黑,时下城中的流言比先前畅销的武侠话本还精彩,其中恩怨纠葛简直是……
追溯三代,荡气回肠。
华城郡的百姓们生活的有滋有味,与她们极富想象力与创造力的思维是脱不开关系的。
幸好相文慕及时服下药,没有性命之忧,不然城内的留言还不知道会传成到怎样惊悚的地步。
事情传到刺史大人耳中的时候,幸亏有师父在旁帮忙解释,心思不知道飘到哪儿去的刺史大人挥挥手,表示此事揭过,以后不用再提。
韩默起心知肚明的很,自然不会有羞愧之心,唯一想做的便是揭穿相文慕的真面目,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屁颠颠的跑去杀东风客栈伙计们一个出其不意,结果会武功的三个人使出的招式与山贼盗匪完全不同。
最后的希望之火被无情的掐灭,韩默起随便找了个“需要继续观察”的理由将三人扣留在衙门里,然后无精打采了好几天。
相文慕如此奸诈狡猾,就算和山贼盗匪没有干系,也绝非是好人,他定要想方设法揪出狐狸尾巴不可。
韩默起给自己加油鼓励,再次充满了力量后,提刀出门。
不过这些时日,他都无法接近东风客栈,要从何差起呢?
正当韩默起忧郁的思考时,一道人影拦在他身前,韩默起下意识的觉察到来者不善,举刀吓人,不想一声厉喝率先而来,在他耳边炸响:“你小子活腻歪了啊!”
眼前之人,比韩默起矮半个头,身形消瘦,一双小眼里透出如鼠般的精光,偏偏这人还真长了两颗细长的门牙,活脱脱一只硕鼠,如若再配上一身灰色衣衫,十之□要被人当成过街老鼠给打死。
面对身材高大、精神抖擞的韩大捕快,此人不但不惧怕,反而气焰嚣张,伸出中指狠狠地戳中他的脑门,“你小子干的好事儿,莫非是想丢尽韩家的脸面不成?”
这人的声音很响亮,本来韩大捕快就是这几日华城郡内的焦点人物,此时此刻加上这人不要命的话语,顿时引来周围行人的目光,聚集而来看热闹。
“大哥……”韩大捕快的气势瞬时萎了。
韩良起趁势追击,绝不容情,又扯着嗓门喊起来,“你哥哥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抚养长大,你小子可别忘了报恩!有道是长兄如父,你可要像对待父亲大人一般尊敬我,知道吗?三天两头的非要我提醒你一回,你这猪脑子长到哪儿去了?”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堵塞了大半条路,韩默起纵然十分的没面子,可仍是任由哥哥数落自己。
“你嫂子现今有了身孕,好不容易谋得的差事可别丢了,家里指望着你报恩来养活呢,听见了没有?”韩良起咳嗽几声,摊开掌心,“我得给你嫂子买些好东西养身子。”
韩默起乖乖的奉上身上大半的银两。
围观群众摇头叹息,整座华城郡内能真正镇住韩大捕快的唯有一人——他这个无赖哥哥。
韩良起拿了银子立刻没笑颜开,一对龅牙都快啃到碎银上去了。他满意的点点头,以最快的速度窜向隔壁街上的赌坊去。
韩默起垂下头,发觉这几日真是诸事不顺。
尽管讨厌兄长无止境的压榨,但念及伦理道德,又不得不听从于他。
韩默起提溜着刀,恹恹的往前奏,丝毫没注意到一双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名儒雅沉静的中年男子,他缓缓的放下茶杯,轻抚鬓角的头发,听见旁边桌上的人在议论韩家兄弟俩,便留心听着。
“唉,摊上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兄长,韩捕快可真是倒霉。”
“若韩老爷子还在世,那韩良起也不会如此放肆了。没爹娘管教,自身又不上进,真是讨人厌。”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望向还没走远的韩默起。
姓韩,爹娘很早过世,又是祖父抚养过的,难道他……
韩默起拐向另一条街道,中年男人未及多想,快步跟上。
韩默起在城北一带转悠了半天,一直到日落时分去了一趟衙门便回家了。那中年男人站在一处小摊前,静静的看着一名相貌普通、布裙荆钗的夫人将韩默起迎进屋里去。
跟踪了大半天,中年男人觉着有些累,伸手拦下经过的轿夫,坐着小轿子回到东风客栈。
后院一角的屋子里,相文慕仅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坐在微启的床边,就着一盏油灯看书。屋子不大,布置的倒十分雅致,轻纱幔帐间放置着桌椅架子,和一张舒适柔软的床,虽不是上好的材料所作,但胜在透出的那种古朴意味,墙上挂着一幅山水,浓淡不均的墨色将景物描绘的灵活生动。
昏黄的灯火在相文慕略显病态的脸染上一层暗黄,听见屋门开启的声音,他放下书卷,眉目稍稍抬起。
“跟了半天。”秦真源在他对面坐下,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还真是个无趣的人。”相文慕的手松开书卷,拿起茶杯时发觉水已经凉透了,他无奈的放下茶杯,转而将一张银票推到秦真源面前,“务必请赌坊老板帮忙,一定要将这张银票输给韩良起。”
秦真源扫眼银票上的数额,眉头紧蹙,“为这种人如此费神破财值得吗?”
“你觉得我在帮他?”相文慕轻笑道,将银票塞进秦真源的手里,“银票还会回到我们手中。真源兄,你知道的,谁犯我一分,我必十倍奉还。”
秦真源对他的固执,唯有摇头的份,劝不了。
尽管相文慕嘴上从来不愿意多说,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追根究底远远没这么简单。
☆、以牙还牙(中)
相文慕拾起外衫披在肩头,“走吧,去瞧瞧余宸。”
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山寨头领,经短短几日的调理已是生龙活虎,精神大好了。
相文慕进门的时候,余宸正在喝酒吃肉,旁边歪倒一只空酒坛,但余宸未显出丝毫的醉意。
看到相文慕,余宸站起身,“文慕兄弟来了。快坐快坐,喝酒吗?”
相文慕摆摆手,略怀歉意,“大夫说我不能饮酒,还望哥哥见谅。”
余宸大为可惜,但浇不灭他对相文慕的热情,从枕边拿来一土褐色的罐子,递到相文慕面前,“也不知道你喜欢些啥,想着兄弟这样的肯定喜欢喝茶,就托了伙计去买,希望你喜欢。”
相文慕伸手去接,清俊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指尖扫过余宸手背的时候,后者略微愣了一下,抬头望着他如画的眉目,竟有些微的失神。
“多谢哥哥了。”相文慕似是没有注意到余宸的失神,接过茶叶放在鼻下问问了,一阵沁香入鼻,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随意闲聊了一会儿,大多是相文慕关心余宸的伤势如何。余宸避开相文慕的目光,耳尖微微发红,有些不大自在,思来想去觉得似乎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在心中蔓延,赶忙想出个最为关心的话题,“不知文慕兄弟想要我做的事是什么?”
相文慕不急于回答他,反问道:“哥哥是打算返回山寨了吗?”
“是啊。”余宸有心的看着手背上浅色的疤痕,“这次官府围剿,虽然最后都脱逃了,但一直没有寨子的消息,心里觉得不踏实。”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实在不愿想起那日的惨状。
相文慕露出几分依依不舍之情,“与哥哥相识虽只有短短数日,但相谈甚欢,于心不舍哥哥离开。”
“诶,男子汉大丈夫的,别这么婆婆妈妈。”余宸笑得十分豪爽,令门外望风的秦真源不由得皱眉,警惕的扫视周围的动静。
余宸的大掌刚要拍到相文慕的肩膀,忽地想起什么,耳根顿时红的快要冒出血了,骤然收回手来抓着自己的头发,继续笑,“反正我的寨子离华城郡不愿,得了空闲来看兄弟便是了。倒是兄弟你快快说说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他展开手臂,露出精装结实的胸膛,“你看我的伤都好差不多了,不赶紧的报恩,心里不畅快。”
相文慕很是喜欢余宸的个性,也不再客套下去,“事情是这样的……”
余宸听着相文慕刻意压低的话语,瞳孔猛然放大,手指紧攥成拳,吃惊的说道:“你这是……”
相文慕的笑容十分亲切无害,“以牙还牙罢了。事成之后,我必然有办法安然送哥哥离开华城郡。”
想起这些时日官府捕快们干的“好事”,确实应该得到应有的教训,余宸当机立断,拍案而起,目光炯炯有神,如一团烈火在燃烧,“我答应兄弟你了!”
相文慕依然笑得波澜不惊,眉眼儿稍稍一弯,仿佛有淡淡的光华照耀在他的脸庞上,流溢出无限无情。
余宸看在眼中,耳朵彻底红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小玄冲进来拖着相文慕非要他去休息不可,这才不得不告辞。
出了房门,温和的笑容骤然转变得诡谲莫测,目光中流露出淡然疏离,相文慕同秦真源交待几句,最后硬是被小玄拖回自己的房间去的。
第二日,华城郡内一切正常,八卦的百姓们继续为他们的八卦事业而努力奋斗。东风客栈周围依然遍布官府的眼线,贼溜溜的盯着。而小茶馆里关于相老板与韩大捕快的故事被说书人变得天花乱坠引人入胜,引得无数经久不息的掌声,至于“热心”的姑娘大姐大婶们也正乐此不疲的“围攻”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
一切井然有序,平静的繁华着。
中午的时候,城东某家赌坊内爆发出一声充满惊喜与激动的嚎叫声,哭声打骂声听多了,这样奇怪的声音还是头一回,周围的人们被好奇心驱使而来,纷纷打听其中缘由。
赌坊小厮一番说明,众人恍然。
原来是手气一直不怎么样的韩大捕快他哥,今日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时来运转了,刚刚赢了整整一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够吃穿用度很久的了。
连赌坊不佳的韩良起今日都能咸鱼翻身,定然是财神爷在保佑广大赌徒能够财源广进,偌大的赌坊顿时聚集来不少碰运气的人。
头脑还算清醒的人,瞧着那快踩烂的门槛,深深的觉得这是赌坊为了吸引客人而耍的手段。
韩良起至少懂得见好就收,忙于招呼客人的小厮们没来得及拦一拦,让给他抱着一堆银子欢天喜地的跑了。
韩良起瞅着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头也抬了腰也直起来了,吃嘛嘛香了,准备找一间青楼快活快活去。
此后一直到入夜,华城郡仍是十分的平静。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在漫长的青石板街道上,两旁的建筑投下斜长扭曲的黑影,仿佛沉默的怪兽,偶有几声狗吠,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更加静谧。
巡逻的捕快提着灯笼,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的走在街道中央,眼皮子上似有千斤重石压着似的,几乎快能边走边睡着了。
忽然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身影极快仿若鬼魅,捕快一个激灵,如冷水当头浇下,霎时清醒过来。
那人回头看眼捕快,清冷的月色下,那张面容分外的清晰,眼中折射出冰冷的挂忙,像一头嗜血的野狼。
“余宸!”捕快一声尖叫,同时抽出佩刀,大步杀向立于矮墙上的黑影。
余宸看着捕快笨拙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他扫眼周围,跃到旁边二层小楼的屋顶上,足尖落在瓦片上竟是没有半分响动。他回头冲捕快狡黠的一笑,身影在几个屋顶上几番起落,已经逃远了。
那可是悬赏千两的通缉犯啊,捕快心急火燎的举着刀冲向渐远的身影,一边大声喊叫着希望能引出些人来帮他通知官府,好派遣来更多的捕快官兵来抓人。
街边有几户人家亮起灯,男主人披上外衣,举着灯盏出门查看。捕快随手揪住一个人,吼道:“是山贼首领余宸,快帮我去官府通知,抓到人了有重赏!”
一听是有山贼大人物闯进城内,那人连连点头,光着脚丫子就往官府跑去。
弄清楚状况,有“热心”的百姓帮着喊道:“抓坏人啦,大家快出来帮忙啊!”
叫喊声引出更多的百姓,纷纷跟在捕快身后追赶首要通缉犯。原本寂静的华城郡逐渐喧闹开来,所经之处必然灯火通明,吸引出无数好看热闹的百姓。
已经入睡的韩默起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揉着疼得要死的脑袋,一边诅咒着这帮半夜不睡觉到处乱窜的混蛋,然后磨磨蹭蹭的走出屋子,看到橙黄色的火光几乎要照亮半边的天空。
“搞什么呢。”他抓着凌乱的头发,迷迷糊糊的走去开门,想着非得把带头闹事的给抓起来丢进牢里关上几天,让这混蛋好好的反省。
院门一开,是相熟的捕快许立,他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百姓,而随着院门大敞,吵闹声顿时止住了,全体直愣愣的盯着他看,活像见到了神奇的玩意儿。
“大半夜不睡觉的怎么了?”韩默起感到莫名其妙,那些目光落在身上跟针扎似的不舒服。
许立咽口唾沫,一字一句的说道:“韩大哥,山贼首领……余宸……跳进你家院子里了。”
☆、以牙还牙(下)
韩默起现在的心情,只能用“欲哭无泪”四个字来形容。
那山贼头子跳到哪儿不好,偏偏进了他家,虽然一番搜索并无余宸的踪迹,但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呀,于是重重的疑点将他送上衙门大堂。
像从前都是他领着或押着人上堂受审,今日今日被押着的人变成他自己,这苦逼的滋味可真不好受,特别是看到兄长怨恨的目光后。
闹了一夜没睡好的刺史大人戴长德眼圈儿发黑,心不在焉的坐在案后,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左右两边的衙役在喊完“威武”之后,就跟木头似的面无表情的憷在原地,加之清早光线不大好,挂着“明镜高悬”的衙门大堂活生生的变成了阴曹地府阎罗殿。
许立与参与追捕的百姓作证余宸确实消失在韩家,随后有赌坊的老板上堂来说起韩良起莫名赢了以为面生客观一百两银子,说不定是山贼盗匪巧妙遮掩之下,塞给韩家的好处费。
韩默起忍不住了,“噌”的一声跳起来,瞪眼赌坊老板,气势如猛虎一般,“没有证据,你怎可随意下定论?”
“咳咳”,戴刺史左下首的金捕头干咳两声,用眼神示意韩默起稍安勿躁,但蒙受冤屈正在气头上的韩默起哪里会注意到他。
金捕头恨不得上前给他几个爆栗。
戴刺史懒洋洋的一拍惊堂木,声音不大,听在堂上众人耳朵里却是一惊,“确实不可妄下定论。韩默起,你先跪下。”
韩默起撇撇嘴巴,重新跪好,“刺史大人,请您一定要给小的一个公道!说不定是那贼寇挑拨离间呐大人。”
“嗯,嗯。”戴刺史点点头,让韩默起心中燃起希望之火。
戴刺史忍着哈欠,又一拍惊堂木,“事件前后本官已大致了解。尽管余宸莫名消失在韩家,且有韩良起恰巧得来不明钱财一事……”
“哪儿是不明钱财了,明明是我光明正大赢来的!”韩良起不服气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他的时来运转,冲口而出道。
韩默起很头疼。
戴刺史冲他挤眼,跟在大人身边好几年了自然史心灵相通,明白大人的意思。他咬咬牙,一狠心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