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孙的衣服里里外外好几层,把韩默起搞的晕头转向的,抱怨道:“其实没必要穿那么多,真累赘。”
宸慧偷偷笑,一边指出错误,“叔叔,这件事套在那件外面的。”
韩默起抹了把额头,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衣服给穿好了,牵着小家伙的人回到庭院中,又和韩太后说笑了一会儿。
“韩叔叔,你可不可以陪我回东宫。”宸慧坐在韩默起的腿上,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今天就想和父王说。”
“也好,早说早了了一桩心事。”韩太后点点头,“你要是和太子说不通,由哀家出面,一定满足了我们宸慧的愿望。”
宸慧裂开嘴笑,将桌上好吃的糕点塞进韩默起手里。
“叔叔,快陪我去嘛。”孩子撒起娇来,令韩默起束手投降。
于是一大一小立马辞别太后,往东宫去。宸慧迫不及待的想赶紧的回到东宫,以他的身高只能扯着韩默起的衣袖向前跑,韩默起乖乖的弯下腰陪着在后面跟着,被孩子逗得好不开心。
很快的,回到东宫,宸慧问了宫人父亲的去处,然后一张小脸严肃紧张起来,和在太后宫里时判若两人,蹑手蹑脚的带着韩默起来到后面一处花园。
花园里绿意苍翠,花香淡淡。池塘边树荫下,一张软榻,榻边小几上搁着茶水,轻风“哗啦啦”吹起一本翻到一半的书卷,一派悠然自得。若不是还记得这里是皇宫,韩默起甚至以为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主人在悠闲的赏景喝茶。
毕竟皇宫哪里是能让人喘口气的地儿。
宸慧让韩默起站在原地,自己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离软榻三四步的地方站住,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父王”。
韩默起腹诽,这哪里像是一对父子啊。
榻上半躺的人缓缓起身,随意束起的发丝扫过脸颊,月白色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披在肩头,显得身形消瘦,似乎一阵狂风就能将人吹风了。
当今的太子殿下转过头,墨色的眸子毫无温度的望过来。
看着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庞,韩默起惊讶的长大嘴巴,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条船上的人
韩默起紧接着的动作就是不由自主地几步跃到近前,一把将太子殿下楼进怀里。
这回轮到宸慧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
感受到掌心的暖意,嗅到再熟悉不过药味,韩默起眼中涩涩的,将人抱的更紧了,恨不得融入到骨血之中似的,久久的不愿意撒手。
“我很想你。”良久,韩默起叹道。
怀中的人沉默不语,眸色中起了微妙的变化。
许久,两人才分开,但韩默起的爪子仍留恋的搭在人家的肩膀上。宸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不敢说话。
“我的名字,颛孙溯谨。”
难怪韩太后和莫管家都不识得相文慕此人,原来这家伙用的假名瞒骗他人,韩默起冷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你该早给我你真名的,害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知道真名,就无趣了。”颛孙溯谨莫名的冒出一句。
韩默起刚想反驳一句,看到颛孙溯谨微微扬起的嘴角,话又咽回去了,止住某个冲动的念头,冲呆愣愣的宸慧招招手,“你不是有话要对你爹说的吗?”
宸慧哪里会想到韩默起的注意力会忽然转到自己身上,瞪着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快说呀。”韩默起催促道。
“父王……”宸慧的小手绞着衣角,不停的瞟向韩默起,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想请韩叔叔教我武功,行吗……”
颛孙溯谨深深的看眼韩默起,后者的心顿时快要提到喉咙口了,准备好了恶斗的打算。
“好。”简简单单的就答应了。
韩默起和宸慧不约而同的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再一同望向负手而立的太子殿下。
“怎么?”颛孙溯谨一挑眉。
“没什么。”韩默起呵呵笑,只希望这家伙别临时变卦就好。
“安嬷嬷,”颛孙溯谨唤了一声,立时有一妇人恭恭敬敬的走过来,“带皇孙回去歇着。”
宸慧抱着韩默起的大腿,壮着胆子说道:“我想和师父多待一会儿。”
颛孙溯谨目光一沉,“快回去。”
小家伙嘟着小嘴,和安嬷嬷走了。
某位叔叔瞅着可心疼了,忍不住说道:“还是个小孩子,你怎么这么凶?”
而当爹的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挑衅的口气:“我是他父亲,我乐意。”
“那也不能这么凶!”韩默起明知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算,还是忍不住和颛孙溯谨斗嘴。
“你要是想和我争论对待孩子的态度问题,就请回吧,我没精神没力气和你争论些没用的。”颛孙溯谨的脸上微露出疲倦之色,“我有正事要和你说,你要听现在就坐下。”
韩默起见他倦色之下仍由几分严肃,乖乖的坐在软榻旁边的矮凳上。
“多谢你那日救了宸慧一命。”颛孙溯谨轻声说道。
韩默起盯着颛孙溯谨倒茶时微微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从他手里接过茶壶,客气的说道:“我自己来就好。那天也是我和宸慧有缘分罢了,举手之劳,哪里说得上是救命之恩。”
“所有人都觉得我必死无疑,只要再杀了皇长孙,就没有任何阻碍了。”颛孙溯谨冷声说道,眸光中犹如结上了一层寒冰,“那个宫女是想把宸慧诱拐到无人处,然后杀死的。”
韩默起倒吸一口冷气,觉得手脚冰冷,这些人也太无情残酷了,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下毒手。
“你把主谋给揪出来了吗?”
“秋蓉已经被我下令杖毙,但是背后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颛孙溯谨的语气中多少带着几分无奈,“而你,也在危险之中,韩默起。”
“背后的人是谁?!”韩默起追问道,因震怒,眉目间是浓浓的杀气,恨不得现在就将凶手碎尸万段。
“现在的皇后和欣王。”
韩默起注意到颛孙溯谨提起这两个人的时候,语气中再添一层杀意。
“追杀我们的人,没有清理干净,让二人知晓你之存在。”颛孙溯谨继续说道,“所以这一个月没有让你踏出家门半步,是为了躲避皇后和欣王的搜查,也为了掩盖你是韩大将军嫡孙的身份,那日急匆匆送你进宫面见太后,引起一些人的怀疑,是我之疏忽。”
韩默起感觉帝都里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有复杂很多,他不知道当年祖父为何放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带着他和韩良起远走他乡,因此更不知道韩大将军嫡孙的身份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危机。
颛孙溯谨低低的咳嗽几声,又说道:“韩家嫡系族人所剩不多,能让太后匆忙召见的,身份必然不平凡,于是更让人对你的身份多加猜测,所幸联合韩家人放了些消息出去,如今都以为你不过是投奔韩太后的远房亲戚,从前与太后有来往,故而才召见的罢了。”
“我……”韩默起摸摸下巴,对现状略感晕乎乎的,“能知道为什么吗?”
颛孙溯谨瞟他一眼,“韩大将军刚正不阿,做事雷厉风行,得罪了很多人,包括皇后,不,当时应该说是贵妃娘娘。韩大将军年纪大了,无力无心与那些人斗下去,所以才辞去官职,远走他乡。”他自然不会告诉韩默起真正的原因——韩大将军之所以辞官,是想让两个孙子做普通的小老百姓,平平淡淡、默默无闻的过日子。
可是现今的状况,以及他的一些计划,绝不可能放听从祖父之令的韩默起回到山野去。
韩默起抓抓脑袋,“于是我们现在依然是一条船上的人。”
颛孙溯谨点点头,“正是。”
对于这样的回答,韩默起表现的有点高兴,但他注意到颛孙溯谨意味深长的目光后,立马就淡定下来了。
“咳咳,你说,我要怎么做?”韩默起继续提起话题。
颛孙溯谨注视他良久,韩默起胡思乱着会不会是十分艰巨,并且带有杀身之险的任务时,只听有人轻语道:“你只要好好的教授宸慧功夫,陪在他身边即可。”
这哪里是什么刀山火海的任务,韩默起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你确定就这么简单?”
“目前如此。”颛孙溯谨回答的简单明了。
“呃——”韩默起试图再次确认一下,“你有个什么差事,我能帮到忙的,你尽管吩咐我好了。”
“我会的。”颛孙溯谨也不客气,眸中已然隐隐的含有一丝笑意。
韩默起心中略感失望,“我,我嘛……可以很你一起出生入死的。”
“现在还不是需要你出生入死的时候。今后你就住在东宫,一来方便照顾宸慧,二来也可以掩人耳目,毕竟皇后的人想在东宫里活着,不容易。”
“我真的可以住在东宫?”韩默起觉得怪怪的,不是说一般的男人不能随随便便的住在宫里的吗?
颛孙溯谨的语气十分肯定,“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好吧。”韩默起这一次巧妙的掩盖住内心的喜悦,于是又开始忍不住“戳一戳”颛孙溯谨,“其实觉着你还是很关心你儿子的,但是为什么宸慧一提起就跟见到吃人的妖怪似的。”虽然知道妖怪这个形容有点不太好,但还是拿出来就想看看颛孙溯谨会是个什么反应。
“是么?”颛孙溯谨的反应并不明显,甚至变得更严肃了,“你千万不可惯着孩子了,他是未来的皇储,国家以及百姓的安危都关乎在他的身上。”
韩默起撇撇嘴,“他还是个孩子。”
“但他更是这个国家未来的掌权者。”颛孙溯谨加重了语气,“别让我后悔让宸慧跟着你学功夫。”
韩默起暗中不屑,反正颛孙溯谨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待在东宫里,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宸慧的一举一动,总有和孩子玩耍的时候。
“我可以回去收拾下我的东西吧?”韩默起假装客气。
“可以。”
韩默起用力的点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他刚要起身,不想颛孙溯谨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将他又拍回凳子上,力道之大让人难以想象此人还在卧病在床之时。
颛孙溯谨站在韩默起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耐人寻味。
“你,你怎么啦?”韩默起怔怔的问道。
就在他惊疑的目光中,颛孙溯谨俯□,冰冷的唇在他的嘴角轻轻的落下一吻。
韩默起脑中轰鸣声不断,那吻的极轻极短,可是可是——
他……居然被亲了?!
韩默起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快要熟了,吃惊的看着已经施施然在软榻上坐下,含笑看他的颛孙溯谨。
“我,我……”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话了,起身就跑,一直跑出东宫大门,这才停下来。
他摸了摸刚才颛孙溯谨亲过的地方,真实感如此强烈,他又狠狠的一掐自己的脸颊。
生疼,不是在做梦。
紧接着,韩默起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被人亲了一下,就跟小姑娘似的跑了。
回头看看东宫大门,一时又不好意思和颛孙溯谨说话,韩默起只好低着头回家去收拾东西,想着等会儿再见到人,可别再脸红丢人了。
刚回到家门口,韩默起还没迈进院门,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宸慧是相文慕,也就是颛孙溯谨的儿子,这么说来颛孙溯谨是有妻子的。
如此一想,韩默起晕乎乎的脑袋瞬时清醒了。
☆、胡思乱想
韩默起魂不守舍的进了屋子,正巧傅书楼一人来访,这次他没带那个扫兴的成大少爷了。
“诶诶诶,默起你怎么了?”瞧出韩默起心事重重的模样,傅书楼关切的问道。
“傅书楼,我问你个事儿。”韩默起在桌边坐下后,一本正经的问:“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傅书楼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的?”
“快说!”韩默起一声吼,壮汉都要抖三抖,傅书楼立刻就招了:“出身名门世家,温柔淑德、聪慧美丽,嫁给太子之后,一直体贴照顾常年卧病的太子,将东宫内事务料理的井井有条,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韩默起有点郁闷,手撑着脑袋,不知云里雾里的在想些什么糊涂心思。
“诶诶诶,”傅书楼扯了扯韩默起的衣袖,“你不会已经知道相文慕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是啊。”韩默起闷闷的说,“以前在华城郡的时候,听见你喊他‘小谨谨’,我早该想到的。我今天见过他了,他让我进宫陪小皇孙。”
“哦哦。”傅书楼点点头,心思又放在喝酒的事情上,没有注意到韩默起的神色不对劲,“我们来喝几杯吧,等你进宫了就难找你喝酒了。安嬷嬷要是闻见东宫里有酒味,会宰了我的。”
韩默起心情不好,摆摆手,“我不想喝。”
傅书楼凑近到韩默起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怪怪的。”
韩默起转过脸去,“没什么。”
“快让我仔细瞧瞧。”傅书楼捧住他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你有心事呢……有心事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喝酒,不是我没提醒你,到了东宫之后是真的不能喝酒的。”
韩默起甩头,挣脱开傅书楼的手,又问:“溯……太子他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傅书楼叹口气,“你别和溯谨说是我告诉你的。当年相皇后生产在即,却不慎被人下毒谋害,极其幸运的才捡回一条命,而溯谨更是九死一生才侥幸活下来,但身体一直不大好,太医都说他活不到成年之时。”
韩默起皱着眉头,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可是他如今已有二十多了吧。”
“是啊。”傅书楼点点头,“正因如此,在朝中大臣一致反对的情况下,相皇后费尽心力才使得溯谨成为太子,皇上在他十六岁时册立了太子妃,次年有了小皇孙,但是这么多年来依然时不时的有人把这个提上来,想请皇上废太子,改立欣王。”他拍拍韩默起的肩膀,“大家以后同心协力一起帮助溯谨,若他有朝一日被赶下现在的位置,是会死的。”
“所以说,他明知雍王有谋反之意,仍放任自流,就是想来个瓮中捉鳖,立下大功,让朝中上下对他刮目相看?”
傅书楼点点头,开始倒酒布菜。
韩默起不想让他的心思都在喝酒上面,故意找话题,“傅书楼,我觉得你变了。”
“哦,哪里?”傅书楼放下手里的酒壶,饶有兴趣。
“以前觉着你挺不靠谱的,”回想起那时躲在相文慕床上偷听的对话,韩默起一阵恶寒,“现在稳重了很多。”至少不会再开那些让人寒毛直竖的玩笑了。
傅书楼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先前真真是轻狂了些,自小花一事,我回帝都后沉下心来与家父学习,加上皇孙年幼,溯谨他……”说到此处,他话锋猛然一转,“傅家几代为官,又与相家世代相交,我和溯谨是从小玩到大的拜把子兄弟,自然不该继续那般玩闹了。”
“那你为什么以前要和他扮断袖?”韩默起又问,若不是想起偷听的事儿,他还没注意到这一点。
“呃……”难得傅书楼也会脸红,他手忙脚乱的假装理了理头发,才答道:“因为家父家母一直逼我娶亲,可我还没这个打算,所以那阵子故意说我暗恋太子殿下,溯谨稍稍配合了一下我,家父就暂时没说什么了。”
韩默起认真的盯着傅书楼的眼睛,久了,后者的脸上出现久违的不正经的笑。
“我们仨是好兄弟,哈哈。”傅书楼用力拍了拍韩默起的肩膀。
忽地,冷场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韩默起的心思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