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件命案居然需要五天的时间来调查,韩大捕快的能为着实叫人佩服。”相文慕说完,“啪”的一声收起折扇,负手返回院门,“希望你五天后能活着回来。”
韩默起成功的沉住气了,慢慢的捣鼓着案上的证词。
相文慕刚走到门口,素夫人从外面进来,倦容上流露出些许的惊讶,“槐儿院子里的人怎么都在这儿,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玄看着素夫人苍白的面孔,摸摸下巴,觉得有些眼熟。
现在不宜打草惊蛇,韩默起瞟眼孙婆子,顺手将证词塞进袖子里,主动走上前去解释道:“好像是管家将素二小姐院子里的下人们重新分配到别的院子。我嘛,只是刚好经过的。”
之前被素夫人忽然闯进来而吓到的素管家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帮子整日闲在院子里白吃白喝也不是办法,所以小人就斗胆先替夫人重新安排各人的去处。”
“哦。”素夫人点点头,但望向韩默起的目光中仍流露出几分疑惑。
素管家看看韩默起,搓着手问迟迟不肯走的素夫人,“夫人有什么需要特别吩咐的吗?”见她似是出神,管家又提高声音唤了两声,“夫人,夫人?这里交给小的您请放心。”
“哦……”素夫人点点头,脸色有些僵硬,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望着那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小玄猛然想起很久之前在药铺秘密的同老板购买毒药的不正是这位素夫人吗?
他故作震惊的对走到近前的韩默起说道,“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情。”说着,将那日的情形说给韩默起听,只是未提及素夫人所求的只是砒霜。
相文慕出奇的安静,在旁听着。
“唔……”韩默起摸着下巴,尽管孙婆子的话在前,但他对于小玄的说辞半信半疑。
“反正我好心好意的告诉你了,至于信不信是你的事。”小玄摊手,悄悄的冲相文慕递过去一个眼色。
相文慕执扇的手背到身后,语气冷淡的说道:“小玄,何必做好心会被当做驴肝肺的事情?”
“我粗了还不成吗?”小玄冲相文慕嘻嘻笑,“时候不早了,少爷快回店里吧。”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等走到韩默起绝对不会听见他们谈话内容的时候,小玄再次开口道:“其实素夫人买的是普通的砒霜罢了,让韩默起多头疼两天一定很有趣。不过……想要买到连万先生都不清楚的毒药,恐怕不是华城郡那位小小的药铺老板能做到的事情。”
相文慕的眉头微微蹙起,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掌心。
小玄看出他心中所想,低语道:“此事非同寻常……”
“回去交待徐伯,叫人先盯着。”相文慕揉了揉眉心,眼中露出些许疲倦之色,“如若无异常,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事儿了。你也不要挂在心上。”
“嗯。”小玄点点头,“万一韩默起五天之内没有查出真凶,不知道戴长德会把他怎么样?”
相文慕瞟他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关心他了?”
小玄咂咂嘴,“我们这不是急着要回去了嘛……”他注意到相文慕一瞬间阴郁的眼神,乖乖的闭上嘴巴,转头时看到迎面走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
小姐也发现了他们,连忙低下头躲避进一旁的月洞门。
“户部郎中秦大人的女儿秦祯。”小玄眯起眼睛。
相文慕俊秀的眉目淡然依旧,他展开折扇,扇了两下,遮住半张脸,“我们走。”
主仆两人出了素家,而韩默起这边还在纠结着素二小姐的命案。
他先不去管相文慕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反正有刺史大人和师父盯着,先将杀害素二小姐的凶手揪出来要紧。
韩默起回头去看丫鬟婆子们,猛然发现自己的思路被相文慕这么一打扰给搅乱了。
这个混蛋一出现就没好事!
韩默起低声骂了两句,留下孙婆子,让其他人先回去了。
韩默起细细的询问了有关素夫人的事情,孙婆子激动的扯着嗓子叽叽喳喳了半天,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最后总算了解了个大概,随即收工回衙门找万先生。
衙门里,万先生坐在偏厅里悠然自在的喝茶看书,韩默起见状,心中大喜——难道已经查处素二小姐所中何毒了吗?!
万先生瞟眼韩默起的笑脸,淡淡的说道:“到底是何种毒药,我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韩默起差点摔一个跟头,只有五天的时间,万先生怎么沉得住气坐在这儿喝茶看书,不去研究这种鲜为人知的奇毒?
万先生似是猜出韩默起的心思,挥了挥手中的书卷,微有些厌烦的说道:“你不认识字吗,没看到我现在这在查阅书籍,找出毒药的名称?”他讥嘲的冷哼一声,“刚才有两个捕快押回来一个人,据说和素二小姐的命案有关,你不去看看吗?从我这里,你最多还能知道毒药的名字罢了。”
韩默起讶异,从现今的状况来看,最有嫌疑的素夫人还好好的待在家里,这捕快押回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立刻转身前去大牢,一帮熟识的狱卒蹲在门口赌钱,大牢里传出或是凄厉或是疯狂的叫喊声,吵杂不堪,但丝毫影响不到他们赌钱的兴致,看到韩默起回来,几个人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没有半分尴尬,好似那些在人家危难之时没有伸手帮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刚才是不是有新的犯人被送进来了?”韩默起问道。
一名狱卒指着一个扒在牢房门口叫喊的男人,说:“喏,就是这个人。”
韩默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不是那日在素家门前叫嚣着要同素二小姐同生共死的固执男人么?
“这人刚来没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扯着嗓子喊多久呢,真烦人。”狱卒抱怨一句,继续赌钱去了,任由韩默起过去盘问犯人。
犯人见终于有人过来了,兴奋的摇晃着牢门,锁链哗啦啦作响。
“我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害死小槐!官爷,求你放我出去,我要见小槐最后一面!”
“你先别激动!”韩默起喝道,拿出了做为一名捕快应有的气势,这一刻他再也不是东风客栈里隐姓埋名、乔装打扮的店小二了。
犯人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一双通红的眼睛十分可怖,头发如杂草一般凌乱不堪,压根就不像是刚进牢房的,倒像是在大牢里待上很多年的人。他没将韩默起的话听进耳朵了,仍然很激动的重复之前的话,形如疯癫。
韩默起怒了,他可没多余的时间来陪这人在这里“玩”,于是狠狠的一脚踹在牢门上,凶神恶煞的骂道:“叫你闭上嘴巴,听见没有,你个疯子!”
“哇……韩大捕快你吓死我们了!”那边的赌棍们捂着胸口望过来。
韩默起没管他们,冷冷的注视着抖抖索索的缩在墙角,惊恐的看过来的犯人,火气稍微平息了半分,“你叫什么名字?”
犯人张了张嘴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秋,秋良护……”
“你家住在哪里?”韩默起又问。
“城北的兴春坊……”犯人的脸色更加苍白,像是随时就要昏死过去的样子,他可怜巴巴的盯着韩默起,想继续哀求却又不敢,这般踟蹰犹豫,煎熬的叫他痛不欲生。
韩默起想了想兴春坊的具体位置,随即丢下正鼓起勇气要开口了的秋良护,直奔目的地而去。
☆、真凶只有一个(上)
“我儿子怎么可能是凶手!”头发花白的老妇痛哭流涕,拽着韩默起的衣袖顺势给他跪下了,“求官爷行行好,救救我儿子吧!我们秋家几代单传,良护绝对不能有事啊!”
韩默起看着哭的伤心欲绝的老妇,心头一软,俯□将老人家扶起,嘴上却生硬的说道:“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你儿子的清白,你再如何哭求都是没用的。”
此话一出,老妇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你们衙门这不是欺负我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婆嘛!你叫我怎么去找证据,怎么去啊!”
老妇的哭喊声在韩默起耳边轰隆作响,吵得他更加头疼了,早知道就不来秋家,直接问附近的邻居发掘线索了。
“你先别急,”韩默起耐着性子,劝说道:“你这么哭叫抱怨更没用,好好的想一想这些天你儿子都见过谁。”
老妇斜趴在桌子上依然哭的是肝肠寸断,一点点的消磨掉韩默起的耐性。
韩默起想威胁恐吓她了,却又唯恐老妇不要命的乱嚷嚷,只得作罢。趁着老妇情绪平复之前,他先将秋家打量了一圈——秋家不大,总共三间屋子,正屋摆着桌椅板凳,供着秋家的祖宗牌位,东边儿靠窗放着一张床,用条破旧的帘子和外面隔开。西边低矮的茅草房是生火做饭用的,几块劈的歪歪扭扭的柴火被随意的丢在墙角,灶台上搁着半只白菜,一碟自家腌的萝卜干,锅里剩了一口凉透了的稀饭,仔细环顾左右一圈,连半点儿肉沫子都瞧不见。
而东边的屋子是秋良护睡觉的地方兼书房,布置的十分具有书卷气息,与这个破败的家格格不入。两面墙靠着书架子,摆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有好几本上面的字,韩默起都没见过,想来是秋良护从走南闯北的番邦商客那儿买来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还都是不错的好货。
韩默起拿起摊开在书案中央的宣纸,上面写满了素二小姐的名字,字字着墨极重,可见其感情之深,实在疯狂。
韩默起丢下宣纸,看眼柔软舒适的床铺,和墙角绘着仕女图的小屏风,拿起挑拣出来的番邦书籍回到正屋。
老妇已经安静许多了,痴痴呆呆的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这样心如死灰般的情景,非韩默起所愿意见到的,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你没事儿吧?”
老妇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瞅着韩默起,浑浊的眼珠子里映着模糊的人影,她颤抖的嘴唇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良护自从被素家护院的打过一顿后,日日夜夜的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每日吃饭都是我给他送进屋子里的。他一个人呆坐在屋子里,不停的写素二小姐的名字,我生怕他想不开,没日没夜的紧盯着他……”抽了抽鼻子,她继续说道:“没见着他出过门,见过其他人……”
韩默起压住心头隐隐的怒火,又问道:“素二小姐去世之后,秋良护什么反应?”
“他要死要活的说是非得去素家见二小姐一面……”老人回忆起当日的情景,浑身上下不由地一抖,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是我儿子,我还不懂他什么心思吗?我是真的怕他做傻事,于是在茶水里下了迷魂药,让他昏睡了几天。不想刚醒过来,就被衙门里的捕快抓走了。”
“迷魂药?”韩默起皱眉,这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
老妇也意识到自己将吃官司的事儿给说漏嘴了,缩了缩脖子,怯怯的说道:“我实在是怕良护做傻事儿,所以经人介绍在黑市上搞到点迷魂药,实在不行的话,就弄昏了良护……”
这老人家也实在可怜,韩默起想想,打算不追求迷魂药的事了。
不过,自个儿被感情之事困扰的死去活来也就罢了,还连累上了年纪的娘亲一起受累,姓秋的这不孝的混账,就算他没杀人,活该他被丢进大牢里关上几天。
“官爷,求求你了……”老妇又张口哀求道。
韩默起装作没听见,翻开手里的书籍,“老人家可知道这书上写的什么?”
老妇凑近了书页看了又看,才答道:“良护说是番邦的奇闻记载,从几个金发碧眼的番邦人手上买来的。”
“秋良护看得懂?”
“他从小就好学……那些叽里呱啦的番邦话他也会说上一些。”
韩默起收起书,“老人家,这件案子我会详加调查,一定给秋良护一个公正!”
老妇热泪盈眶,起身再次想向韩默起跪下,被后者拦住了。
“你要是再跪,我可不保证你儿子会不会在大牢里吃苦。”
老妇这才作罢,千恩万谢的送韩默起出了家门。
韩默起抱着搜刮来的番邦书籍,心想着得赶紧找一个看得懂的人,看一看能否从其中找到毒药的线索,若是万一真的找到了……
韩默起叹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到时候也只能同情秋良护的老娘了。
“诶?这不是韩捕快么?”还没走几步,有人叫住他。
韩默起回头一瞧,是个面善的妇人,她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地上是一堆刚择好的青菜。她向韩默起招招手,笑呵呵的问道:“秋家那混账小子刚被抓走,你就来了。是找秋大娘问事儿的吧?”
从这位胖乎乎的妇人的话语相貌等等方面来,她一定是这儿方圆几条街消息最灵通的人,任何八卦消息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想要从邻居街坊里打听消息,选她是最不会错的,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默起正盼着这样的人物出现呢!
韩默起立马换上一张笑脸,热络的凑上前去,“是啊是啊……这位大娘在这儿住了很久了吧?呵呵,我来猜猜,秋良护是您看着长大的?”
妇人乐了,“是啊,这混账小子小的时候,我可喜欢抱他了。”说着,挺惆怅的长吁短叹,“谁知道长大了,变成个……变成这般模样了,秋大娘白拉扯他长大了。”
“这么说,秋良护平日里对待他娘不好?”
妇人愤愤道:“何止不好,亏他娘好吃好喝的全让给了他,养大的简直是条白眼狼,一点儿都不知道回报的。”
“只是不知道回报?”韩默起挥了几下拳头,“没有打过人吗?”
妇人想了想,摇头:“这倒没有。”
韩默起低下头思考着,没在意妇人开始叽叽喳喳的批判秋良护的不孝。
“对了,秋良护平日里和什么人打交道?”他打断妇人的话,“有没有一些不三不四的?”
“没有。”妇人十分肯定的摇摇头,“虽然这混账小子不孝顺,但在别的方面还挺好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与他有交往的大多是些文人,喜欢到城外的山上玩。”
“那这些天,特别是素二小姐成亲那日之前,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这个啊……”妇人低下头,一边回想一边在择好的菜中挑挑拣拣,折腾了半天,刚才摇摇头,“好像没有吧!至少白天里……应该没有的。”
“别应该啊?”韩默起急了,“要肯定的答应。”
妇人撇撇嘴,“你就不能体谅下年纪大的人记性不好吗?”
韩默起败给她了,拱拱手,“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您好好的想行吗?”
妇人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开始收拾提上的菜叶子,“不知道不知道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你走好啊,韩捕快!”
韩默起挺无奈的,这位大娘变化的也太快了些吧。
妇人收拾好东西,抱着小板凳回家,韩默起眼睁睁的看着她跨进门槛里,只能叹句无奈了。
妇人的一只脚刚跨进门槛里,忽地回头看看韩默起,眼中尽是某些幽怨。
“韩大捕快这么快放弃了嘛?哼,都不晓得说些什么挽留的,真没趣。”她一扭头,冷哼一声。
韩默起感觉有些冷,勉强笑道:“这不是不敢打扰您了么?”
妇人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冷冷的说道:“素二小姐成亲前两天,天刚黑的时候,有个面生的婆子来找过秋良护,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后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婆子穿着挺不错的,看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嘴角长了个媒婆痣,挺显眼的。我就好奇了,秋良护怎么可能认识大宅院里的管事妈妈了,其中啊……耐人寻味。”
韩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