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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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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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呢,方才来时太过匆忙姑娘们没有及时跟来,还请大人让我的这些姑娘们进来,这样才能为各位助助酒兴。”
  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连翘直起身子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那人。两个人的目光都透着意味深长,只是一人不知另一人的想法。不知是在多久之后,安静得异乎寻常的宴厅里这才传来那位大人深沉的声音。
  “就让她们进来吧,我也想看看,在酒楼开业之后,花间的歌舞伎子还有什么更为惊艳的表演。”他说着,目光扫向众人,“只是,王公子,你别忘为我等助兴才是。”
  连翘低眉顺眼地告退,一离开众人目光所集的宴厅,面上的笑再也保持不住,轻咬着嘴唇的动作微微颤抖。不好,一点都不好。到底是什么,总感觉偏离方向了,刚才,就在刚才李勋隆的眼神……没错,那种眼神像是看懂了什么。是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了吗?连翘握紧拳头,心底的不安感愈加强烈。
  远远地便看见跟随在婢女身后的念水他们,一身的华服确实是楼里最好的衣裳。等等,那个人?他记得,楼里没有这样的小厮,即便是蓝惠新招进来的,也不应该有这个资格跟随念水出入大户人家的府院。
  除非……
  连翘不再去想其他什么,几步小跑过去喊道:“念水!”
  “连……子年?”念水听见声音,回身停下脚步,身后的花容月貌也都急急向着他行礼作福。唯有那人,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你们可是来了,宴厅里的大人们都等得有些寂寞了,先过去吧,如果护国公问起,就说子年这就来了。”连翘笑了笑,伸手为身前的一位姑娘整理头上的发簪,那片带着狐媚之气的柔情看得人面上生红,“今夜也请麻烦几位姐姐了,子年万分感谢。”
  那几位姑娘平日里也与连翘颇为熟络,见他这样说不免摇头微笑,却也循着礼数告退向着宴厅去了。那面生的小厮走在最后,步伐比谁都慢,似乎是有意为之。
  “……阿如?”
  连翘试着轻声唤道。
  那人果真停下脚步不再跟随念水。前头的婢女有些奇怪地看过来,碍于身份却也不好过问什么,转过头匆匆就走了。
  “你还在冒险做报仇的事。”那人的声音静如止水,却的确是沈如不错。
  连翘一愣:“我是被拖过来的。”
  “我知道。”
  周边没有任何人,沈如的手抬起轻轻揉着身前少年儿郎柔软的头发,眼底的温柔怎么也藏匿不住,“所以才不放心地跟过来护你。”
  那温柔的触摸热得少年红透了漂亮的脸颊,细腻的肌理上红晕美丽动人。连翘低下头,微颤的睫毛带着不能言语的羞涩。自从那一日开诚曝公后,但凡沈如言语温柔,他总不自禁地红了脸面。确是情动不错。
  “连翘,接下来的事就如你所想继续吧,我在旁边看着。”
  “那么,”连翘抬起头微笑,眸光闪着狡黠,“你要帮我一个忙。”



     ☆、第十一章 献丑(2)

  再回宴厅时,念水带来的歌舞伎子们已将花间最新编排甚至尚未在楼里演出的舞蹈跳完,落幕时的百花齐放,女子娇媚的面容晕染着醉红的美色,半露微露的酥胸,不盈一握的纤腰,修长美肌的玉腿,女色正如酒水,越醇便越香,越香越让人欲罢不能,哪怕真的醉在其中,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宴厅上那些藏在酒色之中痴迷的男子,心里想的恐怕早已是不入流的下作东西。
  只有那个人……
  连翘换了一身衣裳出现时,视线正对上李勋隆。整个宴厅,也只有他还是处于清醒的了,那双眼睛里的尖锐不差分毫。
  也许是身上的微微颤抖让身后的人觉察出一丝紧张来,连翘低下头,衣袖中被人紧紧握住的手,传递来他期盼已久的温度。没关系的,只要像平时那样便好,只是他最擅长的事而已,只是让那个人评头论足而已。
  “王公子似乎不太喜欢我送的衣服,这是又换了一身吗?”
  手里的酒杯遮住微寒的唇边的笑容,李勋隆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翘上下打量。很简单的素锦白衫,端的是干净利落的飘逸,明明是如此的不适合他的这张妖媚众生的脸,可是……笑容不带那些狡黠时倒也意外地合衬目前的气质,“既然连衣裳都已经换了,而且花间的姑娘们也如愿跳完了舞,王公子是不是该表演了?”
  宴厅又安静了下来,伎子的脂粉气还未散退,那美若天人的少年又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连翘慢步走到宴厅的正中,微微一躬身,声音清冽如山泉:“子年不擅歌舞,手底下唯一的技艺也就只有冲泡茶水,如果大人们不在意,子年也可在此为各位表演粗糙的茶艺,还请各位见谅。”
  茶艺?宴厅内一时又嗡嗡响起细碎的声音。这般的少年,这般的容貌,又是花间的实权老板,手底下调教着一干美色,又怎么不会歌舞?直到下人将茶具一一捧上,众人仍是持有怀疑。其实不是不会,而是不想吧。
  “但是茶艺似乎单调了点,如若李大人允许,子年可否携一琴师在此操琴。”
  他这样说时,身后的青衣男子已抱着十六弦琴娓娓坐下,只是面容因为低着头,一直无人能见着。
  “这位是?”
  “是在下酒楼新来的乐师,琴技绝佳。”连翘微微笑着,对上萧玉琮微醺的眼。
  “新来的乐师吗?”
  不同于身边人的毫不在意,一直坐在角落醉心于佳酿的李荥倒是颇有兴趣地盯着那陌生的乐师看,然后突然发出低笑。是那家伙呢。再看少年人脸上的表情,笑得愈加欢畅。“李将军,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开心?李荥笑道:“好事。”绝佳的好事。那两人倒是有胆在护国公府上演这么一处好戏。
  那琴弦上依依奏出的是绵长的《高山流水》,小几上的茶具依次有序地排列着,素锦的少年公子恭敬跪坐在蒲团上,长发被细细束起,边上垂下的发丝轻轻抚过面颊,那双眼镜像是洗尽铅华的素颜美人,不带丝毫的狐媚,手起手落,已经作出了第一个动作。
  上等紫砂的茶壶,壶盖轻轻打开,沿着壶口摩挲,少年垂目的面容突然飘渺无声起来。滚烫的水冒着袅袅的烟,白净的手轻拿轻落,紫砂的品茗杯闻香杯肌理温润。宴厅中淡雅的熏香,应着焚香静气,一时尘烟飘渺。少年的手轻轻拿过盛有茶叶的茶碟,碟内微曲的香叶姿势美妙,轻微的叶香飘飘然于此。大彬沐淋,乌龙入宫。少年在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余,不忘侧目看了眼一侧的乐师,弦乐间的默契令人不由微笑。冲泡香茗时总有“高冲水,低斟茶”的说法,高山流水,春风拂面,少年唇带浅笑,那壶内的茶已然清澈纯净,茶香飘然溢出。一处重洗仙颜,一处玉壶回液,一处再注甘露,再然后祥龙行雨,凤凰点头,龙凤呈祥,鲤鱼翻身,鉴赏双色,喜闻高香。越到最后,少年的笑愈加的柔情四溢。
  “三龙护鼎,初品奇茗。”连翘轻轻开口,身侧的琴音也恰好静下。手里的第一斟茶借由下人送到李勋隆面前。茶汤入口,那人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的深沉。“王公子,好茶。”
  “子年多谢护国公大人赞赏。”他笑,眼角细微上挑,手下动作不停,“再斟流霞,二探兰芷。”
  “二品云腴,喉底留甘。”
  “三斟石乳,荡气回肠。”
  “含英咀华,领悟茶韵。”
  “君子之交,水清味美。”
  “名茶探趣,游龙戏水。”
  “最后。以茶献福,尽杯谢茶。”
  少年的声音隐去平时那一丝柔媚,清冽得正像甘冽山泉,目光坦然地望向众人,那袅袅的热气蒸腾着熏红了人脸。
  手边的茶具一一被撤下,连翘整整衣摆站起,身侧的乐师也抱起了他的琴恭敬立着。两个人都是翩翩风姿,方才的“献丑”早已将隐在各处偷偷打量的女眷的目光引诱过来。连着众人也忍不住交耳议论。
  李勋隆在沉默良久之后蓦然开口,一开口让人具是一惊:“王公子可愿来我府上。”
  这算是做什么?
  连翘面上仍旧保持浅浅笑意,不动声色。邀请他来护国公府当个男宠吗?
  “子年如今是花间的老板,虽然是个甩手掌柜一切都是蓝掌柜负责,但是,子年还是希望能待在酒楼。”
  李勋隆微微蹙眉。底下有人在轻轻咳嗽,像是在警告连翘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子年向来闲散,是个懒人,护国公府上事务繁多,养我一个吃白食的懒人,只怕会让人闲话。子年还是在花间做我的闲散君王的好。”
  他不卑不亢地把话讲完,躬身便要告退。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却又突然传来李勋隆的声音:
  “王公子,你可知我现在越来越对你有兴趣了呢。”
  “那么,”连翘笑笑,毫不失礼地侧身屈了屈,眸光流转,“多谢大人欣赏。”



     ☆、第十二章 许你

  护送连翘回丞相府的马车一路飞奔,所幸日头已落,街道上再无白日的人来人往,飞奔的马车一路轻松地到了相府门口。那驾车的人是青竹,一身的戾气竟然未消,直逼人的门面。相府门口的小童怯怯地快步走上,低着头愣是不敢瞧他一眼。青竹公子向来少言寡语可也并非冷酷之人,今日这般模样倒是吓坏了不少下人。
  若是平时,连翘下车,青竹必然会伸手扶上一把,此刻掀开帘子却见青竹早已落地一个快步往府里去了。他愣了愣,扭头去看沈如,那一双眼里突然就满满都是无辜。
  知道青竹是生了脾气,沈如拍拍连翘的头,自己先下了车,然后伸出手来将他扶下。连翘笑笑,正欲松开被他握住的手自己往府里走,却发现手还是被紧紧握住。
  “阿如……”他怯怯地问,面上升起红晕。
  沈如回头看他,见他两颊微红,心生羞意,本来打算松开的手顿时决定就这样牵着进去,也不顾身边人的想法,这软软的手方才轻柔触摸香杯的手,就这样握在手心里不放开便好。于是他笑:“走吧。”
  青竹公子的不明怒意,沈大人藏匿不住的温柔笑意,以及王公子面若桃花的模样,都让相府上下咋舌了好一阵子。自然,这些全是后话,眼下当沈如就这样牵着连翘的手一前一后走进院子时,周边的下人们只能愣愣得看着不知作何猜想。
  早些时候沈如安置在连翘身边的青梅和玉珠,本来只是在公子住的院中与前来送换洗衣物的婢女闲聊,看见沈如慢步进来,匆忙低下头行礼。这一低头屈身,视线刚刚落在那两人相握的手上。于是,很是自然地愣住。
  爷他,居然和公子……
  见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一副惊讶难掩的模样,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连翘顿时面上郝红,匆匆想将手抽回:“阿……阿如……”
  沈如低头看了眼相握的手,也看见了他脸上的红色,垂目一笑,转头吩咐道:“公子累了,你们下去备上洗澡水,等会儿送到公子房间里。”他又拉着连翘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什么,“对了,玉珠,吩咐下去,待会儿让厨房做几个小菜,我与公子忙了一夜,还未吃过些什么东西。”
  “青梅/玉珠,先行退下了。”
  沈如点点头,推开连翘那屋的门,拉着他走了进去。
  连翘毕竟面皮单薄,一进屋便挣脱开他的手,略带不安地问道:“这样做,阿如,你就不怕被下人议论吗?毕竟……毕竟你我都是男子……”
  这样的话若是对青竹说,他一定铁青了脸头也不回的走开,因为青竹是传统到严肃的男人。如果对象是念水,一定摆出轻佻的笑脸,伸手去挑他的下巴,然后说“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要是是蓝惠,估计就只是淡笑不语。
  可现在,听连翘这样说的人是沈如,是当今天下最年轻的丞相,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不知道会说出什么养的话来。
  沈如笑了笑,伸手摸摸连翘的头,勾起的唇角居然有了往日不曾有的戏弄:“断袖有何不可?”
  连翘愣住。
  断……断袖?
  他的表情太过天然,沈如一时不禁笑出声来,连翘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戏弄,漂亮的脸上红晕更加厉害。
  “连翘,你这般模样若是让蓝掌柜他们瞧见,估计又会说你像个姑娘了。”沈如低头笑道。也的确像个未出阁的含羞姑娘。
  他还在那边笑,连翘却已经收回了脸上羞涩的表情,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像是很努力地做下了一个很难下的决定:“断袖……那就断袖吧。”
  沐浴更衣后的餐点安排在连翘住的院子中。青梅和玉珠端上的餐点中还带了已经温热了的酒水,自那日在酒楼出事之后,连翘便再也不敢和往常一样随意饮酒,有时受邀也只是小饮小酌而已。玉珠斟上酒水时,还轻轻地念了句“可以多饮”。连翘望了望沈如,又见青梅和玉珠这样说,便也放心地点了点头,喝下第一杯酒。
  “这酒……”
  连翘愣住。这酒水的味道明明就和那日在酒楼里那人带来的胭脂醉是一样的,“这是……这是胭脂醉!”
  前朝楚家的家酿,如若不是因为灭门,不是因为久居汴凉,这个酒的方子一定不会流传开来。胭脂醉,胭脂醉,酒如其名,醇厚的酒水有着女子那般嫣然的胭脂色泽,多少人喝下都会像是在梦中一般遇见绝色的美姬。这样的酒,这样的酒让他忍不住又想起那夜的混乱。
  “这胭脂醉,是李荥送来的。”
  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纨绔子弟模样的李大人,连翘迟疑地问:“那位大人送来的……是为了什么?”
  “那家伙,只是想要捉弄我而已。”
  “捉弄?”
  沈如笑笑,不做什么解释。这种问题,总不能回答说是因为他不肯承认那日与连翘燕好的事而被李荥那小子想办法捉弄吧。而且,沈如知道,以连翘平素的性子,有些事他绝不会深入的过问。
  如他所想,连翘也没继续去问这件事,只是低下头小酌了一杯。
  院子里,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在一处浅酌着酒水,厨房端上的餐点大多都是口味清淡的小食,也大多都是连翘平日里会让青梅玉珠吩咐着做的吃食,可是这回沈如却不见他有多吃什么。
  “胃口不好吗?”
  “呃,”连翘愣了愣,摇头,“不是,只是有点……”只是突然有点想哥哥他了。这样的夜,若是从前在汴凉的时候,该是和哥哥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听哥哥讲楚家的那些过往。可如今……
  因为青梅和玉珠站在一旁等候服侍,不便摘下戴了一整天的人皮面具,他只能继续顶着王子年这张妖媚众生的脸孔。抬头望天的时候,连翘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的那张脸了呢。
  看出连翘在在意他的脸,沈如突然出声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原本的那张脸。”
  连翘摇头。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时铜镜里能够映出的属于他自己的脸孔,第一次食用“化颜丹”是在什么时候,十岁还是十二岁?那个时候,自己似乎还未长开,哥哥时常会盯着他的脸看,表情永远都是透着一丝凝重。“我……似乎长得很不像哥哥,也不太像楚家的任何一个人。那个时候,哥哥说过一句话,他说……”
  “渚洲对你说了什么?”那个表情,应该是让他伤心的话吧。沈如忽然觉得心疼。
  那些话总归是记忆里的一部分,虽然真的不愉快,但是那是哥哥一直以为对自己说过的唯一一次重话。真的是唯一一次。
  “哥哥说,我不像是楚家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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