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床上沉睡的少年睡颜如莲,沉静安详,脸色还是有着几分苍白,可是并不影响他的姿容。这张人皮面具还真是……沈如叹口气,伸手撕下连翘脸上的面具。
“你也是个傻子吗,连翘。”弄得找和他一样拼命地躲着彼此吗,那一夜的事只要有一个人在躲着就好了。
他的唇泛着白,沈如眼眸微暗,有些想念那几日的柔情,于是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唇。
“该怎么做,连翘,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他的动作本是很轻柔的,可床上的连翘还是被动作惊扰到,睁开眼看见他,一时表露出惊讶的神情。沈如的表情还是和平时一样,又拿额头抵着额头试试他的体温:“醒了,身体觉得好点没有?”
连翘的面孔本是苍白的,这一刻突然生出几分红晕来,支支吾吾地应道:“好……好点了……”
有人在门外轻轻敲了几下,然后便听见杳娘恭敬的声音提醒道:“爷,公子的粥送来了,奴婢这就拿进来。”然而杳娘还是没有进屋,沈如只是将门开了一半,从她手里拿过碗碟又把门关上了,连一句稍稍交代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清淡的白粥,上头浮着些许的粥油,边上配着一些看起来颇为爽口的小菜,显然花了心思在这上面。只是,看着端着粥走来似乎打算亲自动手喂食的人,连翘忽然很后悔生这一场病。
“阿如,我没事了,让我自己来吧。”
连翘笑笑,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沈如的一只手重新压下。“你靠着,我喂你。”说着,已经把碗碟伸到了他面前。
很不适应沈如突然的温柔,连翘低着头顺从地喝粥,偶尔偷偷地抬眼看一下他的表情,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失神,喂到嘴边的粥被他一个转头碰到了嘴角。白色的米粒,淡粉色的嘴唇,还有连翘略显无神的眼睛,几分不自觉的媚惑有几人能抵挡地住。于是顺应心神,沈如轻轻唤了声“连翘”,这一声喊得意外地柔情。连翘回过神抬头去看他,却见他俯下身来,不差分毫地贴上他的唇。唇瓣上轻柔地触碰,辗转反侧,不由分说地心跳加速。
“阿……阿如。”连翘稍稍回过神来,伸手试图推开沈如,脸上的红晕透着羞涩,“这个……我……你……”
“你是笨蛋吗,在拼命躲什么,我让你躲了吗?”
对上沈如的眼,意外地看见了里面的隐隐怒气。想起那晚隐约记得的温婉与情热,连翘红透了脸,不知此时开口应该说些什么,只好就这样被动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他这样的反应似乎让沈如觉得颇为有趣,不由低低笑开,喂粥的动作也快了几分。他很少笑得这般清朗,似乎连原本藏在眼底的那些阴霾也消失无踪。沈如笑:“连翘,不许逃了,再不许逃开,在我放手之前不许再逃跑。”
这种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连翘红了脸,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这样,算是表示你……我……”
沈如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只淡淡说了句“喝粥”。还有一句“别再躲了”放在心底没有说出口。那些生疏希望就在今天结束。
☆、第十章 难言(1)
京城的护国公府向来闲置着无人居住,下人们除了日常的打扫也并不会在府里久留。正是金秋,院子里的金桂树开得茂盛,向来散漫着过日子的李荥命下人在树下置了坐席与小几,又上了几壶桂酒,悠然自得,好不自在享受着这份惬意。
沈如踏着满院秋意走近时,看到的正是那人坐卧在席上身旁更是揽着美目联翩的绝色美姬,面前还有操着琴瑟的女乐师。“你倒是过得惬意。哪来的美姬乐师,护国公府不是向来不蓄养姬妾的吗?”沈如撩开衣摆,安然坐下,接过美姬送上的酒水。
李荥向来习惯女色,半醉在美姬身上眯着眼笑,双手略显不规矩地动着:“本来想着从子年小表弟的花间那里找几个绝色出来,可惜蓝掌柜出面说什么花间有规矩,姑娘是不准许离开酒楼去到客人的府上的。”他笑着将脸埋在美姬的身上,表情似乎陶醉在那股体香之上,“这几个美姬都是我从青楼里挖出来的,怎样,姿色绝不比花间的云雀来得差吧。连叫起来的声音都好听得销魂呢!”被他抱在怀里的美姬娇柔地咯咯笑起来,撒娇道:“讨厌呐李将军,你怎么能在沈大人面前说这些话呀,奴家都不好意思了!”
丝毫不去在意跟前那两人的调笑,沈如顾自喝着酒:“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们在这里巫山云雨?”
“呵呵,不行吗?”李荥反问,依旧埋首在美姬的身上,那美姬已经隐隐溢出呻吟,他却并不继续,反而又说了句,“听说,子夕兄你的小表弟前几日出事了,还听说你们……你们燕好了?”
拿酒杯的手顿了顿动作,沈如脸上继续不动声色,抬眼瞥向他:“你听谁说的这些事情?还是说,连我丞相府都藏了你们的眼线。”
李荥起身,转手搭上沈如的肩膀:“你在生气,气我知道这些事?子夕,是不是真的,你家小表弟是不是真的中了媚药,然后和你……燕好了?”
“这件事,或许你可以去问下护国公大人,那些加了媚药的胭脂醉似乎是那位大人送到酒楼的。”
“呃,这个倒是个问题。”
明知他的意思,李荥却并不表露出什么来,只是一味涎着一张急色鬼的脸追问那燕好的事情。沈如则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一点想要显山露水的表现。大概是问的多了也不见他回答,李荥终于觉得无趣,悻悻地挥了挥手,重新回到美姬的身上,还是触手可及的软香玉在怀来得实际点。
树下,两个人一时竟有种相对无言的感觉,这份无言倒不是心中有话而说不出口,单纯的只是李荥沉醉美色,而沈如安静无声地坐在一旁品酒,各做各的事向来就是他二人认识多年以来的相处模式,似乎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金桂的花开在枝头,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缀在白瓷的酒杯中,青漾漾的酒水缀上亮黄色的桂花,连带着喝的时候都能闻见一股子不甚浓烈的桂花香。
“对了。”李荥突然出声,打破之间的安静,“知道我爹他今天派人去花间送请帖了吗?”
沈如一顿,摇头不知。
李荥直起身子,凝眸看着他:“我爹说难得回京想要在府上宴请宾客,上至宫里的那些大人,下至学生弟子,但凡今夜有空闲时间的全都收到了请帖。”
“那么,花间收到请帖是什么意思?”
“子夕兄,你别忘了是谁送下了媚药的胭脂醉给花间的。我爹他,只要是真看上了,就绝不会轻易放手,不得到不若彻底将它毁掉。”
“你是在代替护国公大人给我警告?”沈如的声音突然变沉。
“无所谓你是怎么想的,”那人仍旧一副纨绔子弟的悠闲模样,傍着娇柔美姬,嘴边依着的是美酒佳酿,“只是作为多年的朋友,为你那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表弟担一份心而已。若不想他被我爹强要了,就别再让他在外抛头露面,就当养个女儿锁在深闺中好好护着。”他说着将眼眯起。那个王子年,容貌能绝艳到这般如果真是女子或许也就担得媚君的名声。如今身为男儿,这般相貌倒是依旧惹到不少祸事,连他也不觉被吸引,不知道那个少年是否真的只是单纯的来投奔亲戚,不过这投奔的亲戚未免太过位高权重了点。
因了李荥的提醒,回府之后的沈如急忙想要再去花间寻连翘。这个不懂得怜惜自己身体的少年,伤病才刚好,在床榻上躺不及两三天,便已经急不可待地又奔去了酒楼。明明一开始说是只打算做一个甩手掌柜的,因此才找来蓝惠帮忙,结果却是两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连带着身边的杳娘、念水以及青竹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倒是突然想起方才李荥的半不正经的调笑。若是将连翘当作深闺女子将在府上,似乎会被他当作羞辱。
这个方法,绝对的不可行。
出了相府大门,沈如正准备上轿,却见青竹驾马而来,神色紧张,不觉停下脚步问道:“出什么事了?”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公子他被护国公府的管家带走了!”连马也未下,青竹急急高声道。酒楼那么多的人,他们也有多番阻止好意说让连翘先回相府与沈大人商量,可是那管家分明是仗着李勋隆的话半是强行地将他拖上马车往护国公府去了。
“他有说些什么?”
“只是说,今夜护国公府上要宴请京城各大官员乡绅,请公子过去一是为了助兴,二则是为了将公子的酒楼推广出去。”
“可有带别的人过去?”
“当时蓝掌柜出面说让姑娘们准备一下,再一同过去,可护国公那边催得紧似乎片刻等不得。念水已经带着姑娘们往府上去了,现在应该快到那边了。”猛一拉缰绳,胯下的马一声嘶鸣转了个方向,“爷,我先过去了!”
青竹的马方才撒开蹄子奔走,沈如猛然掀开轿帘,高声怒道:“去护国公府,越快越好。”最好是能赶在念水他们进府之前。
☆、第十章 难言(2)
当年在汴凉,在哥哥和小侯爷的身边,眼前的这方场景也不是从未见过,甚至是小侯爷在西京侯府宴请护国公的时候,也都是如此这般模样。这一次的紧张,是源于什么?
身上的衣是绣着碧色绿萍的织锦衣袍,唯有皇家的御用制衣坊才能作出这般式样的锦衣,还有错银珊瑚图样的腰带垂下的叮当作响的珠玉挂件,连翘恍然觉得自己方才进府之前穿的那身青衣朴素得像是一般人家的下人。自从来到京城,为了迎合王子年的身份,想他在外人面前的一切吃穿用度皆是大手笔的花销,却原来还不及护国公府随意扔给请来做客的伎子来的好。
“王公子,宴厅里几位大人都已经久等了。”连翘回过神来看着身前躬身带路的婢女,突然就想起丞相府的那些婢女。同样都是下人,阿如他似乎太放纵下人了,平日里瞧见楼里偶尔来找他的漂亮公子,一张脸能红得像要渗出血来,同时还不忘时不时地借机走过来伸个头看看。这样子自在的态度性格,哪里能与这里的相比。好比说现在身前的这个婢女,从方才在房内为他更衣开始,便一直低着头,一副恭敬无比的模样,根本不曾正眼看过她正在伺候的人。
突然,他很好奇,那位护国公大人,那位生养出像李荥这样性子的儿子的大人,那位让小侯爷如此……,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的所有动作是否都被那人看在了眼里?
“王公子?”
迟迟不见王子年回应,那婢女终于迟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位年轻的公子……当真是漂亮呢。
连翘歉意地笑了笑,掸掸衣上的尘,迈步走进宴厅。他不知,方才那一笑,颠倒众生,身后的婢女已经羞红了脸,一颗心渐渐地都快沉进地低。
宴厅的正位坐着的是李勋隆,身旁的位子则坐着萧玉琮。连翘微微有些吃惊,可看周围人的表情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记得,护国公李大人的正室夫人出身高贵,底下的几名妾侍在不同程度也是大家闺秀,可是这次回京,他的身边除了婢女不带一名女眷。照理说,他身边的位子即便没有夫人在,也是应该空着,可是为什么却是萧玉琮坐着的。连翘心里觉得奇怪,可面上实在不好表露出情绪来,只是一脸平静地站在宴厅正中躬身问安。
“不才王子年,见过各位大人。”
宴厅内的客人早已沉醉于酒水佳肴之中,热闹的氛围瞬间掩盖过连翘微弱的声音。唯独主位上的那人,于众人之中,眸光微热的射过来,似乎将他整个看在了眼里。落在那双眼里,那双看惯了世间万般风情的眼里,不知此刻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形象。连翘心想着,唇上更是表露出浅显的娇媚的笑容。他知,那人只要一开口,整个宴厅都会安静下来,那么之后的事,就不是凭一时想法就能作出决定的了。
果不其然,李勋隆只是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酒一口干尽方才施施然开了口:“王公子,如今气氛正酣,只差公子你的助兴了。”
“子年知晓,只是子年楼里的姑娘还未过来,还请各位大人再多等待会儿。”
“王子年?”耳边传来轻轻的议论,有人认出了此时恭敬站在厅中的少年公子,“竟是那前些日子刚开的酒楼的老板!”
“不过还是个孩子,竟然也是家酒楼的老板?”
“张大人,莫要小看这个少年,那酒楼开得可不小,光是开业那日的排场就称得上一绝!不过那日,大人你好像外出探亲去了。也难怪会不知道。”
“居然还会有这等事!”
“两位大人恐怕不知道吧,这少年似乎与沈大人关系密切,我那车夫还看见过沈大人的车架去酒楼那边接他。”
“咦,沈大人?哪位沈大人,莫不是……”
“嘘,心知肚明即可……”
眼不官则耳不闻,连翘只将一双眼的视线全部停留在李勋隆与萧玉琮身前的那一方地上,黑色的泛着亮泽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周边烛光熠熠。那些有的没的,他不会去在意,哪怕是真的不好听的话。
也不知道李勋隆有没有听到宴厅里这些嘈杂的纷纷议论,只是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连翘真的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说:“那就请王公子先为大家助助兴吧。”
连翘愣住,倾城华容顿时有些微妙的失色,长袖下的手微微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心底的不安与躁动。
“京城之中如今谁人不知花间的姑娘与小倌风姿绝艳,身价极高,歌舞琴艺更是举世无双,那么作为这样的酒楼的主人,王公子想必也是颇具风采,不如今日献艺一番,也好让我们大家开一开眼界。”
这番话是李勋隆身旁的萧玉琮说的,他的面容也是极美的,可是连翘总觉得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中却流露着浓烈的恨意。
他不是小侯爷不是吗,既然不是又为何要恨自己?
可即便是小侯爷,又有什么样的理由会遭到他的痛恨?
一瞬间的恍惚神色从连翘的脸上飞快地消失,他匆匆低下头,再抬头时凤眼里的眸光只流转着令人惊艳的亮色:“子年不善歌舞,不知各位大人还想看些什么,若是子年同样不善于的,只怕会让大人们失望。”他倾城一笑,那一瞬间的妩媚撒娇之气挥洒自如,但凡瞧见的均是面上微热。
一时间,无人再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公子会是花间酒楼的老板。
如此容貌,如此媚态,只怕这世间的人不看花间美人,也会为了这个少年而一掷千金在那销魂的地方。
诚然如古人言:色不迷人人自迷。
☆、第十一章 献丑(1)
色不迷人人自迷,宴厅正中少年倾城绝艳的笑容,眼底明媚娇柔的光彩,众人痴迷其中似乎一时无法自拔,直到有下人匆匆上前来报: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
“说是花间酒楼的歌舞伎子,专程过来为酒宴助兴的。”
连翘微微一愣,眸间的光彩还未敛去,心里已然明白是谁的主意了。念水他们到底还是放下不下他独身被带来护国公府。不光是他,连翘看了眼正位上的李勋隆和萧玉琮,就连他们也觉得出乎意料么?
“原来是王公子的人……”李勋隆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来回*雕花酒杯。
“是呢,方才来时太过匆忙姑娘们没有及时跟来,还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