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水,告诉我,我死了对你们而言,有什么样的好处?”
“还有,我一直不懂,明明已经给了我这样一张脸,又为什么要我戴上人皮面具,明明已经要我假扮成小侯爷,又为什么要给我‘王子年’这个身份,明明要我想尽办法接近李勋隆,可是为什么却连最终目的都不肯告诉我?你,可不可以解释给我听听。”
“很多很多,有很多事情我都好想知道。念水,你,还有哥哥,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你们居然全都不愿离开小侯爷的身边,居然都愿意为他卖命做事,甚至……”他的眼神一暗,声音里竟带起了几分怨毒,“甚至为了那个人,连手足之情都可以置之不理。”
第一次,第一次在连翘的话语里听到了异样的情绪,念水难以置信地紧紧盯住他看,终于还是从他的眼底看见的那从来只有在别人眼中看到的东西,于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愣神问道:“你恨我们?”
连翘嫣然一笑,眼底突然是暖暖的温柔,可分明还是透着可怕的气味。
“恨么,原来你刚知道呢。”
“连翘……”
“我怎么敢光明正大的恨你们呢,你们是谁,西京侯身边的左右副手,我不过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又即去的人罢了。”
☆、第十八章 背离(2)
连翘越是这样子无所谓的笑越是像极了西京侯,越是相像越是让人从心底觉察到恐惧。念水的眼越睁越大,直到有人匆匆送信进到院子里,方才从眼前的压力中解脱出来。
“什么样的信?”连翘回眸浅笑,仿佛之前的怨毒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是从护国公大人府上拿来的请帖。”
青竹将从那送信人手里拿来的请帖递给连翘,丝毫不去理睬还在身旁瞠目结舌的念水。
轻飘飘的一张请帖,深红的帖子上暗金的字,清清楚楚写着邀请他入府的请求。连翘倚靠在石桌旁,神态安然地将请帖上的每一个字看在眼里。
“一个人吗……我去就是了。”
“这样的险你确定你要冒?”念水突然出声制止,神情惊恐不已。
青竹淡淡瞟了他一眼,然后重新看向连翘,轻声询问道:“一个人的话,相爷会不放心的,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摇头拒绝,连翘掸了掸衣摆上的尘,一脸笑意满满地看向念水,颇为挑衅地道:“就如你所忠诚的那人所想,我会好好伺候那位大人的。”
不要去招惹那位大人,招惹了那位大人,就如同招惹了西京侯,招惹了西京侯的后果绝不是简单的责罚!念水很想这样告诉身前已然偏激了情绪的少年,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只能这样看着少年回屋换过一身华贵的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定会出事的,这个样子的孩子一定会出事的!
第几次来护国公府上了。
干净的前院,花团锦簇的后院子,面若春桃的婢女,眉目清秀的仆从,似乎每次来都会感叹一分这座府宅的不同寻常。连翘此次的华服,明亮得晃眼,一路来的嫣然笑容不知惹红了多少少女的脸庞。
他摒弃了一切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今日的结局,好与坏他都等待着。这样在心里想着,连翘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明媚动人。
“公子,请先随奴婢沐浴更衣。”领路的奴婢低头躬身,伸手推开身后的门,门内是盛满了水的浴桶,氤氲地冒着热气,一列的婢女手捧着换洗衣物与猪苓依次走进屋子,更是有婢女捧着装满了时令鲜花的花瓣跟在后面。
连翘本是一愣,但见婢女手捧的衣物,却恍然明白过来,于是躬了躬身,淡笑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他从来都不愿意这种香气四溢的沐浴,那些时令花瓣颜色艳丽俗不可耐,花间那些姑娘有时也会选择这样的沐浴方式,通常都是为了迎接贵客,今日,这算是要他迎接李勋隆当他的第一位恩客了么。
温热的水被淋到身体上,四肢百骸突然而来的舒展让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浊气,热气攀上如玉的面庞,身子愈发透着诱人的粉红,心底的阴霾被扫除干净。连翘睁开眼,抬手拿下沾在肩上的一片花瓣,遥遥想起了方才在丞相府的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完完全全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厢偏激着。他的所有宿怨,因为恨但又不愿恨的情绪,全部都被“观音水”所激怒。这些日子以来,他习惯了念水的存在,虽然依旧拒绝他的莫名其妙地接近,但很多时候他更加习惯远远看着这个人为了他的事,为了他做下的决定忙忙碌碌。如今,因为知晓了“观音水”的存在,他更加的明白这个人当初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接近他,跟随他。这份恨,连翘又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
“公子请更衣。”
连翘从容站起身来,身后随即便有婢女为他披上干净的布巾,擦拭他的身体,随后又有婢女为他穿衣。
仿佛是画师以夜色为底,饱蘸浓墨所挥洒的画布,连翘身上的衣玄色为主,间以金色的攀附花枝纹理,像极了夜幕下悠然行走的黄金花妖。这身衣物,远比那日初次入府时穿的那身要华贵的多。连翘望着铜镜中隐约可见的自己的脸和衣着,妩媚的脸,金贵的衣,眉目间的情绪似乎被方才的沐浴调整出了妖媚的气味。他突然就觉得好笑,这样子的自己真像是在等待主人爱抚的娈宠,一个正等待着被人拆开的礼盒。
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厌恶这样的自己!
沐浴更衣后,连翘尾随着婢女走出房门,长长的衣摆几乎拖地,放下的长发乖顺地贴服在脑后,玄衣墨发,一双澄澈清明的眼安静地看着一切。经过连接着一个陌生院子的回廊时,走在前面的几名婢女突然对着院子里静默的人万福,连翘抬头去看,却正对上了院子正中那萧玉琮的眼睛。
☆、第十九章 殇心(1)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雨,水光与天光一起氤氤氲氲,飘飘袅袅,伞面上骊珠交迸的声音充盈世间一切的朦胧。不知是怎的,总觉得这雨下得有些让人深感不悦,缠缠绵绵,平白惹人心烦。
从官轿上下来一人,乌墨的官靴踩在地上,晕开脚底一圈的水纹涟漪。“爷,雨大。”鸣泱撑开伞上前一步,不多话,但恭敬地将伞挡住他头顶的雨珠。沈如蹙眉看着眼前的丞相府,太过灰蒙,不像是他自己的府宅了。慢慢走上台阶,门口的两名护卫见着相爷回府,均是躬了躬身,经过的相府管家一见他回来了,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了,府里有事?”
“回爷的话,府里来了客人,就在前厅坐着呢,爷要去见见么?”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客来访自然是要见的,不见不合他向来的规矩。在往前厅走的路上,管家已将大致的访客情况说了一遍,却无论怎样都不像是沈如认识的人,只是这越接近前厅,他越是觉得不安,左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要闹腾出来。会是谁,带给他这么强烈的不安感?
从前厅退下的婢女恭敬地做了个万福让开路,这一让,让出了沈如开阔的视野,视野所及之处那来访的二人如烟飘渺,像是熟悉的,却又像是无比陌生的。白衣者,随性地翘着腿,白纱下遮掩着的脸藏住所有的表情神态,手中一柄不合时令的纸扇,上绘青山绿水图,更是题着几句诗词。墨衣者,严肃恭谨地立在一侧,左手握剑,剑柄处悬着的流苏早已陈旧不堪,那张脸……那张脸却有三分像极了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
沈如大惊,不觉喊出口:“楚渚洲!”
墨衣者无言,只是淡淡地看向远远走来的沈如,然后抱拳行礼。居然真的是楚渚洲,连翘的哥哥。沈如仍是无法相信这个人会来到自己眼前,不说他前朝楚家遗孤的身份,单就说他如今是西京侯身边的影卫,也实在不该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府上。除非……他尚将目光停留在渚洲的身上,那一旁顾自饮茶的白衣者已经扬起懒懒散散却十足似曾相识的笑容,轻飘飘道:
“好久不见,阿如。”
这一声“阿如”决然不同连翘平素的唤法,但却是他那日初初来时,抱着被他唤作“肉肉”的肥兔子站在相府门前的嫣然一笑,那日他轻开声音唤的第一声“阿如”,就是这般的语气语调。这种感觉,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熟悉,沈如终于明白,今日的访客究竟是什么身份了。收敛掉方才全部的吃惊,他缓步走入前厅,站在白衣者身前,不言不语,却径自伸手摘掉了那顶遮挡一切的帽子。
“玉琮,你为何要来。”
不是“好久不见”,也不是“你是真西京侯还是伪装的”,却是一句意味不明,让来者的双眸倏然危险眯起的“你为何要来”。沈如拒绝的话语顿时点明了他的态度。
“阿如,你不希望我来找你?”
“既然你已经选择让连翘吃那份苦易容成你的模样来京城,你又何必再过来,又何必让李大人带了个冒牌的西京侯进京。”
“什么冒牌的西京侯,我只让连翘一人为我进京?”
沈如不置可否的声音更加让人觉得不悦,萧玉琮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低沉:“你在怪我伤了那个孩子?”得不到他的回答,萧玉琮的眉忽然舒展开,问话的对象突然转作身侧立着的渚洲,“你说,让连翘来京城,你这做哥哥的可有怨恨过我。”
“渚洲虽答应娘要将连翘一辈子护在身后,但无论渚洲再怎样护着,羽翼总归不够大,连翘要做的是接受这世间的历练,然后学会独立。渚洲多谢侯爷赏赐的机会。”
那样谦卑的话语狠狠激得沈如的怒意,可所有的愤怒尚来不及爆发出来,直接被从门外冲进来的仆从生生打断。那仆从跌跌撞撞地扑倒在沈如的面前,顾不上面上的污泥,大声喊道:
“爷,公子……公子他刺杀了护国公大人!”
沈如的瞳孔骤然紧缩,再不顾其它,连忙奔出前厅,鸣泱紧紧跟上唤来府里的快马,一同往护国公府去了。仍旧留在前厅的萧玉琮冷冷看向匆忙离去的那个背影,阴寒之气陡然在眼中四散开,他侧过身,看向慢慢走来前厅的念水——仍旧是那么苍白的脸色,似乎自连翘离开就不再恢复过。他开口,声音冰冷似铁:“你让他去了护国公府?”
“我……拦不住他。”
“拦不住?”萧玉琮冷哼一声,“恐怕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拦住他。”耳畔隐隐还响着方才那仆从的叫喊,“刺杀,谁给他这个权利的?他若要寻死,别拖着勋隆去死!”末了,他猛一甩衣袖,快步走出前厅,渚洲早已牵来了他们的马匹。翻身上马,二人迅如奔雷,一阵尘烟滚滚而去。
☆、第十九章 殇心(2)
时间回到刺杀事件发生前的一个时辰。护国公大人请来的贵客一身绝色玄衣经过西京侯所暂居的院子时,与这位小侯爷静静对视,然后错开彼此的目光,一人淡然注视着身后的花枝,一人巧笑盈目仿若方才那一眼长久的注视并未发生。只那一眼,无人能知,这两位少年公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当事的彼此才明白。那一眼,分明摆清了所有的态度——他要做的事不希望任何人插手或阻挠,不论原因,都不允许。
继续跟着婢女慢慢走着,连翘的笑一分一分地凝在脸上,眼底是一分一分凉却的温柔,长长衣袖下的手握着拳,紧了又紧。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的路,也不知经过了几个院子,连翘只知道,这一路走来,身旁的无数人给了他无数的侧目,却一直未见那个风流公子的目光。不在也好,这样就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了。
他淡笑,人已经站在了李勋隆的房前。
隐隐的,他又闻到了那日在花间闻到的诡异的熏香,心下微凉,却也不由觉得好笑。幸好,幸好……
门轻轻推开,里头的那人坐在案前正看着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双目微眯,露出满意的微笑,显然他是万分的喜欢今天这般乖巧地穿着他给的衣服的连翘。于是合上手里的东西,抬起手招了招:“子年,你走近点让我看看。”
识得主人颜色的婢女乖巧地退下,同时将房门关上。连翘回眸看了眼紧紧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眼坐在案前向他招手的李勋隆,最后还是笑着慢步走了过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知书识礼地作了个揖。“子年,见过大人。”
李勋隆眯着眼仔仔细细地再度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嘴角噙着难得真实的笑,伸手将连翘拉到身前:“倒真是个美人儿,只可惜……”连翘乖顺地低着头,不去直视他的眼,却在听到他后面的话后恍然失了措,“只可惜这样一张脸为什么老是要戴着面具见人。”
“李……李大人?”
不再多说一句话,李勋隆动作迅速地撕掉了连翘脸上的人皮面具,只是一瞬间的时间,连翘面上一凉下意识抚上脸庞,果真已被撕掉了呢,那张他其实一直不大喜欢的脸。只在眨眼间,他面孔眼底的所有平静迅速打乱成慌张和怯弱,一切表现地都是如此的理所应当,合乎情理,完全是一个畏惧不前的少年郎的模样。
“你这张脸,真是像极了一个人,可是真正的他比你要怨毒上千百倍,子年,你便是再怎么易容再怎么模仿他的言行举止,你还是你,比不上萧玉琮分毫。”
“子年怎敢与西京侯作比较,子年只是长得与侯爷颇为相似,因此来京投奔表哥之前特地请人做了这张面具……”连翘的声音越说越低,越来越弱,瘦弱的身子颤颤发抖,像是怕极了李勋隆突然发火。
“又何必继续撒谎呢,你是谁送来的我最清楚不过,不过他也真是,既然早已将你易容成了这副模样,又何必劳烦我亲自找一个长相与他相似的人带来京城,直接将你绑在身边便可了,不是么?”
连翘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一把被身前的人拉入怀中,他微微抬头,双目流露名为惊异的情绪,只觉得揽住腰际的手臂强劲有力,同时又透着难以抵御的灼热。他有些害怕,想要后退,却又逃脱不了,只能睁大了那双美丽的凤眼,隐约带泪。
“怎么哭了,”李勋隆笑笑抚摸着他的脸,揽住他腰的手臂更是紧了一紧,“也对,你毕竟不是玉琮,若是他,定然咬着唇,一脸挣扎。可是,不管怎样,你,是他送到我身边来的人,我自然欢喜你这般模样。”
他说完话,将连翘横腰抱起,越过四季画屏,径自走向床榻。
那张床……连翘眼底异样的光亮微弱的闪过,身子越发显得轻柔,似乎是那带着媚药作用的熏香起到了作用,微微张了张嘴,媚人的声音恰似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里发出:“大人,我……我不是伶倌……”
李勋隆的眼顿时因了这一声缠绵悱恻的“大人”抖生*,低头*怀中似乎已然情动的少年的耳,湿润的*摩挲着挑拨火焰:“上一次在酒楼让你逃过了,今天,别想再逃走……你乖,会很舒服的,别紧张……”
“嗯啊……嗯……”
少年略显不安地扭动起身子,呻吟声自口中溢出,双眼蒙上一层绯红。李勋隆急切地走到床边,刚将他放到床上,便急不可待地倾身压了上去,手里的动作异常地迅速,少年身上的玄衣剥落大半,香肩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雪白的身子也大半显现在他眼前,身前的茱萸俏丽可人,忍不住就要低头啃吻。
“啊……大人……好热……”
“再等等,很快……很快就不会热了……”
“大人……我难受……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