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喀。”雍正放下笔,缓声道:“两位太医见朕有什么要紧的事?”
孙太医、苏太医对视了一眼,却不敢起身,“奴才确实有事禀报皇上。”
雍正瞄了一眼苏培盛,他立即让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
“说吧。”雍正语音淡淡地,已经有所准备不是什么好事了。
“启禀皇上,”苏太医先开了口,他将自己一个月前到乾西二所给四福晋、众位格格诊脉,却发现她们好像中了某种他不能确定的毒,思来想去¨。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觉得孙太医医术、见识比自己高,便又请他借着这个月请平安脉的机会再行确诊……一事娓娓道来,“奴才两人现已能确定,四阿哥的几位格格确实都中了月根草的毒。”
中毒?还是多人一起?雍正坐不住了,“何为月根草?此毒可有药解?都起来回话。”是谁下的手?是冲着弘历去的还是……
“是。”两位太医站了起来,还是由苏太医回道:“这种草长在南方瘴湿之地,北方比较少,乍看像野草,草背有一白线,草叶味腥、有麻痹创口、止血的效用,其根莹白如天上月芽,汁有毒,毒性极强,它可以透过人的肌肤体表慢慢影响、破坏人体的健康,腐蚀人体五脏精气……听说,以前云南岭南一带的土著人也用这种草来制作毒箭,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在用。”
苏太医简单地介绍了这种草后,又道:“中了这种毒的人表面是看不出什么迹象来的,只是身体会慢慢变虚弱,中毒略深之后,才能从中毒者的瞳孔的颜色及后继无力的脉动中窥及一二,中毒深者,肌肤会变得更加莹白并散发出一种极淡的幽香。奴才推断,富察格格中了月根草的毒只怕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
这不是杀人不见血么?雍正想起了以前乌喇那拉氏手上好像也有类似的这种药,同样是削蚀人体生机,福惠要不是遇到了云珠只怕也要步上弘昐弘昀他们的结局。本以为这种事情会随着皇后的薨逝也消失在这世间,没想到又出现……想到这里,他眼睛微眯,“照你们所讲,乾西二所只有四福晋和高格格没有中这种月根草的毒?”
“是。”两位太医同声回道。
“能不知不觉中令这么多人同中一种毒还不教人察觉,显然不是在吃食上做手脚,两位太医可有什么想法?”难道是云珠?不,她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可是女人的心理是难以理解的,当初他不是也没想过贤惠的皇后会对他的子嗣下手么?
苏太医迟疑了一下,道:“听说有一种秘法,取得月根草的根汁,然后泡入织染的布匹、绣线里头,常年穿戴这种料子绣线制成的衣物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蚀去人的精气……”这方法还是他得的那册医书上记载的,当初看的时候他还想着写这医书的是不是也是宫中御医,不然怎么知道这种后宅争斗手段。
雍正听了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慢慢冷沉了下来,半晌,才对苏培盛道:“想办法通知叶嬷嬷让她晚上过来养心殿一趟。另外,吩咐人注意,四阿哥一回宫就让他到这里来,别惊动了其他人。”
“嗻。”苏培盛从头听到尾,知道皇帝是担心四阿哥也中了毒,不敢不慎重,连忙应声去了。
117、金氏(上)
“如何?”
孙太医回禀道:“皇上放心,四阿哥并未中毒。”
“这就好。”雍正总算放了心,见弘历面色由一开始的疑惑渐渐沉了下来,担忧的眼神还在自己身上转了转,心中不由一暖,道:“朕没事。苏太医,你将事情跟四阿哥说一遍。”
苏太医只得将事情重述了一遍。
刚从工部衙门回宫就被带到养心殿,接着就被孙太医把脉检查的弘历在听到“中毒”两字时还以为是皇帝遇到什么下毒之类的刺杀,心想,弘皙难道想直接篡位了?
可随着苏太医的讲述,他脸色越来越沉,居然还是针对自己……或是自己的后院?不过云珠没事就好!“孩子呢?永璜还有苏氏腹中的胎儿有无影响?”
庆幸过后,疑惑又来了,黑手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的后院只有云珠和高氏没有中这种毒?皇父没有中毒,显然,他的衣食也是查过没有问题的,自己如今也证明了没事,那么那幕后之人针对的只是自己的后院?他(她)想干什么,想用这种方法独占恩宠解决对手,还是想让自己成为克妻克子之人?
孙太医和苏太医对视了一眼,道:“孩子肯定会受影响,身体可能比不了普通人那么健康。”
“没有办法解这种毒吗?”弘历皱眉,毕竟是他的血脉。
“这个,奴才还需有月根草做些实验才能确定。”好在现在太医院不缺试药的死囚……
“朕已经暗中遣人去云南一带寻找月根草了,此事不宜宣扬。”雍正沉吟着,做为乾西二所唯二没有中毒的女人,云珠是有嫌疑的,即便自己心底也认为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可是做为皇帝,谨慎和疑忌才是理智和正确的做法。
云珠虽然没有中毒,可她对自身危险的状况却一无所知,弘历不免又担心起来,“皇阿哥,这事,是不是也让云珠有个准备?”他是决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情,方才听到苏太医说这种毒能下在人的衣料上,使人不知不觉体弱亏损,到最后简简单单的风寒小病就能夺去性命,他就觉得不寒而慄……慢着,衣服?不,他的赛云珠只怕是上天眷顾而不是没在那人的目标里……是高氏么?还是未进门的乌喇那拉氏?他的心渐渐冷硬起来,他没忘了导致皇父与嫡母最终陌路的便是嫡母对福惠下毒——那也是一种能腐蚀人体生机的药,以她的谋划,将那种药留给预定成为他侧福晋的乌喇那拉。妮莽衣也不是不可能。
雍正想说,难道你就不怀疑她?转头一看,问话的人兀自又沉思起来,便问:“想什么?”
“儿子在想云珠或者也那下毒者的目标,只是,他的目的没有实现。”
“怎么说?”雍正挑了下眉,坐回榻上,端起茶轻呷了一口,听弘历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心里也不无认同,他认为云珠能异化植物使之结出美味、可以养身的花果的能力是上天赐予的,可证明她是上天眷顾钟爱之人,这种人福禄气运之强不是普通人可比,冥冥之中不须手段也能避开各种邪恶的侵犯。
至于弘历怀疑高氏和乌喇那拉氏,他也未做多余的评判,谁让皇后有前科在?而且,为了家族她既能求他将妮莽衣指给弘历做侧福晋,又怎能断定她就没有留其他暗手?
这时,苏培盛在门口外道:“皇上,叶嬷嬷来了。”
“让她进来。”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叶嬷嬷自被通知到养心殿起就心中打鼓,这时进门一看,不但皇上、四阿哥在,连孙太医、苏太医都在,心想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做为皇上放到乾西二所的耳目,实际却也是富察一族早年放进内务府几代培养下来的心腹,她知道四福晋进宫以来并未做过什么栽赃陷害或谋夺人命的事,便也心中坦然。
雍正见她面色坦然,眸光沉静,也没让她起身,就这么问道:“在四福晋身边帮她理着各宫往来外务、份例发放、赏赐的可是你跟尚嬷嬷?”
“是。”叶嬷嬷回道:“奴才与尚嬷嬷、郭嬷嬷、图嬷嬷四人各司一职,职责划分清楚,尚嬷嬷管着对内份例银钱的发放还有主子发下的赏赐;奴才负责乾西二所与各宫娘娘事务往来,皇上和娘娘们所赏衣料财物皆由奴才经手入库,四福晋对底下格格们的赏也是从奴才手中拨出;图嬷嬷管着厨房一切事务;郭嬷嬷管着内院人事。”
“郭嬷嬷和四福晋身边的几个女官呢,她们难道没有权利动用这些东西?”
“郭嬷嬷与四福晋身边的女官自是可以动用库中赏赐,一般都是四福晋想要什么东西交待她们取用,即便如此,奴才也要跟在身边确认,造册上也需要添改分明。不过这种情况很少,素问和灵枢,她们日常所用大多是从四福晋陪嫁进宫的内库中取,四福晋赏赐给格格们的东西很少是从内库中出。”
“果然职权分明,却也谨慎细致。”雍正点了点头,又道:“那四福晋赏给几位格格的衣料饰物也是从外库中出了?”
“正是。”叶嬷嬷回道,“宫中每年发下给四阿哥和四福晋的份例、赏赐都是入的外库,只有几样四福晋看着可心意的才会挑去放在屋子里摆着,福晋拨给几位格格衣料皮子及福晋亲手给皇上、娘娘还有公主阿哥们制的衣裳等大部份也是从外库取,小部份从四福晋自己内库取。”
“四福晋赏下的药材、吃食呢?”
“四福晋很少赏下药材、吃食,”叶嬷嬷这下肯定是几个格格里有人出问题了,回复更加谨慎,“有的话,也会让太医当面验过,询问适不适合赏赐之人用,没有忌食才会赏下。吃食,一般是从御膳房领的,主子们另有想吃的则交待乾西二所的厨房做,至于几位格格们自己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厨房有食材的话也给,却要在厨房旁边的另一灶间自己做。与厨房无关的闲杂人员是不许随意进出厨房的。”
雍正又问了不少琐碎的问题,得到了叶嬷嬷清楚的回答后道:“你回去吧,今晚的问话谁也不许透露。”
从这些对话里明显可以看出,四福晋是个贤惠宽厚又行事极有章法的,乾西二所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些些管事嬷嬷和总管寻着脉络往下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孙太医和苏太医心中十分佩服,一个人没有害人之心固然不错,可在这宫里头,没有害人之心却又能将一个皇子府邸理得这么井井有条不给人套局栽赃的机会就很厉害了。
这会儿弘历有些庆幸起叶嬷嬷是皇父的人了,这样一来,很能证明云珠的清白了。他本来还以为叶嬷嬷是皇后安插在乾西二所的钉子呢,只不过见云珠一直信用她,所以没有想着拔掉罢了,毕竟后宅还是以云珠为主的,他胡乱干涉是对她的不信任。
“是。”叶嬷嬷行礼退了出去。回了乾西二所,也不敢立即将晚上的事报给云珠知道,谁知道周围还有没有人在监看呢。好在,这件事想来跟主子没什么大的干系,她想着,明天或者后天再找个机会禀告主子吧。
她不知道,这一切,全都在云珠的意料之中。所以第二天,叶嬷嬷寻了个机会要将消息透露给她知道时被她岔开,并暗示四阿哥已经告诉自己了。
叶嬷嬷这才放下了心。
云珠并没有骗叶嬷嬷,昨晚回了乾西二所,弘历确实将这事告知了她,并在第二天一早拿走了高氏几人给她做的所有女红,叮嘱她小心防范,面上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父子两人是打算“抽丝剥茧”“撒网捕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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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右次间里,云珠坐在榻上慢慢地喝着燕窝粥,花梨木镶银嵌象牙炕几上雪团忙碌地剥着花生松子吃,还时不时地丢一两颗进琉璃缸里喂小金小玉。
灵枢和叔貂坐在下面的绣墩上,边抽着刺绣用的丝线,边禀报着这段时间以来皇宫内外的动静。
“……你说高家将那些线头都掐断了?呵,他总不会将所有知情者都灭了口吧,那样动静也太大了。”
“主子说的是,投鼠忌器,总有一两个高家是不好轻易下手的,不过他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人……其他的,除了咱们的人,也估计过段时间也会一一消失。”
“这样也好,太早收网总不会有足够多的收获。”云珠将空碗放到一边,拿起棉帕拭了拭嘴,阻住了叔貂准备再添一碗的动作,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偏偏又一会儿想吃酸一会儿想吃甜,好在空间里东西多,水果坚果什么的足可满足她口味上的各种要求。“现在高氏可还怀着身子呢,就算要动她,上面……也会等她生下孩子再说的,何况高家还有个高斌在。”
真不亏是雍正得用干将,一出手就干脆利落。想想,这事要没出来,高家有高斌在,又有权臣联姻(一女为弘历妃一女为鄂尔泰儿媳妇),高恒肯定会如历史上般风光到乾隆中期,就算高恒及其子高朴获罪被诛……之后高家在乾隆、嘉庆、道光等几朝起起落落仍能绵延不断堪称世家,凭的不就是高斌还有慧贤皇贵妃这点子香火情么。
——当然了,这点香火情云珠还抱着怀疑态度,你说高恒还有高朴都是什么性情和才干呀,可授的职务全与盐政、河督、织造、税务有关,全是肥缺,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犯法,养肥了好宰么?!
悲催的高斌,他的侄子高晋可比高恒更像他儿子,无论是才干或是为官的精明上。可惜,高晋这一系也被大清皇帝砍了好几个……
不过,高氏伙同其兄高恒干的这事要是被雍正查将出来,以雍正的性子,高家还能不能一如既往地得到皇帝的扶持就难说了。
“高斌就算能将苏州那儿的证据都销毁,内务府却不是他可一手遮天的地儿,只需一些蛛丝马迹引起皇上的怀疑就可以……这事儿咱们还是不要插手,先这么着吧。”有时候怀疑的种子放置一段时间更能长成参天大树。
接过叔貂端过来的温水漱了口,又从灵枢手中接过温毛巾擦了脸和手,云珠起身开始绕着屋子走路。“还有什么消息?”
“奴婢得到消息,承乾宫那里仿佛在为四阿哥挑侍候的人——”
云珠往灵枢闪现着担忧与不忿的素净脸上瞟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是不是人选出来了?”
灵枢一顿,主子还是那么地敏锐,只好道:“就是主子之前关注的内务府上驷院三保之女,金篱。她去年小选入宫后进了承乾宫当差,如今是熹贵妃身边的三等宫女。她的哥哥金简,正准备考内务府笔帖式。”
其实,撇开内务府世家出身的这些嫔妃,内务府出身的也不乏能人,像高斌、高晋还有这个金简,都是长于实事,在这个朝代来讲,还算不错的,可惜,她既想斩断以后内务府世家所出宫女子成为后宫嫔妃的路子,就免不了委屈他们的青云路了。
云珠道:“不是金氏也会有别人,明年,可又到选秀的时候了,一枝独秀不是春,总要万紫千红才热闹不是吗。反正金氏身边有我们的人,你让人在承乾宫那儿推一把……也得让四阿哥感受一下他额娘对他的关心、疼爱之情才好。”
“是。”主子不伤心,她也放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主子肚子里的小阿哥小格格能平安生下来。灵枢内心还是有隐忧的,她与素问给主子把了脉后发现主子怀的可能是双胞胎,因月份还浅不能确定便没同主子提起。
在皇室,除了龙凤胎,双生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我要进里屋歇一会儿,让侍墨过来给我弹一会儿琴吧,不用太久……这里再留一个侍候就好。”
“是。”灵枢和叔貂下去了。半晌,侍墨抱着琴跟司绮一起进来了,两人一个弹琴,一个给主子肚子里未来的小阿哥做小衣裳小被子,很是安宁。
118、金氏(下)
一入了夏,云珠的旗装大部分都换成了质地柔软轻盈的缂丝,就像眼前这一件,月白色绣墨竹,短对襟,桃心襟口、旗装从肩至下摆处包边镶了三寸宽赭石缂丝底金线绣满仿汉瓦当纹饰,看起来就跟穿了件褙子一样,清雅中透着雍容华贵。
小两把子上梳了个如意髻,上面戴了支羊脂玉雕兰花簪,耳上也戴了对白玉雕兰耳坠,怀了孕后人稍胖了些,肌肤莹白细嫩,行动迟缓,弘历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尊玉雕似的娃娃,温润又可爱。
“我怎么觉得这肚子有些大啊。”这才三个月吧,怎么跟五个月似,弘历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地往御花园走着。
云珠眉眼弯弯地,“你别这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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