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儿- 第1部分

　


　　贤儿
　　作者：落非

　　第　1　章

　　“董相。”朝堂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龙袍的六旬长者，怒目威严，王者之风令众臣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臣在。”董贤应声。是个眉目清爽的男子，回答的语气不卑不亢，不加任何谄媚之色，即使他的确是有那个资本。
　　“云江国太子独孤凤前来拜访，你可知来意？”
　　“臣，不知。”
　　“哼！不知！”金殿上的老者冷哼，哼出一批大臣的冷汗。这年头，圣上放的一个屁都是有个中深意的，要是琢磨不透，指不定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臣，确是不知。”
　　“独孤凤昨日告诉朕，他是来与董相携手同游的。”圣上的携手同游，任谁都听得出来是隐含了多大的怒意。一国之相竟与邻国太子有短袖之嫌隙，真是让人觉得丢尽了脸面。
　　从董贤坐上这宰相的位子风言风语就没有断过。一开始就因为董贤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诱人的薄唇，白皙的皮肤出了乱子。多说当今圣上偏好男宠，被美色迷了去，故此才会任董贤位相。后又因董贤的相貌引得臣子们的大家闺秀统统踏上了董家大门，望与董贤能只羡鸳鸯不羡仙。民间如今又有语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于是，引得邻国偏好男色者的到来——独孤凤。
　　“臣，不知。”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金盛王朝的龙颜表情抽搐，却又师出无名。谁让董贤连着几句都是“不知”呢！这要是罚也罚不到他啊。
　　其实董贤又怎会不知圣上一来就点他的名字是有何用意。
　　那些风声雨声，都不用董贤派人去查，什么事都会被百姓传的绘声绘色的！于是他就干脆一问三不知，让圣上有怒发不得。
　　金盛王朝的穆德帝，历代中最为容易暴怒的皇帝。穆德帝掌朝以来已经砍了三个宰相。如今的董贤是第四个。本朝最年轻最俊美的宰相，也有可能是最薄命的。
　　这样的美男子，谁见了不会脸红心跳啊。可美好的事物往往不能够长存，这是规律。于是，百姓们总是会为这样的男子叹气。若他只是平凡的男子，一定长寿多了！
　　“相爷，有客来访。”小书童急急忙忙的从花园一路跑进书房，顾不得礼仪。其实董贤也没有教太多的礼仪给家仆，除了待客之礼。所以主仆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规矩和条条框框。
　　“云江国太子？”董贤从书案中抬头，气定神闲。
　　“嗯！”小书童用力点头，暗赞董相神机妙算。
　　因为相爷早就嘱咐过，若有一名俊美男子登门拜访，必要奉之如上宾。
　　今日，果然上宾前来拜访，自称云江国太子。
　　金盛与云江只隔了一条金云河。金云河以北是金盛王朝，以南则是云江国。云江国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四季常春，风景如画。就连那里的湖都澈的令人不禁叹尉！东南部的小桥流水也是独有一番风味，再搭配上那里的女子。
　　那里的女子也多是秀丽之姿。其秀美的程度绝对不会逊于这南方的悠悠碧水。
　　可是最最盛名的并不是美景与美女，而是那个长得与妖孽一般的太子，独孤凤。
　　多数人都以为他出名的原因是好男色。可事实上，他在云江国的朝堂上凌厉的作风与他温和的微笑成了正比，若他越是笑得灿烂，云江国的大臣心中就越是忐忑。他的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人不知独孤凤开疆扩土的手段有多狡诈。来金盛，也只能说明金盛在独孤凤眼中早已是一块肥肉。只是，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吞下这块肥肉了。金盛之所以现在还能太平，正是朝野中，包括董贤在内的罗海格一派固若金汤。
　　所以说，独孤凤又怎么只是为了与董贤携手同游而进京朝拜呢！难不成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董贤入厅，面带微笑。“见过太子殿下。”
　　“董大人，不用如此拘谨，唤我独孤就好。”独孤凤笑吟吟的前去扶作揖的董贤。
　　“多谢独孤殿下。”董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独孤凤居于上座，小书童也备好了茶水。
　　“董大人，知道我来你这里是为什么吗？”独孤凤挂着笑脸，轻松的问。
　　“董某还未听说。”
　　还未听说？还未听说就让下人准备好了点心，也不问来意，下属一禀报人就立刻出来了。这也能叫还未听说？“董大人真是爱说笑，皇上没有提及么？”
　　暗示？“圣上并无明示。”董贤一副恭敬的模样。
　　这么会装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独孤此次前来是为了特地拜访董大人的，想与董大人探讨一下春花秋月。”
　　“独孤殿下，春花秋月早已有先人定论，董某不敢妄自探讨。”再装。
　　“可惜独孤凤才疏学浅，不悉此经。又听闻董大人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定有许多结论，请董大人不吝赐教。可好？”这回我看你怎么装！
　　“如此……那殿下何时前来赐教呢？”
　　“董大人。独孤凤望与你游历山川，行万里路。方能体会大人的感悟。”
　　“殿下，臣恐不能离开朝堂。丞相之职，岂能儿戏。”董贤说话的口气风轻云淡，可独孤凤脸上的笑却已经挂不住了。
　　好你一个董贤！

　　第　2　章

　　独孤凤走了之后，董贤的小书童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直念叨：“大人啊！你怎么把邻国太子也给得罪了！”
　　董贤笑而不语。
　　可是过一阵子民间却又多了一条关于董贤的传闻：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笑倾城，凤求凰。
　　这凤自然是指独孤凤了。可是……
　　一笑倾城？谁看到了？
　　而这一传言又使得董贤的府邸不太平了。就连谏议大夫罗海格都来此拜访。
　　“师父。”董贤恭敬的一拜，仿佛坐在主位的人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一般。
　　“董贤啊。最近的流言可以跟师父说个明白么。”精瘦的老者看着董贤，也不叫他坐下，只是让董贤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师父请放心，并无此事。”
　　“可独孤凤的确来过了。这可是京城之中人人皆知的。你的那些传言也真是让人头疼啊。”言下之意：你不要刻意隐瞒我了。
　　“回师父的话，独孤殿下的确来过。并要徒儿同他游历山川。”董贤据实说道。
　　老者抬眼，喝了一口上好的茶，问道：“拒绝了？”
　　“是。师父。”董贤仍是弯着腰没有抬头，回答的语气一派恭敬。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罗大夫才笑开来：“你先坐下吧。”
　　“独孤凤是要支开你还是要利用你……这你明白么？”罗大夫笑眯眯的问。
　　看董贤没有张口回答的意思，他又说道：“徒儿啊，皇上要你答应独孤凤的要求，跟着他走。”
　　见董贤一脸疑惑的望着他，罗大夫尴尬的假咳，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适合董贤去做。可是，谁让独孤凤偏好男色呢！金盛王朝里又数董贤为绝对的倾国美人。于是，董贤就成了美男计的主角。
　　正了正色，罗海格继续说：“转移独孤凤的注意力。皇上决定将计就计。太子谨傲也会暗暗帮助你的。”
　　哼，原来早就已经摆好棋局了。有野心的不只是独孤凤啊！怪不得皇上三年来没有动他一分一毫，反而给他的位置越来越高，不管他声名如何混乱。原来就是等着独孤凤跳进来啊。看来他的男色也不过是个饵。
　　可是，谨傲呢？为什么对他只字不提？难道也早就把他当成这棋盘中的一颗子了？还是云江这块肉，他们势在必得？
　　“师父，我明白了。”董贤站起身再是恭敬的一拜。
　　于是，罗海格在董府斥责徒弟名声狼藉一事也传了开来。
　　什么也没做的董贤就被扣了这么个大帽子：愿舍相位，凰随凤飞。
　　一道圣旨下来。董贤就知晓了，定是独孤凤在其中作梗。
　　“臣，谢主隆恩。”
　　董贤看着皇上顺水推舟的这道圣旨，笑。
　　这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小书童则是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哝：“皇帝成了昏君了么？谁的要求都能答应。这云江国不过只是送了几个小小的佳丽嘛！结果就把大人给拱手了！真是贪恋美色的糊涂的君王！”
　　董贤厉声：“齐儿，不得放肆。若是隔墙有耳谁也无能为力。”
　　小书童一撅嘴，就把屁股对着董大人，走人是也～
　　才接了这道圣旨，独孤凤就“好巧”的来董府拜见了。
　　“董大人，最近您可安好？”
　　董贤将圣旨折叠，放入怀中：“殿下挂心了。”
　　“唔，哪里的话！董大人的身体可关乎万民的福祉。独孤凤也只是了表心意的向皇上为董大人讨得一个假期而已。”
　　“唉……下官就算有了假也只能在家中荒度光阴啊。”
　　“前日独孤凤不是已邀大人随我同游山川大河？大人怎么给忘了？”独孤凤佯装责怪。
　　“原来还做数的呀。下官愚钝，还以为殿下只是一是玩笑。”
　　“那董大人，何时启程？”独孤凤饶有兴致，好似是期待这次的远行。
　　“明日。如何？”
　　“一言为定。”
　　·
　　谨傲来访。
　　董贤在董府门口跪拜迎接。
　　“董大人请起。”谨傲扶起董贤，两人就一路去了书房。
　　“太子殿下来董府所为何事？”
　　“贤儿，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这是作甚？”谨傲慌忙的拥着董贤，怕是丢了似的。
　　“殿下，就算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殿下也还是太子。”董贤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具着怒气。
　　谨傲当然知道董贤的意思，可是……“贤儿，你快要走了。就不能让我抱一下么……一下就好，一下就好。”谨傲把董贤搂的紧紧的，带着耍赖的味道。
　　“殿下！”感觉到谨傲用唇亲吻着他的脖颈时，董贤出声提醒。
　　可是谨傲哪管得了这么多。多鲜美的一块肉啊～能忍得住一定不是常人，至少他将自己是划为凡夫俗子这一块的。
　　“谨傲！你够了！”董贤大力推开谨傲，拉好外袍。“如果你是真的舍不得的话，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告诉我皇上的心思！明明知道我要去的是火坑却也不拦着。反而……”合着你的父皇推我下去！
　　“贤儿。你明知父皇的野心，若我破坏他早已设好的棋局，你认为现在你和我的位置谁能坐牢！恐怕倒是你早就被父皇看作祸水杀之而后快！”谨傲解释道。
　　董贤只觉得心寒。呵，杀之而后快的祸水！你也这么说么？你叫我如何接受你的借口？！
　　如何接受！！！

　　第　3　章

　　那日送走了谨傲，董贤一夜无眠。
　　只记得那个偷偷从高墙中溜出来的小皇子谨傲，只是为了和他分享一块小小的红豆糕。为了他，那个不知世事的谨傲，承受了皇命的二十个板子，十日下不来床，口中却还惦念着他的名字，梦里还问道：“贤儿，红豆糕好吃么？明日我多往怀里揣几个给你尝尝！”
　　那时，天不如今时这般湛蓝，好像是还带着点绿。
　　董贤对自己嘲笑，天空哪会出现这种颜色……
　　这一否定，像是就能忘了当初讨好自己的小皇子。忘了昔日的他在自己面前嬉笑着说：贤儿，等我做了太子，一定每日都送红豆糕给你。
　　可是，谨傲忘了，坐上太子之位就已经忘了。
　　只有他还记得那句话，那个天真的，只为自己一个颔首的谨傲，说着一个不被他记住的承诺。
　　罢了罢了。自己如今也是一国之相，一个红豆糕，怎会入得了眼！
　　谨傲忘记的，他也该忘了。
　　·
　　独孤凤说，希望董贤跟着他去云江国。董贤点头应是。
　　独孤凤说，我叫你贤儿可好？董贤咬牙应是。
　　独孤凤说，你离了金盛王朝，便不要再回来了可好？董贤望着他，问：为何？
　　“贤儿。云江国会比金盛王朝善待你许多。”独孤凤看着美人落寞的神情，用手掬起落肩的青丝，语气不舍。
　　似笑的眼神：“独孤凤，你这个如意算盘打的还真响。既削了金盛又养了云江。顺便再将我纳入你的后院，岂不是一举三得？”董贤拿起剪子就削了独孤凤执起的那缕发。
　　眼神中尽是不屑。
　　独孤凤看着手中的断发，竟是笑了。“贤儿。你越是如此，我倒越是想要纠缠你了。”
　　独孤凤像是永远都不会被董贤打击似的，又一日，他问道：“为何谨傲殿下明明已经将你赠与我了，你却还一副洁身自好，为其守身如玉的模样？”
　　董贤岂会不知，此人这是嘲笑他。“殿下，只是借，要还的。坏了，可不能只是坏了。是会要你的命的。”（□裸的威胁……）
　　独孤凤邪笑，在董贤耳边吹着气：“贤儿，要能死在你手里，做鬼也风流啊～”
　　董贤羞愤，打碎了手里的玉器。
　　独孤凤可惜的叹道：“坏了也只能是坏了。坏了之后谁还会视之如命的珍惜啊。”
　　明知独孤凤这话只是嘲讽，可董贤依旧是听了进去。
　　坏了的话，谁还能将之视如生命的看护？只有弃之如敝履的命运。
　　董贤垂头，不再与独孤凤辩驳。
　　只是想着那句……坏了也只能是坏了……
　　独孤凤看着董美人，心中得意，总算是有可能将人抢到手了。
　　可董贤不知的是独孤凤还没说出的那句话：坏了的话，也只能是我的。谁也捡不走。
　　董贤随独孤凤来到了金云河，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夕阳，一只鱼鸟划过水面的冲刺画面让独孤凤又想到了什么。
　　“贤儿，你知道因何会有鱼鸟？”
　　董贤淡漠，只说道：“鱼跃龙门。”
　　独孤凤再问：“鱼因何去跃龙门？”
　　“鱼恋鸟，为了相守。”
　　独孤凤点点头：“好！为了相守。那么……鱼鸟因何又要吃鱼？”
　　董贤再次看到鱼鸟划过水面的俯冲，的确，它一口吞下了鱼。“殿下，您究竟想要问什么？”
　　“鱼因爱鸟而而越过龙门，可是最后却以吃鱼而为生，可笑么？”独孤凤等着看董贤的反应。
　　董贤转头看他：“殿下何必这样问我！我的确是因为谨傲才会和你出现在这里，可是……别忘了，我还是董贤，我不是恋上鸟的鱼。谨傲他，也不是会吃鱼的鸟。”
　　独孤凤赞同的点了点头。“可是，我没有个意思。”
　　董贤脸一沉，目色暗沉的睨着独孤凤。
　　独孤凤恶劣的绽出微笑。“在来之前我就说过，只谈春花秋月。贤儿，是你多想了。”
　　·
　　独孤凤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红豆糕的事。每日早晨，独孤凤会在他面前吃着红豆糕，巴扎巴扎的，像是人间美食。
　　董贤不理他，叫人准备了白粥，淡而无味的饮。红豆糕的香味窜入鼻息，董贤闻而无觉。
　　“贤儿，这块红豆糕原来就能骗到你？”
　　董贤掀了掀眼皮，懒得回话，独孤凤自启程那一日就没有停过他的戏弄。
　　“贤儿，如果我早些遇上你，然后送与一船的红豆糕，你是否就会将生生世世许给我？”独孤凤更加靠近一点董贤，直视他喝粥的红唇。
　　看董贤不理不睬的喝着粥，独孤凤又说：“其实我最不爱的就是甜食了。刚好把不爱的东西给你……”
　　“殿下之意，这是施舍？”董贤喝完粥，总算对上独孤凤那双戏谑的眼睛。黑的晶亮，像是骗到肉的那只狐狸。
　　“如果你长得不这么美，没有金盛的相位……我也不愿施舍给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会成为我的，那我也不会将不要的东西给你。宁愿毁之。

　　殿下，日落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