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荒山野岭般的心底的死寂,足以淹没一切绝响。
“滚!!都给朕滚!”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1
“他来过?”
晋楚狄随手拾起散落在泥灰中的某物,现看来像极一旁奄奄一息的男子,忽明忽灭。
梅卿的目光看到来人,又似乎并未看到…。
来人好心地为其拢起敞乱的一身红衣。
穿成这样,他便看不出你这一身伤了么…。。你还…。。真是好笑。
“我不懂…。。他为什么…。还要生气。”风干的唇里吐出不解的话,眼里,是一潭深黑的死水。
晋楚狄只在一旁站着,波澜不惊。
“这个…。。他让我,带到棺材里去。”摇摇欲坠的手指,只来得及触到旁人手里的钗尖,又重重滑下。
尖锐的伤痕里,渗出一朵…。。极小极小的血。
晋楚狄终于蹲下,看入这所有全部的鲜艳。
“他肯让你死?”
“我必须死。”
“怕么?”
此刻的两人;散发着相同的气息。
“会的话……你来陪我么?”他轻笑着,浑身的伤口亦轻笑着,笑得微微颤动。
“好。”
“再给我一天。”
“好。”
“我想听你的故事。”
“好。”
两只困兽,终于在黑暗中敞开心扉,紧紧依偎,互舐伤口。
渐渐地,阖上疲惫的眼睛。
“泱儿,明日的宵灯节,带柳妃出去转转压压惊,哀家看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泱儿…。泱儿?”
“知道了,朕还有事,先告退了。”
“皇儿!”太后难得威厉,赫连泱顿足,并未转身。
“皇儿的龙袍褶了。”
深吸一口气,赫连泱伫立原地,任奴才打理。
“好了,皇儿退下吧,今后莫再如此随便。”
“长阳那丫头怎么样,还在闹么?”
“可不是么,公主这都快闹翻了天了,饭也没好好吃…太后您看这。”
“这是要气死哀家不成?!为一个男人……成何体统!给哀家传令下去。”
“小枝子,你哭什么。”
府里的一切,依旧如此熟悉。
“以后啊,你就是这大宅子的主子了,多欢喜的事儿。”
泪人依旧渍在盐里,抽抽搭搭,发不出一丝话语。
梅卿叹下一口气“去拿纸笔来。”
“这最后一封信,是给你的,其余这些,你现在就送去,一定要亲手交与他们,你若是晚了,回来便见不…咳…。咳咳…。”
“他去哪里?”晋楚狄推门而入。
轻笑着摇摇头,梅卿深吸一口气道“好香的蛋花汤呵。”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2
歌头辛壬癸甲,乌乌能知谁晓。梅花不待元宵好,雪月交光独照。
更老似渠□,冷面迎相笑。
但减年前,偎桃傍李,肯独为梅好。
可但一枝春早;道边无限花草。
明年了;又唤起流莺,又自愁鹃叫。
盼周皇太渺,更不是琼花,香无半点,一笑使人倒。
这街市一条,火树银花,彩灯十二,或时虚照,明月如此高烧。
又与你我何干?
两人相视一笑,煌火映入一双星晖,分外嘹喨。
抓起一盏兔灯,艳粉的脑袋如寿桃,眉目细密可人。
梅卿面纱掩掩,举首放望,往昔一如重现,自己如今,却是那见不得人的人了么?
“也不知这一日,算不算被我虚过?”梅卿低喃着笑笑。
晋楚狄紧了紧手中之手,摆却心中动摇,还如来时,牵着人在这街头里巷游走。
“这位小哥儿,给你家娘子买展灯吧,宵灯节不就图个热闹。”梅卿轻手搁下那兔儿,叫卖的却要巴着不放。
那人却也一顿,回头道“喜欢?”
后者学尽女子姿态,摇头罢,颦展如花枝顿生俏丽“奴家不喜。”
小贩张口惊觉,知道二人离去许久,方道那盛装之下装的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之身。
留恋不止,翩跹不断,他要把这京城的风物,一点点一片片,尽数收入眼里,吞入肚中。
只两次,这其中只两次,再令梅卿驻足。
这第一停。
梅卿捧起一抔的烟花,呵呵仍是傻笑。
“全要?”晋楚狄问着,手下却已递了银子过去。
“往年都是看别人放,省钱省力,今年…。。索性自己放个痛快。”
捧着一座山走,却没想,雨下了。
下的还急,生生断了上好的暖风轻扇。
这第二停。
廊前檐下,晋楚狄收起伞面,两人并排而立。
听雨声犀利而下,卖贩四窜,花灯狼狈。
心道也颇有一番滋味,二人皆自喟恶人,只弯了眼隔岸观火。
梅卿手上一颤,一盒顶方的烟花滚落。
晋楚狄下了廊阶去捡,抬头的霎那,恰恍惚明白了事理。
无巧——不成书。
天心无曲,却苦在,对无情潇洒。
赫连泱一身便袍,身边已没了那些冗余的陪衬,只擎着一把大伞,伞下依偎的,
还有一个惶惶亦心安的女子。
该灭的,都已灭了。
会停的,却不知停得如此之早。
眼看着天公这一场玩笑斗败众人,冲散热气,宵灯将了。
箫街鼓巷,雨歇市散后,转眼成空街冷巷。
掐不准那二人何故陈留,是沉溺无限,或心不在焉。
掐不准身旁之人,是何滋味,是镇定强作,或心已成灰。
晋楚狄想着走,却不料手中一空,原本身后之人已撑着油伞疾步而出,直走二人。
看不清神色,眼前滑过的,只有飘飞的衣袂…。。
“冷么…。朕看不如回去…”赫连泱轻拍女子肩头。
女子依旧依偎,温存在一只臂膀之中,似不忍离去,气色却比方才分明更熠熠几分。
少顷,二人方欲离去,但见一人迎面而来,步履仓促。
赫连泱拉着怀中女子一步退闪,红伞亦是堪堪一顿,依旧遮住来人面庞。
赫连泱心下不由滑过一丝怪异,正要启声而问。
伞面却促不防沉下,降至半身。
晋楚狄仍伫立原处,看着梅卿将手中烟花,一罐罐放下,放在那二人的身前。
而那二人,无动于衷…。。
红伞,一个人跑入又黑又长的巷子。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泱想过抓住那只衣袖,但只是一瞬间,又被满目纷杂的思绪阻塞。
是什么,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3
晋楚狄在漆黑的巷子里找到人时,他就像一颗珍珠一般瑟缩壳中,只有某处微弱地泛着亮光。
“怎么哭了?”晋楚狄说着火中送炭的话,等他山雨欲来的恸哭。
诚然他并未猜到,再弱不禁风的人,也会有他的倔强。
“没什么,不过想起今日,是母亲祭日。”
“是么…。去吃口饭?”晋楚狄叹口气,最终不去触碰某条未知的底线。
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巧合,而倔强有时,无非就是垂死挣扎的尊严,像琉璃,人前流光四溢,人后一触即碎。
梅卿痛快地倒吸回某种液体,袖子粗鲁地抹过浆糊一般的脑袋,十足的乡野气息。
抚慰般地轻抚过某只脑袋,晋楚狄考虑周到地转身走在前头。
一路上,没有一个回头。
晋楚狄进了六食斋,梅卿在外头等。
东边的天空霎时绽开一树花火,一树接着一树,光莲喧散于半天腰际,没入眼里,留下久久不去的刺亮。
梅卿映着斑斓的面庞,却似乎并不在乎多一盏小小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繁华死灰复燃,晋楚狄手里提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原本空荡的街道已站满了巷里凑来的人群,孩子奔着跑着,看雨后无杂夜空放出异彩,珠走须臾,梅卿也同他们一般,仰头望天,只是眼里看着的,或许终究不尽然与他们相同。
“到头来还是只能看别人放。”梅卿呵笑“差不多了,走罢。”
“够了?”
“够了。”认得宫门的方向,梅卿索性走在前头。
烟花不碎不美,世人为其憔悴。
“我这辈子,或许真的活出了放不下的东西…。师傅。”梅卿低下头,轻喃。
牢房仍是一片潮湿的阴暗,槛口上的月光洒不进来一丁半点,一众卒子该打点的打点该下倒的下倒,看来计划顺利。
晋楚狄拔出刀,放在梅卿手中。
“最后一问,你……为何如此竭力保她?”
“都要死的人了还问这么多做甚,又不能讲给阎王听。”梅卿淡然一个白眼,口里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说罢却是一个迅速的俯身来到晋楚狄耳旁,蜻蜓点水般的,“第一眼我便记住了她。”
晋楚狄平生头一遭痴愣如此,恍如雷劈。
梅卿直直看着,突然喷笑。
“因为她长得和我娘有七分相似呀。”
雷劈之后又是一记闪电,晋楚狄这才回神,可待回过头思量这嬉笑着说出的话语,却又有淡淡的苦意盖却怒意。
“你既都问了,我也有一问。”梅卿从掌心摊开一物“这两颗药丸,可是当真有那奇效?”
晋楚狄先是面色一暗,复又回归自然,点点头。
“这颗银盒里的我已知晓,那这颗呢,作何用?”
“我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晋楚狄仍旧气色不善,只是也不拖沓“安乐死的毒药。”
梅卿不出所料地一怔,下一刻抬起头来。
“我终究…。。还是下不来这个狠手,你既是非要殉身于此方能救母一命,不若吞了它无病无痛的死了,你死后我再往你身上扎剑,也心安些不是么?”梅卿口里说着一举两得的计策,手中递过金丸。
晋楚狄掂量着,伸手接过。
沉沉的夜色里扑通一声,男子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4
“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在你府里我还发现了这个,你哪来的这个?”杜如瑞一袭夜行衣,怀中掏出一朵明日紫荆。
“皇上给的。”
此时虽有百般疑问,亦不容多想。
“那再好不过,听着,拿着这块牌子,进出全国的关城不是问题。”
梅卿手上一顿,另有两人驮着麻袋进来。
“是城里刚死的流丐,体型与你俩相似,应该不是问题,马车在西门外,你嫂子在门外等着。”
说完手下一人麻利托起地上昏睡之人,扛在肩头。
“你和梅大人先走,别闹出动静,这里我会处理妥当。”
梅卿一路跟着那手下出去,行至一通黑处“我欠你家大人一条命,将来若是能报,万死不辞。”
那侍卫背着人看上去丝毫不费力气,说话也颇为客气“我家大人必也希望您平安,大人不必介意。”
梅卿见过嫂子,比起当初的杜小姐又多了几分成熟之气,女子笑着安置马车上的东西,一板一眼道“快别磨蹭,你们快走,若不是万不得已,书信也少送送。”
说着就把梅卿往车上赶。
“快走,只能助你到此了。”
“如此足矣,再会!”
“再会!”
黑衣人卸下外衣,化身马夫,鞭子一抽,马车呼啸而出。
不是我,贪生怕死。
“大人命属下将您送至城外,其后的路,就要靠大人自己了。”
“嗯。”梅卿扶正马车内晋楚狄歪着的头“哦对了,这牌子拿着出关的时候用罢。”
马车内递出一物,侍卫接了,“驾!”
不出所料,守城官见此牌二话不说放了通行,并未询问,甚至两人都惊诧于一路的风波无阻。
一根紧紧绷着的弦,也在此刻……
“大人!大人!”
梅卿揉揉发痛的眼睑,吃力张望“……这里是…?”
“大人放心,这是城外一处镇社,晋二公子尚未清醒,现天牢正烧着火,应该不久就能放出消息。”
头沉沉一点,梅卿再次闭目。
“夜长梦多,你也早日回去复命罢,他一醒我自会带他走。”
周历六十二年秋,朝廷昭告天下,晋国二公子携公主探死囚前侍郎梅卿,不料恶徒梅卿,竟于狱中纵火,欲行玉石俱焚之举,晋国公子义薄云天,以身相救,不幸罹难,吾举国深表痛绝,文武诸臣罢朝十日以致疚情,百民俱歇歌舞以表哀思。
“太后您务必郑重凤体啊,公主这儿老臣调理着已见起色,您还是…”古御医擦着满头大汗劝道。
“哀家不回去!哀家要看着阳儿无事才能安心……皇儿那边如何?”
“今晨已给皇上整过脉了,只是昨日气急上涌的遗症尚在,怕是还需养着几日。”
而这厢,杜如瑞方踏入正殿,迎面便抛来一物。
“谁…。谁让你们…拟的!”
“皇上!!!”
古凉西镇,
“该解释的我也都解释了,总之现在,我带你去番疆寻春风得意,先把你这一身病根子给治了。”梅卿拍拍男人的袖子“醒了就快收拾,别一脸死人样,不就是一颗蒙汗药,至于么?”
晋楚狄呆呆地望着梅卿从一旁的烛台上拔下蜡烛,塞入行囊。
“快啊!!”梅卿咆哮。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5
“快拉马绳!”
晋楚狄从侧边一跃而上,夺过马绳,马匹渐渐缓下脚步,闲散漫步于草野之中。
东方天际微微发白。
“马若是失蹄,定是前足失力重心前移,不可如你方才,抱住马脖子徒增重量。”
“那要如何?”梅卿手抓一把马鬃,嘴里嘟囔,“若不是马车走得太慢怕耽搁了行程,也犯不着非骑这不要命的死赶慢赶罢。”
晋楚狄把缰绳移置梅卿手中“拉住它,身子后倾。”
“啊!”梅卿一声尖叫,身后空空如也。
“我……忘了你还在后边…。。”
“……。。”
你在看什么,梅卿抖抖包袱,回头时特为小心翼翼地夹住马肚子。
晋楚狄微微偏过身,挡住城墙上的布告。
“没什么,走罢。”
七日后,
“你觉不觉得,咱们这一路走来,有什么奇怪?”
“什么奇怪?”晋楚狄撇过头。
马蹄顺着山间小道而走,两人徐徐趁着余晖赶路下坡。
“说不好…。欸对了,你还有干粮么?”
“有。”
“分我点…。。我的没了”
“……”
“得去镇子上补点了。”
晋楚狄质疑地看他。
梅卿侧过头“这马怪瘦的,我拿来喂他了。”
“你…。。”
“不怕,我让小枝子收拾了那么多银票,花不完的!”
“……”
继续走,日薄山脚,便又急了些。
“等下了山,顺便换两匹新马吧。”
“也好……一路奔波,也是时候让它们歇歇。”梅卿看着身前又黑又长的马睫毛,溢起淡淡失落。
“舍不得,就让驿馆老板替你留着。”
“还是不了罢,这马总爱跑的,我若是夺了它疾驰的兴致,倒成罪人了。”
前面的人,一身素衾,瘦直的腰板,金色的天际为他镶上一层照人的光彩,晋楚狄却说不出,自己看到的,是一种怎样的落寞滋味。
“掌柜的,两只荷叶鸡打包!”
“我不用,一只。”
梅卿回过头,满脸局促尽显苦笑不得“两只都是我的,没说要给你啊。”
“……。”
“那个…。二位?二位爷?”
“什么事?”两人这会儿不再面面相觑,只异口同声。
“不好意思,小店门外挂了牌的,我…。也就是个打打杂的,收拾收拾东西这也就要走了。”
“什么!?!”梅卿俨然饿得两眼发青,今日要是还开不得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