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折磨著,也管不了这麽多了,便躺下来,任由他摆布。
“你别担心,生产这方面的事我也是懂得一些的。”楚霏微轻轻分开我的双腿,“你现在慢慢地深吸气,等到阵痛过去了,再慢慢地把气吐出来。”
我照著他的话做了,疼痛果然有所减弱,等阵痛过去了,我慢慢将气吐出来,疲惫地道:“是有些效果,但还是痛,一开始就这麽痛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楚霏微柔声笑道:“有我和干爹在,你什麽也不用担心。”
我由衷的感动,可是阵痛又来了,才要说出口的感激的话变成了嘶哑的哀叫。
楚霏微连忙提醒道:“深吸气!”
感觉已过了很久,我已精疲力尽了,路妙才端著一碗汤药慢慢地走进来。楚霏微见路妙回来,便向他汇报了我的情况。
路妙将汤碗交给楚霏微,叫楚霏微喂我喝下,自己则脱了鞋,爬到床上来。
楚霏微转到床头来坐下,用一只手托住我的背脊,扶我坐起来,再将另一只手上端著的热气腾腾的汤药吹凉了,才慢慢地喂我喝下。
楚霏微喂我喝了药,又扶我躺下来。我静静地躺著,等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腹中的疼痛不减反增,而且是持续的,再无间断。
“啊──痛啊──”我惨叫连连,伸手摸索著,抓住了楚霏微的手。
楚霏微胆战心惊,一面替我擦汗,一面焦急地问路妙:“他喝了药,怎麽反倒更痛苦了呢?”
路妙道:“痛是无法避免的,不过我这帖药能够缩短他的痛苦。”
果然,我很快便感觉到腹中的胎儿在冲撞,仿佛有下坠的趋势。
路妙看准了时机,提醒道:“信弘,憋住气,向下使劲!”
我依照他的吩咐,憋了一口气,忍著剧痛,向下使劲。我感觉到腹中的胎儿正一点点地往下坠去,可是没过多久,我胸腔中的气用尽了,略一松懈,胎儿便往回缩,使得我痛不欲生。
“啊啊啊──”我连声惨叫,痉挛似地抓著楚霏微的手。
楚霏微的手掌已被我的指甲划破,可他浑然不觉,只是将我的手背贴在他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磨蹭著,仿佛这样做就能减轻我的痛楚。
“胎儿的头部已经下坠了,再接再厉,深吸气!”路妙一面为我加油鼓劲,一面用手固定住我的双腿,免得我乱动。
我受著难以忍受的剧痛的折磨,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更别提用劲了。路妙见我力竭,忙叫楚霏微搀我坐起身。
楚霏微立马搀著我坐起来,让我倚靠在他怀里。我因为改变了姿势,呼吸变得通畅了,腹中胎儿也顺势往下坠。
路妙用手压住我的膝盖,看了看我的穴口,喜道:“快了快了!你再加把劲!”
楚霏微在我耳边低语道:“你听见了吗?周杏就快出世了,我们再加把劲吧。”
我听见这个名字,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力量,便憋足一口气,紧闭双唇,向下使劲。这一次的憋气用劲持续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我清楚感觉到腹中的胎儿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直通向穴口。
路妙目不转睛地看著,等到胎儿的头部抵达穴口,依稀看得见毛发的时候,他立即喊道:“停!别再用劲了!”
我刚好快没气了,便慢慢放松、吸气。
路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跟著我喘气,哈、哈,哈、哈……”
我依照他的指示,浅快地喘气,同时放松腹部乃至全身的肌肉。不久,胎儿的头部便顺利滑出产道,紧接著便是肩膀。楚霏微和路妙欣喜之余,不忘提醒我继续放松、喘气。不多时,胎儿的身体便全部分娩出来了。
路妙忙吩咐楚霏微道:“你快去厨房提热水过来。”
楚霏微赶忙扶我躺下,鞋也没穿就跑去厨房提热水了。
我眯著眼睛,虚弱地道:“出来了吗?怎麽没听见声音?”
“别急。”路妙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子,剪断脐带,下床来,用一小块棉布将婴儿口中的羊水清理干净,再抓著婴儿的脚踝,倒提起来,在婴儿嫩红的小屁股上打了一下,只听“哇”的一声,婴儿清亮的哭声便传遍了整座宅子。
楚霏微听见婴儿的哭声,提著热水赶了回来。
路妙将婴儿抱去清洗,再用布裹好,抱回来给我看。
楚霏微已亟不可待,伸手道:“信弘累了,让我抱著吧,还得劳烦干爹收拾一下床铺。”
“别跟干爹客气。”路妙笑著将婴儿交给楚霏微,而後帮我清理掉腿间的血水和分娩出来的胎盘,又找了床干净的棉被,替我盖上,“你们帮这孩子取了名字了吗?”
楚霏微哄著怀里的婴儿,乐呵呵地道:“取了,叫周杏,小名就叫杏儿好了。”
路妙一直以为孩子是我和楚霏微所生,便问道:“你是孩子的父亲,他不是应该跟你姓吗?”
楚霏微愣了一下,忙掩饰道:“跟谁姓都无所谓吧,而且叫周杏比叫楚杏好听。”
路妙笑道:“好,你高兴就好。”
楚霏微松了口气,坐到床边来:“信弘,你看看他,多可爱呀。”
我已疲惫不堪,只是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就好像一支催眠的曲子,哄我快快睡去。
我一直睡到午夜时分才醒转过来,房里亮著荧荧的烛光,周杏已在床边的摇篮里安然睡去了,楚霏微却一直没有合眼,坐在床边守著我和周杏。
我出神地看著楚霏微,仿佛还在梦中:“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楚霏微柔声笑道:“街上才打过更,已经是三更天了。”
“你怎麽还不去睡觉?”
“我不累,你需要什麽就和我说吧。”
我道:“我想喝水。”
楚霏微起身去给我倒水的时候,我便撑著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
“你饿不饿?厨房里有粥。”楚霏微将水杯递给我,“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就去帮你热一热。”
我摇摇头,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水,沈默了片刻,道:“我忽然想起那时候你说你喜欢自由,现在你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吗?”
“是自由的呀,我自由地做著自己喜欢做的事。”楚霏微抱起摇篮里的周杏,在我身边坐下,“这个孩子真可爱,我很喜欢他,想看著他长大。”
“是嘛。”我从楚霏微手上接过周杏,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看著他红红的小脸,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周睿的影子,“他到底像谁呢,现在还看不出来。”
楚霏微道:“你希望他像谁呢?”
我幽幽地道:“自然是希望他像周睿,我太想念他了。”
楚霏微沈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去大腾国找他吗?”
我默默地点头。
楚霏微道:“好,我陪你去找,可是杏儿还太小,我们不能带他去冒险,就留他在我干爹这儿吧,干爹会照顾好他的。”
我听了,立马摇起头来:“还是等等吧,等杏儿长大些了,我们再带他一起走。”
楚霏微笑道:“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杏儿呀。”
“好歹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何况……”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周睿十二岁那年的模样,“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会感到孤独。”
☆、第五十回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这已是我们到菱国来的第四个年头了。
菱国、夏国与大腾国之间的战争也持续了四年,大腾国军兵在这场持久的战争中越战越勇,分别占领了菱国和夏国的多个城市。
我们所在的丰宫位於菱国的中心,目前还未受到战火的波及。
我才走了一会儿神,杏儿已爬上院子里的银杏树,坐在树杈上,往院墙外张望:“父亲、父亲,爹爹什麽时候回来呀?”
我叉著腰,仰头望著他小小的身影,笑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才是你爹爹,他不是你爹爹,他是你干爹。”
杏儿歪著圆圆的小脑袋,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爹爹什麽时候回来呀?”
我叹了口气,道:“你为何总是要和你爹爹玩,不肯和我玩呢?”
“爹爹最好,我最喜欢爹爹。”他说著,忽然站了起来,“爹爹回来了!”
这时,楚霏微果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爹爹!”杏儿兴高采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好在楚霏微及时接住他了。我拍著胸脯,吐了口气,而後怒斥杏儿道:“你以後再这样,我就不准你爬树了,知道吗?”
可是杏儿一点也不惧怕我,他只是咯咯笑著往楚霏微怀里钻。
楚霏微笑道:“你别担心,等他再长大些,我就教他轻功。”
我无奈道:“算了吧,他要是学会了轻功,铁定会做更危险的事,你还是别太宠他了。”
“先不说这个。”楚霏微抱著杏儿在石桌边坐下,“我刚才在干爹的药铺里听到有人议论,他们说菱国国主偷偷派了使臣到大腾国那边去讲和。”
我疑惑道:“难道菱国国主不打算和夏国合作,预备投靠大腾国了?”
“据说菱国国主送去夏国联姻的皇子被夏国皇帝褚槿给逼死了,菱国国主对此怀恨在心,又见前线连连败退,战败是迟早的事,所以才派了使臣去讲和。”楚霏微顿了顿,接著道:“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一旦菱国和大腾国停战,我们便可以去大腾国了。”
杏儿道:“爹爹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楚霏微笑道:“好,我们带你去找……”
“霏微。”我打断他的话,“杏儿还小,说了他也不会明白的,以後再告诉他吧。”
“嗯。”楚霏微笑著点了点头。
我看著正和楚霏微玩闹的杏儿,一晃四年过去,他已经长得这麽大了,模样也越来越像小时候的周睿,想到不久以後我就能见到周睿,我莫名地兴奋。
这一年春末,菱国和夏国正式停战。我和楚霏微拜别了路妙,带著杏儿一起坐上开往大腾国的渡轮。
四十天後,我们在大腾国的一个海滨小城登陆。
我们才登陆便遇到了困难,由於大腾国的语言、文字和菱、夏两国大不相同,我们很难和当地人沟通,以至於一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天已向晚,我们还在大街上游荡。
我走得累了,便在一个广场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道:“唉,连个旅店也找不到。”
“这种小地方没有旅店也很正常。”楚霏微抱著杏儿在我身旁坐下。
“我们今晚总不能在广场上过夜吧。”我看看已在楚霏微怀里睡著了的杏儿,“还是得想办法和这里的居民沟通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让我们借宿。”
说话间,一个手提大鱼、身材壮实的老汉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和楚霏微见他朝我们走来,便都站起身来,向他露出友好的笑容。
老汉走到我们面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些话,我和楚霏微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就在我们为难的时候,杏儿醒了过来,他用一种和老汉一样的奇怪语言和老汉说了些话,说得老汉直点头。
我和楚霏微正感到疑惑,杏儿忽然回过头和我们说道:“我们可以到这个老爷爷的家里去住。”
我诧异道:“从没有人教过你,你怎麽会说这里的话?”
杏儿挠著小脑袋,道:“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会说。”
这时,老汉已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楚霏微忙拉著我跟上去:“不管怎麽说,我们总算有地方可以落脚了。”
老汉的家就在海边,他一个人独居,他的老伴多年前就已去世。他常常出海捕鱼,一去就是好几天,所以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他把从前和老伴一起住的房间让给了我们,自己则住在一个放置鱼食和捕鱼工具的小房间里。
夜里,我听著窗外不远处的海浪声,久久不能入睡。
“睡不著吗?”睡在我身旁的楚霏微忽然睁开了眼,问道。
我头转向他,叹了口气,道:“我来时没想那麽多,到了这里才觉得困难重重,大腾国那麽大,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他?”
楚霏微道:“你先别担心这个,当务之急是要学会大腾国的语言,以後打听起消息来也就方便了。”
我笑道:“叫杏儿教我们吧。”
楚霏微看看睡得正香甜的杏儿,道:“没想到具有大腾国血统的孩子生来就会说大腾国的语言,这个民族的品性大概也是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的吧。”
我道:“记得我和周睿刚认识那会儿,他话说得很不利索,想来他那时还不太会说夏国的语言。”
这时,酣睡中的杏儿忽然“哼哼”了一声,想来是被我们的谈话声吵到了,我和楚霏微连忙闭嘴。
我们在老汉家住了一个半月,通过苦学,已基本掌握了大腾国的日常用语。在这一个半月里,我和楚霏微拿著周睿的画像,走遍了小城里的每户人家,还是没有打听到周睿的下落。我们不预备在小城久留,便和老汉作别,赶去大腾国的首都拜马。
我们骑著在集市上买来的两匹枣红马赶到首都拜马的时候,已是夏末了。我们在一家名叫都王的奇怪旅店住了下来,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这里常有商人上门来向客人贩卖奴隶。我和楚霏微谢绝了第一位不请自来的商人後,便关起门来,避不见客。
这天,拜马格外热闹,城里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老百姓挤满了,我们才走出客栈的大门,便被门前重重叠叠的人墙堵住了去路。
我们见旅店的老板和几个夥计也站在门口看热闹,便问他们这是怎麽一回事。
老板道:“这些人都是来迎接平夏大将军碧诺塔斯的,他已从夏国边境归来,今天就到拜马了。”
楚霏微笑道:“这位将军挺受人爱戴的嘛。”
夥计之中的一人接口道:“是呀,人们都在传说这位年轻的将军文武双全、用兵如神,短短几年之间就已为国打下不少疆土。”
这当儿,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一队骑兵正从人群中迤逦行来。挡在我们前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杏儿兴奋道:“爹爹、爹爹,我也要看!”
楚霏微便将他高举过头顶,让他骑到自己的肩膀上。
欢呼声如浪潮一般,越来越向我们这边靠近了,我不禁也踮起脚来张望。
骑兵队伍慢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等他们走到我们眼前的时候,挡在我们前面的人群便沸腾了,欢呼声震耳发聩。他们并没有因为群众的热情而停留片刻,很快便从我们这里走过去了,可是那个骑著战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年轻将领的面容却仿佛还停留在我的眼前。一别四年,他已不再是个青涩的少年,而今身穿戎装,手执缰绳,昂首骑在马背上的他,英姿勃勃、俊美无俦,眼里透著更甚於以往的冷漠神情,仿佛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我呆呆地看著渐行渐远的骑兵队伍,久久不能回神。
“总算找到他了。”楚霏微扭头看向我,却看见我失魂落魄的表情,“你应该高兴,不是吗?”
我回过神来,迟疑地笑了笑,道:“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远,有了距离感,我忽然觉得现在的他不是我可以轻易接近的……”
楚霏微道:“这里人那麽多,又那麽嘈杂,他没看见我们也实属正常,你别想太多了。”
我点点头,道:“我们什麽时候去见他?”
楚霏微笑道:“你拿主意吧。”
☆、第五十一回
当天晚上,我和楚霏微便带著杏儿去了平夏大将军府,可是守门的侍卫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