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龙跃说什么不愿进宫居住,雷丰瑜现在太爱他了,爱到有些怕他,怕他生气,怕他闹别扭,于是只能顺着他,把原来查封了的状元府,改为将军府让他继续住在这里。
没让人通报,他径自走到龙跃的卧房,此时的龙跃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不好好休息,又在做什么?”
听到雷丰瑜的声音,我回头对他笑了笑,“昨天高丰年来看我,我们谈起在胶东那边沿海地区正在操练的水兵,只是鲁宁招上来的熟手不多,而且目前银钱也吃紧,我想了一些主意,想把它写下来供你参考。”
雷丰瑜看着龙跃瘦弱的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手腕,心疼的把笔取过来,“你说,我来写吧。”
我思索着道:“江南那里的海匪不只有倭国的,也有我天语走投无路之人组成的海盗团伙,这批海盗中有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却也有被生活所迫或者其他原因不得已落草的,江南做海外生意的富商很多,他们为了怕海匪抢劫,通常都会花钱请我国沿海的可信得过的海盗保护,我问过管仁华,他说这些人重情义、讲义气,倒也不算是坏人,如果我们可以招安了这批不算坏人的,铲除了那些穷凶极恶的,这样不仅肃清了沿海一带匪患,还能招收一批了解海上情况的航海老手。此外,可以让我们的海军给商船护航,收取一定报酬,即缓解了国库压力也给他们提供了实际演练的机会。”
雷丰瑜听罢大喜,“你这脑瓜是怎么长的,怎么总能想出这般好主意。”
“嘿嘿。”我得意非凡的笑了笑,“我就是天才咩。”
雷丰瑜看着龙跃苍白的脸上绽放的动人笑容,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把人拥进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泛起的泪光,“是,你是天下无双。”
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不多久浓浓的困意袭来,我支撑不住睡了过去,睡梦中恼人的咳嗽又袭来,我止不住咳了又咳。
怀中人咳嗽的很辛苦,似乎有些痰液涌到了嘴边,雷丰瑜取出帕子帮他擦拭,却擦出了一片暗红。
“他这样都是被你害的。”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雷丰瑜没有回头,手中的帕子却捏成了一团。
“他为你日夜操劳伤病不断,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何况原本就体弱多病的他。”那人又道。
“你出去,不要吵醒了龙跃。”雷丰瑜沉声道。
“放他离开吧,让他能真正的好好休养,对你也好,肺痨是会过人的。”
“我不会放他走,我会一直陪着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他葬在皇家陵园中,与我同棺共椁而眠。”
“你觉得这真是龙跃想要的吗?这只不过是你想要的罢了。”
锦堂说着走过来,把他怀中抱着的龙跃接过来,小心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他想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如果你真心爱他,就该成全他。”
雷丰瑜沉默了。
第七十二章
一觉醒来,我的世界似乎整个颠倒了。先是王莲江来告诉我我患上肺痨,命不久矣,接着雷丰瑜凭空失踪了,我指的失踪是失踪在我的世界里,每天除了上朝就恨不得粘在我这里的他,突然间再不见了踪影。
我上了几回折子想要见他却如石沉大海,而街头巷尾之间反倒是沸沸扬扬的传唱着皇帝御驾亲征,悍勇盖世,使戎狄人望风披靡等等的传言,一时间雷丰瑜被人称之为战神皇帝。仿佛那些个为那场战役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和我这个日夜辛劳以至心力交瘁的将军都是个屁。而我和他那些热烈旖旎的日子也不过是南柯一梦,甚至是我脑海里的幻觉。
突然之间觉得心很冷也很累,时日无多的我,看来对于他成为千古明君的贡献也就仅此而已了。我颓然多日然后上了一份折子,要求辞去官职回故乡养病。这张折子倒是很快有了消息,回复是准了,并赏赐黄金千两。壮壮那天来传旨时甚至还颇为感慨的叹息道:“陛下真是太念旧了。”我听了差点没当场吐血。
将军府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关紧,我拿出把铜锁亲手将它锁上,这是御赐的宅子,我不敢变卖,只得遣散了仆役上了锁,将他闲置在这里。
“该起程了。”锦堂扶着我步上马车,这辆车依然是管仁华送我的那辆八匹马拉着的超大超豪华马车。只是陪在我身边的却不是了那个人。
“掉头,我要去皇宫。”车行不久,我突然撩起车帘大声喝道。我不相信,不相信那样的情深情浓,却怎么可能因一场病,他就决绝以至如此,纵然这病有可能会传染,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至少安慰几句道别一声也总该有的吧。
马车掉头向皇宫走去,还未到皇宫就又停了下来,“敢问是龙大将军的车架吗?”有人高声问道。
我挑开车帘一看,只见一辆黑色的较普通马车宽敞一些的车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阿玉。”我大喜,跌跌撞撞的下了车,直奔那辆马车而去。
车帘撩开,车上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那人生的面皮白净细腻,五官柔和秀美,却不是雷丰瑜。
他下得车来,倒也客气的对我抱拳为礼:“下官程海升见过大将军。”
“程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已无官职在身,将军什么的实不敢当了。”我嘴上应酬中,心里却暗自琢磨,程海升这个名字好耳熟呀,在何处听过呢?
我看着他身穿言官的绿色官服,心中不禁一动,“阁下莫不就是这一期的新科状元?”
那人笑了笑,带着几分羞涩,“正是在下,不过比之龙大人您相差甚远了。”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他乘坐来的马车,再看了看他那一身官服,突然想到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困死在沙滩上。
勉强笑了笑道:不知程大人叫住龙某所为何事?
他搓了搓手,一副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启齿的样子道:“将军府那处宅子陛下已经转赠了我,不知大人能否……”
“哈哈。”我不禁纵声大笑,他那人小家子气的很,我怎么竟是忘了。
我掏出钥匙递给他,然后对他勾了勾手指,“为官三载我有一些心得,不知程大人想听否?”
“请龙大人赐教。”程海升倒是挺谦虚的道。
“鞠躬尽瘁值千金呐,哈哈。”我捶胸顿足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锦堂将我抱回车里,轻拍着我的背脊道:“阿跃,咱们走吧,离开这里吧。” “好。”终于是没有什么可再留恋的了。
到京郊接上了我父母和月儿以及小翠,一起离开了京城。我时日无多,于是请托了绿胡子让我父亲提早几年致仕,与我一同返乡。
又一次出京又一次行至十里亭,那里黑压压的都是人,数不出具体有多少,细细分辨,差不多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绿胡子和凤迦异的手下,凤迦异的滇军现在在京城修整还未回去,这些滇军们也穿着和少爷兵们一样的灰色棉袄,和少爷兵们勾肩搭背的很是亲热,要不是他们腰间多挂着一个竹筒,我还真分辨不出。
此次我辞官回乡,行事很低调但还是被他们知道了,我用帕子捂住口唇,一边咳嗽着一边对他们频频挥手,眼睛却不自觉的在人群中搜寻,希望再看一看那个曾夹杂在他们中间的身影。马车再次前行,我不停的回顾,但那个身影却始终没再出现。
又行到了那片枫林,此时深冬,落木萧萧一片凄清,我不禁叹了口气。
锦堂从后面抱住了我,“别难过,你还有我的。”
“阿跃身边怎么能少了我。”车帘撩起来,身披蓑衣的管仁华,笑盈盈的转回头来。
“管大少怎么落魄成了车夫?”我惊喜的问道。
管仁华扑过来抱住了我,“给你当一辈子车夫,求之不得呢。”
这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奔到了近前,马上人从马背飞身上了马车,揪住管仁华的脖领子把他拖开,“阿跃说会先考虑我的。”
“颍川你也来了。”真是惊喜连连。
“颍川。”随着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又一匹马驮着个粉红色的狐狸精跑了过来。
石磊拧着颍川的耳朵,把他从我身上拽开。
锦堂乘虚而入,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个眼睛有些不够用的了,刚刚的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那一只不要我了就不要了吧,命不久长就不久长吧,有他们在身边就很好,人该知足,该惜福,不是吗。
“三儿,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我爹抱着月儿,从后面一辆马车上探出头来问道。
“噢,马上就走。”我答应着,又向车外张望了一眼,终于慢慢的放下了车帘,“上路吧。”
枫树林中,两人缓步走了出来。
“想让他回乡好生休养,又何必做得那么决绝。”高丰年问雷丰瑜道。
雷丰瑜这些日子脸色非常难看,昨晚更是一夜没睡,安庆看着担心,就去把高丰年请来开解他,所以高丰年从今早起就寸步不离的跟着雷丰瑜,一直跟到这里,索性倒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日陈锦堂找我谈,我当时心情很糟,但后来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按说龙跃的病严重成那样,他该是像我一样着急担心才是,何以还能那么镇定的跟我讨价还价,我觉得其中有蹊跷,就又找王莲江仔细谈了,从龙跃中箭到他病情的发展,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雷丰瑜目注着大陆尽头,龙跃一行消失的方向缓缓说道:“王莲江也觉此事其中恐有玄机,他和白芍乃是同门师兄弟,论针灸之术白芍不及他,但在用药方面却独擅胜场,龙跃那样的箭伤虽说是容易引起肺部感染,但按说由他全程看护着却不至于严重至此,而且此人贯会使些邪门歪道弄虚作假的伎俩,想是龙跃的病有诈。”
“那你为何不把他们直接抓起来,交给赵铎,还怕问不出来因由。”高丰年道。
“陈锦堂和白芍两个人动不得呀,”雷丰瑜无奈的叹息道:“我要是动了陈锦堂龙跃还不跟我拼命?到时候真有个好歹怎么办。”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得意?”高丰年愤怒了,自己的弟弟何时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先随了他们的意,此去江南对龙跃的身体确有好处,等龙跃把身体养好了,我再找机会慢慢料理了不迟。”雷丰瑜眯起眼睛阴沉沉的道。
“只是这番,龙跃心里怕是对你大失所望,日后想要挽回却难了。”高丰年拍着弟弟的肩膀,有些担心的道。
“龙跃的为人我清楚,他失望归失望却是不能真正放得开的,我会再一次抓住他的心,皇后那个位子也一定让他乖乖坐上去。”雷丰瑜坚定的道。
高丰年想了想然后试探的问道:“说实在的,龙跃固然是好,可你在他身上吃的苦头那么多了,难道就不能真正放手,把他忘了吗?”
“想的太多,痛的太多,快乐也太多,食髓知味哪里还放得开、忘得了呢。”雷丰瑜脸上坚决和算计的表情隐去了,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满腹柔情的说道。
与锦堂他们几个笑闹一番我有些累了,躺在马车里想要睡一会儿,悄悄的把行李里一件宝蓝色斗篷拽出来裹在身上。“有苦衷的吗?有苦衷的吧。”
第七十三章
我坐在空荡荡的镖局大堂里百无聊赖,“冬瓜,把琴摆出来。”我大声吆喝道。
“哎,来了,来了。”冬瓜一溜小跑着过来,但看起来更像是骨碌过来的。
冬瓜是我同族的堂弟,名叫龙东,不过差不多所有人都叫他冬瓜,因他实在是太胖了,个子又跟我似的矮小,就跟个圆滚滚的冬瓜差不多,不过他为人很好,整日里笑眯眯的,只见牙不见眼,极是讨喜,所以我倒是挺喜欢他的,把他留在我身边帮忙。
起手叮叮咚咚弹奏的又是那曲金菊谣。我学琴有三年了,但是琴技依然是末流的,唯一弹得还算是差强人意的就是这金菊谣了,因为每一弹起就会想象自己有雷丰瑜那般的绝代风华。
我和雷丰瑜之间的事情结束已经有三年了,三年前我回到老家西塘,那是地处江南的一个小村镇,在那休养了几日,可每天躺在床上等死的日子实在叫人无法忍受,于是就和颍川、锦堂,石磊他们商量着在扬州这里开了一家镖局,用皇帝赏赐的那一千两黄金做本钱,颍川和石磊当总镖头。
我曾是从一品大员的背景,地方官倒是都肯给几分薄面,颍川和石磊分别是一南一北两个黑道巨头的公子,自然黑道上也混得开,生意上还有当年的江南第一大粮商,现在的江南首富管仁华大官人的照应,所以倒是顺顺利利的开了张并一路混得顺风顺水、财源滚滚,我现在是彻底摆脱了前几年一穷二白的窘境。
“龙跃你又在用你那魔音荼毒生灵了,怪不得最近生意这么惨淡呢。”石磊夸张的捂着耳朵走了进来。
“阿跃,别听他的,我觉得你弹得最好听了。”颍川随后跟了进来。
三年了,颍川和石磊这一对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终于修成了正果,只是颍川还是在我面前献殷勤,而石磊也还是像盯贼一样,时刻盯着他。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爱情会在时间的磨砺下,暗淡下璀璨的光亮,而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本能的不可或缺。
“现在倭寇折腾的这么凶,许多大户都往内地迁了,生意能不做的也都不做了,咱们生意自然就惨淡了。”冬瓜在一旁替我说话道。
“去北边那趟镖还顺利吗?”我笑着停下手上的魔音操作,问道。
自从那场黄河大战之后,戎狄已经有三年未再犯边。没有了劫掠所得,食盐、茶叶等生活必需但又无法自产的东西就成了紧俏,虽然天语和戎狄未正式开关贸,但私下里交易却极为普遍,再加上南边现在不太平,不少商人就把目光投到了北边边境,所以现在往那儿走的镖比较多,只是偶尔有小股戎狄人出来抢劫,所以风险还是有的。
“还好,很顺利,最近那边似乎消停不少。”颍川道。
“既然你们回来了,今天又没什么生意,我就去锦堂那里帮忙了,他那里正在办义诊,忙的四脚朝天的。等晚上回去吃饭吧,我娘和月儿肯定都想你们俩了。”我说着取了件大氅穿上,往外走去。
我身上的大氅极是精美,白色的锦缎上用莹白的丝线绣着祥云和瑞鸟图案,鸟眼睛都是颗颗珍珠镶嵌,这自然是管仁华的手笔,他这几年一直致力于打扮我,但不论怎么打扮我也还是赶不上他一成的谪仙模样。
走出镖局,招呼了一声,我的轿子就瞬间出现在了眼前,四个轿夫都长得一样的面孔,他们是同胞兄弟,而且四人都有一身不错的功夫,他们是颍川帮我找来的,据说在道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听说我是指挥黄河大战的大将军,因仰慕我才投到我门下,不过一见我不过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时大失所望,一度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后来我把前世知道的那一点关于特种兵演练的知识教给了他们,四个人才又安生了。
这四个人长得太像了,我凭相貌分辨不出,但他们的性格却各有特色,一接触就立刻清楚了。老大性格温和,老二火暴脾气,老三憨厚,老四狡猾。
比如他们四个轿子没抬稳,把我摔着了,老大就会过来把我扶起来:“您有没有受伤呀,疼不疼呀”;老二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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