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罢,掉头就往外冲,这个该死的管仁华,害我费了那么大劲,怎能让他轻易逃了。
出了医馆,我吹了声口哨,不远处回了两声口哨,我心中一定,颍川果然是靠得住的。于是找个人问清了管府的所在,直接找上门去。
天色已暗,管家大门已关,只剩下角门开着,我被门子拦在了角门处,“姑娘何事?”
“我找你家公子有事。”;
那门子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不肖的哼笑了,“就姑娘这幅尊荣,也来找我家公子?”
“管公子救了我的命,我是来道谢的。”我心里有些气闷,忍耐着解释道。
“得了吧姑娘,声称我家公子救过她,帮过她,有肌肤之亲,非公子不嫁的姑娘,这一天就能赶上一箩筐了,您还是省省吧。”
我听的更郁闷了,“今天墨儿小哥也在,我绝非虚言,还请这位大哥帮我递个消息给公子。”
“打听清楚我家公子身边有墨儿、砚儿两个小厮,如诗、如画两个婢女也没用,使这招想蒙混过关的已不新鲜了,回去吧,回去吧。”说罢再不跟我废话了,直接用扫把,把我赶了出来。
我一时无计可施,转身走到一僻静处。
颍川现身出来,“阿跃,这事行不通就算了,咱再换个别的法子,不要再委屈自己了。”说着为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又查看我挫伤的脚踝,一时心疼不已。
我叹了口气,“哪里还有其他的法子呀。”
“皇帝给你安排这差事,本就是难为你。”颍川愤愤不平的道:“他若真想处置这些人,都抓起来,大刑之下,还怕他们不招。”
“哪有这么简单,整个江南官场,几百顶乌纱,没有真凭实据,怎能随便抓人。”我无奈的低声道。
低头寻思半晌,最后咬了咬牙,“颍川,你先回京吧。”
“不行。”颍川干脆、没商量的道。
“颍川,此事看来一时难有结果,算时日京城那边,也应该得到信了,你再不赶去,只怕他们就给我发丧了。我爹娘要是急出个好歹,我就百死莫赎了。”我哀求着,
“可是,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颍川皱紧了眉头,我父母那边他何尝不担心。
“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我笑了笑,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知道我惜命的紧。”
看着颍川走了,我又转回管家门前,倚着门口的石狮子坐下,黯然一叹,管仁华,这次我跟你耗上了。
第三十四章
想管仁华号称江南第一公子,相貌、品性、文采、家世那都是响当当的,所以对他芳心暗许、死缠烂打的女子不知凡几,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女子避之唯恐不及,加之两年前父亲病故,他需守孝,所以这婚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当这位声名赫赫的钻石王老五,得知有个女子在他家门前死赖着不走时,并没在他心里激起多少波澜。
第二天早起出门时,和往常一样,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将他团团围住,“公子早呀。”
“公子今天看起来,比往常更有精神。”
“公子可还记得奴家吗?上次……”
管仁华心里虽然有些无奈,但还尽量保持着风度。客气的团团作揖,“各位姑娘好,在下现在有些琐事要去处理,失陪了,失礼了。”
我挤在人群中,看着惺惺作态的管仁华心里不禁来气,这么多的姑娘爱慕他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要换做是我,那真是做梦都能笑出来,但他那文质彬彬的客套下,分明有掩不住的冷淡和不耐烦,真是气死我了,辜负美人,他真真是罪该万死。
平心而论,管仁华是长得不错的,五官精致秀丽,个子高矮适中,身材不胖不瘦,谈吐温和得体。就这外形来说是无可挑剔的,不过看多了雷丰瑜那个妖孽,我有些审美疲劳了,对好看的相貌自动免疫,更何况他还是个男的,就更不在我欣赏的范围内了。
眼看着管仁华和众美女客套完了,准备步上轿子离开,我连忙奋力的分开众人,挤向他身前,“公子,公子,我来谢你的救命之恩。”
一众莺声燕语中,突然扯起的一个大嗓门,让管仁华惊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正奋勇的挤开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们结成的强大阵容,冲到自己身前。这人看着依稀有些眼熟,倒不是她的长相让他眼熟,而是她头上那歪歪扭扭的发辫,觉得很眼熟,通常情况下太少见到这样的发型了。再加上她嘴里嚷嚷着救命什么的,猛然想起昨天那档子事,于是抽回准备迈上轿子的脚,问道:“姑娘的伤都好了吗?”
我奋力的挤到前面,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不禁暗自感叹道:真该把这帮姐姐妹妹们安排在卧虎关上,由她们挤在关口,戎狄人再强,也别想上得了城。
我喘了两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答道:“我的伤已无大碍,今天来是有事想和公子打商量的。”
管仁华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今天与她攀谈只因她昨日言语中,颇有几分骨气,让人敬佩,却没想也是个别有居心的。但多少年养成的良好风度,依然让他客气的点头道:“姑娘请说。”
“公子救我的事,我想跟我的家人、友人们说一说,不知公子可答应吗?”
管仁华一愣,这算什么要求?疑惑的道:“便只是如此吗?”
我肯定无比的点了点头,“只是如此。”
“这有何不可。”
“公子同意了?”我再确定。
管仁华点了点头。
“那多谢了。”我笑容满面的道。小子,有你这一点头,你的名誉权、荣誉权、肖像权、隐私权就都是我的了。
我调回头来,对尚未离去的一众莺莺燕燕们大声道:“姐妹们,我今天要把管公子神勇盖世,勇救孤女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咳咳,清了清嗓子引起更多人注意,继续说道:“那日天雷引燃我家屋舍,熊熊火光之中,公子临危不乱,带着我绝处逢生,公子那伟岸神采,真如天神临世一般……”
管仁华看着眼前,神气活现、口沫横飞的女子,脑子有一阵发蒙,这是出了啥事?半晌回过神来,走上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姑娘,你好像说是要和家人、友人诉说此事。”
我嫌弃的把他拍我肩膀的手,推向一边,对已然被我的故事吸引,挤过来的众女士们一指道:“是呀,您没听到我叫她们姐妹吗?这些都是家人,我现在正忙着和家人诉说,若没别的事,公子请便吧。”
周围立刻配合的传来:
“姑娘继续说,后来怎样了?”
“只以为公子文采风流,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神勇的一面。”
“公子那神勇的样子,姑娘你再讲得仔细一些。”
“……”
看着管仁华狼狈而去,我心情超爽,“讲到哪了?啊对了,管公子破壁救人。这里面管公子撞破墙壁,用的乃是一招高深的武学,名叫乾坤大挪移。他抓住我脱出火海,用的也是一项外间失传已久的武功,名叫无影手。顾名思义这无影手就是……”
就这样,我的无中生有,有上添花,花上涂彩的炒作大业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效果立竿见影,真是相当的好。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当然这个惨痛代价不用我来付。
“啊,啊,哎哟,轻点,轻点。”管仁华趴在床上痛苦哀叫。
白芍趴在他背上道:“我够轻的了,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终于白芍给管仁华背上的伤推拿活血完毕,贴上膏药,“这又是谁干的,出手这么重。”
“哎,别提了,还不是那个《仁华传》闹的,把我说成是武林高手,会什么失传已久的武学绝技。搞得那些江湖人都来向我挑战,凭我怎么解释我不会武功,都没有用。”管仁华提起这事就止不住心中悲愤,自己好心救人,却引来一场无妄之灾。
“你不是请了镖师、护院吗?”白芍道。
管仁华叹息道:“防不胜防呀。”
白芍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其实说起来,那姑娘的口才是真好,我也曾听她说了两次,的确引人入胜,若不是人太多,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挤不过,真还想去再听听,说不定又出了什么新版本。最近她还把这故事写成了书,那文采也是一流。”
说话间眼光一瞥,看到管仁华床头放着一本册子,“咦,”轻咦一声,拿起来一看,“你这居然是她亲笔书的《仁华传》,真是太难得了,我那里那本是悦心斋印制的,还花了我十两银子呢,你这本,怕不得值个三五百两吧。反正你有的是钱,不如就送给我吧。”
管仁华跳起来,一把夺过书,“白大夫。”咬牙喝道。
白芍是江南名医,跟管家乃是世交,为人洒脱不拘,与管仁华向来是以姓名相称,此时听他叫自己大夫,知其真怒了,遂不再取笑,语重心长的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要想了结,你还是找那位姑娘好好说说吧。”
管仁华闷闷的道:“我已着人请了几回了,可她说:‘她四处宣扬我的英雄事迹,乃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并非贪图我什么。’就这样竟是不来。”
“嗤”的一声,白芍喷笑出来,看着管仁华脸色越发难看的厉害了,才又把笑意憋了回去,“我瞅着,这姑娘不同一般呐,你还是亲自去请吧。”
“我去请她?她休想。”管仁华愤然道。
其实此时的我已停止了我现身说法的大业了,但我的借舆论杀人的计划却没有停止,而开始转入了地下工作。
我的身份毕竟不能被外人察觉,虽然现在是女子装扮,让人一时难以和钦差大人联系起来,但露面的次数多了,也不得不有所顾忌,此时趁着事情闹得正火爆,和悦心斋书局,谈妥了由我把这故事写下来,由他们刊印出版,得了五百两银子的润笔,不得不说是意外收获,当然在后来我得知,悦心斋把我的原稿卖给管仁华就卖了五百两时,差点没吐血。
悦心斋那里,近来想出一批精装本,要我给书,画几幅插图,这日我就在客栈里画图。
画着画着,笔下管仁华的眉眼竟渐渐现出雷丰瑜的样子,我黯然一叹,停下笔来。算算时日,颍川该是已到了京城,雷丰瑜此时也应该已经知道我的下落了,不知他接下来会怎样安排。
无心再画,斟了杯茶水,靠在半开的窗前慢慢的喝着,想着心事。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都站酸了,准备坐下来歇会,抬眼间却见一人站在我窗前,隔着窗子,看着我,不知已看了多久。
第三十五章
“陛下?”我吃惊不小。
雷丰瑜没说什么,只隔着窗子探手进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单手撑住窗台跃进了屋。
进屋后,他沉默的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最后坐在我的床沿上,伸手捏了捏被子,“这被子有点薄,夜里睡觉冷吧。”
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说这个,愣愣的答道:“还好。”
然后,有那么片刻,我们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斟了杯茶,递给雷丰瑜道:“臣现在的样子很是失礼,先去换换衣服,随后再来向您汇报这段日子来的事情可好?”
雷丰瑜摇了摇头,“不必换,你这样子甚好,现在江南风声紧的很,李云锁的暗探都无法插手进去,但那些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堂堂钦差大人居然会扮成个女子,不然的话,只怕你早已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我心里有些感动,这天下间最了解我的,还是眼前这只雷狐狸。
“但臣到目前为止,也还是一筹莫展。”就算边关那次,虽然苦但也不像这次,即受累、又玩命,现在连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哎。
“你的切入点,我觉得还不错,只是不能太急。”雷丰瑜说着,又探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他眼中刹那流露出来的怜惜,让我晃了下神,“我这里发生的事,您都知道了?”
“嗯,韩颍川都告诉我了。”
雷丰瑜一直不相信龙跃死了,所以安排了暗探在龙跃失踪地附近找寻,无果后又派人在回京的路上守候。因想龙跃可能会变装而行,所以安排的是最了解龙跃的,也就是曾在龙跃家蹲点的暗探守在那里,这一守没守到龙跃,却守到了颍川。当暗探传书雷丰瑜,说曾跟龙跃形影不离的那个黑小子出现在从江南回京的路上时,雷丰瑜毫不迟疑的安排人手,沿路给他供应马匹食宿等便利,让他尽快入京。就这样,雷丰瑜才能比龙跃预计的时间提前得到消息赶过来。
“颍川他……?”这一路赶得肯定挺辛苦。
“他的马没我快,所以现在还在路上。”雷丰瑜自己是乘着快马,在驿站换马不换人的一路急赶来的,颍川那里,他故意让驿站不供应给他马匹,所以他一路上必须得喂马、打尖,自然就慢得多了。
我自然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只以为皇帝他真有那追风的快马,比颍川抢先一步赶到。“要臣照现在这样继续查吗?”
雷丰瑜没有答话却伸手抚上我的脖子,我一惊,他这个动作差不多是每个凶杀案故事里的首选,我连忙闪身想避开,肩膀却被雷丰瑜另一只手按住了,动弹不得。
他的手指在我喉结处打了个转,然后顺着脖子向上,最后停在了我的下巴处,大拇指反复的摩挲着我的上唇。
我的鸡皮疙瘩随着他的手指一路暴起,终于忍无可忍,沉声道:“陛下。”
雷丰瑜的手指一顿,缓缓拿开,似是叹息一般的说道:“一般十八岁的男子,外表特征已是十分明显,但你发育的似乎格外迟缓,喉结既不凸显,唇上更是光滑无须,也只有你扮成女子才不引人疑窦。”
“有些时候,男子容易让人警觉,女子的身份倒是容易施为的多。”我附和道。可惜这年头没有女特工一说。
雷丰瑜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继续查,我会留下两个人给你,助你一臂之力。”说着拍了拍手。
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顺着窗口爬了进来。
我再仔细一看,惊奇的道:“壮壮。”
一身女装的壮壮,走到我身前,福了福,“姐姐好。”
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竟看不出任何破绽,打趣道:“壮壮,你真是壮壮吗?还是壮壮的姐妹呀?”
壮壮羞答答的用帕子半遮着脸,扑哧笑了一声,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的下巴好悬没掉下来,“真……真专业。”
雷丰瑜在一旁笑着道:“李云锁这回也留在这里,有需要可随时……”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骆子长的声音,“管仁华的轿子来了。”
“那管仁华毕竟是沉不住气了,现在看你的了。”雷丰瑜说完一闪身,跃出窗外。
“我来给姐姐梳头、更衣吧。”壮壮细声细语的道。
“你会梳女人的发式?”我心里暗自琢磨,让太监当特工倒是不错,可男可女的。
壮壮不知道我心里打的坏主意,手指灵巧的拆开我的发辫道:“也说不上会梳,不过肯定比姐姐自己梳的强。”
“呵呵,那就有劳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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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仁华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与前两次见时有很大不同,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打扮和气质,却相差甚远了。一身淡紫色长裙,直拖到地上,衬得她白净的肌肤,愈发的莹白剔透,一头长发在脑后整齐的挽了个流云髻,斜插一根乌木簪,及是简洁大方。没有乱发、烟灰的掩盖,五官也清晰的显露了出来,虽不是极美,但搭配在一起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舒服。此时她正用那对不甚大,却乌溜溜、水灵灵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端方优雅中,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