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是如临大敌,时刻警惕敌人来犯的严肃样儿,事实上,他只是无聊了。
他们在盟里已经住了十天了,十天里,他们除了把盟里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其余的时候便是呆在房间里看书打发时间,或者去隔壁房间串个门。
这样的日子,对他们这些喜欢飘荡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折磨,尤其是赛华佗,照他的说法,便是去给自己最讨厌的人看病,也好过在房间,等着自己腐烂。
当然,他的想法是夸张了点,至少慕安之和宁静元不是这么消极,对他们来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干什么都行,看都能看出情趣了。
四人中反而是连叶最沉浸于悠闲自在的日子,他每日的行程总是安排得满满的,赏花,戏水,即使是在盟里走来走去,他都能体验出一番不同的滋味。
“慕兄弟,你看外面是不是来了很多陌生人。”赛华佗睁大双眼,看了半天,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而后又开心地把这消息通报给了慕安之,算是他自娱自乐的方式。
慕安之和宁静元吃了午饭,便摆起了棋盘,准备杀它一个下午。
这个时候,慕安之手举着一颗黑子,手支着下巴,沉思着该如何走下一步,才能解了他的败兵之围。而赛华佗的一喊,却正把他刚冒出的思绪惊飞了。
如果是其他人,此刻的语气应该是说不上多好的,但是慕安之却是个特例。他不仅没有埋怨赛华佗的莽撞,反而转过头 认真地回答起了赛华佗的问题。
“怕是一些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吧。”
赛华佗听完,想了想道:“拿到帖子的人,一般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可能会有不认识的人。”
此话一出,俩人也没了下棋的心思。赛华佗是老江湖了,他见过的人比他们两个菜鸟可多得多,若是他说他没见过这些人,那么那些人肯定是极少涉足江湖。
宁静元放下棋子,起身到了纱窗前,学着赛华佗的样子,观察着走来走去的侠客们。侠客们或背着刀,或握着剑,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自己的兵器。这还不是最怪异之处,奇怪的的地方在于,那些人看着不像是出来散步,反而是在找什么。
虽然他们的脚步走的很慢,好像是在观赏盟里的风景,但是他们随处乱瞟的双眼,不觉间透露了他们的不怀好意和别有用心。
“晋元,怎么样?”慕安之问道。
宁静元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那些人,我没什么印象,但也有可能我走江湖的时间尚浅,认不出罢了。”
慕安之道:“莫不是归隐的前辈吗?”
刚一出口,慕安之就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了,上哪里找年龄在三十上下的前辈?在他的印象中,前辈该是他师父那样的,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而不是外面那些贼眉鼠眼,心术不正之徒。
静元提议:“咱们要不要去告诉林小姐一声?闹出事了,也挺麻烦的。”
晋元这是在为林悦儿考虑吗?俩人都有几分诧异,要知道,林悦儿和晋元是出了名的不对盘,处处抬杠,明里暗里叫着劲的主儿,怎么今日倒反过来,为对方着想了?奇事啊!
慕安之试探道:“晋元,你没说错吧?”
晋元奇怪地看了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俩人,难道他说的不清楚吗?“把这事通知林小姐,省的出了乱子,还要我们出手对付。”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们误会了。
三人说的热闹的时分,连叶走了进来,众人都熄了声。
最后,还是慕安之打破了寂静,:“连叶,回来了。”
“恩”,连叶露出个微笑,道:“我回来了。”
连叶不是傻子,他知道眼前的三人必定是有事瞒着他,不然为何他一进门,他们不继续进行刚才的话题,以前结识的时候,他们可是什么事都不会避开他的。
连叶把疑虑藏着,没有当场询问,而是自己找了了凳子坐下。三人也紧接着回到自己原来坐的地方,慕安之和晋元重拾起了棋子,专注于棋盘的风云,赛华佗则是蹲守到了窗前,用心观察着走过的每一个人,试图从陌生的脸上和自己脑中的各位前辈对上号。
偌大的客厅里,连叶一人仿佛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似是一座孤岛,被无尽的海水淹没,透不过气来。为何会有清晰的窒息感,是因为寂寞的手在掐着他的魂魄吗?
呵呵,他苦笑一声,今儿是怎么了?他们的不对劲转移到我身上了吗?
连叶收敛起表情,他没有忘记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拎了把茶壶,缓缓踱步到了慕安之和晋元下棋的榻旁,为慕安之和晋元早已见底的茶杯注入了茶水。
然后,自己拿起了一杯茶水,站在旁边,观棋不语。
一局了了,这次不知是老天照顾,时来运转,还是慕安之发挥了他的真实水平,在连输五次后,在这次,慕安之翻了身,难得赢了晋元一局。
慕安之得意地笑着,扬眉吐气就是在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望着对面晋元哀怨的小眼,咬牙切齿的不服输的样儿,他腹内憋屈了一个时辰的气,终于顺畅地排出了体外,一身轻松。
晋元的脸随着慕安之的放声大笑而逐渐扭曲了,目中冷箭如光,毫不心软地射到了慕安之身上。慕安之犹不自知,咧着嘴,依然是满面笑意。
连叶含笑问道:“慕大哥,你在笑什么?”
“我一个时辰内,输了五次,现在好不容易在晋元的手中赢了一次,能不庆贺吗?”
“呵呵”,连叶轻笑出声,“果真是该一乐的喜事啊。”
俩人突兀的笑声,惊动了在窗前的赛华佗,赛华佗转过来,瞧见的便是傻乐着的慕安之和脸色朝着黑炭发展的晋元,以及在一旁笑而不语的连叶。
赛华佗拉过连叶,询问俩人之间出了什么事,连叶把事情的始末详细地讲了一遍。
这下,赛华佗也憋不住了,只是看到晋元的脸,他又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忍着劝道:“胜败仍兵家常事,晋兄弟也不必如此计较。”
“是啊”,连叶也出来打圆场道:“慕大哥他不是有意的。”
三言两语,俩人轮番上阵,慕安之又在一旁伏低做小,晋元的脸色总算有了缓和。
“对了,我回来前,你们都在做些什么?”连叶不经意地提起,没有刻意的成分。
“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回答的人是赛华佗,轻描淡写间,把事情一笔掠过。
连叶一愣,尔后又问了句:“外面的人都是江湖中人吗?”
晋元眯着眼看着离他不过一射之地的男子,好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但,他并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
“何出此言?”漫不经心的语调,仿若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他问只是因为他好奇而已。
“晋公子,我只是推测,哪有什么真凭实据。”连叶羞赧地低下了头,似是在为问出这个问题而后悔。
“哦,是吗。”上挑的语音,从晋元口中说出,却多了另一层深意,让人胆寒。
厅堂里又是一阵无形的沉默,无人开口,无人说话。直到林悦儿大呼小叫跑过来时,厅堂里的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林悦儿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她爹想见她的朋友。
在武林盟的十天里,慕安之四人把盟里上上下下都转悠了个遍,唯有武林盟主的地盘——清风苑,不曾踏足。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清风苑外被一群高手团团围住了,连颗苍蝇也进不了,更别说是他们这四个大活人了。且林盟主身体不好,随便打搅主人,可是有失礼仪的行径。
如今,主人家主动提出与他们相见,他们自是高兴万分,跟着林悦儿来到了清风苑。
可能是因着是自家小姐亲自带过来的客人,清风苑外的守卫明显放宽了限制,一路畅通无阻。林悦儿带人进了清风苑的一座厢房,她爹在那里等着他们。
厢房里,只有林佑言一个人坐在上首,其余的人都被遣出了苑外。林佑言手中握着一卷发黄的古书,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书卷,似乎想把书上的每个字都嵌入进脑海中。
这便是林盟主给四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专注。
“爹,慕大哥他们来了。”
林佑言放下书卷,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然后道:“都坐吧。”
四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着盟主大人的吩咐。
“这次,我找你们来,一是为了见见你们;第二则是为了答谢你们一路上对小女的照顾,尤其是慕大侠和晋公子对悦儿的救命之恩,老夫深感五内啊!”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反倒是把他们几个说的有点愧疚了。一路上,他们并不是如林盟主所想的,对林悦儿是多般照顾,只是以平常之心待平常人。
“盟主,救人是我的分内之事,当日我揭下榜单时,便向您保证过一定会把林小姐安全带回,您无需多礼。”
“当然,这是你的任务,但是我的谢礼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各位无需推辞。”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不收下,倒是他们不懂事了。
“多谢。”
醉酒之后
谈完了正事,林佑言跟他们聊起了家常。
聊家常,只是借机认识认识坐着的人。虽然他已经听过悦儿讲了一遍,尤其是慕安之,他的名字是悦儿回来后常挂在嘴上的,通常三句话中总会出现“慕大哥”一词。
女儿家的心事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摆明了悦儿是喜欢上姓慕的那小子了。姓慕的小子,他只见过一次,可偏偏脸上覆了张面具,看不清长了什么模样,配不配得上悦儿也是两可。倒是那个姓晋的公子,风流俊俏,渚世佳公子,若是把悦儿嫁与他,倒是佳偶天成了。
林佑言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便把关注的重点放在慕、晋二人身上,对其他人倒是平常对待。
问得是些小事,诸如家在哪儿、家中几口人、是否婚配等等,但是这些一经别有用心的林佑言讲出来,就隐隐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而且是大阴谋。
几人轮番问下来,林佑言得到了不少的消息,然而这些消息对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最想要知道的关于慕、晋两个人的消息,却一点也没到手。
不是说他的问话技巧太拙了,他自认他刚刚的问题已经非常明朗了,只差把那层“我是来相女婿”的窗户纸捅破了,可是这俩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一问三不知,或者是闭口不答,或者左顾而言他,除了俩人的姓外,其它的什么都没套出来。
厅堂里,几人说的尽兴,不知不觉间,天黑了。
五月份的天黑得较晚,此刻已到了戌时。若不是林管家派人来问在哪里摆宴,林佑言都快忘记了吃饭一事了。
宴是摆在闻风亭,小桥湖畔旁边,晚风徐徐,调皮地撩拨着发梢,在灯笼下,随之摇曳起舞。六人坐定,一个小厮立刻手脚麻利地给六人斟酒,紧接着一群端着托盘的丫鬟在管家的指挥下,在桌上放下一盘盘冒着热气的佳肴。
挥退下人,只留下一个斟酒的小厮在一旁服侍。
林佑言举起酒杯,笑道:“前些日子,因我身体不适,未能好好招待世侄们,这第一杯酒就算是我向各位赔罪了。”
说完,一口饮了杯中酒,且把杯子往下,以证明他喝的滴酒不剩。
主人慷慨,客人自是要奉陪到底。坐上的人学着盟主的样儿,烈酒尽数入了喉。
“来来,吃菜,吃菜。”林佑言招呼着众人随意吃吃喝喝。
酒至半酣,风刮得猛了,吹得亭子里的帘子沙沙作响。席上,菜肴、果壳丢得到处都是,不胜酒力的连叶、林悦儿和赛华佗早已醉的如滩烂泥,倚着栏杆傻笑。
林佑言在“酒”一字上,从未遇到过敌手,今日和这两年轻人,方才有了遇上了知己的快感。人活于世,最难求的是知己,如今有了两个能和他一起喝酒的,真是痛快。
林佑言嫌小酒杯喝的不过瘾,差人送了个大海碗过来。拍去封泥,揭开红绸,一股酒香借风之势袅袅飘来,延绵不绝,闻香已醉。
林佑言给自己和慕、晋二人倒满了酒,而后道:“这仍是十八年前疯癫僧赠我的尘香,今天,有幸和两位小兄弟结缘,理当浮一大白啊!”
林佑言率先捧起了海碗咕咚咕咚地喝进了腹内,五脏六腑被这烈酒蒸腾得像转了地似的,晕头转向。
慕安之和晋元早年曾闻“尘香”之名,道是这酒液有着如琥珀般的晶莹剔透,又有着竹叶青的清香甘甜,喝下去醇绵厚重,不负“尘香”之誉。
且这“尘香”酒十八年才出几瓶,是杜康坊的心血之一,一现世,便被人一枪而空,下手晚的人只能仰天长叹,没能闻着酒香;买到手的人,则视其为宝贝,轻易不肯露于人前。没想到,这林盟主竟然混不吝啬,把“尘香”酒都抬了出来待客了。
“盟主豪爽,我们两位也自当舍命陪您了。”
话音落下,俩人学着林佑言的样子,拿碗,喝酒,入腹,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爽快,咱们再来一杯。”
不由分说,酒已倒入了碗中,慕安之和晋元见此也不好扫了对方的兴致,碰碗,喝酒。
喝了一杯,又是一杯,一坛“尘香”好酒很快便见了底。“沉香”酒初入口时,清冽爽口,令人不自觉间沉迷,然而这酒后劲十足,即使贪杯者也不敢多喝,最多三杯足矣。
今晚三人兴致颇浓,但也架不住胡灌,后劲一上头,整个人晕乎乎的,脚步飘忽,醉眼迷蒙,倒在了桌子上。
慕安之睁着眼,手指比划着什么,无意间,他瞟见了对面晋元的脸。
喝醉了后的晋元,小脸红扑扑的,好似三月的桃花般妖娆,惺忪迷蒙的魅眼不知在看些什么,樱唇处恰当好处地勾勒出了一抹傻笑,点缀着孩童的天真烂漫。
慕安之慢慢把书伸了过去,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手已抚上晋元的半边脸。手下是光滑白皙的肌肤,有点发烫,那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令人心神荡漾。再往上,是他的眼,沿着他的眼眶慢慢描摹,一双噙着光华的桃花眼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难以忘怀。眼上是眉,晋元的眉生的极好,无论何时,他的眉总是飞扬着,说不出的傲气。
过了会,慕安之终究敌不过酒意上涌,沉沉入睡。
等慕安之醒来时,日头西沉,金乌坠地,已是酉时的光景,原来他今日便是在床上度过的。下了床,胡乱抹了把脸,他抬脚就往隔壁晋元的房间走去。
晋元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似是刚刚睡醒,睡眼朦胧,不住地打着哈欠,润湿了眼角。身上衣服未换,穿的是白色的亵衣和亵裤。
慕安之关心地问道:“晋元,你还好吧?”
晋元被这声唤回了神智,抬起头,认出是慕安之后,慢慢回道:“还好,就是头疼得很。”
头疼是醉酒的后遗症,昨晚他们喝了几斤之数的酒,不头疼才是怪事。
听到晋元不舒服,慕安之紧张地问道:“还有哪里不痛快?叫人煎了醒酒汤了没?”
“只是头疼罢了,其它倒没什么。安之,你觉得可有不适?”
慕安之心中窃喜,这是晋元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往常时他的称呼是慕小呆,虽然不介意,但是毕竟没有名字来的亲近。
“晋元,我没事。”
俩人坐下,说起了昨日之事,一起吃过了晚饭,慕安之才回到了房中。
第二日,是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在城外的子午谷里举办,很多人天一亮,城门一开,便直奔城外而去。所以,等到四人姗姗来迟时,子午谷内外已被看热闹的群众围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