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放心,一般的毒物怕是还近不了身的,厉害的,我自会有所防范。倒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劳二弟用这十日替我办好了。”说着便凑上前去耳语片刻,萧清文逐渐听出了笑意。
“我定然替你办好。”他点点头应下来,“大哥只管带着断颜平安归来。”
“那就多谢二弟了。”萧沨晏戏笑着深深施了一礼。
萧清文扶着下颚轻笑出声,道:“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我有个如此温柔体贴的大哥?”
这人挑眉回他:“那是你以前没仔细看。”
“那往后铁定擦亮眼睛瞧好了,瞧瞧我大哥究竟是个多么深情的人。”
一句话道得两人开怀大笑,笑声隐约传回来,萧漓撇了撇嘴:
“俩傻子。”
断颜听得有趣,无声得翘了翘唇角,随即一脸正经地捏捏小孩的脸。
“你呀,怎么这样讲自家哥哥。”
萧漓眨眨眼,道:“因为我了解他们呀!”
“呵……”
“你笑起来真好看。”瞧着他被逗笑,萧漓忍不住也咧开嘴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断颜愣住,一句话被他问得直截了当,一时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地紧张了一瞬间。
“你脸红了,那就是喜欢我大哥对不对?”
断颜哭笑不得,曲起手指敲敲他的眉心,问道:“谁教你的?”
萧漓捂着额头依旧笑得灿烂,回答得天真:“四哥讲的,四哥说,喜欢才会脸红。”
“那你说,什么叫喜欢?”
“唔……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一个人的话,就想跟他一起玩,有吃的也分他一半。”
断颜眼角弯了弯:“等你哪天想把所有吃的都给一个人了,你就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萧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可难了,所有吃的都给他,那要多舍不得!你会把所有吃的都给大哥吗?”
“嗯,”断颜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人,“都给他吧。”
萧漓瞪眼,满脸羡慕地小声念:“真大方,往后我也找个这么喜欢我的人……”
断颜伸手揉揉他的后发,心里一片宁静。
翌日一早,两人带着惜楠准备出发。
巧遥在门口送别,踌躇着开口,问得有些担忧:“大少爷…真不用我随行吗?”
萧沨晏安抚似的笑笑,宽厚的手掌揉揉她的发顶:“你这丫头这几年还真就没离过我……别担心,这回出去,你主子我可也是‘寄人篱下’来着,你就在府里等着吧。”
巧遥乖巧地点点头。
“大少爷,那您一路保重。”
“嗯。”
临行之际,不远处徐徐驶来一辆马车,萧沨晏瞧着那深色帷幕,正欲扶过断颜的手停下来,道:“意外之客。”
马车渐渐停下来,一身墨蓝衣衫之人挑开帘子,伸手挥退了候在车边的仆从,径直着了地面。
“巧遥,你们全部回府里去,不必再送了……林叔,也劳你暂且回避。惜楠,进马车里面等着。”
两个丫头俱是愣了愣,瞧他神色不似玩笑,应下声顺从地回避。林叔倒是老道许多,神色不变,跟着巧遥先进了府里。
“平王?”断颜见他身后并未跟着别人,显然是独自前来,心下隐约有些疑惑,莫名起了紧张之绪。
那人走近,瞧了瞧备好的车子,缓缓勾了唇。
“还真是时候,若是晚到几分,可不就见不着上官少主了?”
断颜惊讶地抬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知道……绝不可能是小师弟所说,因为苏如异自己都尚且不知他的真正身份……
平非卿低低地笑了几声,深色双瞳把他满心诧异与防备都瞧得分明。
“不必衡量太多,本王无非是打听了一番想要知道的事情罢了。若是与你为敌,自然也就不会站在这里。”
萧沨晏闻言挑起唇角,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把断颜护在身后,语气回得颇为轻快:“这一大早的,是何缘故使得平王屈尊大驾?”
平非卿瞧着他,两人对视一阵,唇边笑意不觉各自加深。半晌,他伸手到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
“洗灵丹,萧少爷应当知道该如何用。”
萧沨晏也不矫情,毫不拘礼地伸手接过,随意看了一眼,抬起头来又问:“平王来此,当不只是送此大礼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一些。”平非卿弯了眼角,少顷,脸上表情尽数松懈柔和了几分,侧头对断颜道,“本王惟有一事,欲求上官少主答应。当然,少主若是不肯,本王也少不了要用更麻烦的方式自行处理……桦州如若彻底没了上官府,想必你再是无情,也会心生遗憾吧?”
断颜问:“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苏如异这个人,从此以后不被人记得……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只要毒门的利害关系,再跟如异牵扯不上分毫,这事就算了了。这个要求,很简单吧?”语罢不再多说,停顿了半晌冲他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断颜瞧着这人背影,心头翻涌,突然开口道了一句:“这件事情,纵使你不开口,我也会如此做。”
那人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回头,冲他颔首。
马车渐渐随他离去,断颜依旧望着,心境有些道不清楚。
惜楠挑了帘子探出脑袋,轻声问道:“公子……他……”
“无事,”断颜摇头,“他的确不是敌人。”
☆、第二十四章
赶往桦州的路不似廖城返京那般近,马车上路后,几人在途中一处小镇落脚,歇息了一夜,到了第二日的黄昏,才终于驶进了桦州城内。
“颜儿,这桦州城里,离上官府近的、最好的客栈在哪处?”
断颜思索片刻,道了一句“就去福顺楼吧”,随即微挑帘子,给林叔指了方向。
不一会,车子到了目的地,几人下车后,林叔问了一句:“大少爷,咱们要在此待上几日?”
萧沨晏摇头,回他:“还不清楚,当不逾十日。林叔,我们三人只在此客栈投宿一宿,明日有要事处理便不住了。你这几日,就在福顺楼等我们回来吧。”
“是。”
随即,几人进了客栈,遣小二腾了房间,又在堂里随意吃了晚饭,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一番收拾下来,天色已晚。
断颜着着单衣倚在窗前榻上,撑头望着窗外夜色,眸里平静。
“怎么不睡?”萧沨晏沐浴出来,见他如此,走过去轻声询问。
断颜收回目光,转头看他,伸手抚上他顺水的发梢,道:“突然回来这里,就瞧瞧了。只是没想到这么瞧着,心里并不会有什么情绪。”
萧沨晏俯下身子,吻上他,温柔地在唇边流连一阵,说道:“心里宁静就好,我就怕你会不开心。”
断颜伸手揽上这人的脖子,并不回答,仰头又吻上去,牙齿轻轻衔住他的唇摩挲。
“呵……”萧沨晏心里“突突”地跳,舌头窜进嘴里把一吻加深,直品尝得满意,才稍稍离了些,吐着热息轻言轻语,“你这么主动,我忍不住了怎么办……明日…可还要去上官府的。”
断颜垂下眼眸不与他对视,脸上的表情纵然再是清淡,也被双颊红晕出卖得彻底。
半晌,他低声道:“你轻一点就好。”
话一入耳,萧沨晏再忍不得,伸手掩了窗户,俯下身子深深地埋到他的颈间……
一阵欢愉过后,断颜浑身酥软地陷进榻里,由着萧沨晏替他擦拭身子,而后温柔地把他抱到床上。
眼瞧着他双眼迷糊,眼皮半掩得就要睡过去,萧沨晏犹豫半晌,终究不忍再同他说话,想着明日之事,还是睡醒再说吧。
两人就此相拥而眠。
翌日一早醒来,断颜依旧没主动提及什么,萧沨晏忍不住开口问他,他浅浅笑了回道:“你就当是上官齐慕请来的贵客,配合我撒撒气便是了。”
萧沨晏愣了愣,听着“上官齐慕”几字,隐隐猜到他的意图。
吃饭时在厅里见着了惜楠,小姑娘难得换了打扮,往常俏皮的辫子尽数散下来,长发垂肩,竟也显得温柔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在断颜跟前转了一圈,道:“公子你瞧,跟以前的样儿比起来变了没?”断颜摇摇头回她:“没变。”
出门前,转头又交代她:“惜楠,这次回府,不要再叫我公子了。”
“那叫什么?”
断颜默了片刻,道:“叫少主吧。”
惜楠瞪大眼睛,瞧他眸底暗流翻涌不息,一时间有些陌生,然而心里又欣喜不已,连忙点头道:“是,惜楠记住了。”
“还有,”断颜又道,“回去见人可以招呼,但不得寒暄,你就当作自己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就好。”
惜楠又点点头。
一旁的萧沨晏听得讶异不已,望着断颜的侧脸,良久,唇边弯出几许弧度。
离开客栈,该交代的说了清楚,一路上竟也就不严肃。
惜楠又变得嘻嘻哈哈起来,绕过街角上买了一包蜜糖糕,边走边吃。
一路吃进府里,守在门口的仆从原本正要开口拦人,瞧见惜楠,立时又满眼疑惑地把断颜看了好几眼。
断颜也不理会他,径直往里面走。
那仆从见他走进府里,这才回过神来,立马上前去拦道:“不得擅闯上官府门!”惜楠一口蜜糖糕塞进嘴里,黏糊糊的手拍上他的头,毫不客气地嚷嚷:“阿禄你看门看糊涂啦,少主你都敢拦,一边凉快去!”
断颜暗自抿唇,侧了身子继续走,不去看那人茫然的脸色。
“先回庭院吧,估摸着要不了一会,那个人就要找过来了。”
萧沨晏憋了一肚子笑,乐呵乐呵地跟上去。
走了一会,入得一处小院。
那院子并不偏僻,甚至是位置正好,但不知因何缘故,踏足进去,霎时便能感到一股子清净之意。
“你以前就住这里吧?”
断颜点点头,有些哑然地环顾四周。
——院中花草修剪得整齐,再往里看,廊壁门窗也都并未染尘。
“公子…少主,这里看起来一直有人在打扫诶。”
“嗯。”断颜应了一声,朝着院里屋宅走去。
半年罢了,谁知那人是不是一时兴起……兴许多一些时间来忘却,这庭院就该杂草丛生了吧……
想着,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有所在意,伸手扶上门框的一瞬间,眼神不自知地暗淡了些。
萧沨晏瞧得分明,从背后揽住他,偏头在耳边轻声道:“别想多。”
断颜点了点头,随即推门入室。
“也好,没想到会回来住,倒也省得再收拾一番了。”
惜楠开开心心地跑进屋里嚷嚷:“少主,我房里的小木人都还在~”
断颜冲她浅笑,道:“记得了,一切如常。”
“是~”
几人坐下歇了不一会,廊外便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萧沨晏暗自挑眉,腹诽一句“确实挺快”,抬起眼兴致满满地盯着门外。
来人略有些苍老,出乎意料有一张苍劲的容颜,想必年轻之时,应当算得上英俊不凡。
彼时的那人有些激动难言,双唇颤抖着踏进房里,瞧见断颜站起身来,满脸尽是难以置信。
“月心……”
断颜愣了愣,垂在衣袖下的手暗自收紧。
“不…慕儿……你可回来了。”上官谦岳一语道得小心翼翼,一只脚尚且还在房外,整个人却滞在原地,似乎因为方才说错了一句话便再不敢轻易地向前。
断颜沉默良久,一口气在胸前闷了半晌,最终只低低地道出一声“嗯”。
“回来就好……”上官谦岳脸上的表情还在颤抖,此时瞧见断颜未如往日一般排斥这称呼,整个人愈是激动难言,不自禁地眉眼齐笑,语不成章,“你…你累了吗?……饿不饿……我让厨房…不,这时辰……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中午的时候……”
“随意就好。”断颜垂了眸子打断他,静默了少顷,抬起头来道,“我只是小住几日,还会再离开,但这家…我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会如先前一般什么都置之不理,这一点,还望爹您…代为转告夫人。”
上官谦岳呆在原地,半晌,问得犹豫:“你方才……唤我什么?”
“我既名作上官齐慕,自然是唤您一声爹……只是夫人那边,我怕是改不了口了。”
上官谦岳又是怔忡不已,苍老的眼眸立时盈满色泽,满满欢喜之下,竟仿佛蒙蒙然起了一层水气。
“好……我…不,爹去准备准备,正午的时候,一家人好好吃饭……”
“我想休息了。”
“好…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语罢,满是不舍地又盯着他,断颜敛下眼眸,不知如此立了多久,门口那人终于转身离去。
盛夏时节,背脊绵绵的都是汗水。
断颜闭上眼睛,感知一双手伸进他的袖里,动作轻柔地将他捏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少主……”
“惜楠,去你的房里,柜子右边的第二块墙砖里,我曾经藏了东西……你去取来。”
“……是。”
惜楠离开房间,断颜的双手终于软软地散开,手掌的汗水已经发凉,萧沨晏心疼地握住。
“……我怕我有一天不恨他了。”
萧沨晏轻叹一口气,道:“随心便好……我一开始很好奇,这上官门主当是个什么模样,如今瞧见了,其实也只是个极为普通的父亲罢了,这一点很让我感慨。”
断颜不语,坐下身去,略觉疲惫地靠在他肩头。
片刻后,惜楠拿着一个盒子回到房里。
“少主,这个是……”
“木师弟离开这里前留给我的东西,当时觉得用不上所以藏在了墙里。”提及故人,话语之间掩不住有些失落。
语罢打开盒子,盒上灰层细细地抖落些许。
盒里是几只瓷瓶,与一张微微泛黄的书信。
断颜把那封信取出来,递给萧沨晏,道:“你瞧一瞧。”这人伸手接过,展开之后,发现字数并不多,唯有寥寥几行,大抵是在解释盒中之物。
仔细瞧过之后,他细细挑起了眉梢。
“两瓶毒粉,一瓶解药?”
断颜点点头,道:“沨晏,你曾经说,你对武学只是略通一二,想必并非只是如此吧?”
这人笑着眨眨眼:“自然只是谦虚,虽然不及□,但少说也有七分。”
“七分就够了,”断颜取出一方瓷瓶递给他,“这是没有解药的那一瓶,毒不致伤,只是叫人腹痛难耐,又无计可消,疼上一个时辰自然就没事了……之所以稀奇,是因为木师弟做的东西,即便是我爹……即便是上官谦岳,要在一个时辰内配出解药,也难吧……”
萧沨晏接到手上,问:“所以你是想要我……嗯?”
断颜顿了顿,眉目间浮上犹豫之色,终究定下心来点点头道:“若是午饭时候,夫人出言为难,你就把这个东西给上官晴尝一尝……用你那七分力气,不让任何人察觉就好,我猜大师兄也会在桌上,你可要防范他。”
萧沨晏一乐,瓶子塞进怀里。
“瞧不出啊,我的颜儿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
一旁的惜楠也啧啧舌,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一脸兴奋:“萧沨晏,不管夫人有没有说什么,你都给上官晴喂点好了,我老早就看那丫头不顺眼了!”
“那丫头招你了?”
“可不是!”惜楠愤愤地点头,“老爷给我什么东西她都要抢,穿的戴的就算了,吃的也抢,仗着自己是上官家的小姐…了不起啊!”
萧沨晏又是一乐,继续逗她:“那她倒是挺胆大的,连你的吃的都敢抢,不知道你可能吃了吗?简直是自讨苦吃。”
“就是简直是自讨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