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悚然,心中立时惊骇,只盼南秀不是这个意思,却听他一字一字继续道:“皇上授命皇后查明逸王世子妃怀胎之事,贤王嫡子生怕丑事败露,连夜陪同情人私奔,不幸落水而亡,尸身随水漂走,无处打捞。真是惨剧。”
他口中说着“惨剧”,语声中却殊无悲哀之意。
南容张着口,半晌才发出声音来:“原本京中流言,难道是你……”
“何须是我?”南秀道,“你以为贤王府逸王府的下人管得住嘴?逸王府的嬷嬷说世子洞房花烛夜怎地床单都不见红,又有人说怎的世子同世子妃还分床睡,贤王府的人说傅家小姐嫁之前便有些不对,凡此种种,再加上街头巷尾的捕风捉影,这种流言怎挡得住?”
他说得平淡,听不出什么心绪。南容知道他总不可能是伤心,南濯绝不会关心傅璃的死活的,“私奔落水”,是如何布下的局,大约只有南秀自己知道了。
他许久无言,只觉一口气在胸口吐也不是,咽却也咽不下,堵得难受已极,侧身躺下,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节哀。”
再默默PS一下:接下来真的可以快进鸟……
这章后半主要为了交代一下为毛X年后南濯童鞋没了影子的事儿。其余的什么心理就不分析鸟。按道理讲这俩兄弟应该是钩心斗角了好多年,只不过南濯同志最后一关破绽露得大了就over了,导致看起来很弱=口=其实让南秀这么久才找到一次下手机会也不容易了口牙,只是实在不能再写繁复的支线给这文增肥,就这么一笔带过吧~以后兴致来了再番外什么的写写这俩兄弟,不过好像注定会是BE=…=挠头
第七十九章 X年后
南容康复之后便着人将傅璃在府中时常用的衣物整理出来,连同她闲暇时做的一些婴儿小衣一道化了,选了一块墓地下葬。因傅家一门获罪,傅璃又不贞,即便立了牌位也不能进宗祠,能做的仿佛只有这一点小事。
给傅璃立衣冠冢时子衿也一道在旁,因要化些纸钱之类的物事,南容目盲,要用火终究不方便,又不想惊动旁人。
“我记得以前提及这件婚事,闲聊时似乎听说,这位小姐因八字极旺傅家,算命先生说一定要养在家里,一旦离家,傅家便失势,因此虽然是傅家女儿所出,却依然姓傅,又取名为‘璃’,连着姓氏,取谐音‘弗离’之意。”石碑立下,南容忽然想起了什么,“没想到果真是傅璃一离家,傅家便家破人亡。这位算命先生若还在世,这当真是要去问他卜上一卦,确实是……太准了。”
他的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子衿化了些纸钱站起,墓碑上没有写明,只粗略地刻了“南门傅氏”之类的字眼。虽然傅璃与南容从未有夫妻之实,但南濯毕竟也是姓南。
子衿原本知道自己不过是寄养于王府,于皇家事从不明了,此时却也忍不住觉得这位傅家小姐委实可怜。扭头去看南容时,却见他一脸怔怔,漆黑无光的眼瞳定定的丝毫不动,许久之后忽然手一扬,便将手中一直捏着的折扇不知扔去了哪里。
“那把不要了,回头重新物色一把好的,子衿帮我题些字。”南容拉了他的胳膊示意回去,“唔,还是题愿赌服输和一掷千金好了。我听说写扇面用隶书看着比较有气质,我要隶书的。”
其实他根本看不见,写扇面又在乎什么隶书还是篆书了,只是子衿仍是笑答道:“好,不过我的隶体字写得不好。”
“放心罢,我不会因为扇面丑就哭的。”南容手指一错,做了个展开折扇般的动作,抬起来仿佛用那把不存在的扇子遮了遮下巴,笑眯眯道,“我身残志坚。”
子衿原本是想笑的,可又不知为何笑不出来了。若是风莲在此,多半能觉出南容说这句话时是同在贤王府的那句“韬光养晦”一般的调侃神气,仿佛与当年再无半点差别了。
之后的几年,天下依然太平,京城依然繁华,闲人依然多,吃喝之外,自然仍是少不了赌。
不过近些日子来一种新兴的赌博甚为流行,叫做射覆。
射覆原是分开的,覆者以碗盖住某样物事,射者来猜测究竟是何样,原本用以测算占卜是否灵验的高级游戏,后来便也拿来赌钱。只是原原本本的射覆实在太难,赌博的射覆便简化了许多——只是以三只碗中的一只盖住铜板之类的小物,由射者猜测铜板在哪个碗里。
这日茶摊里又开了射覆局,一阵丁零当啷的摇铜板声响过后,又是一阵将碗相互调换位置的细微声音,接着坐庄的覆者便道:“下注下注!”
手里捏了把折扇的少年人收起扇子,戳了戳中间的碗,道:“这里。”
他一下注,旁边的人便纷纷跟注,庄家的脸色便有些难看,有些迟疑地开了中间的碗,里边赫然是一枚铜板。
南容笑吟吟地将赢来的钱收了,道:“再来。”他身量已然又高了些,一张脸却没怎么变,仍是带了些稚气,瞧来比实际的年纪要小了许多。庄家兀自愁眉苦脸,忽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重又开局,庄家一边将三只瓷碗移来移去,手腕上却不知何时挂了一串铜钱,撞得叮当作响,到三只碗停下,那串铜钱声音仍然不绝。南容原本下注都极快,这次却很是犹豫了一会儿,许久才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右边的碗,道:“这里罢。”
他一说完旁人便又要跟注,被他一把折扇纷纷挡了回去,笑道:“这次只怕要输,不要个啦。”他向来极准,这句话一说旁人却都是半信半疑,当下几个胆小的便收了注,还有几个少丢了几个铜板,庄家一开,那碗下头一次没见着铜板。
南容展开了折扇站起来,道:“今天运气用光啦,不来了,下次再玩。”说罢便钻出了人堆往回走,想了想又回去,从怀里将适才赢来的铜钱取出来,递给那庄家道:“你输到裤子都快没了都没有作假,很是厉害,我最佩服愿赌服输的人了。”
那庄家挺了挺胸,很想十分有骨气地拒绝这些,可他实在是输得差不多了,刚才那局虽然赢了,大家却压得都不多,这些钱倒真是有些难拒,正为难着,南容又道:“我今天独自出来的,这么多铜钱放身上重得很,难带回去,你先拿着,下次再找你赌,你好歹得有个赌本不是。”庄家一想不错,立刻十分理直气壮得收下了。
南容慢悠悠地往王府踱,原本步子便不快,渐渐地却越走越慢,到最后几乎便是停着不动了。在原地呆了许久,听着四周嘈杂的人声,蓦地便竟然觉得眼眶一热,心中一酸,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竟似孩童一般觉得委屈起来,还是越想越觉得委屈的那种,最后竟委屈到无以复加,仿佛快哭出来似的,自己也知道太过难堪,不由得举起袖子掩住了脸向前疾奔,不料走得太快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什么东西绊倒,一下趴倒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喉头稍稍噎了一下,居然便哭出声来了。
他长到如今快十九岁,从未哭成这种样子,委屈得像是没做成坏事还被父母训了一顿的三岁孩子,哭得无休无止,再也停不下来一般。
他明明白白听到有人同那庄家低声说“将这串铜钱挂在手腕上”,那声音熟悉得不敢认。
他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只因想念而将稍有相似的声音听成了他的,声音总有相似的,那里又这么嘈杂,他唯一的依凭只有声音而已,可也已经不能保证耳朵有多灵了。
不懂得赌钱乐趣的人总会奇怪逸王府的小王爷怎地还在乎赢来的那些小钱,也很诧异他光赌骰子单双就能赌上一两个时辰。他五岁眼睛便再也看不见,对什么事情都没有乐趣,后来才机缘巧合地发现原来骰子很有趣,每一面撞击上骰盅的声音都不一样,牌九也是。赌钱的时候,只要有耳朵便不一定会输给明眼人,所以瞎了也没什么可难过。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因为有了杂音而没听清楚的情况,却是这一次轻易钻了牛角尖,不停地想,耳朵再好又如何,仍然不过是个瞎子。那声音若认错了是伤心,若认对了也仍是难过,原来时隔多年,那人仍然不肯偏心帮他一次。他知道他滥好人,若当真是他,多半也是看庄家输得太多了起恻隐之心,可仍然止不住地觉得委屈。那一局平淡无奇的射覆竟似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几年来所有的难受都仿佛聚集在此刻一齐爆发出来,哭得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庭广众什么面子。
回王府时子衿被南容红肿的眼圈吓了一跳,却也不好意思问是怎么了,只叫人拿热巾子来给他敷,一边道:“适才宫中的公公来传了口谕,说王府里仪卫指挥史空缺了多年,这几天便有人来上任。”顿了一顿道,“似乎……还是……”
“还是姓风的?”南容抓了布巾捂住额头,呻吟道,“阴魂不散啊我的娘……”
第八十章 只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忙着内场考试去鸟~所幸是一次通过=…=接下来还有路考,咱也很快成为有本一族啦~ 所谓的仪卫指挥使,实则便是王爷出门时仪仗与侍卫的长官,据说虽然是在王府任职,自开朝以来却多是皇帝亲自任命——也有一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缘由在里面。
风莲回来上任,简单见过逸王与逸王妃之后便一时无事。逸王见到他时面上没有任何特殊神色,只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些简单的套话。一别经年,也许是为照顾南容眼睛不便,王府之中的陈设几乎是没有改变一分一毫,看来仍然极是熟悉。他无意识地便走到了当年自己住过的屋舍之前,忽然想起虽然这间屋子算是拨给他的,他却几乎没在这里住过几夜,大多情况……总是和南容一起。
前几日进宫面圣时路过以往南容常去的茶摊而见到他,似乎毫不意外,这几年过去,南容除了身形被拔高了不少之外,无论是样子还是执的折扇,都同初见时没有太大区别,仿佛所有时光兜兜转转仍是回到原先一般,他也仍要因着皇帝陛下的宣召重回这里。
随意逛了逛,也没见到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后花园凉亭依旧,里边坐了两个人,一立一坐,看形容也仍旧眼熟。
子衿率先瞧见了他,提起了还抓着墨笔的手向他挥了挥,风莲微有些尴尬地咳了声,走过去道:“风莲见过小王爷。”
南容怔了一怔,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不知该说什么。子衿收拾起笔墨纸砚,笑笑道:“纸用完了,我回书房去了。”说着便走了个没影儿。风莲有些呆楞地站着,许久才听南容道:“坐罢,人高马大站着遮阳光。”
风莲讪讪地坐下,见他手上沾了些墨汁,道:“写字?”
“唔。”南容想了想,道,“子衿在教我写。他说我的字乃是自由体,写出来任谁都分不出来是楷体还是隶体。”
两人便似全然忘记了这中间间隔的几年,连一句“这些年好不好”都没有问,仿佛昨日才见过面,对彼此的情况依然熟悉得很,没什么好说。所以这几句随便说完,竟似没找着其他话来说一般,一时默然。风莲的一只手自见到南容开始便伸进了衣襟里,似是要拿什么东西,却始终没有取出来。
半晌南容终于道:“怎么会突然回来。”
“皇上传旨于九曲水,父亲传信给我。”风莲随口答,“虽不明圣意,可也总不能抗旨。”
南容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忽然一笑,道:“这句话,是‘我并不是为了你才回来’的意思么?”
风莲默默,许久才也长长叹了口气,道:“阿容。”
南容侧过脸来,似乎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嗯?”
风莲却没再说话,缓缓地将手从衣襟里抽出来,将掌中握着的一只瓷瓶放在石桌上,道:“这是我无意得来的药,虽然并不能解未展眉,但于祛毒多少有些效用,我留着也没用。”
南容伸出手去握住了瓷瓶,收起折扇来,微微歪过头,有些似笑非笑地道:“无意?”
风莲尚未接口,他已接着笑道:“小莲花,你在很努力地撇清嘛。”
“我回来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不能抗旨”,“这药不是我特意去寻的,是无意得到的,只是也许对你还有些用罢”,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风莲都是很努力地在告诉他这些意思。
“我知道的。”他忽然又低声道,“只为一个人而孤注一掷、抛却一切,不去想其他任何事,丢下京城所有纷扰纠葛,从此只是两个人一道走遍天涯路。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很美好,但是能孤注一掷抛却一切的冲动却只能起一次,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风莲如受重击,一时什么都不能想,只愣愣地看着他。
南容将瓷瓶收进怀里,道:“未展眉毒发,从徐清风那里归来,想和你一起抛却一切远走天涯那次,是我的第一次。那一次你没有和我一起走,之后我便再也放不下了这些繁杂之事了。从麓南回来,想带着我一道离开京城那次,是你的第一次。那一次我没有和你一起走,之后你便再不会有念头扔下父亲和师兄弟只带着我闯荡江湖。小莲花,我们的冲动都用完了,以后便不会再有,日后,便只是逸王府小王爷与仪卫指挥使罢。”
风莲心中所想都被他说得一干二净,终是讷讷地再也说不出话来。南容又笑道:“哎,所谓什么阴差阳错,大抵不过是如此罢。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你错我错,或是哪里有欠缺,不过少了些缘分罢了。纠缠不清很烦人,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痛快,你一向叽叽歪歪,凡事都说不明白,便由我来说罢。不过,既然回来做了指挥使,便要克尽职守,若是因有圣上之命而不顾眼前主人,便别怪我不念旧情啦。”
南临忽然召回风莲,当然不会是忽然吃饱了撑得无聊。这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却也都不能说破。风莲原本沉默,在王府中便如南容所说一般“克尽职守”,若不是正好有事要找到人,便不太可能与南容遇见,因此也从无多余话说,时间便成了没什么特殊记认的东西,只毫无特色地划过。
过了不久,皇帝陛下寿辰来临,自然是要进宫去赴宴贺寿的。南容执意要骑马,便牵了那匹特意训成的马来。当初风莲将这马交给他时岁数还小,如今好几年过去,年纪倒也不算轻了。风莲沉默着在前面领路,听着后面马蹄得得地跟着,马笼头上玉珂叮叮当当,响在早春稍嫌冷冽的风里,这般情境,当真叫人有些恍惚的意味。
南容忽然道:“小莲花,我们这趟去江南好不好。听说那里一到春天便桃红柳绿,什么都是清清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对啦,北方是有杏子,南方才有青梅。嗯,还有橙子,那首词怎么说的,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应当很好看……”
风莲怔住,回转头去看他,却见他很认真地掰着手计算,后来大约是察觉到了前边的马忽然慢了下来,才回过了神,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珠定了半晌,忽然伏在了马背上,低声喃喃道:“对不起,我又乱发梦了。……走罢。”
第八十一章 醒酒茶
一路行至宫门外,除一二品大员及年事已高者,其余人等下马落轿,随从侍卫在外等候。其实上朝时也是这番情景,只是风莲从未见过,乍看到这么多人如此有条不紊丝毫不乱,也不免稍有惊奇。
南容眼睛不便,风莲又不能跟进去,便暂时同母亲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