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一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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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一华年-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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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容笑道:“小莲……风大侠愣着做什么,添两副碗筷去罢。”
  这对兄弟很是有趣,何况他们已将至麓南地界,有个当地人可以问问相关事宜也不错。
  
  “这些物事闻着颇有些诡异奇怪,都是叫做什么?”四人坐定,南容便指着桌上的吃食问道。
  “豌豆凉粉,油炸乳扇。”陆引宣不动声色地一筷子打掉弟弟伸出去抓乳扇的贼手,“都是麓南特有的小吃,值得一试的。”
  南容听着兄弟俩的动静,微笑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乳扇放进沐明面前的碗里,沐明吃惊道:“你眼睛究竟是瞎的还是不瞎的?”还没说完又被陆引宣敲了一下额头,他赶紧低下头去啃碗里的东西,不敢再说话了。
  “请问陆大哥,这小镇算是麓南地界上了么?”南容不以为意,转而问道。
  陆引宣道:“虽然还没到麓南,但这里太过偏僻,以往是没人管的,后来便仍是归麓南王管了。虽然如此,但因无人管理太久,此地仍是有些乱,三教九流都有,有些充军发配又逃出来的,便都躲在这里,舍弟当年随着族人逃到这里,也多半是因为这个。”
  南容顿了顿,道:“陆大哥家中尚有余力收养令弟,想必不算贫困,为何仍是留在此地?”
  陆引宣沉默了一会儿,南容忙道:“是我问得冒昧,陆大哥不想回答便当我没问。”
  “不是,只是有些不足挂齿。”沐明在旁咯吱咯吱嚼得欢,陆引宣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道,“一来世代居于此,家父安土重迁,轻易不肯搬离,二来……我曾想考取功名便可以带着家人一同前往中原繁华地,可惜事有差错,仍是被派回这里做了主簿小吏。”
  
  “哦?”南容有了兴趣,“陆大哥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愿闻其详。”
  陆引宣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事。当年省试的主考官曾流落此地,家父虽是个商人,却极是敬仰读书人,接济过他一阵子。那主考官是以认得我,我竟京时他便来私下找过我以表感谢之意。我便将我的文章给他看了些,他极是喜欢的。试后,他在批阅试卷时看到我的,便说了句这定是陆引宣的卷子,许是为人所忌,便被扣了个受贿泄题的罪责。其后没有找到什么真凭实据,这案子便不了了之,然而我总是不能免去嫌疑,被派回这里做主簿小吏了。”
  南容默默听完,道:“前年的事。”
  陆引宣道:“是啊。这事当时闹得还有点大罢,小兄弟也听闻了?”
  南容淡淡一笑,道:“原来效仿唐寅在大理寺墙壁上写绝命诗的就是你。”
  (唐寅系明代人。……架空文不要追究了这个甩泪奔)
  陆引宣叹了口气:“年少轻狂。见笑了。”
  两人如此打着哑谜,勿说沐明听不懂,风莲也是听不懂。
  唐寅当年得中乡士解元,也是因主考听闻他才名,看着卷子道了声这定是唐寅的,便被屈打成招,扣实了受贿泄题的罪名,郁郁而终。唐寅虽终于翻案,却也是被罚去做了个小吏,终是耻不就任,一生坎坷,刚过知天命之年即终,留了一首绝命诗,便是当年陆引宣在大理寺墙上写的那一首。
  
  南容笑道:“只是唐寅耻不就任,总算与陆大哥有些不同。”
  陆引宣正色道:“唐寅不羁世俗,我自然也是钦佩的,但他绝命诗所言: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他自己却也并未做到。既然阴阳都相似,何况阳间地界。做京官自然是为国为民,然回到此处,为这混乱之地出上一份力,也仍是为国为民。陆引宣生平尚有报国之志,便不想因所处之地穷困而弃。”
  前面那些文绉绉的风莲都是听不懂,唯有这最后一段极为合他心思,一拍桌道:“陆兄这番话,值得敬上一杯。”说罢便在两人面前的茶碗里倒满了茶水,道,“便以茶代酒了。”
  陆引宣一笑,倒是丝毫无忸怩之态,举起茶碗道:“多谢谬赞。”
  他一口饮罢碗中茶,轻轻叹道:“绕树三匝,拣尽寒枝,惟一枝可留,便不忍去休。”叹完又摇头笑道,“读书人酸腐之言,见笑了。”
  
  “哪里哪里。”南容笑道,“我等正要往麓南去,却是人生地不熟,陆大哥这几日可得闲领我们一领?”停了停,“报酬……”他笑起来,拿扇子轻轻敲敲额头,“我唐突了。陆大哥家境殷实,若答应了我,必是不会贪图我这点小钱,我说起这个,反而是辱没陆大哥了。”
  陆引宣笑道:“小兄弟真乃妙人也。我虽为主簿,但此地也无甚大事,与二位既是投缘,又成朋友,便做个东道领你们在麓南走上一遭也是无妨。”
  南容扯了扯风莲的袖子,风莲这次倒是会意得快,将几人面前的茶碗都添满了,南容抬起茶碗道:“陆大哥君子坦荡,受南容敬这一杯。”
                  第三十七章 路惊马
  第二日早上,陆引宣便依约到客栈来候南容一行,身旁自然还跟着沐明。风莲跟南容出来,却见他连马匹都自己牵了过来,竟是丝毫不愿麻烦他们的,对他的敬重不禁又多了几分,抱拳道:“这一路便多赖陆兄照拂了。”
  陆引宣笑道:“好说。”见那四人已打点好马车,便向沐明使了个眼色,分别骑上了马,当先领起路来。
  沐明刻意放慢了速度,徘徊在马车窗口,向里道:“你们去麓南做什么?”他虽然为南朝人抚养,原族习性却丝毫未改,说起话来从不讲究,陆引宣也管不了,只好苦笑着任由他。
  南容笑道:“寻亲。”
  “喔。”沐明微有些得意地道,“幸亏你们在这里遇到我们。不然要安全到麓南,倒也不容易。”
  南容好奇道:“这一路很凶险么?”
  
  他这一句刚问完,车厢外竟然响起一阵混乱的鞭炮声,马受了惊,尖利的马嘶立时响彻天空,车厢摇晃不定,猛地震了几震,竟被受惊疯跑的马拉着没头没脑地往前冲过去。
  坐在车夫座上的两个侍卫口中急喝,却仍是止不住疯跑的马,风莲在车内看不到外边情况,忽听两个侍卫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两人口中的呼喝便渐渐远了。
  风莲皱了皱眉,稳住下盘将南容扣在怀里,抽出一只手来解了他的腰带,把他绑在车柱上,道:“等我一下。”话音刚落,人便飞身而出,身形在半空中一折,便迎头拦上了惊马,双足在两匹马头上一点,攀附上马身,双手紧紧勒住了缰绳,马匹受惊之下力气惊人,不管不顾地朝前冲,他双手各紧勒一条缰绳,脚下死命抵住地面,不断使家传心法将手上所受之力转入地下,双脚却仍是被两匹惊马拖行向前,鞋底与地面摩擦着不断发出刺耳的钝声,擦行了几尺,惊马终于吃痛,筋疲力尽地站定。
  风莲停下喘了口气,饶是他武艺精湛,这番折腾下来仍是觉得手足酸软,一时竟移都移动不得。他念着车内的南容,勉力调息几口,钻入车内,将南容解下来,重又帮他系好腰带,南容轻轻“嘶”了一声,风莲一惊,掀开他的衣服看,却见被腰带绑住的地方勒出了深红的痕,想是马车震动太过强烈之故。
  “我怕你因马车颠簸剧烈滚出来。”他急忙忙地解释,用手捂住勒痕轻轻揉了揉,把他从车厢里抱了出来。南容道:“不碍事。”伸手摸到了风莲的手掌,却觉得那手掌上勒痕宛然,虎口迸裂,便紧紧握住了,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风莲带着他往回走,却见十数个沐族服饰的孩子围住了两个侍卫厮打哄抢,有的孩子手上尚握着小鞭炮。一想之下便明了了,这群孩子定是常年如此对付经过此处的看似有钱的行人,先以鞭炮惊马,再将赶车之人拖下,等马车上的人慌乱之下滚出马车,便可以等着拾取钱财。配合如此老练熟稔,想来不是第一次做。
  陆引宣和沐明的马也惊了,这兄弟俩的骑术竟是不错,不久之后便折返了回来,沐明一见那群孩子,张口大叫,口中呼喝的皆是南容等人听不懂的话语,想是沐族的族话,那群孩子终于停下了厮打,望了他一会儿,出来一个像是孩子头的少年,跟他恶狠狠地对吵了几句,终于一挥手,和众孩子退了下去,如街边小乞一般分散在街道各处,平静得让人几乎相见不到他们哄抢起来时的凶狠。
  陆引宣下了马,冷冷地瞪着沐明,沐明无奈,只得跟着下马,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大哥”,便被陆引宣劈头盖脸地打了一巴掌。
  风莲一惊,忙道:“陆兄有话好说,这不是令弟的错。”
  陆引宣苦笑道:“风兄不知,这群无赖孩子都是他手下的!一向由他瞄准了人带到此处来,是以今日那群孩子便当你们是被他引来的新猎物才下的手。”
  
  风莲愣了愣,看向沐明,却见那孩子虎着一张脸,眼睛泛红,却硬是没有掉下眼泪来,只倔倔地仰着头,仍是同样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兄长,过了半晌,才微微哽咽着说了几句沐族语。
  陆引宣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转头对风莲道:“教弟无方实在是在下的不是,但……小明(囧你们想起小学作文了吗)说他此次是当真没有将你们当肥羊,经过此地是巧合,他已经留神戒备着了,没想到那群孩子隐藏得太好。”他歉然地躬身,“舍弟虽然顽劣,却是从来不说谎的,还请二位万勿怪罪于他。”
  他如此说法,风莲倒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南容轻笑一下,向沐明道:“你觉得陆家的钱是陆家的,不能拿来施与你的同族,旁人的却不碍,对么?”
  
  沐明梗了一下,眼神却动了动,口中话也终于回到了正常,道:“这里的人都不要他们去做工。”
  虽然此地龙蛇混杂,但稍微有些钱财的仍大多是南朝商人。这些商人自然是瞧不上外族人的,更加瞧不上外族的小孩子。陆引宣的父亲虽是此地最大的商贾,但也安置不了那么多孩子,沐明已感念他的恩德,便不想把其他族人的生计也挂在他身上。
  风莲叹了口气,道:“我是不介意将我这一路带来的钱财分一些给他们,但这不过是救一时之急,救不了长久。这群人多半是比你还要小些的罢?现在还小,只想着吃饱,还不会有恶心,若是长此以往尝了甜头,等长大以后为非作歹,谋财害命,被抓去判个秋后处斩,你要怎样?”
  沐明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我不知道。”
  南容笑了笑,伸出手道:“我倒有个法子。你既然是他们的头儿,便不如让他们做起这么个生意来。此地生意人多,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他们没别的本事,却是跑得快,有跑腿的力气,对地方也熟,便让他们专门去帮人带路、帮忙跑腿,送信送物,这是不要本钱的生意。”
  沐明眼睛亮了亮,南容道:“一开始自然会有些难,但有陆家的商事做个引,有了些信誉,便会好很多。”
  沐明想了又想,终于伸手拉住他的,笑眯眯道:“你果然比寻常南朝人看着顺眼。这法子你怎么想到的?”
  “哦,”南容展了一下扇子,笑道,“我以前出门去找人赌钱,有个茶馆里的小二,便是靠给我跑腿来赚银子的。”
  他晃了晃沐明的手,扇子微微掩住嘴,装作神秘兮兮地道:“看到没,这位大侠,最是正经正直爱惩善除恶,以后你那些朋友若是犯到他手上,是要没活路的。”
  风莲一时哭笑不得,沐明一脸了然,瞧着他的眼睛眼白便更多了一些。
                  第三十八章 云家子
  陆引宣与沐明仍是在前带路,马车内的风莲南容尚能听到陆引宣训诫弟弟的只字片语。沐明顶嘴便一定是用沐族语,两人听不懂,陆引宣却连连叹气,最后终是不再说话。沐明似乎大是不耐,挥着马鞭,随着马鞭啪啪的节奏声唱起了悠长的调子,那调子慢慢地荡起来,不绝如缕,绵长空远,只是歌词依旧是听不懂。
  风莲道:“这孩子功夫不错。”
  南容“咦”了一声,道:“你看出来了?”
  “中气很足,应该是练过内功的。”风莲道,“但是陆兄却丝毫武功都不会。你瞧这孩子是什么来路?”
  总不会太简单。沐明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野性和对南朝人的敌意,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可这孩子……又有种特别的神气。
  
  南容“嗯”了声,低下头,握住他的手掌摊开来,抚摩着他手心里尚未退去的勒痕和虎口被磨起皮的粗糙伤口。风莲笑道:“一点小伤而已,不太痛的。”
  南容又是一声“嗯”,忽地蹲下来,毫无预兆地握住了他的脚。风莲一窘,不由自主地一缩,南容抓得紧,道:“别动。”
  风莲讷讷道:“怎么了?”
  南容双手慢慢摸索,抠到脚趾处,道:“磨破了。”
  风莲愣了一下,刚才被马拖行,只顾着拼尽全力稳住脚,丝毫未注意鞋前端早已开线,露在外边的几个脚趾也有些血肉模糊的模样了。
  南容道:“我听着在地上拖的声音不太对,像磨到肉了。”他摸索着车厢里的木箱,拎出一双鞋来,笑道,“我要多给你带双鞋时你还嫌累赘,现在知道了罢。除非你穿得下我的。”
  
  他轻轻地脱了风莲的鞋袜,小心地擦了擦他的脚趾,血液已有些发干,擦之不去,南容便也不再硬擦,只重新给他套上袜和鞋,低声道:“其实你带着我直接逃出马车就行了。马车里的物事就算颠散了,银钱还在,没什么关系。”
  风莲愕了一下,还未答话,却见南容又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马乱跑会伤到行人嘛。”
  他给风莲整好鞋袜,微微仰起头,朝他笑了笑。南容的眼睛很大,覆着一圈长直浓密的睫毛,眼珠乌黑,只是毫无神采。他嘴唇红润,上唇微微有些翘起,风莲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
  南容眼睛眨了一下,没说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耳后却有些发红了。
  风莲没料到过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能让一向嬉皮笑脸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南容红了脸,却没想到此番是他自己少见的主动。
  半晌南容才低低道:“你不善言辞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硬挤出什么让我听了会开心的话,也比不上一次两次的……”他声音渐低,最后已如蚊蚋,“情不自禁。”
  风莲蓦然间也噌一声红了脸。
  
  向麓南行去,一路之上陆引宣便沿途说些风土人情。越接近麓南王府的所在,触目可及的异族服饰之人反而越来越少,渐渐有些难得见到了。
  陆引宣见南容风莲只是要朝着麓南王府行,不由得好奇道:“二位不是说要寻亲,为何要往麓南王府去?”
  风莲还在思考该如何搪塞,南容一个咯噔都没打,极是自然地道:“我伯伯在麓南王府做事,我家在京城做生意,最近赔了,于是跟我大哥卷了赔剩下的钱款逃到这里来投奔我伯伯。”
  他满口胡说八道,陆引宣笑了笑,神色之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道:“这附近有我家的一位世交,二位若不嫌弃便先行随我住在那里,寻亲一事二位另行计较,在下绝不多加干涉。”他言下之意却是说我不会探询你们到这里要做什么,不必特地编话来敷衍我。
  风莲一时没反应过来,南容微显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多谢陆大哥安排周全,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风莲与两个侍卫互换了一下眼色,深感此次前来找麓南王世子,既然已经到了地头便不应再行节外生枝,然而南容既看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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