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无暇扭扭捏捏还没除去外衣,萧谏已经三下两下脱得溜光,出溜一声就潜入水中,半晌方冒出头来,喟叹道:“好舒服啊!老丁,你怎么还没下来,磨蹭什么?”见丁无暇一步步试探着往河里走,便悄悄潜水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脚腕拽了下来,丁无暇一声惊叫,被他按进水里喝了两口水,忙道:“田田,我我我水性不好,你当心……你要淹死我!”
萧谏呵呵地笑,道:“这么浅的水;瞧你那胆子!我妹怎么就嫁给你了?”放开了他,自去一侧戏水玩耍,丁无暇翻他一眼,心中暗道:“不是你逼着我娶的吗?”看他鱼一样在水里出没,月光照在光洁精致的肌肤上,晶莹炫目,却是一阵脸热心跳,连忙转开了眼睛。两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玩水,如今大了,却很少这般裸裎相对了。萧谏坦荡荡的无甚别样心思,丁无暇作为妹夫,对自己的大舅子自然也不敢有啥不好的念头。
惩罚
正玩儿得尽兴,萧谏却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脚步声,他慌忙潜到丁无暇身边,低声道:“老丁,有人来,快躲起来!”扯着妹夫游到水中一沙汀边的芦竹中藏了起来。悄悄探头去看,看到河对岸二十余个身配刀剑的黑衣兵士,正沿着岸边疾行。
他凝神看了半晌,低声道:“老丁,像是敌人!”
丁无暇道:“敌人也很正常,我们如今离敌人实则已经很近了,可能是出来探路的吧。”
萧谏道:“出来探路也不错。你等着,我去捉一个过来问问。衣服借我穿穿。”强行扯下他的上衣胡乱裹住自己,便欲潜水而去。
丁无暇惊道:“你你你……他们人多!田田,你衣服还没穿好啊!春光……那个……外泄了……”却一把没拉住,他已经入水不见了踪影。
萧谏钻出水上了岸,就那么衣衫不整地展开轻功撵了过去,悄悄悄悄趋近了那一干人,缩在一丛灌木后,伸手捡起几枚石子,向着一片杂树弹了过去,先是无声无息,接着声音越来越响,“嗤”地一声弹进了树丛,果然一群人忽然站住不动,听领头之人喝道:“谁?”
他接着向另外两丛杂树弹出石子,那群兵士判断不出石子从何而出,领头的兵士一声轻喝,众人开始分散寻找。萧谏瞄准一个落单的,展开轻功跟了过去,从后面出手如风,将他无声无息地放倒,直接扛上了肩,手中的石子不停地弹出,扰乱了敌人在暗夜中的听力,接着反身借着一丛丛矮树溜之大吉。
丁无暇见他果然扛了个人游水过来,又惊又喜,道:“弄过来,严刑逼供!萧谏,你会给人上刑吗?”
萧谏摇头道:“我不会,我不擅长,还是你来吧。”
丁无暇为难道:“我也是天生良善,不擅长此道。”
两人正在客气地互相推让,孔融让梨般很恭亲友爱的架势,却听岸上一个粗哑却带着浓浓讽刺之意的声音道:“扔过来,本将军最擅长严刑逼供!”
萧谏一哆嗦,失手将那人扑通一声扔入水中,他连忙快手快脚将人捞起,抬眼去看,夜色中,月光下,却是杨宝桢将军高大威武的身影耸立在岸边。
萧谏心中暗道坏了,只得手上用力,将手中之人给抛了过去,被杨宝桢伸手接住。他将人倒提在手中,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在水中呆呆不动的萧谏和丁无暇,片刻后冷哼道:“还不上来,等着本将军亲自下水请你们吗?”
两人均是衣衫不整,也只得就这样上了岸,赶紧过去抢着穿衣服。幸而暗夜深沉,勉强能遮得几分羞。等穿戴整齐了,杨宝桢道:“回营!”
待回转营地,丁无暇跟着杨将军往军帐走,萧谏便想装糊涂借机回到自己的营帐,刚没悄悄溜出两步,便听杨宝桢道:“萧谏,你去哪儿?”
萧谏赔笑道:“属下打算去……方便一下,杨将军有何吩咐?”
杨宝桢道:“方便?先忍着,过来!”萧谏只得跟着他进了中军帐,高淮却还没睡,竟然衣冠整齐地在里面就着烛火看书,见众人进来,便将书本放下,瞥了萧谏和丁无暇两眼,道:“怎么带他们俩过来了?”
杨宝桢道:“让本将军给逮现行了。”将抓来的人放在地下,一脚踢开了他被萧谏封住的穴道,那人惊慌失措,被两个兵士用刀架了起来,听杨宝桢叫道:“来人,给他上刑!”竟是不先问话先上刑。
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副将亲兵皆有,这般当着诸人的面一番刑讯逼供下来,那俘虏便说自己是赵国的兵士出来探查敌情的。杨宝桢隐隐觉得不对,道:“你不像赵国人!打!”兵士用皮鞭一番痛打,那人被打得满地翻滚,却咬牙不语。搜他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这般僵持了片刻,萧谏忽然在一侧道:“他一定是北燕人。”
杨宝桢奇道:“你怎么知道?”
萧谏道:“我家里厨上给我蒸包子的芸娘,她夫君就是燕国人,说话就这口音。”
杨宝桢忽然斜着眼看着他冷笑:“你家专门有人给你蒸包子吗?嘿嘿嘿,今天为了奖励你,我把他的肠子掏出来也专门蒸包子给你吃。”拎刀过去,便准备在他的腹部划个小口,然后将肠子一点点扯出来,人却一时片刻又死不了。那兵士想是听说过这个酷刑,脸色大变,立时就说了实话,竟然真果是北燕的兵士,至于为何来到了此地,他却又说不清了,只说是听从上级的命令跟着来查探地形的。
杨宝桢道:“拖出去斩了。”转头看着高淮道:“我就说嘛,咱的兵力并不输给赵国,却为何这次如此被动?原来北燕也过来插了一手,难道他们不怕大殿下乘虚而入?”
高淮微笑道:“他们害怕我皇兄,所以干脆避其锋芒,联手过来欺负咱们,这也很正常。毕竟突破了黄河防线,对赵国北燕都有利。”
杨宝桢接着冷笑,道:“是啊,如今赵元采和魏明臻可是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人家民间俗话不是说吗,小姨子有半拉是姐夫的,这大舅子有半拉也许就是妹夫的。两人合该好好亲热亲热才是。”他这阴阳怪气的话,萧谏和丁无暇听在耳中,尴尬无比。
杨宝桢的眼光却忽然间就转到了萧谏和丁无暇身上,道:“现在轮到你们两个了。说罢,半夜三更的出去干啥?”
萧谏听到他第一句话,心中一跳,以为他要给自己两个上刑,待听到第二句,方稍稍放了心,道:“禀将军,天热,我们想去河里洗个澡。丁无暇本来不去的,是我硬拉了他去。”
杨宝桢道:“洗澡?你们半夜溜出去洗澡?还是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勾当?”
萧谏只得道:“没有别的勾当,就是洗澡而已,不过属下都……及时回来了,并未影响行军进程。”
杨宝桢微笑,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狰狞意味:“未影响行军进程?你以为行军是儿戏?若是大军十几万人都这么半夜三更地乱窜,本将军却没这空闲四处去逮人。来人,把这俩人拖出去,一人二十军棍!”
萧谏一听顿时急了,他有内力在身,挨打倒也不怕,可这丁无暇从小比萧窈还要娇弱,若这二十棍下来,可不要去了半条命?忙拦在前面道:“杨将军,丁无暇他真的是我硬拉他他才去的。他这二十军棍,也算在我身上好了。”一边说,一边拿求救的眼光看看高淮,梦想着他能帮腔说话。未料到高淮伸手又拿起了自己那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很显然是觉得他该打,打算置身事外了。
丁无暇伸手扯扯萧谏的衣服,低声道:“萧谏,求饶没用的,咱俩就一块儿挨吧,反正也死不了人。”萧谏断然道:“不行!就算死不了,却把你打得进了房间不中用了,我妹怎么办?这棍子,我替你挨了!”
高淮的书“啪嗒”落在书案上,在烛光中转过了头去不敢看这二人,想是拼命忍住了笑。杨宝桢却不加掩饰地怪声大笑起来:“萧谏,你几时听说挨军棍会挨得不中用了?要这么说,本将军早就不中用了,家里的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却是别人替我生的?况且,难道你就不怕自己被打得不中用了?”
萧谏道:“属下又没有娶妻,中用不中用有什么当紧?不过挨打归挨打,属下却也有一个疑惑,杨将军半夜三更的,却孤身一人到河边去干什么?”
杨宝桢一听,忽然间眉目煜煜生辉,鲜活灵动地高兴起来,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道:“不慌着打你,待本将军好好给你批讲批讲。至于本将军为何到河边去,实话说了也不妨,这天热,本将军悄悄去洗个澡而已!没想到咱们英雄所见略同,竟然寻到了一个地方。”他手一伸,及时做了个手势打断了萧谏张口欲言的话,接着道:“你必定要说,为何将军洗得,属下就洗不得?这说来话长了,本将军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毛病,已经有几十年了,龙骑军上上下下都知道,没有人敢置一词。至于什么原因呢?告诉你也无妨,本将军这权利,是挨军棍得来的。”
“本将军刚入伍,就跟着谢将军混。那时候也是五六月天,天热,本将军天生是个讲究干净的人,好天天晚上溜出去洗澡。结果常在河边走,早晚要湿鞋,这就被人一状告到了谢将军那里。被谢将军让人按住打了二十军棍。还是被扒光了打,那个丢人现眼啊!那个无地自容啊!可是棍伤好了以后,本将军想反正打也打过了,人也丢过了,干脆这就接着洗去吧。然后就又去了,结果又被打了二十军棍。我就是这死不悔改的性子,伤好了接着去。这般反反复复弄到第十八次,总共挨了三百六十军棍,这要搁一块儿打,早死过去几回了。谢将军他终于失去了耐性,我这将才难得,他又舍不得因为这点小事杀了我。最后发了话,他说他对我绝望了,他不管我了。后来本将军混得好,位高权重,在龙骑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再也没有人敢管我了。”
杨宝桢笑吟吟地看着萧谏:“萧谏,你若能也和我一样挨够三百六十军棍,不管是分开挨,还是一块儿挨都行,本将军就也把这可以溜出去洗澡的权利给你。或者你啥时候混得风生水起,战功卓著,把本将军挤下去,你同样可以在龙骑军中横着走路没人管,别说洗澡,杀人都行!如何?”
萧谏默不作声地听着,半晌方道:“属下无法和将军比,属下不想挨那么多军棍,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军功可立。这就先代我妹夫的军棍一块儿领了,以后不敢了。”
杨宝桢道:“这就对了,竖子可教也,千万别学本将军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瞧你有担当有情义的模样,还抓回来这么个敌人,带来这么个有用的军情,本将军也非不通情理的人,你妹夫的,那就免了他,省得他不中用了。来人,把萧谏拖出去,二十军棍。”
萧谏听他说得有理,便摇身化作了识时务的俊杰,大义凛然地跟着行刑的兵士出去了。丁无暇急得顿脚,却也不敢上去阻拦。
他被按倒了痛打,一声声闷响传入帐里,丁无暇听得心惊肉跳,却听不到萧谏半声呼痛之声,要出去看看又不敢,杨宝桢却是一脸心满意足之色,得意洋洋地道:“这世家子弟的臭毛病,非打改了他不可!特别是萧润那老东西的孙子,更不能轻饶!哼哼哼,老子我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如今轮到他们了!”
高淮转头看看他,打断了他的话:“杨将军,到如今洛阳城里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王婴是如何兵败了。我们必须派人去探查清楚,看北燕究竟有多少兵马在这里,我估计,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得多!况且,他北燕派出的人已经潜入到这左近了,我们也须动作快一点了。”
杨宝桢道:“实则我心里是打算萧谏去的,他虽然是个贰臣之后,但反应快,武功又高,干这偷偷摸摸的勾当最合适。偏生又打了他,这恐怕有好几天要动不得,那就先派韩凛去吧。”
高淮心道:“做什么老是把贰臣之后四个字挂到嘴上说?你既然想用他,刚才又何不忍着别打他?”便道:“那就让韩凛去吧,把人马分成小股,便于及时撤退转移。”转头向着丁无暇道:“你今晚去看着你的妻兄,这是药膏,给他用上。”随手扔了一瓶大内御用的疗伤药膏过去,丁无暇连忙伸手接住,听着外面也打完了,这就趁势告退,赶紧过去照顾萧谏。
萧谏被弄回自己的营帐,他挨军棍时暗运内力护住了自己的筋脉,也就是个外伤,不过疼得厉害。趴在那里一头头冒冷汗,丁无暇小心翼翼地要给他上药,萧谏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上什么药?几天就好了。”
第二日,他被安排趴在一辆破车上跟着行军,高淮在行军途中骑马过来,问道:“还疼不疼了?”
萧谏恨他昨晚不替自己说话,傲娇起来,把脸伏在臂弯里装睡。高淮不以为杵,策马跟着车走,微笑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地不挨打,还有好事等着给你干,这一挨打,全完了。不过,我……还是想使唤使唤你,等你好了罢。”
萧谏一听立时不装睡了,道:“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高淮道:“你的轻功不错,等你好了,悄悄和我出去再看看敌情,虽然韩凛去了,但我还是想自己再看看。”他思忖来去,缓缓地道:“我第一次带着人马出征,没有经验,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弄清楚了放心。”
萧谏忙道:“我明天就不疼了,明天一定不疼了。”
高淮道:“那药你用了没有?”萧谏不敢说没用,便道:“用了用了,药效很好的。多谢三殿下!”
高淮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那药很大的薄荷麝香味儿的。一般用过了老远都闻得到,我离你这么近,怎么没有一星半点味儿?你究竟用了没有?”萧谏无话可说,半晌只得道:“那还是你离得远,要不你过来趴上来闻闻?”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不对,自己先涨红了脸。 高淮愣住,没想到好心过来探望他的伤势,反倒被他调戏了。当下冷哼一声,打马而去。
萧谏尴尬无比。
洛阳
此时东齐的大队人马已经到达东南临汝附近。临汝是古来秦晋入中原的通商大道,却由东齐的兵马死死把守着,此地为防守关键所在,若再失守,敌军便可长驱直入,向东进入两淮,向南出南阳、襄阳,便能直接入长江,故而此地十分要紧。高淮等人带着先头部队赶到,领头的将领跑出了十余里地过来迎接,将众人迎进军帐中。
与此同时,韩凛也带回了消息,北燕此次出兵八万协助赵国攻打洛阳,兵马集中在洛阳城东。守将王婴在城中沦陷,据说被什么人给暗杀了,结果搞得城中大乱,被一举拿下了城池。东齐的败兵退散到了洛阳东虎牢关一带,正和撵过去的北燕兵马相持不下。如今洛阳南到龙门山南侧的伊川、宜阳等要塞重镇,北到黄河,被敌人两路大军把守得铁桶一般。特别是洛阳城北孟津地带及东面洛水、伊水交汇处,更是重兵防守,以保证两国的粮草等能及时接济。而大多数的龙骑军旧部,却分散在黄河沿线,协助水军拒敌,一时却是腾不出手来支援洛阳。
如今洛阳所有的重要地段几乎都被赵国给抢占了,赵军的将领是赵国有名的上将成秋枫。众人从未与他交过手,也不知究竟如何。形势对东齐大为不利。高淮思忖片刻,回到中军帐去看羊皮地图,恰好杨宝桢出去探查敌情也回来了,带着几个心腹副将进了营帐,道:“这次稍稍有些麻烦,北燕这一出手,他们人多过了咱们许多,各处都是重兵把守,而且小股的敌人四处乱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