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唐钻出马车,想要大声唤人来,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钻进马车,抓住尹浔的手,无声地握紧。
“尹浔,你醒醒,尹浔……”
薛唐摇晃着他的身体,可尹浔都不见有苏醒的趋势,薛唐没办法,想要松开他转身去找人,尹浔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住。
薛唐后背一僵。
尹浔与其说是抱住他,不如说是勒住,力气之大几乎快勒断薛唐的脖子。
薛唐憋红了脸,却到底没有挣开他,由着他抱着。
尹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地喘着气,许久,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呼吸却仍然困难,脸色苍白不已。
“你……”
“别动!”
薛唐刚要说什么,尹浔打断他,颤抖的手继续抱着他,却死死不肯松开。
醒过来,尹浔头上的冷汗却更严重了,脸色本是苍白的,渐渐地,脸色一点点憋红。
薛唐当然不会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挣开他的怀抱,“尹浔,你这样不行,我去找大夫……”
“我就是大夫!你还想找谁?”尹浔喘息着打断他,“你不用管我,我只是想睡觉,我只要睡着了就好了。”
薛唐不禁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吵醒他了。
“那你现在还能睡着吗?”
尹浔不说话,他这种失眠体质,醒了哪那么容易又睡了。
薛唐二话不说,撩起袖子,想要找什么利器,可是马车里怎么会有利器,他瞧着他手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咬了咬牙,伸手就要掰裂自己的伤口。
尹浔按住他的手,他没什么力气,这会儿虚弱无力地厉害,好在薛唐没有挣扎。
“你干嘛?”尹浔问。
“你睡不着,喝我的血啊。”薛唐想也不想说道。
尹浔愣愣地看着他,不顺的呼吸终于缓缓平复,“你傻啊,你不是一直都很怕给我血吗?怎么这次……”
“不然怎么办?你一直在生病,总不能让你一直这么病下去吧,只要你能睡着……”
薛唐话还没说完,嘴被人堵住了。
尹浔吻着他的唇,却不像上次那样深吻探索,只是含着他的唇瓣,仔细吻着他软软的唇瓣。
薛唐感觉现在喘不过气来的是自己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嘴上又是一痛,尹浔咬破他的嘴唇,用力地吸了口血。
薛唐痛得直皱眉。
尹浔却是松开他,对他笑了笑,然后重新躺回软榻上,闭上眼睛继续睡。
薛唐红着脸爬出车厢,走到马儿跟前,紧紧地抱住马腿。
马儿也累了,由着他抱着,没踢他。
尹浔的水土不服越来越严重,大家没办法,只能马不停蹄地向京城赶去,又过了四天,终于到了京城,郭小白忙着去找了京师最大最贵最好的客栈,尹浔却已经病倒了,一到客栈就昏迷不醒。
薛秦没顾上休息,忙着带着萧月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没有再调查什么,萧月的案子已经证据确凿,谅她也是个可怜人,又是西漠月夫人,斩立决是绝不可能的,便判了缢刑。
花净初和沈沐彦早已回了京城,不过隐藏了起来而已,尹浔难得醒来的时候,告诉了薛秦寻找他们的办法,薛秦买通了刑官,在行刑之前,将尹浔、郭小白、花净初还有昏迷沈沐彦带进了牢房。
刑官自然不敢不从,毕竟他还得罪不起太尉之子,再说萧月总是要死的,缢死或是挖去心肺,并没有太大差别。
再见花净初,他已不像当初那般潦倒,却是成熟沉稳许多,他是背着沈沐彦进牢房的,他将沈沐彦放在地上,沈沐彦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干瘦了,只是整理得依旧很干净利落,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连指缝都是干干净净的。
许久不见,除了萧月,几人都是满心沧桑。
从踏上上京之路开始,萧月便不曾说过一句话,甚至多余的表情都不曾有一个,这会儿她竟缓缓地站起来,多日不曾梳洗,她有些狼狈,可依旧是那绝世倾城的容貌。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温润男子,轻轻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没有说话。
尹浔仍然虚弱得厉害,这会儿纯粹靠药物强撑着,由郭小白搀扶着走到萧月面前。
“月,你可后悔?”事实上,即使她后悔,也不会改变什么,可他还是不忍心,想问一问她。
萧月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后悔,”她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却是难得的温柔,“我这一辈子,其实过得很好,你虽然不爱我,却是真心对我好,我有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真心爱我的人,我真心爱的人,还有一个孩子,我这辈子真的过得很好,现在,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要团聚了。”
尹浔头有些晕,他用力掐了掐自己,吩咐郭小白去准备自己需要的工具和药材。
萧月回头看向花净初,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和一个外人说话,她笑了笑,她的笑容,足以倾倒天下。
“你们要好好的。”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你们好好的。
花净初定定点头,“我们会的。”他看向尹浔,“他醒来的几率有多少?”
尹浔正在为沈沐彦施针,虚弱而认真说道:“七成。”
花净初点点头,够了,在经历过那一次失去之后,已经没有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了,反正他生,他生,他死,他死。
尹浔抬起头看向萧月,萧月对他微微一笑,尹浔皱了皱眉头,从头上拔下白玉簪,缓缓向她走近,然后,在她的微笑中,将那枚白玉簪,刺进了她的胸口。
这场治疗进行得很漫长,薛秦和花净初不会医术,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牢房外面等候,相比薛秦的焦急,花净初倒显得淡然许多。
看着薛秦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花净初不禁笑了笑,“如果治疗失败,死的将是我最心爱的人,你急什么?”
薛秦停下脚步瞪着他,“尹浔一直在生病,为了赶紧救活太子,他已经带病赶路好几天了,你没他脸色很不好嘛,我怕还没治好太子他就先垮了。”
花净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你喜欢他?”
薛秦脸色一红,忙着低下头,脸色也由焦急而变得窘迫。
“据我所知,尹浔是个凉薄的人,喜欢他,苦的是你自己,”花净初又叹了口气,“罢了,只要他活着,能同你说说话,那已经是极好了。”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花净初一直背对牢房站着,甚至不肯回头一次。
“主人!你怎么了?主人!”
牢房里传来郭小白的惊呼声,薛秦花净初二人忙着冲了进去,只见萧月胸口淌血躺在一边,沈沐彦仍旧躺在原来的位置昏迷着,嘴角还带着药渍和血迹,身上各处穴位次满了金针。
而尹浔,此刻昏倒在沈沐彦身边,脸色白得吓人。
“尹浔!”薛秦忙着冲上前,将尹浔扶起来,抬头看向郭小白,“怎么回事?”
“主人体力不支,终于撑不住晕倒了。”郭小白担忧地说道,随即又松了口气,“好在主人晕倒之前,已经施针结束。”
花净初抱着沈沐彦,闻言猛地抬头看他,“那沐彦?”
郭小白摇摇头,“主人晕倒前说,一刻之后将金针拔出,若三天之内太子可以醒来,那便平安无事,若醒不过来……”
他没说完,但是大家不言而喻、
花净初无声地握紧沈沐彦的手。
花净初带着沈沐彦藏回了他之前隐居的地方,而尹浔被薛秦带回了客栈。
萧月的案子就此了结,薛唐去大理寺领会了萧月的尸体火化,请了最顶级的细作,将萧月的骨灰带去西漠王室陵墓,与上任西漠王楼天祺合葬。
作者有话要说:
☆、花沈的恩爱
他知道,只有将萧月的事完全解决,尹浔才会放心,才能放心养病。
这年头,跟班不易做啊。
这三天,所有人过得提心吊胆,尹浔在这三天内昏迷不醒,花净初那边也一直没消息。
直到三天以后,花净初那边还是没传来半点消息,看来,太子薨了。
皇上颁布皇榜,当今太子游学归来,皇上大喜,宣布从即日开始,便由太子亲政。
那么说,沈沐彦醒了?
尹浔却仍在昏迷中,不管怎么说,他们总需要去确定一下沈沐彦是不是真的醒了,尹浔自然是去不了,所以便商议,由郭小白和薛唐去了皇宫。
本以为想要进皇宫没那么简单,可没想到,守门的羽林卫一听来人是千金坊的,态度礼遇很是周到,特地派人带着二人去了东宫。
东宫华贵,华贵中尽显文雅,东宫宫苑之内,甚至有丝斯文书卷之气,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居然有很多戏耍的东西,什么秋千、链球等等,在这样一个文雅的地方,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院子里放着一把摇椅,沈沐彦就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长久的昏睡让他的身体干瘦不堪,可那双眼睛依旧温柔明亮,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仿佛比这旭日更暖。
花净初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不知在摆弄什么,薛唐二人走近才发现,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剪刀,原来是在给沈沐彦修剪手指甲。
看着花净初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沈沐彦想要把手缩回来。
“别动!”花净初一瞪眼,沈沐彦立马老实了,乖乖地由着他剪。
花净初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奇怪,你昏迷的时候,一直都是我照顾你的,怎么你醒了,我反而总是剪不好!”
话音刚落,不小心剪过头了,沈沐彦袖长的手指,指缝间渗出红色来。
沈沐彦却动也不动,好似受伤的不是自己,定定地看着花净初。
花净初想找手帕给他擦拭,可是他们把宫女们都支开了,周遭又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花净初没法子,干脆将他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允去他指缝间的血。
沈沐彦笑得更加温柔。
“还笑!”花净初红着脸瞪他。
沈沐彦忙着收起笑意,可是眼睛依旧是弯弯的。
花净初只能干瞪眼,却闷闷地低下头继续修剪。
这样的幸福,如此来之不易。
直到花净初给他剪完指甲,薛唐才拉着郭小白走近他们。
花净初回头看他们,“是你们?”
沈沐彦看着来人,他并不认识他们,却听花净初提过,“这位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公子,想必就是郭小白郭公子了,另一位俊美伟岸的公子,应当是薛唐薛公子吧。”
郭小白微笑,躬身行礼,“参见太子。”
薛唐却双手捂住脸,一脸害羞的模样,“太子爷,跟您聊天真是太愉快了。”
花净初翻了个白眼睨他,“谁跟你聊天了。”
薛唐:“……”
“你们来干嘛?”花净初语气不善。
“喂,好歹是我们千金坊救了你们,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薛唐也没好气道。
“你们千金坊?”花净初站起来眯缝着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加入千金坊了?”
“额……这些都不重要。”薛唐哼哼唧唧。
“太子,”郭小白开口:“我们来想检查下您的身体,确定您身体现在状况到底如何。”
沈沐彦点点头,伸出手来。
郭小白上前,恭恭敬敬地为他诊脉,他脉象平缓,血气畅通,果然是没事了。
“启禀太子,您的身体已无大碍,我只要再开些药,将你体内的余毒逼出,再服用些补药好好调养即可。”
“还有余毒?”花净初一听立马跳脚了,“来来来,你跟我去御药房,看看那些千年灵芝天山雪莲什么的,哪个能用到随便拿,再把注意事项好好跟我交代。”花净初拉着郭小白就走。
“哎?”郭小白不解,“这些事情吩咐宫女去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去?”
“不成!那些宫女办事虽然谨慎,却不用心!怎么能照顾好沐彦呢?我得亲自去才成!”话音刚落,他拉着郭小白已经没影了。
直到花净初的身影消失,沈沐彦才收回视线,示意薛唐随便做,自己伸手想要拿一旁桌上的书来看。
他才刚醒来不到三天,身体肌肉都已萎缩,这会儿没有半点力气,连伸出手去拿书本的力气都没有,反而将书碰掉在地上。
薛唐看不过去,走过去将书捡起来,本想交给他,可是看到书中的文字,不禁好奇地拿起来看。
他看了看书的封面,《南国沈氏王谱》。
他抬头不解地看向沈沐彦,“这是我朝王室的家谱?”
沈沐彦点点头,“父皇见本宫痊愈,下旨让本宫亲政,趁本宫养病期间,什么也做不了,本宫决定先将王谱记熟。”
薛唐又看了看手中的书,疑惑道:“我朝有寰宇帝吗?我怎么不知道?”
沈沐彦笑道:“别说你不知道,连本宫也是刚刚才知道,寰宇帝登基是两百年前的事了,算起来他应该是本宫的曾祖爷爷了,他只在位二十一天,然后便被人逼宫让位,所以鲜少有人知,只在王谱上才有记载。”
薛唐又翻了两页,似乎对这个寰宇帝很感兴趣的样子。
瞧他这副模样,沈沐彦好心为他解释:“两百多年前,那可以说是我南国最荒淫的时代了,奸臣当道,宦官掌权,男风横行,是寰宇帝结束了那个荒淫的时代,逼宫造反登上皇位,同时也逼死了自己的父皇,可正因如此,他登基十一天后,又被自己的兄弟再度逼宫,他被迫让位。”
“先是逼宫逼死自己的父皇,再是被自己的兄弟反逼宫,他倒也真是报应。”薛唐笑了笑,把手中的王谱还给他。
沈沐彦接过来,抬头看他,“听净初说,你和郭小白是一对?”
薛唐红了脸,低着头没回答。
沈沐彦笑得欣慰,“你和郭小白,尹浔和薛秦,很好,真好。”
蓝天,天晴正好。
一切都很好,真好。
虽然不知道尹浔是不是真的长生不死,可他毕竟三天没有进食了,薛唐一从皇宫回来,便吩咐厨房做一锅小米粥,小米粥好消化,金晃晃的米粥,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
他端着粥向尹浔的房间走去,今天他就算是灌也得把粥给他灌下去,他再不吃东西真不行了。
他推开房门,清了清嗓子准备大吼一声,想试试能不能把尹浔吵起来,可是定睛一看,床上哪里有人?
“尹浔?尹浔?”他四下看了看,屋子里哪里有人,难道尹浔醒了?他放下粥四处寻找。
他找遍了整间客栈,惊动了所有人,都没人见过尹浔。
“主人会不会惦念萧月,去看她了?”郭小白道。
“他根本不知道萧月在哪,去哪看?”薛唐道,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尹浔他把萧月送回了西漠,尹浔怎么会去看萧月。
薛秦更是急切,“我们再回房间去,一定还有其他线索!”说着,他率先向尹浔的房间走去。
尹浔的房间很是整齐,床铺整理得严严整整,尹浔的外袍不在,鞋子也不在,定是他出门去了。
薛秦不禁懊恼,他到底去哪了?他还生着病自己不知道么!
“不对!”薛唐突然道:“尹浔出事了!”
所有人闻言疑惑地看着他,郭小白开口道:“你怎么这么说?”
薛唐指着整齐的床铺,眼神坚决,“他可是尹浔,你觉得他可能自己叠被子吗?他一定出事了,对方这是故布疑阵!”
众人想想,皆觉得有理,毕竟尹浔怎么看怎么不是自己会做家务的人。
“大哥,你去衙门和大理寺,发动你所有的人脉去找寻找,必要的话,可以请太尉府帮忙。”薛唐对着薛秦吩咐。
薛秦点头,转身就走。
薛唐又对郭小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