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姓白。”
“郭大哥……”
“客气,咱俩不熟。”
薛唐摸摸鼻子,扬州人还真是怪啊,先是二十五了长得这么营养不良,脾气还这么古怪。
“我还是叫你小白吧,”说完不等郭小白同意,薛唐就熟稔地称呼着,“小白啊,我看你刚才拿出的那几服药,用的是什么名贵药材啊?就值一锭银子?”
郭小白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有鱼腥草、鸭拓草、半枝莲等等,啊对了,还有一些梨干。”
薛唐一边听一边点头,虽然他不通药理,但是身为薛府少爷,身为一个奸商,他对价钱格外敏感,他知道这些药材都不名贵,甚至,很便宜。
“这些药材也没什么啊,本钱不过几十个铜板而已,怎么就要价一锭银子啊?”
“这些药材是不贵,贵的是,这药方是我千金坊开的,同样的药材不用的剂量不同的火候不同的用法,这才是值钱的地方,想让我千金坊,是其他医馆药庄可比的么。”郭小白嗤之以鼻。
薛唐目瞪口呆,这熊孩子谁教育的,狂妄自大还黑心,比自己还黑!简直是做生意的奇才啊!
“那个,小白啊……”薛唐还想说什么,郭小白突然停下脚步,拿过他手中的药篓。
“好了,就到这吧,你先走吧,有事我会传你的。”郭小白眼皮都不抬下地说道。
他居然用了“传”这个字!
薛唐他就不开心了,盘起胳膊瞪着他,“你知道是谁吗?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你去哪传我?”
郭小白勾了勾嘴角,“你一个外地人,只要不离开扬州城,我郭小白就一定找得到。”
说完,郭小白转身便走,薛唐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前方还是条条大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必这个郭小白并不希望他跟去什么所谓的千金坊。
切,他还不稀罕呢!不就是医馆么!
因为采花蜂的事,整个扬州城人心惶惶,大街上再鲜少见女子出户,别说美艳的女子,连丑八怪都见不到几个。
听说采花蜂染指过的姑娘,不见得是有多绝色,只是个个都很年轻,看来这采花蜂还是头老牛啊,专吃嫩草。
前日里听说又有一姑娘遇害,那姑娘回来之后呆呆噩噩,任凭家里人怎么问她宽慰,也不肯说一句话,那采花蜂至今仍未抓获,不知何时又要祸害下一家姑娘。
薛唐背着包袱,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山上走,听说山上还有间破庙,这已经是薛唐半个月来找到的第九间破庙荒屋了,再找不到他真要放弃了。
破旧的庙宇中,早已没了僧人,连堂上的佛像都不知怎的竟断了半截身子,满屋的杂草蜘蛛网,感觉轻轻的脚下一步,都能带起满屋的灰尘。
夜色渐渐降临,庙中不知被何人生起了篝火,摇曳的火光中,映出一人的影子。
那人颇为狼狈,一身黑衣与夜色混在一起,俊美的脸上淡漠无情,眉宇间冷冽得厉害,冰冷的神情让人不敢靠近。
只是那俊美的脸上沾着点点血迹,他紧皱着眉头,用左手撕开右手手臂的衣襟,露出那六寸般长的伤口,那是被利器砍伤的,鲜血流个不停,染红了他的整条手臂,在地上汇成大汪血泊。
那人却只是皱着眉头,脸色再无其他波澜,随手撕下衣衫一角,将手臂草草地包上,用力系紧,勒住伤口不让血再流下。
尽管这样让他痛得倒吸了口凉气。
潦草地包扎完,他便静静地看着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突然叫的一声,让男子惊了下,下意识地抓紧身侧的佩剑,狠狠地朝庙门口看去,眼底满是杀气。
可是看到来人,男子愣住了,然而就是这愣了下的工夫,他就被来人紧紧地抱住。
他皱起眉头,十分不悦地看着怀中人,然后深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薛唐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他,甚至努力地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可惜没成功。
“哥……”
“客气了,我已经被赶出薛家了。”薛秦把他扯开,同时松开了手中的佩剑。
“赶出薛家你也是我哥啊,”薛唐腆着脸凑到薛秦身边,赖着他坐下,“咱俩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哥你不能不认我啊。”
“一样的血?呵……”薛秦呢喃着这句话,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蔑一笑,不再多言。
薛唐肚子叫了声,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准备的干粮,那是从春风楼买的最上好的糕点。
薛秦睨了他一眼,他还是那样,连赶路也吃得那么讲究。
薛唐拿起一块红豆酥,递给薛秦,薛秦看着他,迟迟没有接下。
薛唐皱起眉,“哥,我是你亲弟弟,你不是连我都怀疑吧?”
薛秦到底没有接下,而是拿起柴火给火堆添了些柴,淡淡道:“说吧,你怎么会来扬州?又怎么找到我的?”
“还不是爹,”薛唐整张脸都苦了下来,见他不肯接过红豆酥,便丢进自己嘴里,“都是他,死活不让我成亲,我只好离家出走。”
“不让你成亲?”薛秦有些讶异,“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薛唐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身旁坐着的可是他的哥哥薛秦,忙着闭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逃难再相遇
然而即使他不说,薛秦也明白了,当然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他冷冷地勾了下嘴角,眼底暗了下来。
薛唐尴尬地笑笑,忙着转移话题,“我听说扬州闹起了采花贼,女诸葛说,你可能会来扬州,我便来试试看,果然让我找到了!”薛唐一激动,又将薛秦抱了个满怀。
薛秦手臂有伤,被他这么一抱,疼得狠吸了口气。
薛唐忙着松开他,不小心又碰到他另一条手臂,惹得薛秦又吸了口气。
“哥,你胳膊怎么了?”
“那采花蜂十分狡猾,而且武功极高,这便是和他交手时不小心受的伤。”
“那另一条胳膊呢?”
“仇人追杀。”薛秦说得十分简单,“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间破庙里?”
“我不知道啊,”薛唐摊了摊手,“你不是本地人,肯定没有留宿的地方,我本来想去客栈的,可是想想你是赏金猎人,客栈人来人往的,你住着肯定不方便,只能住在那些破庙荒屋之类的地方,我就挨个找了。”
“你找我?”薛秦问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家人了,即使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也没什么所谓的亲情可言。
薛唐点点头,“你不知道,我已经找了半个月了,腿都要断了。”他苦着脸撒娇,伸出手又想抱他,被薛秦皱着眉头推开。
“找我做什么?”
“投靠你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薛唐说得十分可怜。
虽然很多年没见,但是以薛秦对他这个弟弟的记忆,他这弟弟可不是什么倚重亲情的人,用两个字形容他,就是“奸商”。
若说他是因为想念自己才来找自己,那信就有鬼了。
“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吃过什么苦,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受不了的。”
“才不要,”薛唐见他始终淡淡的,便自行走到庙里,在那堆杂草堆中躺下,“我就不回去,我睡了,你早点睡啊,晚安。”
薛秦看着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这些年来得罪不少仇敌,跟着我会有危险的,再说你不是喜欢经商吗?你……”
薛秦话还没说完,薛唐翻了个身,背对他假装没听到。
薛秦嘴角抽了抽,只好由着他,抱着佩剑闭上眼睛小憩。
薛唐是真的累了,他不是真的想跟着薛秦,他也不是那么脆弱矫情的人,他只是没处可去,想到还有这么个哥哥便来看看,下一步该怎样他也没想好。
找了那么多天,他终于找到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见到哥哥没事,只是稍受了点伤,他便安心了。
安心……安你妹啊!
薛唐正睡得香着,就突然被人拎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薛秦拖着走了。
“哥……什么情况?”
拖着他走还是太慢,薛秦干脆将他抱起来,施展轻功飞走,即使在逃难,他还是抽空对他解释,“就跟你说我仇敌众多让你赶紧走,你还不听!”
仇敌?薛唐抻着脖子向后看,隐约可以看到闪冽的刀剑光,隐隐还能听到马蹄声,听这声音绝不是少数。
他头都大了,他哥这是得罪了多少仇敌啊!
“哥……”
“闭嘴!”
“可是……”
“要不你用轻功抱着我跑?”
“我闭嘴。”薛唐抿住嘴巴。
他就是想消停地娶个媳妇啊!
薛唐不知道被他抱着跑了多久,反正眼看着从天黑到天亮,公鸡都叫得格外激动。
“我说哥,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仇敌啊?”
薛秦体力有些不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早已裂开,尤其是手臂上那道刀伤,血流不断,甚至滴在了薛唐的脸上。
薛秦喘着粗气,有些困难地说道:“我被逐出薛家七年,过了七年刀口舔血的生活,你觉得呢?”
说到这个薛唐就想哭,想当年他哥被逐出薛家的时候,自己才十六岁,娶媳妇刚好的年纪,要不是当年的那件事,他至于七年都没娶到媳妇吗?
早知道他应该十五岁就把媳妇娶上,哦不,他应该刚会说话的时候就找个姑娘霸占上!
“哥,咱们别跑了,再这么下去你也受不了。”
“不跑就是死。”话刚说完,薛秦不禁呕了口血,又怕吐到薛唐身上,只好强忍着。
薛唐不忍心,见前方有片树林,挣扎着从薛秦怀里想要挣出来,薛秦正飞在半空中,怕摔到他,只好抱着他飞下来松开他,在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吐出血来。
“哥,你……”
薛唐刚想伸手扶他,被薛秦冷冷地推开。
薛唐摸摸鼻子,开始打量四下的环境,这里是一片树林,林木繁茂,看起来少有人来,路线曲折,像迷宫一般。
“哥,这里林木森郁,那些人还在后面穷追不舍,我们往山上逃吧。”
薛秦捂着手臂抬起头看了看,这里的地势对自己有利,那些人还在后面追着,想来很快便会追上,只能往山上逃,也许在这迷宫一般的地势中,可以趁机除掉他们。
他点头,“好。”
薛唐扶着他往山上跑,果不其然,那些人很快追上来,薛秦一边闪躲着,借着树林隐藏自己,随手抓起一把石子,蓄势待发。
一大群人追了上来,有些人是门派装扮,有些人则是草莽装束,有些人甚至就是一身黑衣,一看就是杀手,他们看起来并不同路,却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薛秦。
看来薛秦这些年来真的得罪了很多人。
“人呢?哪去了?”有名杀手杀气腾腾道。
“肯定就在这树林里,跑不远,我们分头找!”另一人道。
“好!”
趁着那些人不注意,薛秦凝起心神,手中石子凌厉射出,正中几人的死穴。
此一举动无异于惊动了那些人,薛秦抓起薛唐忙着向山上跑,同时借着树林的隐蔽,袭击那些人。
那些人在明,薛秦二人在暗,不一会儿便损伤大半。
不知跑了多久,薛秦不禁又大口呕了口血,只好扶着薛唐勉强撑住身子。
那些仇敌虽然除掉了不少,可人毕竟不在少数,还是有不少人在后面追杀,薛秦喘着粗气,皱着眉头看了薛唐一眼。
自己一身了无牵挂,他若没有跟来多好……
等等,不对!有人!
那满含杀气的目光向前方射去,薛唐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便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难道那些人那么快就追上来了?
他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匍匐在草丛中,难道是敌人追上来了?
不像啊,那人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温良无害,一点危险杀气都没有。
好像还有点眼熟……
“你……”薛唐认出他来,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指着他。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惊讶地站起来,淡淡地看着他们,率先开了口,“你们怎么在这?”
再见他薛唐还是有些惊喜的,不管第一次见面是否愉快,好歹他也是薛唐在扬州认识的第一个人。
“郭小白?你又在这干嘛?”
“采药啊。”郭小白拿起药篓给他们看,缓缓地向他们走过来。
薛秦谨慎地拉着薛唐后退一步,危险地看着他。
郭小白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薛唐怕他误会,忙着解释,“我们在被人追杀,是不想你被我们连累而已。”
“追杀?”郭小白本就皱的眉头拧得更紧,“有谁敢在我千金坊的地头上杀人?”
薛唐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你们家的?”
“我说过,凡是我家主人眼睛能看到的,就都是他的,这座山就位于千金坊坊前,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当然是属于千金坊了。”郭小白说得理所当然。
薛秦不接地看着薛唐,这人脑子有病?
薛唐笑着耸了耸肩,习惯就好。
郭小白摸摸鼻子,把药篓背上,“想活命就跟我来吧。”说完,也不管二人是否理会,转身就走。
薛唐忙着想要跟上,却发现薛秦文丝未动。
“哥?”
“这人可靠吗?”薛秦并不放心。
“咱们就算不跟他走,等下被那些仇敌抓住,不也是死吗?”
薛秦点点头,他说得倒是有理,相比之下这个郭小白显得□□全了,而且看起来似乎不会武功。
算了,搏一搏。
薛唐扶着薛秦跟着郭小白走,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什么小路或者密道之类的,却只见他似乎在朝山下走,脚步走得不紧不慢。
作者有话要说:
☆、你肾不太好
他们上山的时候经过了一大片树林,下山的时候自然还是要经过树林,只是与原来的方向不同,他们是从另一方向下的山。
薛唐几次想发问,可是郭小白都不予理会,便住了嘴。
不知又走了多久,薛秦头有些晕,薛唐干脆想背起他,突然间头也晕得厉害。
察觉到不对,薛秦一把推开薛唐,拔出剑指着郭小白,可还来不及动手,整个身子不禁又倒了下来。
郭小白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凑到薛唐身边,在他鼻子前晃了晃,薛唐顿时觉得神志清明,头晕好了很多。
郭小白又走到薛秦身边,刚要凑到他鼻子前,薛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郭小白也不说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薛唐晃晃脑袋,扶着树站稳身子,“哥,你别担心。”
薛秦看了眼薛唐,确定他真的没事,这才松开郭小白,用力嗅了嗅他瓶中的东西。
瓶里的东西有些臭,闻到他先是皱了下眉,随即瞬间觉得头不再晕了。
郭小白将瓶子收好,背着药篓继续走。
说也奇怪,那些仇敌竟再也没有追上来,薛秦这才真正放下戒心。
二人一路跟着郭小白,只见郭小白又换了个方向,穿过树林,走到了茅草屋前,推开门进去。
薛唐扶着薛秦也跟着走进去。
“这里是我平时采药休息的草屋,你们就在这呆着吧,那些人不会追上来的。”郭小白解释道,然后拿下药篓,开始整理药材。
薛唐还以为这个郭小白会把他们领去千金坊呢,合着只是个平时休息的草屋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