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秦坐在桌前,见他面前的茶杯已空,动手给他斟满,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去哪了?”尹浔难得有心情闲聊。
“薛唐不是在扬州城开了几家成药店铺么?我被他拉去帮忙了,这会儿才回来,他还没忙完,还留在店里核帐呢。”薛秦累得够呛,将茶一口喝了下去,又倒了一杯。
“你弟弟的药店铺,应该有你的房间吧,何必非要回来住?这半夜三更的。”尹浔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逐客令的意思。
薛秦自然也明白,可还是脸色白了白,他低着头转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不经意地一瞥,竟看到尹浔的手中把玩着自己送他的玉兰雕花盏。
明明死寂已久的心,不知怎的,竟突然觉得很暖。
虽然只是一瞬而过的温暖。
“我弟弟的药铺,自然有我的房间,不过没有你啊,”薛秦对他笑笑,眼神犹如春水一般,“而且,我与他多年未见,早已不知该如何相处。”
尹浔回头看他,“与你父亲有关?”
薛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可是他知道,依尹浔的性格,他肯发问,那是看得起自己,自己若不说,怕是下次想说他也不稀罕听。
“这个,要从二十六年前说起了,嗯,差不多有二十六年了,故事很长,结尾很烂,怕你不爱听。”薛秦尽量说得无所谓。
尹浔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还叫来丫鬟让送来盘点心,俨然是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薛唐俊美,薛秦冷峻,若说他们的父亲薛文斌,年轻时则是中和了他二人的特点,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在当年可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
然而任由万千少女主动投怀送抱,他的心中只有一人,那便是他的未婚妻——楚晴阳。
楚晴阳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更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美人,郎才女貌,当真羡煞了不少人。
薛家世代经商,即使在当年,在江南一带生意也做得很大,大婚前夕,青州的生意突然有变,他本该留在家里准备成亲的,却不得不将婚期延后,先去青州处理生意之事。
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好不容易处理完,他回来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便是楚晴阳,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楚晴阳却不见了。
据下人说,她去寺庙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山贼,人被绑走了,朝廷找了整整两个月,都没找到人。
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寻找,可是从未听说了寺庙附近有什么山贼,恐怕是外来的贼匪,时隔两个月,根本毫无线索。
可是薛文斌不肯死心,又找了大半年,还是没有半点音讯,他几乎要放弃了,楚晴阳却自己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潦倒不堪,刚一见到薛文斌,便晕了过去。
她只是累极,直到第二天才睡醒,这才说清当初的事,原来她当初上完香下山的时候,便遇到两个外地人,见她衣着华贵,便将她绑架想要狠狠勒索一笔,可奈何她抵死不肯说出身家,那些人只得对她拳打脚踢,好不残忍。
好不容易她才逃了出来,一路向回逃,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逃回到了薛府。
薛文斌待她情深如此,见她如此凄惨,自是心疼不已,帮她调理好身子之后,便立即完婚。
很快,楚晴阳怀孕了,薛文斌自是高兴不已,待她千好万好,恨不得把全天下都给她,只是或许是楚晴阳之前被绑架的时候伤了身子,早产加难产,几乎保不住名。
天可怜见,好在母子平安,是个男孩,虽然只是个婴孩,可依然能看出他英俊的五官,薛文斌本来给他起了很多好听的名字,可是楚晴阳却坚持唤他“薛秦”。
薛文斌不作他想,这名字听起来倒也好听,便同意了。
又过了两年,楚晴阳再度怀孕,很快,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薛唐”,薛文斌别提有多高兴了,本以为幸福人生从此开始,却没想,是噩梦的开端。
那一年薛唐三岁,薛秦五岁,薛文斌自从娶亲之后很少出去应酬,每天铺子一打烊便回家,与妻儿为乐,然而那天回到家,却发现楚晴阳不在家,问过奶娘,只说她出去走走。
直到晚饭时间楚晴阳也没回来,薛文斌哄着两个儿子吃过晚饭,便开始慌了,忙着派下人出去找,只怕再出什么事。
这次找,却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楚晴阳并没有出事,这次不是,当年也不是。
楚晴阳与薛文斌指腹为婚,自小养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外人,即使是琴棋书画,也是请先生到楚府来。
其中教古琴的先生,双十年龄,文质彬彬,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子,他不知与楚晴阳何时有了私情,奈何她与薛文斌早有婚约,两人没办法,只好约定私奔。
那次薛文斌去青州处理生意上的事,便是他们私奔的最好时机,他们本来已经一路逃出很远了,可是那古琴先生似乎是嫌弃这日子太过贫苦,竟抛下楚晴阳一个人跑了。
楚晴阳没办法,只能逃回来,楚家的人都知道此事,她自然无法再回楚家,为了保全颜面,楚家并没有告诉薛家真相,所以薛文斌并不知情,于是她才逃回薛家来。
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好在薛文斌对她一往情深,总算瞒天过海,她本来是想好好跟薛文斌过日子的,可是没想到,那个古琴先生前些日子突然又回来了。
女子大抵都是如此,对待自己爱过的人,总不会太过绝情,甚至难以忘情,楚晴阳本就对那先生余情未了,好言相哄之下,她决定与他再次私奔。
作者有话要说:
☆、薛秦的过去2情迷怡红院
只是这次准备没有上次那么充分,薛文斌又不知何时才会像上次一样外出办生意,楚晴阳等不及了,筹备几日之后,便与那先生私奔。
上次不过是薛文斌外出两个月,错过了时机,这次他立马派人去找,很快就找到了楚晴阳二人,将他们抓了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先生,唤秦唐。
薛秦的秦,薛唐的唐。
呵呵,原来如此,真真滑稽。
薛家大宅,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薛家后院一盏灯都没点,却是却亮堂得很,因为在后院之中,竖起了一堆火堆,上面燃烧了熊熊烈火,不止如此,烈火之上,还绑着两个人。
火堆上竖着两个木架,每个木架上各绑着一个人,一男一女。
秦唐和楚晴阳。
火已经点起来了,点亮了整个后院,火势只要再稍大一点,便会烧到两人的衣角。
薛文斌就坐在他们面前,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红色的火焰,一动不动。
“啊——”火势终于烧到了他二人,秦唐立马叫出了声来。
“薛老爷,我错了,是我不该勾引薛夫人,我错了,你放了我吧……”那秦唐哭喊着求饶。
薛文斌终于动了动,抬起眼皮看向楚晴阳,她就那般淡然地由着火势蔓延,什么话也不说。
“晴阳,为什么?我这般爱你,而这人却如此贪生怕死,你确定他比我更值得你爱?”
楚晴阳悠悠地转过视线来看着他,“不,亲大哥没有一点比得上你,可是情之所钟,身不由己,文斌,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
“晴阳,只要你愿意……”
薛文斌话还没说完,楚晴阳冷冷地打断他。
“我不愿意!”不愿意再跟他在一起,她不爱他,也配不上他。
薛文斌红了眼,却狠狠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你就这么爱他?”
火已经烧到了他们的身体,甚至可以听到火烧到肉体的嗞拉声,楚晴阳却只是咬着下唇,转过头去看秦唐。
“是啊,我爱他,不管他如何,爱了就是爱了,我能怎么办?”
“不不不!”秦唐忙着叫道:“薛老爷,我不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求求你放了我吧,你们好好生活,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们,我马上就滚,求求你放了我吧。”
薛文斌皱起眉头,眼底终于看到了深深怒意,“我爱晴阳,自然该成全她,既然晴阳爱你,我便该成全她,让你们在一起。”
秦唐眼睛一亮,“真的?”同时又痛得冷汗直流。
薛文斌冷笑着点头,“当然,让你们在阴曹地府在一起。”
秦唐瞬间瞪大了眼睛,害怕得紧,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尖叫求饶,薛文斌都好似没听见,直到火焰越烧越旺,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薛文斌一直没有再娶,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成人,也一直没有给他们改名字,他要记着今天的耻辱。
薛秦和薛唐是在薛文斌的保护下长大的,几乎被他保护得滴水不漏,薛秦是难得的武学奇才,薛唐则是少有的经商好手,全城人无不羡慕薛文斌,家大业大,两个儿子又都如此出色。
薛唐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薛文斌管理薛家的生意,十六岁的时候,几乎就已经完全接手了,成为城里有名的奸商。
比起薛唐的奸诈,薛秦一表人才,武艺非凡,又在衙门里担任捕头一职,破了不少大案,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那次是追查盐帮的案子,已经查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将盐帮一网打尽,那帮主却逃了,薛秦一路追着他跟进了一家酒楼,可是刚进酒楼,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里有酒楼这么奢华的,脂粉气如此之重,还这么多女客?
好像这些女子并不是客啊?
“这位客官,瞧着眼生得很,头一回来咱们这怡红院吧?”老鸨扭着腰肢,甩着手中香得熏人的手帕,姗姗走来。
薛秦头有点大,怡红院?
“哟,瞧着你这装扮,还是个捕头啊?”老鸨亲昵地搂住他的胳膊,“来啊,姑娘们,快来招呼我们的捕头大人~”
此言一出,大群姑娘围了过来,薛秦吓了一跳,忙着借着武功逃了开,同时似乎看到那盐帮帮主似乎在楼上,忙着冲上了楼。
他一路追随,从二楼到三楼,一直追到最里面的房间,人竟不见了,定是躲了进去!
他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没想到没看到那盐帮帮主,反而看到了一妙龄少女。
那少女瞧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容貌却生得极好,那清秀的相貌,婀娜的身姿,眉眼微微上挑,媚眼如丝,仿佛都会勾人魂魄一般。
那女子正站在屏风前准备换衣服,谁曾想刚解开衣带便有人闯了进来,她惊讶地看着来人,倒是没有半点惊慌。
“你是谁?”女子惊讶地问他。
薛秦除了在薛家就是在衙门,其他地方根本没去过,自然没接触过其他什么姑娘,更别说如此漂亮的女子了。
他不禁红了脸,眼睛滴溜溜地转就是不肯看她,“我,我叫薛,薛秦……姑娘是?”
女子不禁笑了,“你在妓院,你觉得我是谁?”
薛秦好似这才明白了,惊讶地看着她,“你是花娘?”不像啊,她如此出尘绝艳,哪里像花娘那般?
女子双手一摊,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怎么?看不起我啊?那你走啊?反正我今日已经不接客了。”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薛秦刚要说什么,女子干脆上来推他,想要将他推出门去。
“你可知进我紫妍的房间要花多少银子?今日我心情好便不跟你计较了,快些离去。”紫妍一边将他向外推,一只手却悄悄拉住了他的手,同时对他眨了下眼睛。
薛秦疑惑地看着她。
紫妍眼睛像房梁上瞄去,薛秦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边向后退着,一边悄悄拔下紫妍头上的玉簪握在手中,同时和紫妍使了个颜色。
紫妍猛地一个闪身闪了开,薛秦同时将手中的玉簪对准房梁射了出去,瞬间击中房梁上躲的人,那人吃痛,摔了下来。
薛秦忙着上前将他擒住,这盐帮的案子,总算了结了。
他有些感激地向紫妍看去。
紫妍一笑,“是我该谢你才是,这人一闯进来就挟持住了我,若不是你来,怕是紫妍今日必死无疑,紫妍还担心薛捕头不明白奴家的暗示呢。”
“紫妍姑娘如此聪慧,薛某当然明白,”薛秦又突然想到,“姑娘认识我?”
紫妍点点头,“薛捕头断案如神,扬名全城,紫妍当然是知道的。”
薛秦有些羞怯,脸红个通透,“那个,我先把犯人带回衙门,咱们,有缘再见。”
紫妍噗嗤一笑,“好,有缘再见。”
薛秦忙着带着犯人走了,竟有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后来薛秦又旁敲侧击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这紫妍姑娘是这怡红院的头牌清倌,那是怡红院老鸨从苏州请来的,才刚刚进城五天,便已经红遍全城,每晚只献舞一曲,每日只接待一位客人,跟她喝一杯酒的价钱,足够一户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薛秦只是个小捕头,俸银本就不高,虽然薛家有钱,可他平时很少花钱,若是真和账房拿出大笔钱来,怕是不好交代。
找他爹当然是不可能了,要找只能找一个人了。
“阿唐~~~”薛秦跑到账房去找薛唐。
按理说薛唐身为薛家二少爷,要去也是去一些风花雪月的地方,可薛唐不是,想找薛唐哪都不用去,直接去账房就行了,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在那里。
“零花钱五钱,外出办公申请费二两,请客一两,没事纯粹想要钱,免谈。”拨完算盘珠子,薛唐抬起头对他龇龇牙。
薛秦眉头拧起来,有这样的弟弟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想去喝喝茶。”
“一钱银子够了。”薛唐拿出一钱碎银子给他。
哎,估计门都进不去。
薛秦支吾道:“那个,那地方消费比较贵……”
“八仙居?连吃带喝,二十两够了。”薛唐又掏出二十两纹银。
哎,还是不够……
“大哥,你平时一个月俸银是十二两,你不是已经很久没和家里要钱了吗?这次要这么多钱干嘛?二十两还不够?”
“额……”
“好了大哥,我晚上还要去怡红院谈笔生意,不和你聊了,有事晚上说。”说着,薛唐收起账本起身就要走。
怡红院?薛秦忙着抓住他,“阿唐,你才十六岁,去妓院那种地方谈生意,合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是都想知道为什么薛老爹不让薛唐娶媳妇么,为什么我写出来又没人看,太让我伤心了
☆、薛秦的过去3入幕之宾客
薛唐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是经常去怡红院谈生意吗?你不是知道吗?”
薛秦抓了抓头发,他倒是知道薛唐经常出去谈生意,去怡红院吗?他倒是没注意。
薛唐像是想到了什么,古怪地看着他,“大哥,我记得有次我从怡红院回来,你看到我花了那么多银子,还好奇地问我,什么酒楼那么贵,我那时可没告诉你怡红院是妓院啊,你怎么知道的?”
“额……”薛秦语塞。
“大哥?”薛唐的眼神愈发兴味。
“就,就我前些日子办案嘛,去了趟怡红院,才知道那是妓院。”薛秦避重就轻地回答。
薛唐不作他想,“哦,原来是这样,大哥年轻气盛,第一次去妓院,食髓知味也是正常,反正我今晚还要去,一起去啊。”
“额,不太好吧……”
“花销算我的。”薛唐拿出杀手锏。
“好的一起去!”
薛唐对他笑得龇牙咧嘴的。
别看薛秦是大哥,可是在怡红院这种地方,他还是只是跟在薛唐后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看起来薛唐真的是常客,老鸨与他熟稔得紧,他一进门便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