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缺昨天晚上亲眼看着自己脖子上的这个图案,从一个小小的火苗长成了一蓬火焰,怎么拉高领子都遮不住。
宁镇怀脸色变来变去,自言自语说:“这体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寒凉,能把我的离火养得这么大……”
吴缺急得要命,他却还在那里不知道叽咕什么,吴缺一把抓住他的前襟说:“是你干的吧?是不是你?”
宁镇怀被他抓着,眼睛里满是笑:“我干的我干的,我只是跟你闹着玩玩,这就是个平常的小法印,给你消了就是。”
他伸手把吴缺搂到胸前,低低地笑着说:“我可是一大早就要消受美人恩了。”吴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宁镇怀轻轻地吻上他脖子上有火焰的地方,吴缺立刻惊得浑身僵直。宁镇怀不怀好意地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戏谑地说:“还是个童子鸡吧?”
吴缺涨红了脸就要骂,却被他搂得更紧:“怎么,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脖子上的东西?”吴缺一僵,只好不动。宁镇怀便开始细细地吻那一块皮肤,吴缺又痒又麻,又耻于发出声来,一双手握得紧紧的抵在胸前。宁镇怀只觉得好笑,更加连舔带吮,把吴缺逗得倒吸了几口凉气,喘着说:“放手……我要起来!”
宁镇怀把他的肩膀压紧,从他脖子上吸出一朵金红色的火焰来托在手掌上。吴缺看着他手里的火焰,坐起来看看自己的脖子,果然没有了印记,就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要走,却被宁镇怀一把抱住。
宁镇怀从背后搂住他,举起那团火焰让他看:“吴缺,我这薄情冷心人唯一的一点真心,你要是不要?”
吴缺看着那团火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青苗
青苗十分郁闷地看着院子里忙个不停的吴缺,他这两天居然好心起来,一朵一朵地给院子里快死的花灌进法力,让它们重新活过来。青苗在旁边看得冒火;没好气地说:“早几天我没地方睡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吴缺给最后一朵花理理叶子,直起身子来对青苗笑笑。青苗立刻用手挡住眼睛大叫:“好刺眼!你这家伙能不能不要笑,我宁愿看你那张木头脸!”
吴缺摸摸自己的脸,纳闷地进了屋子。青苗飘到一朵牡丹上坐下,摇摇头说:“真是个木头呆瓜。”
吴缺在屋子里看药经,却有些看不下去。
那天他看着那团火久久不说话,宁镇怀就那么温柔地抱着他,他一时之间竟然想就这样也不错,天上如此寂寥,有个人这样相拥真是温暖,心都是满的。可宁镇怀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之间这种事情,他是知道的。吴缺有个庶兄叫吴原,当年十七八岁的时候,时常和一个清秀的书生一起出双入对,吴原经常把那书生带回家来。吴缺见过他们两个人在院子里的回廊下坐着,吴原伸手替那书生理一理鬓边的散发,那书生抬头冲吴原一笑,吴原傻傻地跟着笑。那个时候他该有十三岁,看见两个人这样平静地相视而笑,竟然觉得那场景很美,心里也懵懵懂懂地向往着什么。
后来,父亲知道了,当着全家人的面辱骂了那清秀的书生一番,吴缺记得自己一贯温和的父亲骂他是下作无耻,还有些他听不懂的话。那书生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地走了,竟再也没来过。吴原大病一场,父亲趁着他生病,给他娶了一个药堂老板的女儿。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吴原一心一意地学医,跟自己的娘子过日子,好像从来就不记得自己曾经遇见过那么一个人。但是吴缺总是记得那个书生跟他哥哥坐在那里,两个人互相看着微笑的样子。可是他也记得父亲说过的那些话,这种事情下作无耻,不顾人伦,该下十八层地狱。父亲面色铁青地对吴缺说:“你这个不争气的哥哥,丢尽了我们家的脸面,你一定要争气,不能有这样下作的念头。”吴缺很惶恐地答应了。
可等他长到十五岁,该是对女孩子动心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对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趣。他心里藏着的,是那天午后的日光下,那个书生那张清秀如斯的脸上一双干净的眼睛,那是他一生爱情的启蒙,却不小心看到了这世上最讳莫如深的感情。
现在他已经是天上的散仙了,可他还是惶恐,不知道自己的这颗心,该不该动一动。
吴缺在屋里发愁,却不知道有人也在替他发愁。
桃叶这会儿正坐在吴缺的院墙上,看牡丹花上的青苗在一堆花瓣里开心地滚来滚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叫他:“小花灵,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青苗不理她,桃叶生气了,念了一句法咒,对着他勾勾手指头。青苗只觉得一股大力提着他的左脚把他拽得飞了出去,吓得哇哇大叫。桃叶又点一点手指,青苗就这么被倒提着停在了她面前。
青苗挥舞着双手大喊:“你做什么?”
桃叶笑眯眯地用手画了一个圈,青苗慢慢地顺着她画过的痕迹转了过来,站在空中,却还是动不了。青苗瞪着眼睛指着桃叶说:“你太过分了!”桃叶觉得他好玩,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拖过来放在自己手心里。桃叶凑近了看他,看了半天问道:“你这小花灵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青苗“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
桃叶也不生气,扯住他的金色腰带往下一拉,又三下两下把他的大红袍子给脱了。青苗面无人色地惨叫,抱紧自己的袍子角遮住身子,大喊道:“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怎么随便脱别人衣服?”
桃叶一脸从阿怀那里学来的流氓相:“我问你是男是女你又不肯说,我只好自己看咯。”青苗拽紧衣服跳脚:“男的男的!快把衣服给我!”桃叶“切”了一声,一下松了手,青苗拽得太过用力,一下坐倒在桃叶手心里,还就地翻了个跟头。
桃叶饶有兴味地看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问他:“你主人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反常,说过什么话没有?”
青苗整理着自己的腰带,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什么主人?”
桃叶冲屋子努努嘴:“他啰。”
青苗火冒三丈,在她手心里气呼呼地坐下来说:“那个死药仙不是我的主人,是我的仇人,他把我的房子全毁了,今天才帮我修好。”
桃叶把他拽起来,盯着他说:“谁关心你怎么样,你只要告诉我他有没有怎么样。”
青苗又“哼”地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
桃叶很生气,用另一只手一弹青苗的肚子,青苗“啊”地一声惨叫,飞了出去,在花园里头朝下脚朝天地绕起了大圈。
桃叶双手托腮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满院子绕圈飞的青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还非要让我生气呢?”
青苗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忍住强烈的头晕恶心跟呕吐感大声朝桃叶喊:“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在发呆!”
桃叶摇摇头说:“这个答案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还是先飞着吧。”
青苗绝望地大叫一声:“吴缺你这个死药仙!快出来救我!”
吴缺推开门,看着吵吵闹闹的青苗,头疼地说了一句:“好吵。”
桃叶看吴缺出来了,一点手指,青苗就停了下来。
青苗刚想喘口气,却觉得身上一轻,那股一直提着他脚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他愣了一秒,直直地从半空里掉了下来,一头栽进一朵茶花里,蹭得一脸花粉。青苗艰难地从茶花里探出头来,脸色发白地瞪着桃叶说:“你不是人……”还没说完,就趴在花边呕吐起来。桃叶掩着嘴笑:“真恶心,不过你说得对,我是神仙,本来就不是人。”
☆、月夜
桃叶轻飘飘地站在离吴缺头顶只有一尺的柳树梢上,树梢竟然连半分都不曾垂下。吴缺眯着眼睛仰头看她,说:“女仙找小仙到此为何?”桃叶在柳树梢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双绣鞋只有一点挨着柳树枝,整个人是悬在半空里的。
桃叶说:“不为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阿怀想你了。”
吴缺一下子愣在那里,满脑子乱哄哄的念头全都翻出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桃叶看着这个小药仙脸上慌乱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说:“阿怀,我只帮你帮到这里,只希望你这次不要再害人了。”这个小药仙,一股干干净净的味道,要说像什么,就是清风明月,山间溪水,这样的人,阿怀不要毁了他才好。
桃叶轻轻一踏树枝,驾着云飞走了,只留下吴缺站在原地发愣。
等到吴缺回过神来,往头顶看时,早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段不停轻颤的树枝,带着满枝的柳条柔柔地摇摆着。
桃叶飞去妙手园,阿怀正在给琉璃树浇水。那水是淡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阿怀宝贝一样藏在里屋,只有到了初一十五才拿出来浇一遍。
桃叶也不下云朵,站在半空中向蹲在树根旁边的阿怀说:“阿怀,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他慌了。”
宁镇怀一笑,头也不抬地说:“慌了就好,就怕他不慌。”
桃叶咬咬嘴唇,没忍住,又说:“阿怀,你这次是真的吗?”
宁镇怀仍然低着头,只把手里的水罐朝她一扬:“真的!”
桃叶尽管不相信,可也没话说了,驾着云就要走,宁镇怀却突然说:“清辉说你上次给他吃的蜜桃脯子很好吃,问你还有没有?”
桃叶差点从云上摔下来,幸好是背对着阿怀,要不然被他看见自己的红脸又要遭笑话了。桃叶强压着涌到嘴边的笑意,一颗心跳得要蹦出来。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说:“知道了,再给他送去就是了。”说完赶紧驾着云就飞走了,飞到远些的地方,再也忍不住,双手捧着脸,笑得眼睛都发光了。
宁镇怀看她一路飞得七扭八歪,差点撞上南极仙翁的信使鹤,摇摇头说:“真是一对儿,清辉还担心你不给呢。”
他把最后一滴淡红色的水倒进树根下的土壤,站起身来,摸了摸琉璃树光滑的树干,冷笑说:“你这妖树,三千年来吃了我七万两千罐血水才长出叶子,看起来想要你开花的话,就只有用心头血了。”
他恶狠狠地捶了一拳琉璃树的树干,满树的翠玉叶子被震得叮咚作响,一树珠玉之声。
这天晚上是满月,明晃晃的月亮上隐约现出嫦娥的影子,玉蟾宫常年透亮,真不知道那女人在一片光亮中要怎么睡觉。宁镇怀摸着一壶酒,四仰八叉地坐在亭子里,喝一口酒,扔一颗金梅子去砸琉璃树上的玉叶,叮叮咚咚的,细细听来是个小小的曲子。
园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宁镇怀嘴边现出一丝笑意。
他回头看,站在园子门口的人,果真是吴缺。
“来了?”宁镇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酒壶,“一起喝?”
吴缺从推开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来找他?吴缺的脚僵在那里,看着宁镇怀一步步越走越近,心里后悔,立刻就要退回去。
宁镇怀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把吴缺抱进怀里,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就着这个姿势嘴对嘴地把酒渡给了吴缺。吴缺嘴里全是辛辣的酒,呛得咳了起来。宁镇怀把他抱紧一些,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全能给。”
吴缺脑子里混沌一片,靠在宁镇怀肩上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是一个相伴的人,一个可拥抱的人,一个活生生,有温度,能让他不再寂寞的人。那就这样吧,管他什么真心假意,已经这么久不曾有人靠近过我,已经太久没有拥抱过,就当自己骗自己吧。
宁镇怀把他抱着往自己的房里走,吴缺很瘦,抱起来不费劲,吴缺夺过他手里的酒壶,自顾自在他怀里喝起来。宁镇怀看见了,低下头去吻他,小药仙的唇上有些苦,他细细地舔了舔,舔得吴缺身子都在发抖。宁镇怀抱着他进了房,把他放在床上去解他的袍子,一边解一边亲他的脖子,吴缺躲了一下,自己又迎了上来。
宁镇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吴缺脸有些红,说:“要解就快些。”宁镇怀笑起来:“别急,我又不是只为了跟你做这件事情。”他俯□子,细细地吻吴缺的耳垂说:“我把你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就动了心,我只想要你……”
吴缺不说话,却很急地喘气,宁镇怀一只手从他的袍襟里探进去,摸着他的后背,吴缺很压抑地倒吸了一口气,贴到他身上来。宁镇怀含着他的耳垂,声音很含糊地说:“吴缺,你看见我的时候也喜欢上我了吧?眼睛都亮了。”
吴缺趴在他肩膀上吃吃笑:“我的眼睛一向都是亮的。”
宁镇怀咬了他一口,说:“那我要看看你在床上是不是还能这么亮着。”吴缺眯着眼睛看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低声说:“我也想知道。”
☆、清辉
七公主要出嫁了,定下的亲是西王母身边的三殿下,那个殿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人品,而且不知为什么对七公主一往情深得很。人人都说这下好了,天庭可要去了一个煞神了。
七公主却丝毫没有一点想出嫁的意思,该去天衡星君那里照去不误,还经常拖着天衡到妙手园来一坐半天。阿怀只好把陈年的酒和上好的点心都拿出来孝敬给她老人家,生怕她一不高兴就把自己这药园子给掀了。
这天七公主又带着天衡来了,天衡才在一场恶战里受了伤,听说是有位神将和魔尊之间为了比武在新天界私斗起来,险些翻了天,玉帝震怒,派了人去捉,中间就有天衡星君。这次天衡伤得不轻,七公主拖他过来,也是为了借琉璃树的树气给他疗伤。阿怀在一边看了说:“七殿下,你让天衡吸了我这琉璃树的气,可知它开花就要晚百年?”
七公主冷冷说:“你再啰嗦,我便把这破树连根拔了。”
阿怀退后一步,说:“您老人家自便吧。”
这时宜语和梦璃从外面来了,她们是花神身边新到的采香女仙,专制香料的,上天不过三百年。宜语看见宁镇怀,刚笑出来,忽然又看见七公主和天衡星君在岛上的琉璃树下坐着,顿时煞白了一张小脸,连冷汗都出来了。
宁镇怀笑笑说:“今天是来采玉蝴蝶还是白芷?”
梦璃比宜语稍稍成仙早些,脾性也稳重些,便说:“是采白莲。”
“哦,今天做的是白莲香?”宁镇怀一指北边的池子说:“白莲今天早上刚开,正是新鲜,快些去吧。”
梦璃赶紧拉了宜语就往北边走,好容易绕过七公主。到了池子边,宜语才松了一口气,对梦璃吐吐舌头说:“我后背上都是冷汗。”梦璃伸手掐下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莲,说:“其实也不用怕,最起码有阿怀在,七殿下不会怎么样。就算阿怀不能挡下七殿下,天衡星君心地最善,不会见死不救的。”
宜语微微红了脸说:“阿怀倒是很好的。”
梦璃摇摇头,说:“你看人从来只看一张脸,人若是要论起来,还是要看风骨的。”宜语被她一塞,鼓起腮帮子说:“是是,阿怀怎么也比不上你看中的那个新上天的、有风骨的、管黄连的、长得白白净净的小清河药仙。”梦璃拿手里的白莲甩了她一脸水,说:“乱嚼舌头,该撕了这张嘴。”
这边两个人正说着,忽然园子门口进来一个人,白衣光华,一派温和,正是清辉灵君。宜语凑近梦璃说:“可看见了,这就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白衣公子清辉灵君,全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穿出那样的白衣裳来。”梦璃正看时,忽然天上又飘来一朵云,从云上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