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橹似乎在瞬间又进入了另一种出神的状态。许久之后才说:“不记得了……你放开我!放开!”
季槐风心想自己如果就这样放开了,他一定还会再跑开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地松手。顾小橹怕的不过是他心里的那扇门而已——让他看清楚了,也许就没事了。
季槐风把顾小橹的胳膊压在身后,然后一个用力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朝那扇门走去。
“你不信我是不是?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那个是不是医院的门。我让你看个清楚!”
顾小橹两脚在空中乱踢。季槐风使劲把他搂住了,一步步坚定地走了过去。就算顾小橹的家人不能接受他的倾向,就算他们曾经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他们依旧是他的亲人。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大概也不会再计较这些了吧?
虽然他很想一个人独占顾小橹,但是他不希望顾小橹的人生因此而残缺。
顾小橹踢打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到了那扇大门下的时候,他大叫一声,把整张脸都埋到了季槐风的肩窝里。季槐风听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求你,别进去,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别进去……”
季槐风没有停下来。他有些愣住了。门的后面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东西,比如高大的建筑物,比如直入山体的山洞……那后面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山谷,里面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在水泥铸成的门上发现了几行用黑漆写出来的字。
“小榛吾儿,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但是……”
季槐风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有些释然地对怀中的顾小橹说:“我们不进去。我们走。”
直到他们把那扇门甩得远远的,顾小橹还是忍不住频频地回头看后面,还不停地催促季槐风快走。他走得飞快,季槐风把一个筐背在后面一个筐抱在前面,几乎要赶不上他了。季槐风气喘吁吁地喊:“慢……慢点……慢点走行不行?”
顾小橹摔着胳膊大步向前:“不!他们会追上来的!我以前跑过一次,他们开了好多车来追!你看,你看,路上都是他们的车……”
季槐风:“……”
路上确实依旧有很多车,而且越到靠近K市的地方车就越多。当然那些车都是破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里面也没有人——除了骷髅。
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另一个高速公路的入口。季槐风毫不犹豫地大步冲到顾小橹前面,率先离开了高速公路。“别怕,我们走小路他们就追不上了。”季槐风咧嘴笑着安慰他。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路上的车——的残骸果然少了许多,而且和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一样,都被杂草和藤蔓覆盖住了。顾小橹的脚步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季槐风故意很得意地指给他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那些人被甩掉了呢。”
顾小橹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是得快点走。他们在大路上找不到我们一定又会追上来的。”季槐风终于勉强能和他并肩而行,继续喘息着说:“那是当然!”
虽然很累,虽然原本两个人背负的重量现在全都堆在了他身上,他却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一路上都在压着他的难题,居然在死到临头的瞬间解决了。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那扇门上看到这样长长的一封信。
“小榛吾儿: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但是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事,我只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寻找生存的机会。几个月前在我最后一次能联络上你的时候,你仍然不原意和我一起避难,所以我把寻找这个地方的方法告诉了你,盼望着你能在太阳重新出现的时候,也就是避难所的大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到这里和我会合。那时候我坚信凭借我们保存的物资和力量,我们一定能在废墟上重建共/和/国;我希望在那个时候你能够贡献出你的力量。但是我想错了。我没有想到在这里避难的人员当中,竟然有人感染了病毒,他又把病毒传染给了更多的人。避难所里面变成了地狱……最后我和余下的一百多位战友一起强行打开了大门,我们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劝你——同时也劝偶然找到这里的任何人——千万不要走近那个避难所,因为它的通风设施已经损坏,病毒会在里面一直繁衍下去。我和我的战友们决定往东边走,一直往正东边的方向。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如果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你就往东边去找我吧,爸爸永远在等你。顾慎岚字,二零一三年六月六日。”
季槐风匆匆地读完这封信,甚至没有叫顾小橹一起看一看,就带他离开了。因为他觉得无论顾小橹的父亲现在在哪里都不重要了,他甚至不想让顾慎岚再见到顾小橹。
“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这句话是对顾小榛——也就是影帝金陵说的。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顾慎岚已经不把顾小橹当自己的儿子看了。既然如此,他还巴巴地把顾小橹带去找人家讨没趣干什么?
季槐风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顾小橹带到他最早想去的地方去了。其实如果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从龙虎镇往那里去的话,大概只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现在他们先往这个避难所走了一趟,路程多了不止一半。但是季槐风觉得无所谓。现在他突然觉得只要能这样和顾小橹在一起,在荒野上一直一直地走下去都没关系。
但是顾小橹似乎有些不乐意。
“开始的时候你和影帝说要去一个不用交税又安全还能一直待着的地方,结果影帝跑了,你这兔崽子把我骗到医院——我不想走了。反正现在哪里都一样的。”
顾小橹在季槐风后面拖着步子说。他因为怕季槐风偷吃他的肉干和红薯,把藤筐又抢了回去自己背着。季槐风心想让他出点汗也好,也没跟他争。两个人又回到了并肩而行的状态。每到一处地面稍平而且有水源的地方,顾小橹就坐在地上嚎:“不走了!我要留下来!在这里开荒种地!”
季槐风开始的时候还会跟他讲道理:就算要种地也不能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种多了东西不能卖,缺了什么也买不到,日子不好过。顾小橹怎么都不听。后来他烦了,索性自己甩开胳膊大步走出去。没想到没走几步路,顾小橹就自己追上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哥就算你不肯呆在这里,你好歹也该告诉我你想去哪吧?这个方向——难道是回龙虎镇?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们出来了……”
季槐风:“……”
他一直很奇怪。顾小橹的方向感差成这样,那么他在龙虎镇外面游荡的时候是怎么自己找回去的?
季槐风觉得自己卖关子也卖够了,干脆和盘托出:“其实呢……影帝说的那个地方就在那扇门里面。不过既然你不原意进去,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好了。那个地方叫牛牛。”
顾小橹:“……”
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预告:到达新家园,牛牛村!
23
23、新村牛牛 。。。
季槐风很有耐心地解释“牛牛”这个地方的来历。
牛牛是一个村子,一个和龙虎镇差不多的幸存者聚居的地方。牛牛也有人交易买卖东西,外面还有人定居打猎,牛牛人也要交税。不过牛牛的地方比龙虎镇要大很多,而且龙虎镇的护卫队只管镇子里面,牛牛的护卫队却是里外都管。只要是牛牛人居住的地方,都是护卫队巡逻守卫的范围。
——最大的不同是,牛牛的护卫队是全部的居民轮流担当的。每个人每个月都要巡逻几个晚上。因为不用养着护卫队,牛牛人要交的税就比龙虎镇要少得多;牛牛的常住居民也比龙虎镇要多得多。
剩下一点季槐风没有说,那就是牛牛的民风也比龙虎镇彪悍多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叫‘牛牛’……”
虽然听季槐风说了无数次,顾小橹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据说是因为建镇的人刚刚到那里的时候,他的小儿子指着山头上两个翘起的地方说‘牛,牛’,他们发现那个山头的形状很像一个牛头,所以就叫牛牛了。”
说实话季槐风也没有去过那里。关于牛牛的一切他也都是听来的。从前他想都没想过要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呆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顾小橹一直在说要住下来种那些红薯——再把它们堆在筐里,恐怕就要发芽了。
季槐风知道他其实只是想定居下来过几天安稳日子。这样长久地到处流浪,谁都会觉得厌倦而疲倦。顾小橹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只能尽可能地找附近的聚居点。符合条件的只有两个——龙虎镇他又不想回去,剩下的就只有牛牛了。
他还想着不如先到那里住一段时间休整休整。万一也不好呆,大不了再换地方就是了。但是顾小橹的胃口明显已经被吊了起来,整天揪着他问牛牛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季槐风听来的都被挖空了,只好故弄玄虚地扔给他一句:“到了就知道了。”
顾小橹不满:“你从前也这么说,结果就把我带到医院去了。谁知道前面是不是更大的医院!”
季槐风:“……”
顾小橹一直到现在都认为那座山里那扇门后面是座医院。他明知道那不是,但是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反驳——毕竟他们只是在门外转了一圈就走了。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只能保持沉默。
就这么走了半个多月,他们终于在前面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哨岗。
哨岗是用木头搭起来的,下面只有一个空架子,在离地面大概五六米高的地方盖了个小小的瞭望台,有人端着一把长枪在里面四处看。哨岗上面没有字,只插了一个用树枝扎成的、很大的牛头状的东西。顾小橹很好心情地拍拍季槐风的肩膀:“他们应该放两个牛头的。现在这么放不就只有一个牛了?”
季槐风彻底看穿了他喜欢没事抬杠的本性:“要是他们放了两个,你是不是又要说,这不是牛牛,是二牛或者双牛?”
顾小橹嘿嘿一笑,居然不反对。
“话说,要是我们住下来了,以后万一再去别的地方,别人问我们从哪来的时候我们不是得说我们从牛牛来?感觉很——很……很古怪啊。”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哨岗下面。
走近了才发现,除了上面端着长枪的那个人以外,下面还有一个高个子和一个大麻子脸在路口守着——手里都捧着一把又长又大又锋利的杀猪刀。这个路口其实也是个山坳口,顾小橹目测它的宽度也许还没有五十米。总之和龙虎镇的入口一样,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刚一走近,六只眼睛两把刀一眼枪齐齐对准了他们。
“干什么的?”站在上面哨岗里的人大喝问道。
季槐风立刻举起了两手,又朝顾小橹用力挤了挤眼睛。顾小橹愣了片刻,才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举了起来。
“来换东西的。”季槐风的声音中气十足。
哨岗上的人抓住其中的一根木桩“哧溜”地滑到了地面上,枪口在顾小橹和季槐风之间不断地转换方向,威风凛凛地下命令:“东西放下!搜!”
季槐风知道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规矩,很干脆地把藤筐解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挺起胸膛两手叉腰向顾小橹说:
“小橹,你的也放下吧,给他们看看。”
他的干脆令那三个人有些意外。两个拿刀的对望一眼,开始在他们的藤筐里翻找起来。季槐风又翘着脚说:“我们哥俩攒下这点东西不容易,你们当心点看。”
那两个人看他还挺合作,翻找的动作也跟着轻了许多。他们把两只藤筐翻了个底朝天,衣服皮毛红薯干肉核桃锅碗等等全都被翻了出来。最后高个子把最底下的几个小瓶子翻了起来,“这是什么?”
“药。”
“哪来的?”
“龙虎镇的影帝给的。”
季槐风说完,高个子举起瓶子转头问拿枪的:“罗亮,你不是刚去过龙虎镇——”
罗亮的眼神瞬间变了,枪眼几乎指到了季槐风的脑门上。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季槐风努力计算着影帝离开以后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我记不清了。”
罗亮收回了枪,目光黯淡下去:“这么说是他离开之前的事了……算了,算我倒霉。”顾小橹插话问:“你找影帝干什么?他好像要去——啊——”顾小橹说着话,腰间被季槐风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喊出声来。正想回头臭骂季槐风一顿,却看见他不停地朝自己眨眼睛。他总算明白了,季槐风这是不想他把影帝的行踪说出去呢。于是改了口风:“我和他原来是对门的邻居呢,我们是一起走的,走到半道上就分开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罗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龙虎镇的人确实有说过他是和一个邻居一起走的,叫什么咕什么噜……原来是你?!”顾小橹耸耸肩:“我叫顾小橹……不过你现在找我也没用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罗亮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你们是来换东西的是吧?先进去,我带你们到我家歇会儿。”也不等季槐风和顾小橹答应,就把枪扔给了拿刀的高个子:“刘达茂,你们先看会儿啊,我去去就回来。”
季槐风猜想这个罗亮家里也许有人生病了或者受伤了,所以急着想要找影帝。可惜影帝现在直奔新海去了——新海那个地方他是知道的,离龙虎镇少说有八百公里。罗亮要是真的去找他,说不定路上就先累死了。
他不动声色,自己动手把被翻出来的东西又重新装好,招呼顾小橹:“快收拾收拾。咱们今天走运了,有罗兄弟给我们带路。”
他从前在黑道上混的时候就喜欢和别人称兄道弟,现在这声兄弟喊得无比顺口,就好像跟他们早认识了几百年似的。顾小橹不喜欢他这样到处和别人套近乎的作风,索性一直都一声不吭。季槐风叫他收拾,他拖拖拉拉地收了半天才把东西收好。
罗亮真的把他们带了进去,回头说:“这位兄弟还没请教?”季槐风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跟上去,“季槐风,打猎烧木炭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刘达贸说:“我说你们两个当心点儿啊!他是打你们那几瓶子药水的主意呢!哈哈哈……”
罗亮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季槐风:“咳咳……别听他们瞎说。”谁知刘达茂挥舞着杀猪刀又大喊:“罗亮啊,你要是想杀人越货记得叫我们一起啊,药水归你,我要那个小白脸——”他故意拖了好长一阵才接下去说:“的地瓜!还有肉干!还有皮毛!”
他话没说完,顾小橹已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这些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商量杀人打劫这种事,牛牛这地方的治安得有多差劲?他真恨不得拔脚狂奔回龙虎镇去。
他拖着步子走在后面,季槐风突然回过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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