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了自己出口气,可如果要为了出口气而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就太划不来了。」
玉廷正低头喝茶,听到这话,抬眼狐疑地看他,道:「李公子要打退堂鼓?」
「我只是觉得这生意划不来。」
玉廷放下茶杯,冷笑道:「开弓岂有回头箭。」
李燕歌道:「那说的是小王爷自己吧。小王爷的事,与我一介下九流有何干系?前人说的好,明哲保身才是正途。告诉小王爷玉玺的情况,就算是还了小王爷先前多份礼的人情。」就告辞要走,玉廷怒意顿起,伸手就揪住他,咬牙道:「人说婊子无情,我还不怎么信,不想你还真是朝三暮四一天变三变,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我怎能容得你中途变卦!」
「我只是个小把戏!」李燕歌疼得直皱眉,「那种指点江山笑傲风云的事我想想也是罪过!」连连哀求道:「放过我……饶过我吧……」
玉廷道:「你怕了?」
「我怕了……很怕很怕……什么报复,什么出气,都是空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好好地过日子!」
玉廷盯着他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恐惧、不安和退意,心下不屑地冷笑。果然贱人就是贱人,色厉内孱,没事的时候似乎很冷静很有本事,事到临头就尿了裤子。
「可惜,我原以为你是在乎你的弟弟、你的父母、你的三春晖的。」
李燕歌笑得硬:「你说我在乎也好,说我不在乎也成。怎么都无所谓。」
玉廷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己想要的人不是这样的,那个人应该隐忍、坚毅、机敏、玲珑、矛盾、复杂,那个人应该有时让人感动,有时又让人觉得可恶,一会儿又觉得可悲,有时欢喜有时遗憾、还有深深的同情,就像一只手深抓到人心的人;那个人应当如一块晶莹的汉玉,似乎一眼就能看透,里面其实还藏着无尽的精华;那个人应当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笑看风云,稳如山。
「你觉得现在很安逸,放弃现在的一切跟我合作的话风险太大?」玉廷注意到李燕歌眼神发飘,向旁边移去,嗤笑了声,道:「我知道,你和贺宇风好上了。」果然见他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原本只是试探,现在看来是猜对了呢,于是道:「不必吃惊,我又不是瞎子聋子,他看你和你看他的眼神都太不寻常了。你和贺宇风好上了,所以不想惹事,不想和他成为敌人,是也不是?这 我能理解,只是,你们的身份也未免差得太远了。」
玉廷微笑着抬手轻抚李燕歌的发丝,缓缓道:「他是天之骄子,你的身份你自己清楚,你们好上了,能好多久呢?英雄爱美人,他终究要娶妻的,门要当、户要对。」手中的发丝在轻轻颤抖,玉廷还在说:「你能抓住他,你能拥有他,你能让他俯首称臣,他将是你的阶下囚,他会任你处置。」
李燕歌怔怔地,眼中渐渐浮现出光彩,然后似乎为了掩饰而眨眨眼,喉头滚了几下,哑着嗓子道:「……我能吗?真的可以吗?」
玉廷笑的和善无比:「你能的。助我成事,他就是你的了。」对付连激将法都失败的懦弱庸俗之辈,就要使出利诱的手段。不过在紧要关头乘机抬高价钱也是常见的手段,李燕歌自出生便在风尘中打滚,怎会不懂?真是浅薄得可笑,你要抬价,我就许愿,等事情办成了,还顾与否就看我高兴了,你能奈我何?「我不会伤他一分一毫,我会把他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里。如果我食言了,你就把玉玺藏起来,不给我。这样,如何?」果然就见李燕歌呼吸急促,强自压抑着,带着满胸悸动而去。
玉廷负手微笑:能让人冲昏头脑的,除了权势钱财女色外,便是占有欲了,或者说「情」这一字。为防万一,三春晖的那一大家子,可以拿来当人质。不过,李燕歌本来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个小卒,如果要为了掌控这么一个贱人而特地抽调大量人手,是不是有拣芝麻丢西瓜之嫌?再有,李燕歌真的会在乎三春晖上下的生死吗?
第九章
贺宇风带着军队每天不急不徐地赶路,听见头顶鹰鸣,便略略停下,抬高手臂,让盘旋而下的苍鹰落在手腕上。贺宇风就通过这种方法来获知京城的情况。而贺宇风每天回报的赶路数目就多报一倍。于是等他们离开京城五百余里的时候,给京城的折子上写的却是已经出关。
这天的情报上这么写着:「皇甫卿送太子到阜湖视察水灾灾情,发放赈灾物资。灾情严重,道路损毁,交通中断。」
贺宇风笑了,舅舅很守约定地去「被水灾困住」了,那自己也不能落后,于是提笔写下「腾格勒攻势凶猛,但无妨。我军,有利。」,让苍鹰带回去。
过了几日,写道:「请增派兵马,发放百万军饷,否则贺某撒手不愿再战。」
又过了几日,送回去的是空白文书。再过了几日,选了张皱不拉几的文书,用含沙带土的血歪歪扭扭地写着:「贺大人阵亡……副将赵某惟有一死以谢天下……」
这天,苍鹰又在头顶盘旋。贺宇风看了最新资讯,下令全体转换前进方向。副将赵立德正觉得疑惑,贺宇风笑道:「边关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掉转马头正对京城,执鞭一指,「我们这次的战场是那里!」
五百余里、近六百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贺宇风快马加鞭,不再如出来时般悠哉,因为如果有半点延误,事情将不堪设想。
京城几处骚乱,伪装成近卫军的玉廷顺利地进入了宫城。
王富贵急匆匆地赶到宫城门口,满身尘土,愤怒地大声道:「为什么让他们过去?!」
守门的守卫解释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规矩来,王富贵越听越心火越盛,而以前他几乎是不知道什么是「愤怒」的。
那天李燕歌说玉廷要谋反;说玉廷和宫城的守卫串通一气;说宫城的守卫会让玉廷通过;说大内的内侍要帮着玉廷逼宫犯上……别看这宫廷貌似祥和、其实每一个都是狼子野心;说他们相信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说他们只为了立威就可以滥杀无辜。
最后李燕歌笑着说:「你如果不信,到时候可尽管去看,去看一出逼宫的好戏。你静静地看着就好了,什么都不要做。等胜负出来后,你要做的只是对胜利者山呼万岁。」
王富贵本是不信的,因为他想不明白。自从被官府削去功名,他不明白的事情就成堆成堆的涌来。想不通,于是他尝试着换个角度去看,便突然豁然开朗──残酷的豁然开朗。他挣扎着期望大哥一个也不要说中,可为什么事实却偏偏在冷笑着告诉他全部都成了真呢?
什么苦衷,什么为难,尽忠职守不是最大的本分吗?更何况造反是不赦的十恶中的第一大恶,为什么他们要做反贼的帮凶?!制造动乱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为什么每个人都梦想着黄袍加身?难道真是所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富贵愤怒地下令将守卫拿下,大步流星地进入宫城,焦急而从容。得赶快追赶上玉廷,把他们拦截下来!可恶,只要有一个关卡对玉廷产生一点阻碍,自己应该就能追上了!大哥叫他静静地看着好了,可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副将惊讶地看着,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那太过文弱的上司第一次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走在宫城道路上。
他们越走越快,最后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奔跑。
通往大内的门被一扇一扇打开,在早已安排好的内线接应下,玉廷不断接近目标。
他或许不应该来,现在也许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不,应该说,动手的时机在李燕歌说皇甫卿在承玺面前把他着重点名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他立足之处再遥遥欲坠,可是现在难道能抽身吗?箭已离弦,再无回头的可能。他别无出路。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承玺也不会留着他和父亲宣王。他依照事先约好的信号逼宫,不过是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做了是找死,什么都不做就是等死,反正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玉廷这么想着,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地上每间隔一点距离就撒下一点饵食把猎物逐渐引诱到陷阱里去一般。
下一瞬间,这「顺利」就被打破了。在他们穿过下个门的时候,后面有人追赶上来了,嚷嚷着不许守卫让他们过去。下一道门的守卫不说话。静静地把门推开了,等着玉廷经过。玉廷欣喜,急忙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备战。在他们即将穿过门的时候,追兵赶上,和玉廷人马的尾部战成一团。前半部分人和玉廷迅速经过后,门就关上了,把内里和外面间隔成两个世界。
玉廷继续前进。不久,他又听见背后追兵的声音响起……
李燕歌站在大殿高台上,遥望.远远中看见玉廷的人马像是面团般被门一切一段、一切一段,越来越短。又瞧后面追兵的行动,李燕歌微笑:看来那天对富贵说的话起作用了;玉廷恐怕也发觉不妙了吧,不过玉廷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只能前进,孤注一掷……孤注一搏?呵呵,就让我来看看所谓的高贵之人能付出多少代价吧!
到了内宫,玉廷依照情报冲到承玺本应该在的鹿苑,可是那里不要说承玺,连守卫、太监、宫女部不见一个。却见李燕歌穿了一身内侍的制服,斜持着拂尘,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看着玉廷微笑。
玉廷心一沉,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一个部下轻声道:「小王爷,我们上当丁。」说着就要冲上去杀了李燕歌,却被玉廷抬手拦下。
玉廷看着李燕歌,淡淡笑道:「你在这啊。」
李燕歌道:「小王爷想知道皇上在哪里吗?」
玉廷道:「想知道。不过得看李公子愿不愿意告诉我。」他感觉现在自己是进了风箱的耗子,只有被赶着跑的份。
李燕歌道:「我可以告诉小王爷你,不过我希望小王爷得偿所愿后能实现我一个要求。」
玉廷笑道:「先前我已经向李公子许过许多愿,我怕要是再许愿,就没能力还愿了,我这个人呀,可不喜欢事前凭空乱许愿、事后食言就当喝凉水的行径。不过如果是千两金万两银,我想自己也许倒还能得做到。」
李燕歌笑道:「小王爷言重了。我一向是相信小王爷是言而有信之人,所以今儿才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和小王爷讨价还价。说来惭愧,我也不过是希望能把情报卖个好价钱。」
「那就请李公子开个价吧。」
却听李燕歌道:「我不要千两金万两银,我想要牌坊。」
玉廷立即道:「你想要多少牌坊,我就能给你盖多少牌坊!请最好的工匠,用金子盖个大大的牌坊!」人说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还真是一点也不错!
李燕歌笑道:「我要的不是那种城楼模样的牌坊。我要的是史书上的一笔墨迹,我希望修史的人能这么写:『虽以和柔自媚于上,然亦以功能自进。』」
玉廷接口道:「李公子想让史官怎么写,就怎么写。」他自然明白那句话的出处,暗道:一介娼妓,还以为自己是大将军卫青不成?他很想笑,可是现在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李燕歌「哦」了声,扬眉唇边含笑。玉廷看见,心头一紧,暗道不好,果然就听李燕歌嗤笑道:「人说史书不过是娼妓,哪个得了势,就委身于谁,我还不信,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这一声,明明地将两人表面上的那层祥和亲近撕了去。玉廷背上点点冷汗,只觉身处在山谷中,两边山壁在逐渐逼近,山壁上山石随时将滚落。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看来这价钱并不是李公子真正想要的。李公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没错,李燕歌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没话找话,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富贵在赶来,他想为富贵拦截下玉廷,让富贵能在鹿苑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要让其它人有插手的机会。不过,富贵怎么还不来?李燕歌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快有一万年。快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只能拖延得一刻是一刻……
「这个嘛……」李燕歌歪头想了想,道:「老实说我从来都没被人为了正经事情而低声下气地求过,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我想怎么样呢?」玉廷脸色青白,李燕歌眼神回转看着他笑眯眯地道:「没错,我就是在要挟小王爷你,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就太可惜了。来求我吧,让我也好过过瘾。」
金属彼此默察的声音顿时响起。玉廷背后身旁的士兵耸动,被玉廷拦住。
见玉廷呆立不动,李燕歌道:「怎么?小王爷原来不会求人呀?也对,小王爷原先办事的时候,都是恩威并,威胁加利诱,哪曾在穷途路的情况下求过人。那不才在下就充当一下夫子好了。先申明,宫廷礼仪我可还不怎么清楚,江湖规矩我也不懂,我熟知的只是相公堂子里的惯例。」
李燕歌双手一摊,缓缓后退两步,笑道:「相公堂子里求人的惯例嘛,步骤有三:一,脱;二,跪;至于三嘛──」他故意停下,似乎在欣赏玉廷的脸色,「趴还是躺,小王爷可以任选其一。小王爷喜欢哪一个呢?」
玉廷背后身旁的士兵又是一阵骚动,但没有主公的命令,不敢妄动。玉廷死死看着李燕歌,一言不发。鹿苑中气氛顿时绷得死紧,半晌都没半点声息。
最后,玉廷缓缓屈身。李燕歌看着玉廷缓缓下蹲,曲下一膝,手也碰到了地上的鹅卵石……他实在是有点意外玉廷竟然怎么爽快。就在玉廷的膝盖就要碰到地面的时候,李燕歌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右臂就被反拧到背后,咽喉也被人用利剑制住。
玉廷用剑身拍拍李燕歌的脸,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会天真到以为我照你的话做了,你就真的会说出皇上真实的位置。」说着举剑就欲刺下,李燕歌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忙大叫道:「杀了我你就不知道皇上和玉玺的位置了!」
玉廷果然停下动作,李燕歌刚松了口气,却听玉廷笑眯眯地道:「很可惜……我已经不想听了 ̄!!」再次举剑,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刺下。
李燕歌惊恐万状,求饶的话就要冲出口,却硬生生咽下,闭眼侧头,等待死亡的到来。不是他发疯了不想活,蝼蚁尚且偷生,他又怎会不留恋尘世?说出那样的话,本来就是为了激起玉廷的杀意。不管李燕歌愿意不意,他还是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富贵连宰鱼都战战兢兢,如何轻易便能狠下心来杀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如果没有刻骨的仇恨,如何能办得到?而如果是面对杀兄的仇人就不同了……
叮地一声,李燕歌感觉到直刺而下的风忽然消失,被斜刺里出来的风撞开。
李燕歌睁眼,果然见原本要落到自己脖子上的利剑被荡开,一支羽箭钉在地上不远处。
又是一支箭飞来,擦过李燕歌的耳际,噗地正中玉廷持创举在半空的手腕。玉廷利剑差点脱手,急忙换手。就在这同时,一个声音大叫:「趴下!」
李燕歌本能地照做,在玉廷利剑换手对自己松懈的时候迅速朝地上一趴,就地滚开。
从鹿苑的灌木中、大树上、假山复,冒出大量士兵。玉廷急忙下令:「快走!」再不走,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