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将王位禅让给臣子?此种事,历朝历代都实属罕见!
何况这个君主离天下霸主的地位仅有一步之遥?
洛秋离听后,马上就要出声反对。但这时,李慕歌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
并在他耳边小声道:“秋离,我非常想看到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你可愿帮我实现?”他说这话的语气带了几分托付、几分祈求,令洛秋离顿时咽下了所有的言语,再也说不出一字的回绝。
虽然不能拒绝,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规劝。
“陛···陛下”但洛秋离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你明明知道哑君岑手里是有一张顾言曦的面具的,所以城上那个人不一定是他本人。青玉他们虽然还没有回来,但也证明了一切仍有希望,你不如···不如···”不如什么他没有说出来。
继续拖延时间?还是继续跟对方讨价还价?
事到如今,这些似乎都已穷途末路。
果然,李慕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嘴唇一张一翕无比清晰地反问道:“如果上面那个人是真的呢?”
洛秋离闻言,立刻瞠大双目,嘴唇颤抖着道:“你,早就计划好要让位给我了,对不对?你其实根本就没寄希望于青玉他们,对不对?”
李慕歌笑笑未置可否,只道:“我一生做过无数次的赌徒,也正是因为敢赌才能稳赢。但是这一次,我真的赌不起。抱歉了,秋离。”
李慕歌说罢转身走回城下,果断利落地卸下身上重铠,任哑君岑一箭又一箭,毫无阻碍地射进自己的骨血,咬着牙再也未躲开一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的肩膀、膝盖、腿骨都被贯穿而过。殷红的鲜血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染红了他脚下的寸寸土地。
偌大的战场上寂静无声,所有人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心中俱是无比惊骇。
城墙上那个被吊起的人究竟是谁?竟能令一代霸主沦落至此?
有人鄙夷,有人唏嘘,有人震惊,有人不解······
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谁也不会想到权力、财富、地位、名声···这所有的一切,竟会抵不过一段其实也算不上十分“美好”的感情。
洛秋离看得已是目眦欲裂,双目赤红。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压制在了原地,才令自己一直袖手旁观。
只因为那一句嘱托——秋离,我非常想看到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你可愿帮我实现?
这时,哑君岑又搭上了一支箭。满脸的写意随然,似乎最美妙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李慕歌“呸”的一口吐出满嘴鲜血,迎着那一箭凛然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送出满不在乎的挑衅。
他不知道在对方杀死自己后,顾言曦会不会得救,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顾言曦,但他看着那样一张脸在不断地痛苦挣扎时,他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地攥紧了一样。那种痛比这一箭又一箭的贯穿,还要难忍百倍。
所以他现在只想更快的激怒对方,然后更快地让自己解脱,也让城上的顾言曦解脱。
哑君岑见了他的笑,果然目光一沉,拉弓的手立刻向上边挪了几寸,本来对准大腿的箭簇赫然转向了腹部。
这一箭下去,五脏六腑总要被贯穿一个。
洛秋离见了,身形已毫不犹豫地蹿了出去。就算他的举动会令顾言曦命丧当场,让李慕歌恨他一世,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李慕歌见了,立刻朝他大吼道:“不许过来!”
而同一时间,哑君岑的脚,也再次伸向了顾言曦的脚下。只要再撤下这最后一块砖,那个人就可以永远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是哑君岑手中的那支箭一样——弓弦已满,不得不发。
任何人想收手都已来不及,情势一度绝望地令所有人都望见了那注定惨烈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几章大发力,这几天会连更。
想想终于要完结了,还有些不舍得。
☆、穷图匕现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是哑君岑手中的那支箭一样——弓弦已满,不得不发。
任何人想收手都已来不及,情势一度绝望地令所有人都望见了那注定惨烈的结局。
但就在哑君岑箭将离弦之际,只见三道黑影突然从城内跃到了城墙之上,同时三道剑光紧随而至,立刻逼得他不得不闪身回避。
他这一避,手上顿时就失了准头。
结果射出的箭矢,只是有惊无险地擦过飞身扑来的洛秋离的腰腹,并没有伤到任何人分毫。
李慕歌脸色惨白地看着挡在身前的洛秋离,又看了看脚下仍垫着方砖的顾言曦,身上已被冷汗层层浸湿。
洛秋离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中气十足道:“没事!小命还在!”
李慕歌暗自长出一口气,立刻拍了拍他道:“既然无事,赶快带我上去一趟。”他抬眼看了看高耸的城墙,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城墙上,已被逼至角落的哑君岑眸中寒光一闪,突然转守为攻。
只见他长袖一挥,瞬间便将几枚闪着青光的铁钉以破空之势,全部打向了顾言曦的身上。
那铁钉一看就沾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李慕歌在下面看得肝胆俱裂,立刻对着洛秋离大喝一声:“快!”
洛秋离反应也算迅速,立即提气纵身,拉起李慕歌就往城墙上跃去。但他毕竟轻功稍逊,又带着受伤的李慕歌,一攀一爬间耗时太多,想赶去救人肯定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挥出长剑,潇洒利落的挽起数个剑花,一个不落地将所有的毒钉都打落在地。
只是那挽剑的右手,在小指处却空了一截。
这时另一道身影也飞身而至,俊朗坚毅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担心,“小六,你的伤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些。”
沈逐风有些无奈地看了季七瞬一眼,开口道:“我要是注意了,师父的命还能保住吗?”说罢他立刻将顾言曦从木架上放了下来,将套在他颈间的绳套一剑挑断。
季七瞬虽然担心顾言曦的状况,但也不敢对身边掉以轻心。毕竟哑君岑是个用毒高手,尽管现在正与青玉缠斗,但在任何情况下仍是防不胜防。
这时,李慕歌与洛秋离也赶了过来。
李慕歌见被救下来的顾言曦已是奄奄一息,于是立刻将他抱入怀中,准备先将人带到城下安全的地方,再行救治。
但洛秋离却在这个时候阻止了他。
只见他将一瓶药水倒在手上往顾言曦脸上抹去。
药水抹过的地方,立刻缓缓浮起一层薄薄的人皮。洛秋离伸手一掀,只见人皮之下竟露出了一双狭长的凤目,以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
所有人在看到那张脸孔时,无不面色一沉。虽说他们心中对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但对于千辛万苦之下救的却是季意然这件事,恐怕没有人会觉得高兴。
何况李慕歌、季七瞬以及沈逐风对于季意然,简直都已恨到了骨子里。
哑君岑见状,立刻满眼得意地一一扫过眼前众人,“怎么?把人救下了,难道你们还不开心吗?”说话间,他将目光轻若鸿毛地落在季七瞬与沈逐风身上,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瞬间一闪而过。
“顾言曦在哪里?”李慕歌向前一步,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哑君岑咽喉,“你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只能束手就擒。”
哑君岑看着那一点剑光,浑不在意道:“你们也太小看我了。莫说我现在还没有穷途末路,就算是穷途末路,我也不会告诉你们顾言曦在哪里。等你们发现他时,或者···呵呵···”
他笑声响起的同时,城墙上一大部分的守兵,突然手执利刃转过身来,将李慕歌等人围在了垓心。
沈逐风看着情势再次逆转,不由拍手赞道:“不愧是哑红音的儿子,你也算智计百出了。”
哑君岑慢慢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一张略显柔美的本来面目道:“在经历了‘那种事’之后,你也算恢复得不错了。”他刻意加重“那种事”三个字,眼中带着恶意的笑。
季七瞬听了,眼中顿时烧起熊熊怒火,刚想替沈逐风挺身而言,却听对方云淡风轻道:“人这一生太长,长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忘不掉、或放不下。”
“是吗?”哑君岑唇畔一勾,将目光转向季七瞬,却仍对着沈逐风道:“那我诚心的祝愿你,真能将那些事忘得干干净净。”说话的同时,他将右手的小指举起,神色颇具玩味。
“有我在,他会忘记的。”季七瞬跨出一步,挺身挡到沈逐风面前。看着哑君岑的目光冰冷骇人,完全是“欲将其除之而后快”的决绝。
哑君岑满不在乎地回望,但心里终究还是犹如缺失了一块般,空空荡荡。
人这一生太长,长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忘不掉、或放不下。
所以他才站在了这里。不管人生是长是短,都将忘掉最该忘掉的,放下最该放下的。
东襄的那些官员,此时早已退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决定隔岸观火。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地步了。
李慕歌淡淡地扫过四周的形势,心里十分清楚:他们这几个人想要突破这个包围圈恐怕并不难,难得是同时还要活捉到哑君岑,逼他说出顾言曦的下落。
几番权衡之下,他突然发现,哑君岑费尽心机地设计出这一切,无非只有两个目的:其一,就是除掉自己;其二,就是毁掉东襄。其它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混淆视听的假象。
毁掉东襄这个目的,在他揭穿了他假冒了季意然这件事以后,就宣告落空了。因为战争没被挑起,东襄也就没有伤亡。
那哑君岑现在就只剩下那一个目的了——除掉自己!
而这既是对方的目的,也成了自己的筹码。
他唯一可能救回顾言曦的筹码。
李慕歌将长剑重新缠回腰间,突然上前一步对哑君岑道:“顾言曦一命,换我一命,如何?”
哑君岑这次倒十分爽快,立刻点头道:“当然可以。”
他的手不断地把玩着几根淬了毒的铁钉,似乎根本不怕误伤自己。紧接着继续道:“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他在哪,至于救不救得出来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不要怪我下手太狠,毕竟是他先拿‘宝藏’这件事来诓我的,事到如今也算自食恶果。”
李慕歌听到“宝藏”二字后立刻脸色剧变。
这让他蓦然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一局棋。
原来,那局棋,他早就已经解开。
原来,他做得那场局,也并非完美无缺。
这一步步走来,真心有之,假意有之。但这二者之间的界限谁又能言说得清楚?
有人入局太深,有人又入戏太深。
局中做戏,戏假情真。
既然有情,便难相负。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不会再去追究、深思顾言曦为什么直到最后都不愿把“宝藏”的事情告诉自己,因为这些早已不再重要。
当你终于有一天站在生与死的面前时,你会发现,这世上于你而言,重要的事情并非很多。而那仅剩的、最后一点重要的事情,就是你人生的全部。
而顾言曦这三个字,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是值得他将自己变卖殆尽,用以换取的全部。
“他没跟我说过‘宝藏’的事情,具体地点不知你可否愿意告知?”李慕歌严阵以待地注视着哑君岑脸上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迅速地甄别着他话中的真假。就怕自己一个疏忽,便令顾言曦坠入万劫不复。
哑君岑见他神情,“噗”的一声嗤笑出声,“李慕歌,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防范。如果你肯当场自裁,无论是‘宝藏’之事,还是顾言曦之事,我都会巨细靡遗、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于你。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耍什么花样,因为那‘宝藏’对我一点价值都没有。至于原因,若你还有命去看一看,大概会一目了然。”
说罢,他将一张地图从袖中拿出,向对面晃了晃继续道:“这是顾言曦给我的,我不妨告诉你,就是这张图差点要了我的命。所以,他现在咎由自取被扔在里面,是死是活我就不太清楚了。”
“哑君岑,你别太嚣张!”这时洛秋离突然朝对方大吼道,手中的剑柄已被他攥得出现了裂纹,“你现在连顾言曦是死是活都不能保证,我们凭什么跟你做这场交换?”
哑君岑闻言,以一副好笑的神情看着洛秋离道:“你们?这件事跟你可没关系。我问的是你们家主子换不换?”
洛秋离听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慕歌果断打断。他脚步从容地走到哑君岑面前,伸出手,无比坚定地说出了一个字:“换。”
哑君岑点头笑道:“好!”
说话间一手轻飘飘地将那张地图扔到了对面,一手毫不留情地掷出铁钉。
洛秋离等人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李慕歌命丧于此,在李慕歌走向哑君岑的同时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他们四人的速度与功力,在一瞬之间救回李慕歌也并非难事。
哑君岑自然也不是傻子。就算李慕歌要与他“换命”这件事不似作假,但他身后那些人又岂会袖手旁观?
所以那几枚铁钉本就是虚晃一招,而他真正的杀招,则布置在了一直都心神恍惚的季意然身上。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那个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季意然。
而李慕歌又身受重伤,此时根本无法自保。
所以当季意然从他身后突然暴起,不留余地的一剑穿心时,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来得及阻挡。
哑君岑志得意满地操纵着季意然身上的蛊虫,眼中尽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一刻,他的所有计划,终于完美的划上了句点。
真是步步算尽,环环相扣。
只为了实现那最终的目的——那一个从小到大,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目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成功最接近的那一刹那。一道并不起眼的剑光,却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千辛万苦争来的所有希望。
那道剑光之后,是一张更加不起眼的脸孔。但那张脸孔上沉静淡然的神色,却是那么的刺眼。
不止刺眼,简直令他愤怒的发了狂!
何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何为万念俱灰,死难瞑目?
在那道剑光将季意然恰到好处地拦在李慕歌的背后时,当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后,当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破坏了一切的眼眸时,他终于愤怒到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也切断了所有的退路。
他终于不再留下任何余力,不再保持一个胜者的姿态。而是像一只发了狂、失了控的野兽般,突然功力大增。一瞬间,他竟冲出了所有人的防线,猛烈而决然地攻向了他那唯一的一个目标——李慕歌。
最初的一剑,李慕歌勉强挡下,单剑撑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紧随而至的那一剑他实在无力抵抗,执剑的手已微微发颤。
这时,那道不起眼的剑光再次破空而来。只听“锵锵”几声,剑身虽被砍成两截,但终究是抵挡住了哑君岑可怕的攻击。
紧接着,那人突然拿过李慕歌手上的那把极细的软剑,手指轻弹,那剑身立刻响起玲珑剔透的铮鸣,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李慕歌看到那人的脸时,立刻目露狂喜地叫了句:“故安?言曦?”
顾言曦带着“故安”的人皮面具,对他淡然一笑。之后犹如一支利箭般,笔直而迅猛地向哑君岑攻了过去。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的锋锐,也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